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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刻让你觉得世人皆苦? 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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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去年有次拜访客户。

本地一家有名的国企子公司董事长,精明干练的女企业家,海归,作为技术型人才高薪引进。

惯常的等待,会议室中传来激烈的讨论和辩论声。

漫长的时间后终于得见。

因比较熟悉,且女人之间总是会聊的很投机,所以比较随便。

刚坐下就发现对方情绪不对,似乎一下子从刚刚的剑拔弩张中放松,她显得特别疲惫。

但这似乎不是她的风格,因为她是一个表面柔弱,骨子里非常刚强的人,越是忙碌状态越好,像这样的疲惫,在我历次的拜访中还真是没见过。

忍不住开口询问。

她忽然就有了泪光,直言刚上初中的孩子突然不去学校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中,不与任何人交流,尤其不愿和她说话,更是对她大叫:一看见你就恶心。因为他认为妈妈总是对爸爸态度不好。

她自认为虽然自己要强,在家庭中确实呈主导地位,但夫妻关系还算和谐,不至于到孩子认为的地步。

各种方法用尽,收效甚微,孩子就是不走出那间把自己和父母关在孤独中的房间。她焦虑、痛苦,不能理解为什么孩子不去上学,茫然不知所措!

那时的她特别无助,尽管她是高知,却怎么也无法理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青春期的孩子、事业心极强的母亲、焦虑的氛围,呈现着胶着状态。

苍白的安慰是没有用的,我建议顺着孩子,不愿去上学就先不去上,在家调整一段时间,父母都改变一下和孩子的交流方式,尽可能放低姿态,给孩子以温情和让他感知到的爱。

当然我没有说出来去看下医生,一来自己不是专业人士,二来我知道当我建议先不去上学都不一定能接受,更何况很多父母不会接受孩子是生病了的说法,只能就自己所了解的知识给予建议。

“不去上学?怎么可能?不上学怎么办?”果不其然她完全不能接受孩子不去上学。

'先缓解一下孩子的状态。这个时候孩子的心理健康比学业要重要的多。“我答

但从她的神情中我知道她是不接受这个建议的。

我也知道放低姿态的交流方式可能也不会执行下去,但,对大多数父母而言,这不就是日常嘛!

那天因人来人往,并没有很深入的交流就离开了!

下楼时,快递、外卖小哥飞奔的身影在几部电梯间穿梭,她没有落下来眼泪的眼睛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

高知、高薪;快递、外卖,哪个又比哪个生存的容易呢?

而一个上午奔波在不同客户间,在等待、再等待中耗着时间的我们,又容易到哪儿呢?

2、一个多年的朋友,辛苦研究多年一个项目,刚刚在疫情间顶着重重压力运营。创业的艰辛自不必多说,但这个朋友坚韧、有着很浓的做成一番事业的情怀,人缘也不错,因此获得众多朋友的支持。

产品的推广一波三折,先是疫情,刚喘口气又迎来暴雨;又喘口气,又来疫情。

就在疫情管控放开之际,公司高层开会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一个电话把他招进了医院。

他八十岁高龄的老母亲因脑梗加心梗被送进医院急救。

赶到医院,当医生告知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时,这个一向克制、温文而又特别坚韧的男人,顿时崩溃、嚎啕大哭!

望着他痛哭到不能自制的背影,所有的朋友都黯然泪落。


说实话这个问题我关注了很久没有回答,因为人生之苦百态,实是不能尽述。汝之蜜糖,彼之砒霜,反之亦然。

3、一次去医院看望朋友老母,朋友指着隔壁病床上八九岁一个小女孩说如果能有渠道筹款帮她就帮帮她吧!这个孩子真的是把人生所有的不幸都经历完了!

生下来,妈妈乳腺癌,靠父亲微薄的打工薪水维持基本的药物治疗,不久即撒手人寰。

为了生活,父亲把她交给爷爷奶奶继续出去打工,日子刚刚缓过来,爷爷中风瘫痪在床。年逾古稀的奶奶一边照顾老伴,一边还要照顾孩子,无奈之下父亲回乡,打零工挣钱养家。

在一次搬运重物时被压了脊椎,从此几乎丧失劳动能力。

但老天并没有放过这个不幸的家庭,在小女孩儿六岁时又被查出患了尿毒症,自此和病床为伍。

所有治疗的费用都是借来的,那天已经拖欠医院医疗费多天了,医院实在不忍心催交,每天给孩子基本的药物治疗。

当大家把筹款交给她父亲后,朴实的男人连连说够了够了,不要再筹了,剩下的给其他更需要的人吧!

4、给老人看甲状腺结节,拿着检查结果,在亚洲最大的这间医院,早上七点,直梯挤不上,走扶梯,扶梯前用绳子围成几排通道,排着队鱼贯而上。

来到科室,门前候诊的人群早已填满所有空间,是的,在我看来就是填满,因为我无处立足,加上疫情的顾虑,我只好在报了到(去看病需要提前挂号,然后去报到机上报到,越早报到排号越靠前,就可以早些就诊)之后,冒着冷风在楼梯口等着叫号。

好不容易到了八点半,大夫来了,人群开始骚动,几十个诊室的通道里顿时水泄不通。我看的那个大夫因为病人太多,助理不得不每次叫二十个号,在他的诊室门前另排一队,即便已经报了到排上了号,这个时候如果不在错过了排队那就要轮到下一轮了。像这样:

二次排队

一个大妈,早上五点起床往医院赶,本来排在我前面的,就因为等不及上个厕所,回来时排队却只能排在下一个二十人,和助理商量能不能让她跟上这波儿,被拒。

大妈顿时哭了,恨自己为什么要去上厕所,说家里还有瘫痪在床的老伴儿等着她回去喂饭,她每隔三个月来复诊都是赶第一波儿的,这次怎么就要去上厕所呢?

看着大妈的泪,我也泪流满面,默默的和她换了队伍。

如果这些都不够苦,那请你体会,当你在寒冷的夜想找个人倾诉,翻遍通讯录,却不知道该打给谁时的孤独;如果你还觉得这不够苦,那么请你体会,当你面对亲人和朋友的关切,却强挤微笑说我很好时。

人生实苦,唯有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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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买9.9一个哈密瓜。

一个老奶奶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买一个。

我拒绝了。

她又去问别人。

都没人愿意和她一起拼单。

我看她在那挺失望的。就去找她说合买一个。

她特别高兴。然后选了一个问我可不可以。我说可以,然后让超市服务员给划成两半。

付款后,他掏出一个包,拿钱。她一个劲的感谢我,说钱没带够,只够买半个。

我没收她钱,说请她吃。她又一个劲的道谢。

希望她是真的没带够钱,而不是没有钱。

很后悔,应该请她吃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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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6

前几天发现很多很多很多赞,很多很多感谢,

很多的留言。

我都吓到了,甚至都忘记了这个回答。

真的是很平常的一个小事情,却得到这么多的暖意。

这只是很多人都会做同样的举动。

感谢大家的善良。

认识很多做公益的朋友,他们才真的是无私无怨,默默无闻。

祝福大家。感谢你们!

…………分割线…………

2019.9.23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只希望,看过这个回答的朋友都平安喜乐。

不敢奢望太多,健康就好。

.…………好…………分割线………………

2020.1.27

对于2020年,我 们都有很多很多的期望。

可是一场疫情让我们措手不及。

经历过非典的我,面对这场疫情,还是害怕。因为自己长大了,有父母有孩子了。

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是一场人性的考验。

太多感动在一线医护人员。他们有在非典中就是站在一线的长辈,还有更多在当年非典拼命保护的90后——

他们穿上了白大褂,学着长辈的样子,站在了最前沿,和死神抢人。(打这几个字就忍不住想哭了)

世人皆苦啊。平凡如我们,只能看着网上跳动的公布的数据无能为力。只能乖乖的听国家的话。

向奋斗在这场战争第一线的人们致以最高的敬意。感谢有你们。

我们的民族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脊梁。

这就是我们能呆在家里的原因。

武汉加油,中国加油!

…………分割线…………

2020.2.1

这场没有硝烟的疫情战争啊。

希望一线人士平安归来,希望疫情快点消失,无辜的人健康。

到了今天,看满目的新闻不免感慨。

皆是众生苦。

如果善恶终有报是真的,多好!

………………分割线…………

2020.2.8。

看元宵晚会

这段时间

你看见了什么

记住了什么

你为什么感动

又为什么彻夜难眠?

这个14天,我们感触太多。

是真的世人皆苦啊。

大家都好好保护自己,照顾好自己和家人。

愿我们都平安。

等春暖花开,等疫情过去。

武汉加油

中国加油!

−--……..…………分割线…………

时间来到了2020年12月25日。

我从不 曾想过,自己随手的一个回答会有这么多人的关注。好多好多的人私信我,问我的近况,也有一些人问我的号卖不卖(不卖!)

那个老奶奶我也没再见到她了,今年超市也没有9.9一个的哈密瓜,最便宜的13.8元一个。因为疫情和懒,习惯了网购,都是送到家门口。

时代的一粒灰落到我的头上,就是一座山。上半年小孩没上学,我也带着他在老家陪了父母半年,插秧打谷……黑了好几圈。

老公生意一落千丈,原本计划今年买房的,直到今天也没实现。他去年贷款借给朋友的钱也收不回来了,前几天他说那个朋友破产了。意料之中的事,他一向都信任他的朋友,如果在我和他朋友选,他一定会选朋友。我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失落。

孩子上学后,我自己也找了个药店的工作,以前学过中药,算是捡起自己的过往,从头开始。自行车都不敢上路的我如今能开着小电瓶去接孩子放学

就我周围而言,我过的特别的不好。尽管如此,看到别人的不易,自己还是会伤心难过,或者那也就是自己的一个投影吧。

我还是觉得未来很美好。今天我的资格考试成绩下来了,意外的好,分享给大家!

谢谢大家!祝大家圣诞快乐,元旦快乐!

………………………………不是分割线的分割线………………

今天是2021年7月8号。

其实我也经常看知乎,看大家的留言。确实很暖心,那么一件小事,我也收获了这么多的感动。这半年,孩子依然好动又调皮,他上学我最怕的就是老师联系我,每次揍完他又后悔。6月底,去订了房子,刚需没有办法,必须要挤进房奴的行业。当时订的时候也是一时冲动,现在安慰自己,有时候必须冲动。其实首付也没凑齐,还只付就一半,想办法月底付完。

工作还好,证注册了,做了个小小的店长,公司相对宽松,孩子没人带也可以带去。店旁边的商家也特别好,会帮我照顾孩子,我还经常去蹭饭。

虽然钱是依然很缺,但是家人都身体健康,一切都蛮好的。

希望手机前的你们都能好好的,好好的爱家人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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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三提五统的时候

农村老太太打小牌,输了七分钱,郁闷一晚上没缓过气来就这么去了


21世纪了,农村老头老太太快死了,请村里的赤脚医生过来打两针挂一瓶点滴,已经是孝子了


去年和一个医生朋友聊天,他说回村里探亲,隔壁老太太快过世了,陷入昏迷,也就这几天了,等到体内电解质失衡就去了,我说就没吊瓶水?他说没有,连喝水都没有,喝点水平衡了万一再撑个把月呢,这孩子都请假回来了,急着回去打工挣钱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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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厂,坐标大西北,某国企的全资子公司,14年倒闭之后。


把我们厂作黄的厂长,调回总厂,现在总厂担任某科科长;

书记,调回总厂,现担任某部部长;

与厂长狼狈为奸,在财务上动手脚的财务科长,调到总厂下属另一家合资企业担任财务科长;

收了供应商无数红包的供应科长,现在总厂下属另一家子公司的质量处任职。此人多么嚣张呢,他每个月把自己个人消费所取得的发票收据等,寄给供货商,供货商把钱汇入其个人卡里,每月邮寄发票的供应商不同,一月是a供应商,二月是b供应商,以此类推;

占了厂里无数便宜的资产管理科科长,其姐夫是总厂组织部门领导,该科长现在总厂党政宣传部门任职;

某小领导,号称是大领导的骨灰级走狗,跟着某些领导这么多年,得了不少好处,厂倒闭后他干脆辞职,自己做生意,借着在厂里捞的好处和某些领导的帮忙,现在自己生意做得很大;

某小领导,在厂里时就跟某领导一起,在外面代理了某品牌的电气件,高价供给厂里,后来倒闭后他调到另一单位,挂了个虚职,专心做该品牌的代理,现在生意做得也不小;

某职工,典型的富二代+官二代,其父是本地某银行的行长,跟我们厂有大量业务往来的,该行长把女儿塞进我们厂里,此人干啥啥不行,工作能力基本没有,她大学是学什么商务英语吧还是什么电子商务什么的,一开始就安排她搞销售,搞了一段时间一塌糊涂。有次厂里安排她去西南某地出差收款,她去了之后没去办收款手续而是先到处旅游了三四天,厂里需要钱用急的团团转,紧催慢催她才去客户那里拿了承兑。拿的时候客户财务要求当面要背书,本来背书应该盖财务章+法人章,她也不问一句,想当然的盖了公章加法人章,结果承兑拿回来之后跟银行预留的印鉴章不同银行不给处理,把我们财务的气了个半死,补了一圈手续,开了一堆证明才搞好。干销售,连增值税专票是17个点(现在是16个)都不知道,给客户邮寄发票也不注意,有次下雨她也没把发票放在防水自封袋里,客户收到的发票已经湿的一塌糊涂,把客户搞得也是没脾气,只能寄回来让我们重开,结果我们收到票的时候又跨月了,学过财务的朋友你们说说这种情况你遇到了你气不气,反正当时我们财务科的都气疯了。只要有出差她就抢着要去,去了外地就那种办事一天旅游三天的那种,要是有人跟她一起出差,她甚至连办公事都不去。还把票拿回来报销。她干了很多这种事情,但碍于她爹的面子厂里领导也没人敢说她。

当时厂长听员工反映了她的事情,就去问销售科长,销售科长是那种说话办事很圆滑的人,厂长问他,他说:她这个人吧,你说她不能办事,她也能办点小事(意思就是那些比如给客户送个礼啊,回访一下啊,给合同盖个章啊邮寄个发票啊,谈个备品备件的几千块几万块的小合同啊,收个款啊这种不需要领导出面安排的小事情);你说她能办事吧,交给她的事情没一件事能完整办好办利索的,肯定有人有意见了啊,人家也是拿几千块钱,她也是拿几千块钱,事情没做好还要分奖金(销售提成),别人肯定不舒服咯。厂长就问科长,那给她转个岗呢?科长说,我是服从安排啊,就看人家爹愿不愿意,毕竟去了别的科室,奖金提成肯定少多了,别得罪了银行的,办点啥事再给我们下绊子。厂长就找了个跟她爹见面的机会,委婉的说了这个事情,他爹见怪不怪的说,你们企业里不都这样吗?不吃公家的吃谁的?把我们厂长搞得一肚子气。后来给她放到行政科,她啥都不干,天天玩手机、炒股、看剧,还不避人,有职工来找她办事,她就往别人身上推,就说我忙的要死,你去找小张;我今天没时间,你去找小李就这样。职工一看你踏马在那炒股你说你跟我说没时间?你当我瞎?同事也烦她,你说我们一个个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的,连上个厕所抽根烟的时间都没有,你在那炒股追剧玩手机看漫画,别人找你你还往我身上推,咋能好意思么?所以到最后,搞到领导也烦她是同事也烦她,更不用说其他职工了,民怨沸腾。后来看厂子情况不对,其父大手一挥,直接给她安排到本市另一家商业银行去了;

某民怨最大的领导,该领导坏事做尽做绝,连职工下岗的补偿款安置费都敢克扣,当年放话说谁不签字就不发谁钱,看谁拖得过谁的就是他,把职工往死路上逼,厂倒闭时他临近退休,厂里有职工专门坐车到总厂纪委去实名举报他,结果无下文,有一电工实在气不过,揍了他一顿,结果该电工被相关部门拘留了几天。现在该领导安稳退休已有几年,拿着六七千元的退休工资,在家带孩子抱孙子,享受天伦之乐。

等等等等。


然后

质检部门某女工,我们厂厂花,长得超级像微胖版的佟丽娅,技校毕业的,下岗时30多岁,当时有人拉她一起出去打工,她上有年迈父母,下有年幼孩子,就没出去,现在是某三星级饭店的服务员、迎宾,有次我请客吃饭,在酒店大堂遇到她,她看到我之后,就处处躲着我,我可以理解,原来是国家企业的正式职工,现在是私人酒店的服务员,她好面子,自己跨不过心理落差这个坎,不忍让我看见她落魄的样子,所以我也装作没认出来她;

两口子,双职工,40多岁,家里有一生活不能自理的老父亲,有一正在读书的孩子,男的出去开黑车,后出车祸去世,女的生活无望,自杀了。他们老父亲没过多久也走了,然后他们去世的时候,厂还没有完全倒闭,理论上说他们还是属于厂里职工,所以厂里给了不少钱,钱都被孩子的姑姑领了,然后孩子现在就寄养在其姑姑家,孩子也没心思念书了,上了个体校;

车间某工人,男,下岗时40多岁,之前在本地开摩的,最近听说加入了一个搬家公司,给人做空调维修、移机,有个同事喊人过来给家里空调移机,没想到遇到他接了这个活,我那同事跟我说,那天一看上门的是他,就说哎咋是你啊,你在搞这呢?他憨厚一笑说,不搞这吃啥呢?满脸都是沧桑;

马家三兄弟,青海人,三个人都是我们厂职工,他们的父辈是我们厂建厂的时候就到我们厂来的那一批人。马老大是我厂钳工,人好到极致,不夸张的说马老大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的人,干活努力,热心快肠,谁有个什么事找他,他从来不推辞,话不多但是人缘口碑极好。老大由于常年抽烟,得了心脏病,40多岁的时候就做了好几个支架,每天都要吃一堆药,需要终身服药的那种。厂子效益不行的时候,没钱发,老大没跟任何人说,偷偷把药停了,连他老婆都不知道,结果某天凌晨五点,倒在了厕所里,他老婆七点多起来才发现,马上通知了老二老三,救护车来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马老二,当兵出身,是我厂大车司机,由于驾驶技术过硬,修车水平好,厂倒闭前看风头不对,就办了个停薪留职去了省会,浮浮沉沉这么多年,开过出租,洗过车,送过快递,现在省会给一家公司老板开车。马老三儿,是我拜把子兄弟,我厂焊工,电焊水平极其牛逼,之前他在外地出差,回来对我们说,沿海城市的焊工那叫什么东西,这水平都能一个月四五千,我在厂里一个月两千块不值得。后来厂子不行了,老大去世之后,他辞职,怀揣一千块南下深圳,结果没找到工作,回来呆了一个多月,又跑到浙江去。有一把技术,做人又仗义,后来还带队去东南亚干了一段时间。现在全家搬到了浙江宁波,在那里买了房子把老婆孩子都接了过去,安家落户。算是马家三兄弟里混的最好的。

车间某工人,男,下岗时40多岁,现在在本地摆摊卖早点,之前是推车卖,会被驱赶,最近租了临近学校的一个不到10平米的门面,我儿子有时候上学会在他那里买馒头吃,此人是我最佩服的一个人,他生活虽苦,硬是把孩子培养成学霸,现在他孩子在我们这边重点高中火箭班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高考不出意外考个六百十几分不是问题。前段时间他联系到我,说他孩子一门心思想读医科,然而医科一般要五年八年的,他怕供不起,又听说读军医大学待遇好,国家发补助,还算工龄,就想咨询我怎么报军医大学,要提前做什么准备。但我对最近的考试政策什么的完全不了解,故没能帮上忙;

车间某工人,男,下岗时40多岁,之前出过工伤,当时是在某地安装的时候,从两三米多高的架子上掉下来了,安全绳没起到作用,其实挺冤的,当时他爬那个架子的时候,安全绳总是勾到第二层那个金属网上面,他嫌麻烦就自作主张的把安全绳送了半米长,结果摔下来的时候,绳子比架子还长,就直接摔地上了。这里插个题外话,当时现场有老外在安装我们的后部设备,出事的时候我们的人,客户的人,都慌神了,没人有经验,也没人准备医疗用具,只能打120,然后围着他等救护车来,而老外马上从他们的施工区域里拿出了急救箱,过来给他急救,不得不佩服老外的安全意识。后来救护车拉走,腿摔断了,做了手术打了钢钉,虽然带了安全帽,脑袋也摔了,做了手术,结果后遗症是现在一只眼睛看不见。法医定了个是10级还是9级伤残,客户当时赔了6万多,客户也冤,这本来属于我们违规操作,但是是在他们场地出的事,加上架子、安全绳安全帽都是他们提供的,客户很规矩,协商赔了。我们厂赔了11万,10个月没上班,照发了10个月的工资,医药费什么的是保险出的,工伤保险加上当时我们厂都买了补充的团体商业险,所以医疗费基本上他自己没掏钱。结果他拿到赔偿款的时候,他儿子高中毕业刚拿到驾照,就跟他闹要车,他没办法给他儿子全款买了个某品牌的suv,赔偿款花光,没办法钢钉还没取,就又过来上班。下岗后现在本地某单位食堂给人做饭;

车间某工人,男,下岗时50多岁,之前在厂里时技术不错,挺有希望的一个人,当年厂里还给他往上报过省级劳模的,但是早些年自己走错路练了某某功,被公安机关处理了,跑到外地躲了小半年,成为一辈子的政治污点。每月那工资,全都给“师傅”上供了,自己穿的破破烂烂的,也就几件工作服还能看的下去。没孩子,他老婆,听小道消息说,他老婆也是个搞邪教的,全能神什么的吧,总之两口子都奇奇怪怪不正常的。当时还想办出国,去美洲躲避“世界末日”,逢人就说马上就要天塌地陷了,你们再不退d退t都要为xxd陪葬了,传为笑柄。厂里好事的人,以马老三为首的,总是逗他,最经典的一次,马老三在仓库遇到他,就问,你师父呢?还在美利坚呢?他不吭声,马老三说,这马上就末日了你师父咋还不来接你?他说,马上就来了!马老三笑嘻嘻的说,你咋知道你师父马上就来啊?他说,我师父说的!马老三这时看到厂长和书记结伴走过来马上进屋了,故意说,我不信你师父说的话,我只信厂长说的话,咱厂长可是正经的副处级干部,国家认证,盖了红戳子的,那到了地方上大小也是个县长,你师父啥级别?说话能比厂长说话管用?他当时背对着门,没看到厂长进来,一听马老三这么说,急眼了,非常生气的大声说,废话,我师傅那是圣旨,那是金口玉言,厂长那狗嘴,他说话算个屁!厂长和书记听到了,厂长装没听到,书记急了,当场对着他屁股就踹了一脚骂道,说他妈什么呢?不知好歹!他一回头看到是厂长和书记,赶紧讪笑灰溜溜的跑了,屋里人都笑翻了,连厂长和书记后来没绷住也笑了。后来某功骗局败露之后,他心灰意冷,专心在车间里开床子,然后定期要去厂里某部门谈话,定期要写思想汇报上交。谁知现在成了个半仙儿,云游四方,用中药磨成粉给人看病,到处给人算命看风水,混的居然小有名气,有时下面村里有红白喜事会要他去,而且据说挣得还不少。他跟我们一个同事说,他现在在以“灵活就业人员”的名义自己交社保,我那个同事跟我说,骂了隔壁的,现在算命的神棍搞封建迷信的都能叫灵活就业人员了,啥jb世道。。。

某职工,我们厂有几个残疾职工,当年是为了完成社会义务招进来的,她是其中之一,她好像是小儿麻痹导致的腿部残疾,智力也有点不太正常,但是工作很认真,当时在厂里是打字员,就是说当时我们厂那些大领导嘛,年龄都大了,有的不会打字,有的打字水平不行,她就是负责把大领导手写的文件啊笔记啊,打成电子版的下发或者存档那种,因为每年我们厂长书记等一些重要领导的工作笔记会议纪要之类的,全部都是要上交总厂档案部门存档的。她工作相当负责,虽然交流有障碍但是之前很多大领导都很喜欢她,因为她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掌握了一项特殊技能,就是不管任何领导写字多么潦草多么龙飞凤舞,她都能连蒙带猜的、加上结合上下文,把领导的意思一字不差的表达出来。之前其他的打字员,每次打的时候经常要去请示领导,这个字不认识,那个字是啥意思,有的技术文件、技术会议纪要等等,因为那些打字员不懂技术,所以每次打完之后还要领导再看一遍再修改,领导有时候也没脾气,说让他们打个文件比我自己写还累。就她不用,连领导写的符号,简单的比如电压电流符号啊,高深一点的那种机械的电气的公式之类的,她都能搞明白。有时候我觉得,就跟霍金一样,从外表上看起来也许别人都会觉得她智力有问题,但是其实在别的某个方面是个天才,只是没有挖掘出来而已。下岗时20多岁,下岗后无单位愿意接收,现在她在我家附近摆摊,卖点自己做的小娃娃小动物这种手工艺品。去年冬天,我们这边下大雪,晚上八点多,她在雪里孤零零的坐着卖东西,路上也没啥人,我路过实在是看不下去,又为了避免尴尬,她认识我不认识我媳妇,我就让媳妇去买了她做的几个小鸡娃娃,挺贵的,一个好像是30还是35元,做工相当粗糙,后来拿回家送给我小姨子的孩子玩了;其他几位残疾职工,下岗后再无音信,不知现在过得如何;

传达室的大爷,六十多岁。大爷非我厂正式职工,他从我们本地的化肥厂下岗之后,就到我们厂门口保安室里,负责收发报纸、信件、快递这样的,再看管一下自行车摩托车棚,然后厂子里有荒地他就给开垦出来种点蔬菜之类的,每个月一两千元,厂里免费提供吃住,老厂长来了之后还给他交了保险。大爷干事特别利索,有时候厂里比如哪个墙掉漆了,他去买点油漆给补上,哪个地上有个坑了,他就买点水泥给补上。然后拿单子去报销。我们厂普通职工的报销单是科长签字,科长的报销单是厂长签字,而大爷的报销,他不属于任何科室嘛,所以他都直接找厂长签字,然后去财务领钱,我们都跟他开玩笑说老肖您跟科长一个待遇啊,就管他叫肖科长、肖总,他也乐呵呵的答应。每年过年前,厂里人会喊他去家里,帮忙做清洁,打扫卫生之类的,一天给他一两百元不等或者给条好烟给瓶好酒的。后来厂倒闭,他是坚守到最后的,直到上级单位过来把厂门口贴了封条,他才收拾东西走,据说最后有两个月的工资他也没要了,不是不要,是没地方要,一个临时工,不属于这个厂,不属于保安公司,厂没了,管谁要?后来说去别的厂干保安,干清洁工,人家嫌他年龄大,不要他,最后无处可去,回到老家,就在我们市周边的一个县里,现在在跟女婿一起收废品、走街串巷的收破烂。前两年他70大寿,他小心翼翼的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去。我说你喊我是看得起我,我必须去,你放心。生日的前几天,他又不停的给我打电话,反复确认我能不能去。生日当天,我带着媳妇到了他们农村,大老远就看到他站在路边上等我,我停好车一下车,他看到我眼泪都要下来了,拉着我的手感谢了好久,说他喊了当年厂里的好几个人,别人都嫌他收破烂,嫌这是在农村里,都不愿意去,就我一个去了,给他增光长脸了,所以特别感谢我。一进屋他拉着我特别自豪的介绍,这是市里来的国家干部,把我说的特别难为情。吃饭时我坐在他旁边,他喝了点酒,拉着我说厂里原来多么多么好,老厂长对他多么多么好,没想到最后也败了,说起原来的事情,几杯酒下肚我眼眶竟也有点湿润。

还有车间某工人,女,下岗时已50岁,前两年遇见她,是在我们这边车站旁地下通道内剪鞋垫,卖点小玩意,之后再无音信;

还有车间某工人,女,下岗时50多岁,现在本来应该已经退休了,但是由于其下岗的时候是一刀切,没有退休金可领,现在在本地某企业干清洁工;

还有等等等等。

一个两三百人的厂,倒闭之后,上面那些人只是个缩影,其他的人,有的背井离乡,有的妻离子散,有的蜷缩在城市的角落,干着最辛苦的工作,拿着最卑微的收入,更多的是杳无音信,不知所踪。


世人皆苦我不觉得,在我们厂倒闭之后,我看到的都是一线工人,最基层员工的苦;

有人说他们也苦,他们也难,他们也没办法,他们也“身不由己”,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体会不到。


峰峦如聚 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 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

亡,……



更新……

昨天更新了一点东西,说了点内幕,被建议修改了,哎,果然胳膊拧不过大腿。。。。删了。再声明一下,上面那些内容都是我瞎编的,各位当个玄幻小说看吧。


更:每个朋友的评论我都看了,统一回复一下。

1、马家三兄弟虽然姓马,虽然是青海人,但是不是回族,就是汉族。老三跟我关系最好,他79年我82年,年龄相近,一起喝了几次酒,脾气特别对付,一次酒后就拜了把子。他那个人一身匪气但心地善良,脾气暴躁却爱憎分明。胸口文着两只鹰,有次我们跟他开玩笑,说老三你这胸前刺的是个啥东西啊,是俩燕子啊,把他气的,后来我们逗他,管他叫燕子姐,管他叫马小燕,把他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天天带个墨镜,骑个摩托车,工作服领子大敞,把那老鹰漏在外面,我们都说他要是放在战争时期,绝对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但是他为人仗义,对义气两个字看的特别重。那时候他跟我们老厂长关系特别好,老厂长是那种特别有能力的,把我们厂搞得特别红火的,后来的厂长是通过一些手段把老厂长赶走的,所以他跟后来的厂长死对头,势同水火。

当时马老大去世,他认为就是因为后厂长把厂子搞败了,没钱发,所以他就一根筋的认定是后厂长以及后厂长背后的势力把马老大害死的。当时马老大在殡仪馆的时候我一直陪着老二老三守了几天夜,老三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熬红了眼,悄悄跟我说,我摩托车垫子底下放着刀呢,到时候追悼会的时候如果那狗日的来了,老子就捅他一刀,他要是不来,等老大入土了,老子去他办公室捅他。我一听这哪行啊,劝又劝不住,那种时候他已经钻牛角尖了,我就喊了两个私交比较好的保卫科的同事,俩人都是退伍兵,我跟他们说老大走了已经很不幸了,如果老三再犯事儿进去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他们老马家就塌了,所以到时候如果老三不冷静,别的不用管,先按在地上不让他动再说。后来追悼会那天,那几个领导果然没敢来,派了秘书科的一个秘书过来,那秘书知道老三的脾气,吓得脸都白了,一进殡仪馆二话没说冲到老大水晶棺前跪下就不停的上香磕头,老二老三就在边上冷冷的看着。后来老三把话放出来,是在厂里公开说,他别让我在厂里碰到,见到一次收拾一次,还把他摩托车就故意停厂长车旁边,把那厂长吓得,不敢来上班(有人说他是被打住院了,小道消息不知道真假),他后面的人物没办法,碰到这种土匪你能咋办啊,就把我们老厂长叫来去找老三谈话,怎么谈的我就不知道了,车间的人说看到俩人在车间的配电房里,老厂长站着,马老三蹲着,老厂长把马老三臭骂一顿,还踹了老三几脚,出来的时候老厂长骂骂咧咧的走在前面,老三垮着个脸跟在后面,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我也不敢问。反正最后马老三心灰意冷,俩人谈完没过多久,他就办了辞职走了。先去的广东,据说是被人骗了,具体的他从来不说,在那边呆了一个来月吧,回来了。回来后老厂长给他介绍了个活,他去了几天不知道为啥也没去了。那时候我们有个工程师小魏,也是辞职走了的,去了浙江,就给老三介绍了个工作,老三二话没说就去了浙江,后来慢慢混的也不错。

马老大,67年的,现在如果还在,也50多了。当时马家大哥在我们厂,也是个班组长,一个月三四千多元吧,他媳妇我们都叫大嫂,最早是我们这边政府招待所的服务员,后来这些政府下属的招待单位都撤了,她就下岗了,当时我们总厂有政策可以解决职工家属就业么,就给招到另一分厂变电所了,在变电所挺辛苦的,白班夜班值班连着上的那种,一个月两千多,后来我听老三说,大哥的工资用于家里日常消费,大嫂的钱用于储蓄,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大哥抽烟很凶,平日里他在车间,干活时嘴上就叼着烟,一根烟抽完,用烟屁股把第二根续上,就这么抽烟,一天平均要两包半三包这样的。老厂长跟马大哥关系很好,很喜欢他那种朴实的性格,我们老厂长自己很少抽烟,两三天一包那样的,大多数都是应酬抽烟,所以厂长有时候有好烟,自己不抽都送给马大哥。作为回报厂长于公于私有点什么事情了,马大哥二话不说第一个跑去帮忙。但由于抽烟抽得太凶了,就得了心脏病,打了支架,需要每天吃药那种的。我听三哥说那时候医生要他装起搏器,他没装。本来每个月吃药的钱,医保是能报一部分的,后来厂子不行了,工资发的少了,那几个月社保也欠了,大哥的药费报销就下不来,他没跟任何人说,连他媳妇都没说,自己就把药停了。大哥是那种很内向的人,话很少那种,二哥在送大哥走的时候哭着说,大哥你都这样了你咋不跟兄弟说一声啊,我和老三我们做兄弟的,就是自己没饭吃了饿死了也不可能不管我亲哥哥啊!我们在场的人听到了都扭过身去偷偷抹眼泪。但是说啥都晚了。那天大哥早上起来上厕所,一下子就走了,留下大嫂一人带着刚上大学的儿子。大嫂这么多年也没再找。如今儿子大学毕业,在一个初中当老师,大嫂一直就一个人生活。但是后来二哥和老三以及他们爹妈,都不跟大嫂来往了,他们对大嫂一直有怨气,就是说你男人这么久不吃药了你都没有发现吗?但凡你看出点苗头来,拿家里存的钱出来给大哥买药吃,大哥也不至于说没就没了啊。但是老二老三对大哥的孩子一直非常好,就我知道的,孩子上大学的时候,他俩经常会给孩子送钱送手机什么的。孩子毕业了想买房,老三有点钱,给了孩子8万块钱,说是借的,但是说啥时候有钱啥时候还,我看来就跟送的是没区别的。

马老二,74年的,马家二哥我接触很少,不是很熟,他常年在外面开车送货,在厂里时间比较少,平时都是听老三说他二哥怎样怎样的。我知道的一件事是当年二嫂怀了二胎,本来想瞒过去,躲回青海老家把孩子生了,不知道哪个狗东西举报了,地方计生办的人堵着我们老厂长办公室的门要我们老厂长开除二哥,还要二嫂去把孩子打掉。当年计生办的人多威风啊,牛逼的要死,说如果老厂长不处理,位置不保。老厂长一开始不理他们,架不住他们天天上门跟催命似的,老厂长就玩了点手段,出了个通知把二哥先开除,等风头过去了又把他招进来。当时说不把孩子打掉要罚款3万5,叫什么社会抚养费吧什么的,二哥拿不出这么多钱,老厂长就让厂里把这个钱交了,然后每个月扣二哥的工资,我记得那时候是说每个月扣两三百块钱,扣10年吧,正好扣完。所以二哥对我们老厂长感恩戴德,后来孩子是两岁还是几岁过生日的时候,二哥请客吃饭,把老厂长安排在上座,跟着孩子爷爷奶奶坐在一起,还要孩子给老厂长跪下磕头,说没有老厂长就没这个孩子什么什么的。后来厂子不行的时候,二哥当机立断办了停薪留职,去了省会开出租,开了不到一年,又租了个很小的作坊开了个洗车店,两三个人那种很简陋的小店,后来洗车店那片拆迁了,他两个孩子要养,所以没攒下多少钱,之后就开了个那种依维柯,给物流送货。后来又给一个老板当司机。最新消息是听说二哥今年五月买了个二手东风大卡车,现在和二嫂一起全国各地的跑运输。


2、有人问我删了什么内容,我是说了些当时我们厂,是怎么由盛变衰的一些内幕,人祸,标准的人祸,结果因为zz敏感被建议修改了。简单来说就是当年我们厂特别红火,那时候大环境在弄改制,总厂有几个领导眼红,想把这个厂改成自己的,但自己不好出面啊,就拉了几个私人老板,强行改,但是我们老厂长以及某位大领导坚决不同意,这事就一直拖着,拖着拖着,那位大领导升官调走不管这一摊了,那几个搞事情的领导就肆无忌惮了,强行行政干预,找了个理由把厂长免了调走了,派了个听话的“自己人”来当一把手,结果你们都知道,听话的人来了之后,自己没水平,什么都不懂,外行指导内行,跟着上面的人一起胡搞,胡搞就算了,还不干实业,想着玩钱,钱生钱那种玩法,加上那几年,零几年的时候吧,国家大环境也不太好,没几年厂子就把老厂长留下的底子慢慢全败了。后期的时候那听话的厂长,干脆就不来上班了,常年不来上班,不敢来,厂里放出话要收拾他的职工排着队呢,再后来听话的人找了个机会就调走了,上面又派来几个救火队长,没用,已经从根上烂了,救火队长没一个能干长的。上面那几个一看厂子都这样了,搞成自己的也没意义了,就不了了之,零几年的时候就不行了,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都下岗了,就挂着几个人那么拖着,拖了好多年啊,一直拖到13年14年左右,就彻底黄了。我只能说这么多,有个别领导,是百度能查到的人物,所以你们看了就算了,我不多说了。

3、有个朋友说,上面那些人只要敢出去闯,都是月薪过万的,这话我不认可。首先他们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大部分上有老下有小,马老三走的时候不过三十多岁,所以他敢出去闯闯,其他人都是普通工人,只会干自己手上的那点活,别的也不会,年龄所限让他们现学业不现实。像我们厂当时有几个工程师,去了兰州啊西安啊,远的也有去了上海北京的,他们是有技术在身,懂机械啊电气之类的,所以他们也能出去挣钱。其他的人实在也是没有资本出去。

4、并不是所有领导都操蛋,比如我们之前一任厂长,就是标准的好领导。来我们厂之前是在机关里面当领导的,在我们厂干了好几年,那几年我们厂效益好到三班倒都忙不过来,而且他对职工也很好,经常凌晨一两点,买一大堆夜宵去车间拿给上晚班的工人吃。有时候太忙了,货期太紧的时候他就住在厂里宿舍,跟工人同吃同住。吃饭也是,之前我们都是有干部灶的,工人吃的是大锅饭,领导们吃的是小炒,他去了之后,跟工人一起吃大锅饭,工人吃啥他吃啥。结果最后他因为得罪了上面的大领导被排挤走了。还有总厂的几个领导,有个姓张的部长,厂子倒闭的时候他四处找人,尽自己最大能力帮职工要钱,就算是一个工人给他打电话反映问题,他也特别认真的帮忙解决,有不少职工因为他的努力可以多拿不少钱;还有个姓魏的领导,也是到处联系,帮忙下岗的工人找工作啊创业啊之类的,我们厂有几个职工,下岗之后在魏部长的帮助下,开了个小餐馆,魏部长有时候工作餐请客啊接待啊,就去那个小餐馆,也有几个职工被他介绍到别的私企去干活的。还有一个姓马的科长,那时候有的职工想办点手续,争取弄个比如病退啊这样的,争取多拿点养老钱,需要老马签字盖章,这些手续肯定多少是有问题的嘛,老马知道我们厂的情况,所以看破不说破,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手续,老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人办好。好人总是有好报嘛,现在我们前任厂长已经退休,去省会给孩子带孙子了,好几年前他从省会回老家路过我们这里,中午在我们这吃饭,还留在本地的当年厂里的职工,听到消息全都自发的来请他吃饭,他就叫了两三个人,结果一下子来了四五十个人。而且最近听说有家分厂要返聘他,承诺年薪不低于15万,还不包括奖金之类的;张部长现在已经是我们总厂某部门的一把手了,再往上升就是书记了,但是听说估计是升不上去了,因为第一他文凭不行,当兵出身的,没有学历,第二早几年他生活作风方面出过问题,当时闹得挺大的,这方面有过问题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可,但是潜规则已经决定他走到这一步已经到头了;魏部长也已经退休,姑娘嫁到了成都,他经常往成都跑。老马早都退休了,现在也60大几快70了,经常看到他到活动中心去跟那些退休了的老哥们儿们打桥牌、下象棋。

5、当年有个姓刘的领导,用我们这的话叫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这么一个人,我们厂倒闭他没少做贡献,这么多年捞了不知道多少好处的,他本来快要退休了,结果出车祸了,腿就瘸了,之后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我们厂的人听说了都觉得大快人心,都说这就是报应。所以说做人还是要摸着良心做人,当领导更是。


别的不敢再说了,再说多点我们本地人就知道是哪个厂了。


再说点耐人寻味的事吧,我不评论,各位自己看。

1、当年我的顶头上司,各种找人拉关系,在厂倒闭前调到了另一单位的某部门当一把手。这个人属于没什么背景后台的,这些年是从一线员工提拔起来的。当时我自己也没出路,就找他希望他也把我带到那个单位去。他就让我投了该单位的简历,然后通知我去面试。由于某些原因吧,我是以社招的名义而不是内部招聘的名义去参加面试的。结果面试那天,他的副手全程主导面试,他坐在旁边完全充当了吉祥物的角色,很是尴尬,问问题记录填表什么的全是他副手安排在做,他就尴尬的坐在旁边摆弄笔,跟其他人完全没有交流,也插不上话,最后面试完,副手把一个填好的表放他面前,他刚想拿起来看一下,副手直接指着空白处说,x部长,您就在这签个字。他也没看,匆匆的签了个字。我走的时候跟他对视了一下,他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无奈。过一阵子我打电话给他,问他一下情况,他很尴尬的说,我。。。我不太清楚啊。。。我。。帮你问问吧。再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我到底也没去成那个单位。后来我私底下打听知道,他空降到那个单位,没后台没背景的,他的副手背景比较狠,导致他的话没人听,被架空完全就是个摆设。再后来他当了几年的吉祥物,副手顺利转正,他就调到其他部门去了。

2、组织部门某领导,因为工作原因,平日里各级大小领导都对他毕恭毕敬,因为这些各级领导想要提拔啊升职啊调动啊都要通过他,所以平时这些人对他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各种要求都尽量满足。一段时间之后他拉了几个人,一起辞职出去开了个公司。公司成立后他去找那些原来跟他称兄道弟的各级领导们,想让他们给拉点业务。那些领导们,只要他一找,饭照吃,酒照喝,态度特别好,就是打哈哈,就是不帮忙。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公司就黄了。他想回原单位,原单位不要,找新单位,倒是有单位愿意接收,但是他想去新单位还当领导,新单位就不愿意了。绕了一圈就没单位要他,之后就这么悬着了。

3、厂里有个科长,他老丈人是我们总厂元老级的人物,享受离休干部待遇的,每年过年我们现任总经理都要去给他老丈人拜年的那种,然后他亲姐夫是总厂某核心部门的一把手,他姑姑的孩子,就是他堂姐妹,是另一分公司的财务一把手。我们一般人想调动,跑断腿磨破嘴,受尽白眼听尽风凉话。而他当时想调动,几个单位跑过来要人,后来他调到了新单位,跟原来一样前呼后拥呼风唤雨派头十足的,再后来一路高升,现在在宣传部门当头,标准的闲职肥差。

4、那时候我认识两个总厂的人,两口子,男的是总厂人事部的,女的是总厂供应科的,里面不清楚有什么纠缠,女的被一个供货商向我们总厂纪委实名举报了,三个小时之内,真的,绝对没超过三个小时,举报内容、举报人、相关的所有信息,男的就全知道了,最后的结果是,男的女的一点事没有,然而那个供货商再也没出现在过他们的供应商名单里面。我跟男的因为工作关系吃过几次饭,这是他喝了酒亲口跟我说的。

5、还有一次,我是听说的。后来的厂长去了之后喜欢玩钱,具体怎么玩你们自行脑补,有次就玩大了,出问题了,那次搞得特别大,7位数吧,听说经侦的什么的都介入了,后来呢,没后来,不了了之,没人有事。

这么多年,就我知道的,职工去闹的,去找领导的,去找纪委的,多了去了,我也没见哪个被举报的有啥事情。不过说起来,那些举报别人的职工,也还好,真也还没见有人被报复啥的,可能我们这里民风比较剽悍吧,敢去举报尤其是实名举报的职工都比较强势,曾经有一次,马老三他们领导收到了上面的暗示,年底给他还有其他几个关系不错的工人评级打分,打低了,影响到年终奖了,马老三啥话没说,直接跑到他领导办公室坐着,领导一开门看到马老三坐那,吓了一跳,问他啥事,老三冷冷地说,你这分儿打的,让我跟哥几个不好交代啊。他领导不敢惹他,陪着笑脸说,你发扬一下风格,你让让,今年给你打低一点,明年给你提上去。老三说,随求你的便,那你试试么。他领导哭丧个脸说,其实这也不是我的意思,老三你别为难我啊。老三明白了,说,你现在给他打电话,让他到车间来找我。然后转身就走了。他领导二话不说就给他把分改了。还有一个职工,得罪了他们科长,科长就用现在话叫冷暴力对待他,给他惹急眼了,有一天上班的时候,直接跑到配电房把厂的电闸关了,然后领这个摩托车头盔就给他们科长揍了一顿。上面的大领导最终问明白了原因,各种安抚,才给压下来。有这种职工在,所以有的领导被人举报了,也不敢太那个,只能暗箱操作把事情压下来。


怎么说呢,我不好说,你们心里都有数。




再再次声明,上面所有内容,都是我胡编乱造的,不含任何蒸汁银鱼,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求不要带入,求不要送温暖,求不要和谐,谢谢。


另外,我欢迎大家评论,但是有的评论比如下面两位

我不知道我们西北人还有东北人怎么得罪二位了,评论我给删了,也希望大家不要发一些地域攻击的回复了,谢谢大家。



看的朋友越来越多了,那我再多说一点吧。

直到现在,我们很多员工提起前任厂长来,都竖大拇指,没人说他不好。他在我们厂干了8年多,硬是把一个半死不活的厂给救活了。简单的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呢,最早的时候,我们厂因为行业比较特殊,每年就接那么几个项目,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那种。

当时我们厂和行业是这样,比如签了一个项目,举例子啊比如一百万。合同签了之后,客户就先付30%就是三十万过来,我们就开始画图,画完图之后开始生产,生产好了之后,客户会到我们厂来看,符合发货条件了,客户就再付30%就是30万过来,我们就装车发货,(马二哥就是干这个的,负责装车然后送货,很辛苦的,往南广西去过,往北哈尔滨去过,全国到处送货),然后派人去客户那里安装,安装完成之后,客户就签字验收,然后再付30%就是30万过来,还剩10万元,是质保,一年之后付清。

所以造成个什么情况呢,我们拿了30%的钱,就要开始自己垫资开始生产,很明显钱不够啊,只有贷款,或者问总厂要钱这样。最后90%的钱收完了,一算,利润全给银行交利息了。所以每年紧紧巴巴的,靠着国家和总厂补贴,混口饭吃。

前任厂长来了之后,就很敏锐的发现了这个问题所在。他的解决方式是,第一,拼命的接项目,只要有投标就去,只要有展会就参加,只要有项目就接,小到10几万的项目大到1000多万的项目都接。当时厂长跟我们说,为什么有的项目,我们成本核算之后发现如果我们做了,不仅没利润,还是亏钱,我们也要接,是因为像我们这种类型的企业,我不在乎年底的报表上面到底是赢还是亏,只要我们的流动资金能滚动起来,我们就能活下去。现在还不敢谈活的好不好,首要任务是活着,能活着了,再去想怎样活的更好。报表这种东西,只要能糊弄过审计的就行,其他的我不在乎。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还巴不得报表很不好看,那样我们就能问总厂要钱了。

所以后来,我们几乎每个月都能接到新项目。比如我们短时间内先后接了ABC三个项目。三个项目付过来30%的钱,我们就用这些钱,加班加点三班倒的把A项目完成,拿到A的60%,再用这个60%,把B项目完成,拿到B的钱,再把C项目做完,当然了肯定会挪用后续DEF项目的款了,但是资金一直在滚动,每个月都有新钱入账,这样慢慢滚动起来,再加上收款之后的利润,厂里逐渐开始富裕起来。

然后还把销售外包,在当地找代理人,什么意思呢,举个例子比如,广东啊东北啊山东啊这些地方,离我们太远,我们获取这些地方销售信息的渠道也比较少,我们就在当地,通过各种方式,一般都是客户介绍,找一些有一定影响力的、消息非常灵通的人,然后跟他们签协议,把在这些省份的销售工作全部交给他们,他们全权代理我们厂去参加投标,去跟客户谈,我们厂提供技术和人员支持。大概流程就是这些消息灵通人事得到消息说当地某家企业要上几台设备,就通知我们,我们技术就评判一下能不能做,能做,就给他们交待一个价格底线,不能低于这个底线,比如一个设备我们给代理的底价是300万,反正不能低于这个数,高出来的你能卖多少那是你的本事,比如他跟客户谈到400万,多卖的100万,减去多出来的税金,剩余的全是他们的。这种代理,我们也不发工资,其他的费用比如给客户的回扣啊,请客户吃饭啊,出差的交通费啊什么的,我们都不管,他们都给加到他们跟客户谈的金额里面去,他们能挣多少钱全靠他们在当地的项目合同额,所以这些代理积极性非常高,就我知道的,当时我们厂在佛山,哈尔滨,青岛,苏州,武汉,都有代理人,好的那几年,这些代理每年平均能给我们厂搞到1000多万的合同。

当年我们再哈尔滨的代理人,就是东北某大型国企下面子公司的财务科长和总工程师,这俩人办事及其靠谱,去谈合同一谈一个准,给我们厂帮了大忙。当然我们厂也没亏待他俩,那几年他俩在我们厂拿到的钱,最少都是七位数。

然后厂长的第二个解决方法是,把非关键的部分,全部外包。当时我们技术科有十几个人吧,项目多了之后,明显人手不够用,科长每天都在抱怨说一个人当三个人使唤都忙不过来。于是厂长联系上了本省还有陕西的两所大学,签了校企合作的协议,把图纸外包给学校老师去做。我们厂牵扯到核心或机密的部件,我们自己的技术科出图,以及出总图,然后非核心机密的部件,还有按照总图拆分的部件图,就给学校老师,由学校老师带着一群学生去画图,图纸的质量和时间节点由我们技术严格控制,图纸验收合格之后按照项目的比例给学校钱,学校给我们以技术服务的名义开票,再由学校把钱给老师,由老师分配给学生。后期次数多了,学校干脆直接派学生来住到我们厂里,就在我们厂里现场画图,我们技术人员对他们进行指导,我们每个月就发几百元生活费。厂里也高兴,没花多少钱,不需要花工资养着那么多有编制的技术人员,而且有专票可以抵扣,举例比如原来一个项目,我们厂技术人员工资加加班费加奖金加乱七八糟一共要10万(我随口说的数字),转包给学校的话可能一共3万块钱就够了,再减去抵扣的税金又能省不少钱,技术科的人压力也少了很多,而且学校里很多先进的技术我们也能学习到(后来我们的新技术研发干脆就全部交给学校去做了,我们自己的技术人员就搞项目);学校也高兴,他们可以用校企合作的协议问国家要各种补助;老师也高兴,利用工作时间接点项目,能有除了工资之外的一笔不少的收入,他们也乐意去做;学生也高兴,这种勤工俭学比去餐厅端盘子大街上发传单好多了,起码对自己的专业有很大帮助。四方共赢,皆大欢喜。

第三,各种申请专利,各种注册商标,跟地方政府打好各种关系,跟各个学校开展各类研发、校企合作,搞一些实验室,然后专门成立项目组,去申请各类国家、地方的补贴、奖励等等。那时候我记得有个国家高新科技火炬计划(好像是这个名字,时间太久记不清了),我们申请被批准了,然后还申请高科技企业等等一堆。所以到后来,像这种高科技企业,国家在税务上面有优惠政策,地方政府还有无息贷款;那个高新科技火炬计划企业,国家和地方政府每年好像给300万吧;搞的校企合作,国家和地方也有补贴、优惠政策等等;还有很多比如什么纳税大户,什么龙头企业,什么行业冠军等等一大堆头衔,这些头衔都是能变现或者获取很多优惠政策的,搞得红红火火。

还有其他很多方法,搞了很多改革,搞绩效,搞考核,开源节流,等等等等,不赘述。

所以老厂长来了之后,也就一两年时间,原来我们厂是撒样么,工人上三休四,没活的时候每个月发个千把块钱生活费,每个人都是在混日子,在车间里抽烟聊天玩手机。他来了之后一两年时间,我们厂居然开始三班倒,工人分成班组轮番上夜班赶进度,每个人都开始忙了起来,带来的结果是,职工们拿加班费拿到手软,之前有活干都不错了,加班费奖金什么想都不敢想的,逢年过节发购物卡,最低都是1千起(零几年的千元不是小数目啊),平时没事就发洗衣粉洗衣液大米苹果油什么的,不夸张的说,女职工用的卫生巾,两口子用的避孕套都发,然后项目完成了有项目奖,年中年终都有奖金,有一年我记不清哪年了,连着4个月发的是双薪。那几年厂里私家车明显开始多起来了,为了这我们厂专门把原来废弃的篮球场拆了重新平整,当职工停车场。

后面就是厂子红火了,有人眼红了,想改制,老厂长不答应,上面的人就把老厂长弄走了。新来的厂长不行,不懂经营管理,自己没水平,还好大喜功,就想接那种几百万几千万的大合同,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能力;有的合同嫌没钱赚又不接,军工合同找上门来他又不敢接怕担责任。他自己也不干净,我听说甚至还敢管客户要提成,就是我们签阴阳合同故意降价把差价和对方相关人员分赃,你们说牛不牛。渐渐的把老厂长留下来的家底就给败掉了。当时我听说,听说的啊,不知道真假,说老厂长离开我们厂的时候厂里还有大概两三千万左右,没几年,钱就没了。怎么没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真金白银,就是没了。

那时候我们厂里的职工大概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正式有编制的职工,第二类是合同工,第三类是劳务派遣工。简单的讲,第一类人的老板是国家,这类人一般就是“老国企”或者直接校招社招进来的人,比如我、比如老马家那三个,比如我们历任厂长,这类人享受待遇最好,提拔升职也一般从这类人里面出来,这种第一类人,除非犯了大错误,一般厂子也不会主动辞退你。我在厂里这么些年,厂子就主动辞退过两个人,第一个是长期旷工,而且厂子联系不上,厂里怕他在外面出事情了厂子要担责任,就贴了个通知公示,然后书面把他辞退了;第二个是把厂里的图纸偷出来卖给竞争对手,被发现了,直接辞退了。除此之外没有人被辞退,当时厂里有年轻人喝酒打架什么的,一般也都是警告一下,处分一下,就过去了。然后很多厂里的高层干部,都属于空降到我们厂来,就是那种在我们厂干,但是工资是总厂发,这种人吧,没什么紧迫感,反正厂子是死是活不耽误他们拿高薪;

第二类人的老板是我们厂长,一般三年到五年签一次合同,这种人大多是很多很多年前,我们厂建厂的时候,征了当地人的地,当地人没有地种了,为了解决就业,就安排到厂里来,但是这类人一般都是基层职工,有少数爬上来的,但是不多,就那么几个;

第三类人的老板是第三方劳务公司,这类人是近几年才有的,一般就是临时工了。那么一旦企业效益不行了,第三类人肯定是必裁掉的,第二类人是听从安排,比如上2休5,上3休4这样,然后按照这样出勤发工资,第一类人相对稳定一点,除非极端情况,一般还是该咋样咋样的。现在的企业改制之后,好像都变成合同工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懂,反正通知我去签合同我就去签,别的没咋操心过。

当时我们搞下岗,职工两条路可选。第一种我们叫一刀切,就是厂里按工龄一次性补给你几千到几万不等,好像听说是五万封顶,然后你就跟厂没关系了,自己出去自谋生路。第二种就是厂里不给你发钱了(还是只发基本工资的30%我记不清了),但是每个月按月给你交保险一直交到法定退休年龄,而且是按照最低标准交。大部分员工都选择第一种,拿了钱之后跟厂里就没有关系了。有的职工,拿了钱之后,几万块钱吧,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想着自己做点啥小买卖,但是钱拿到手发现,这点钱只能去卖点早点啊或者搞点什么小生意,维持个温饱而已。职工们之前都是厂里交社保,除了经办人之外他们哪懂里面的门门道道啊,就发现有人断了个把月没交,后面就不行了,退休金也不给发了是药费也报销不出来了,有的生病的员工医药费没法报销的那时候才感觉五雷轰顶,人生无望。

我们那时候车间有个办事员曹姐就是,得了妇科方面的病,到省会做了手术,结果因为医保欠缴,报销不了。她没办法,托人找关系,先在厂里退保,然后把欠缴的社保以个人名义全补齐,这样做手术的钱才报销下来。生病加上跑这些事情,人一下就垮了。

但凡是有出路的,都走了,没出路的才愿意留着直到被下岗。那时候有好领导帮了不少职工办了些手续。那时候我们有道工序是硫化,就想办法把一些职工给他们办那个特殊工种或者高危险工种,让他们提早退休。或者身体有毛病的,想办法去办个病退,上面说的老马,就给很多职工办了这种手续,这样很多职工下岗之后生活还能继续,其他的下岗职工真的很惨的,你说五十多岁的工人,一辈子只会干这个,眼看着马上没几年要退休了,厂子倒了,这些人你们说他们能怎么办?是走街串巷的卖馍馍?还是去扫大街?还是去私人小超市收银?还是去兰州西安北京上海给人当保姆保安?我们这里能提供给这些人的就业岗位太少了,他们那个岁数又上有老下有小,他们能怎么办?

我们老厂长后来就说某位大领导(是在我们面前说,不是当面说那领导),你以为那是几百个职工?那他妈是几百张嘴!加上家属,那是将近几千张等着吃饭的嘴!你坐在这个位子上,成天只想怎么把自己的钱包弄鼓起来,不去管那几千张嘴有没有喂饱,你就不怕遭报应么?

我还清楚的记得有次我们几个原来关系不错的老同事请老厂长吃饭,说到当年那些妄图把国家资产放进自己钱包的大领导的时候,我们老厂长摇着头连着用方言说了好几句,整他娘似不要个裂了(真他妈是不要个脸了)。

老厂长从我们厂走了之后,调回总厂机关,也是郁郁不得志,一直在一个养老的科室,也不是领导了,就是个科员,混到了退休。我们都为他愤愤不平觉得亏待他了,但他自己看的很开,跟我们说,后来那几年我有事就去单位,没事就晃一圈点个卯,平时抱抱孙子,散散步,买买菜,看看书看看报。(我们问,那你们科长不管你吗?)我的资历放在那,整个机关里没人管的着我也没人敢管我,科长管我?他部长都是我当头的时候在我手里提拔起来的!说他个科长敢管我吗?又轻松又自由,其实我也不是闹情绪,也不是说偷懒,就是觉得吧像我这种老布尔什维克,17岁在印刷厂参加工作当排字工,21岁建厂的时候就进了这个企业,在车间里当管道工,后来又去读职工夜校学机,又去考工人大学学电,读完了出来在车间里搞技术,入了党,考了职称(我们厂长有国家高级工程师,国家高级经济师,国家高级人力资源管理师等一堆高级职称),往后调到机关,起起落落,这些年专业厂也呆过,总厂也呆过,车间也呆过,机关也呆过,工人也当过,领导也当过,怎么说呢,国家也没亏待我,现在退休金,我副处级退休一个月能拿个七千多块钱,还在涨,肯定够用了,我也没对不起国家,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该看明白的事情已经看的太明白了,看不明白的事情也没必要较真了,给国家卖了四十年命,确实累了,这几年也该休息休息了。

(他临退休那几年国家开始大力反腐)反腐我也不怕,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有的人烂屁眼的事闹多了,就那个某某某,你们都认识的,干了多少坏事黑了多少钱啊,在位的时候就有人要找他麻烦,退休了走在路上遇到原来的职工,招呼都不敢打,绕着路躲,你们说有啥意思嘛?临退休前被人举报了,被叫去纪委约谈了一次之后,天天都心惊胆战,退了休都不得安宁,纪委打个喷嚏他能吓得尿一裤裆子,白天不敢见人晚上睡求不着,我就在旁边看热闹。

你们再看看我,上礼拜我逛菜场的时候,遇到原来仪表实验室那个老常在那买肉,哎呀太热情了,拉着我非要把我拉去他家,又给我拿烟又给我泡茶的,抓着我聊了几个小时不让走,我要不是着急回去给媳妇和孙子做饭,连晚饭都得在他家吃。上个月我儿子媳妇回来,我们一家在那个饭店随便吃一口,遇到原来咱们厂里司机班那个老郑,聊了两句人家去把账给我付了,急的我没办法。老郑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他姑娘女婿这多年不生孩子,又去搞什么试管又去做什么手术,家里条件也不那么好,该了人不少钱,我能要他请我吃饭吗?给钱他又不要,我就跑去买了两条烟托人送给老郑,人家不要,又给我拿回来了,搞得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唉你们说我和那某某某一比,谁舒服些?不是那么说么,一个飞机飞的多高不算什么,平稳着陆才是真本事。

讲起这些经历他非常平淡,平淡的就像你家小区花园里,牵着孙子拎着菜看别人下象棋的,随随便便的一个西北大爷,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一个人,我们都特别佩服他这种宠辱不惊的态度。

直到现在,每年过年还不停的有老职工上门去看望他,当年有个小伙子,厂子倒了之后他自己回老家农村干养殖去了,每年过年都会拿一蛇皮袋子的鸡,或者扛着几条羊腿去送给我们老厂长。还是那句话,好人终归是有好报。

对了,现在我们厂那块地,被一个私企接手了。当时这块地还有厂房,因为还不起银行的贷款,被银行收走了。后来在政府的撮合下,一个私企从银行手里把这块地拿下了。比如这块地值800万(我随便说的数字),银行把这800万转成那家私企的贷款,政府就减免或者补贴一点税金啊手续费啊这样的,私企进驻这块地开始生产,每个月按月还银行贷款。我听政府里的朋友讲,那段时间,银行和政府到处宣传,说这是一起政府、企业、银行三方共同努力盘活不良资产的典型案例,给市里经济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讽刺吗?


写在最后的一点思考,希望不要被和谐

这么多年以来我对于这些问题,有一点自己的看法。为什么那个年代大多数企业,甚至像我们这种效益很好的企业,都避免不了悲剧的命运,我觉得问题主要在于:

第一,像我们这种技术性、制造型企业,外行指导内行的情况太严重了,尤其在内部管理方面,大多数管理系的领导(专业管理除外,如财务),都是从技术岗调动过来的,并没有看不起技术岗领导的意思,但是这些搞技术出身的领导,可以说对管理一窍不通,强势一点的领导上位,部门就变成了一言堂,任由他胡乱做主;弱势一点的领导上位,就成了吉祥物,任由手下人胡搞乱搞。造成的结果就是管理混乱,随意性极强,除非上面有强势的大人物镇住,否则内部就是一团糟;

当时我们公司,领导上位之前,都是要搞培训的,但是这培训就变成了上课时睡觉摸鱼,下课后跟其他即将提拔起的领导一起吃吃喝喝,充实自己的朋友圈,很少有认真学习的。

关系错综复杂,有后台有背景的人,提拔起来就特别快,没后台没背景的人,只能说你就磨吧,混到差不多岁数给你安个差不多的虚职,混口饭吃而已。

第二,裙带关系的废物太多。都知道这企业好,知道这企业稳定,于是爷爷---爸爸---孙子三代人都在这个企业的情况简直太多了,尤其是前些年,总厂实行“优先解决职工家属就业”的人才政策,导致有不少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要经验没经验的“厂二代”“厂三代”充斥在各分公司中。甚至有那种,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姑姑父--姨妈姨夫-舅舅舅妈-儿子媳妇都在一个单位的情况,我就认识一个朋友,在厂里他管他领导叫部长,在家管他叫舅舅。当然了这些二代三代里也有很多能人,并不能一棍子打死。

那时候有的二代三代,文凭没文凭,本事没本事,想进厂,虽有关系但不符合政策,咋办?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时候我们厂每年有几个名额,是给那些体育艺术特长的人,那二代三代就跑去体校,花钱买个二级运动员的证,然后以体育特招的名义,或者去艺校,学个速成班学个什么二胡啊唢呐啊,然后艺校给出个证明,就以这种名义给招进厂。进厂之后就好说了,只要有后台,提起来快得很。那时候我们厂有个人我们叫他晃晃,顾名思义,啥事不干,天天这儿晃到那儿,那儿晃到这,混日子,他当年就是高中毕业,他自己说的,花了600块钱买了个二级运动员的证,进厂之后没多久就被后台安排好,借调到总厂秘书科给某位大领导当秘书,把大领导伺候舒服了,大领导退休前,把他安排到另一分厂当一把手,说真的我们当年知道他去那个分厂到一把手,都觉的天方夜谭,称之为体育生的逆袭,后来在那个厂也干不出啥成绩来,毕竟能力太差了,又找人调动到其他单位去,反正这么多年没吃过什么苦。

有时候为了完成就业任务,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工作,非要交给两到三个人做,人浮于事。举个例子,当时我们后来的厂长,为了给他没工作的老婆找个事儿干,原来我厂通电实验、出厂质检是归生产科管的,这样子优势在于在做实验时发现了任何问题,生产科的第一时间可以组织人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反正都是自己的问题嘛,自己发现自己解决,问题不出自己科室,内部消化,效率极高,多好。后来当时厂长把质检分离出来,专门搞了个质检科,之后我就不说了,反正工作效率低了很多,还互相扯皮互相推诿。

第三,非本职工作的事情太多。今天总厂组织个艺术活动,我们厂的艺术特招的人全调走俩礼拜;明天总厂组织个体育活动,我厂体育特招的人全调走一周;后天组织要开个某会,全体d员全部脱产去学习、开会,等等等等。那时候我们厂有个民主党派(zg党)的同事,他就很困惑的在会上问过我们厂长,说我现在分不清主次,到底是厂里工作业务重要,还是这些组织活动重要?厂长叹口气说,你还是去参加组织活动吧,这东西你要不参加,会给你上纲上线的。

造成的结果就是,任务重的时候,找不到人,没人干活,有一次,我们厂产品有道工序是给铜管缠上绝缘带,这个工序很简单,有机器缠,只要有人把着绝缘带,不让它跑偏就可以,所以这道工序全都是女工在干,那次正好个什么节,那道工序的女工全部被调去搞什么合唱比赛了,要参加什么初赛复赛最后在节日当天表演,最少要一周,这道工序没人做完下道工序就没法安装,厂长跟上级领导哀求说你别全调走啊,给我留俩人啊,无果,厂长一急之下说,办公室的d员,以5人为一小组,4小时(半天)为一个时间单位,全部轮班下车间绕绝缘带去。我虽然不是d员但也去了,干了半天,顶另外一个老师傅的班。

第四,贪腐什么的,这个我就不说了,太敏感。相信各位心里都对这种事情有着自己的不同认识。

话说回来,我真的挺高兴看到,在我们小厂倒闭的近10年之后,现在的这个企业,这种情况越来越少。比如现在我们企业的提拔政策叫“一起站起来,突出的坐下去”,意思就是所有岗位都是竞聘,谁有能力谁坐那个位置,各方面考核也十分完备。裙带关系的废物也越来越少了,从基本制度上就开始规定了。比如招人第一学历要放在第一位等等,去年我们科级干部提拔新政策出来了,年龄学历都有明确限制,必须第一学历要本科以上,这样就避免了很多连高中都没毕业的废物,啥本事没有,靠着自己有个牛逼的靠山一路往上爬。至于说组织活动方面,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我非常开心的一点是,现在我们企业做公益活动越来越多,组成了公益委员会,定期会精准扶贫,向某些贫穷的地方捐赠合适当地种植的,经济作物的苗;出钱成立希望小学;向贫苦地区的学校捐赠篮球架、电脑、体育用品、文具等等;某些青年才俊会去贫困地区去支教、当村官等等等等。j委、审j部门越来越严格,去年前年抓了几个之后,大部分人都非常规矩了。

总的来说,一切都似乎在朝好的方向走过去,以往的功过是非,留给之后的人去评价吧。


此回答不再更新了,谢谢大家花时间来看,祝大家一切都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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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聚会席间,听爸爸讲:单位以前某同事不幸死于工伤,同事的老婆(此时已怀孕)依照遗属政策,安排工作抚恤。

工作入编一落实,该同事老婆立即打胎,改嫁他人…………

言毕,于座的中老年人纷纷谴责,所谓的年轻知识女性均表示赞赏女方做法。

世人皆苦,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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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我终于下决心把我的电动车卖掉,刹车有点不灵,po上咸鱼和转转一天几十号人问,我一律约晚上8点,7点到家,留一个小时充电。

刚骑到家车还没挺稳电话就响了,喂了几声没人说话,突然有人从后面跑过来,摇了摇手机问:“是你吧?我是来看车的”。旁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我:“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车没电了,你骑不回去的。”

她:“没事,我儿子在这附近上学,我来接他回家,等会我找个快速充电的充半个小时就好了。”


她试了下车,我反复强调后刹不灵,必须两手齐刹,她说没事,老公会弄这个,回去调一下就行。

看样子还挺满意,成交的时候为几十块钱跟我讨价还价半天,我拗不过答应少20,她从手机后盖翻出来几百块钱,问能不能给一部分现金,另一部分微信转。

我:“我不要现金,你直接微信转我吧。”

她:“我......实话跟你说,微信钱不够,只能这样了”

我:“我不太能辨认真假钱。”

这句话戳中了她,她有点着急,让我去旁边小店找人认,我很为难。

她:“钱是我从老家带来的,给儿子治病就剩下这么多了,不是假的你放心”,说着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来。

我:“哎你别哭啊,行吧,那就这样付了吧。”

她:“对不起,我出丑了,一说到娃的事我就忍不住,他先天脑子有问题,听力也不行。我带他来深圳上学,一个月好多钱,他爸在送外卖,我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想跟着送外卖,昨天试着送了一下午,赚十几块。”

这才注意到旁边乖巧的男孩右耳戴着助听器。

我接过现金:“那个,剩下的钱别给了,就这样吧”。

她有点手足无措:“这怎么能行,这样不合适”。


临走她教小男孩说“谢谢姐姐”,教了十几遍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姐姐”。

她支起男孩的手,朝我用力地挥。


一个小时后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我已安全到家,谢谢你”。



有那么一刻,我怀疑过她是骗子,给我假钱,编故事博同情。

我为自己肮脏的内心感到羞愧。



因为这个回答,莫名受到有些人的攻击,尽管来,我会动恻隐之心不代表我软弱可欺,禁言的滋味舒服吗?

在一群善良的人里面挥洒你的戾气格外显得你与众不同,现实中失败的你也只能在这里找找存在感。


很多人不明白别人攻击的点在哪,挂一个新的吧,之前的懒得找了。


user avatar   ge-jing-63 网友的相关建议: 
      

今天去低保复审,遇到一户人家,80年代的装修风格,家里无一件近期购置的电器,男的因为脑梗后遗症导致半边身子偏瘫,无劳动能力。我填完了表,往出走的时候这男人问了自己妻子一句,我能讲吗?他妻子点了点头。然后男主人就开始向我倾诉,因为自己半身不遂,所以买了个残疾人车,问会不会影响低保金,我赶忙回复这是符合规定的,男主人突然大哭,差点跪下致谢。后来了解到,男主人说他的父亲一直教导他,要堂堂正正的做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说谎,他们两商量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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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12月23日下午4点57分,我大姐去世了,51岁,乳腺癌。她的一生颠沛流离。


  我怕有一天我会彻底忘记她,便把自己能够记住的事,先写下来。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送走了很多亲人,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时间能够抹灭一切存在的痕迹,无论多么亲密难忘的人,一旦离去,终有一天,你会把他(她)彻底忘记。


  我们一家人,这一生聚在一起,似乎就是为了互相爱着,又互相折磨。我大姐和全家就是这样。


  1、


  我们一家五口,父母,大姐二姐,还有我。其实我上面应该还有个哥哥,只是流产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


  我爸爸来自江苏,妈妈来自河南,至于我们姐弟三人,都出生在新疆,似乎生下来就注定了漂泊。


  我大姐1970年出生在新疆阿克苏。那时候的新疆,条件很苦,我爸爸在空军机场,妈妈在农场,都是距离阿克苏几十公里的荒郊野外。


  许多人总觉得六七十年代是个淳朴的火热时代,每个人都活得健康,阳光,奋进。我只能说:太天真!事实上,那个年代,就一个字:穷!


  爷爷家是扬州,号称江南富庶地,其实,我爸爸在当兵之前,就没穿过鞋子!我妈妈在河南南部,一个亦南亦北、产大米和小麦的粮仓,结果外婆家饿死了3个孩子!


  爸爸妈妈在新疆站住了脚,结果扬州的爷爷、大伯、二叔、大姑姑都跟着去了,显然,他们可不是去支援边疆,而是为了找碗饭吃。父母那点微薄的工资,要补贴在江苏的奶奶小叔叔小姑姑,还要接济河南的外公外婆舅舅们,过得捉襟见肘。


  姐姐出生那天,爷爷兴奋地赶往医院,结果半路上听到生了个女孩,掉头就回家了。


  不过这一切没有妨碍父母对大姐的爱。爸爸白天在机场工作,晚上还偷偷地出去给农场卸货,赚点钱。妈妈月子都没坐满,就赶着去农场上班。赚了钱,给大姐买新鲜马奶羊奶。姐姐长大了,阿克苏市区有什么上海过来的新衣服,总是第一时间穿在姐姐身上。甚至从小,妈妈就用火钳子给大姐烫卷发。大姐从小就很漂亮,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皙,再配上卷发,花裙子,看起来就像是个洋娃娃。她是整个农场、空军机场里最漂亮的孩子,谁都喜欢她,直到二姐出现,才取代她的位置。


  可能从出生到7岁上学之间的这段时间,是姐姐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以至于在我们姐弟三人中,她对新疆的感情最深,一有机会,就想着“回”新疆。


  小学的时候,爸爸妈妈觉得在农场对大姐的教育不利,就把她送到了阿克苏市区的大伯家,在那里生活、上学,每周周末再接回来,每个月给大伯一点生活费。


  爸爸妈妈想得很美好,可对于大姐来说,这段日子却很压抑。虽然大伯不是什么吝啬的人,但大妈却总是嘀嘀咕咕,嫌弃大姐是个累赘,尤其是在二姐也上学了之后,大妈的态度尤其恶劣。堂兄弟姐妹对大姐也有点排斥,毕竟他们过得也不宽裕,住宿条件很紧张,还要接纳一个外人,怎么可能开心呢?有时,大姐吃个饭都被能被人说吃得太多,堂妹一吵架,就让姐姐滚出他们家。


  大姐在那段时间,总是能感觉到有意无意的排挤,她小心翼翼,唯恐说错话,做错事。每一天,都要想着怎么揣测别人的想法,和一切人搞好关系。每一天,都是折磨,算着日子,等着周末父母去接她回家。只有回到在机场附近的家里,她才感觉踏实。


  后来,二姐出生,大姐的地位马上降低了几分。再到我出生,大姐二姐一起往后站了。我们姐弟三人,从小就互相玩心眼。


  有一次,家里做菜盒子,我和二姐合伙作弄大姐,在她的菜盒子里吐唾沫,然后骗她吃。二姐很淡定,一直不露声色,可是我那时年纪小,看见大姐吃菜盒子,就一个劲地笑。大姐马上感觉到其中有诈,便对我威逼利诱,我当然不会说。大姐便去跟爸爸告状,爸爸一听,眉头一皱,声音提高几度,我和二姐立刻怂了,马上招供。爸爸也不打我们,也不骂我们,只让我们把吐过唾沫的菜盒子吃掉。慑于老爸的威压,我和二姐只能硬着头皮吃掉,一边吃,一边“呃呃”地反胃想吐。


  多年以后,这件事成了我们姐弟三人聚在一起必会提及的趣事。也许,那段时间,对我们全家人来说,都是一生之中难得的暖色记忆,剩余的,全是灰暗,动荡,哭泣,怨恨,颠沛流离,直至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2、


  在她上了初中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全家搬到了河南的一个小县城。


  其实,大姐很舍不得离开新疆,也对这个县城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一进学校,大姐马上就感觉到了各种排挤和恶意。因为她是新疆来的,说普通话,被县城里的人当成外地蛮子(全中国每个地方对外地人的称呼都是蛮子,好像只有自己是文明人,迷之自信)。她在学校里,语言不习惯,就被孤立,课程也跟不上,原本就不太灵光的学习成绩更差了。姐姐的漂亮在初中里都很有名,校花,据说当年很多男生追她,她都置之不理。也许得罪了太多人,各种各样的诋毁攻击总是围绕着她,以至于她读了几年书,一个要好的同学也没有。


  有一年,姐姐在学校受了气,就一个人拿了钱,买了火车票,跑了。爸妈急疯了,到处寻找,却找不到人。就在他们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新疆的姑姑发来电报,说姐姐跑到新疆去了。爸爸都快气炸了,跑到新疆,把人接回来,一顿暴打。


  初中毕业后,姐姐就找了个工作上班了。也不是什么正经工作,工厂里的临时工而已,工资低,地位低,朝不保夕,她也根本不喜欢,只是不得不去,否则,在这个小县城还能怎么样呢?


  依旧很多人追求她,她却和一个初中老师谈起了恋爱。那个老师长得一般,脸上有块青斑,也没钱,谁都感觉姐姐和他谈恋爱,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过,别人眼中的牛粪,对于姐姐来说,却是个能够谈得来的知心人。这个老师懂流行歌曲,知道外面的世界,性格很好,对姐姐也很好,两个人真是很有共同语言。


  只是,这段感情很不受父母待见,姐姐为此和家里反复吵架,挨打。那时候,我经常能听到爸妈狠揍大姐的声音,以及大姐的哭声。那时,我们姐弟三人的关系也很奇怪。互相关心,却又互相怨恨。大姐怨恨我们和父母一起站在她的对立面,二姐怨恨大姐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我讨厌这个家,这个小县城,以及身边的那些人!


  我记得有一次,大姐二姐打架,二姐把大姐的头打破了,流了好多血。那种悲惨的哭声,烙印在我心里,永生难忘。但大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和二姐吵架,骂得二姐喝农药自杀,家里又是一番天翻地覆。


  终于,大姐辞职不干了,又跑了。这一次,她跑回了江苏老家。爸爸不得不在过年的时候,回到扬州,在那里过了个年,再把她接回来。这以后,大姐就和老师停止了来往。


  一年后,1991年,大姐匆匆结婚了,和县城里一个号称大款的人,没办婚礼,只是领个证,大姐就搬出去了。她终于自由了,过上了自己的生活,再不用被人指指点点,被父母家人抱怨谴责。有一次,大姐还拉着我去她家吃饭。所谓的家,其实就是租了个破筒子楼,一个大房间,既是卧室,又是厨房,还没厕所,过得很苦。没错,所谓的大款,是伪装的。


  两个人的婚姻没有持续多久,争吵,打架,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就离婚收场。在那个年代,离婚是不得了的大事,丢人现眼,离过婚的女人好像就是坏女人,过街老鼠。


  我记得那是1993年夏天,放暑假,我在家里做作业,姐姐远远地院子门口喊我。我出去一看,大姐背着行李,穿得崭新,哭得双眼通红。她塞给我20块钱,让我零花,照顾好自己,说自己要走了。我问她去哪,她也不肯说。那是个中午,阳光很毒,她就拖着行李,离开了这个县城。


  从此,大姐的漂泊人生就开始了。那年,她才20出头而已。


  3、


  家里人只知道大姐又跑了,却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一年后,1994年,秋天的时候,大姐回来了,带回来一个男朋友小马。二人背着大包小包,什么鲳鱼,带鱼,点心,糖果,秋衣秋裤,全都是些不值钱的日用品。这时,全家人才知道这一年多大姐究竟去哪了。


  她一个人买了汽车票,去了最近的大城市,西安。


  她孤身一人,带着仅有的几百块,在那个城市流浪。按照她的说法,她先在西安打工,没多久,就认识了小马。小马长得很帅,性格也很好,对她很关心。大姐人生地不熟,有这么个人关心她,自然一下子认定了这个人。她没地方住,就住在小马家,二人谈起了恋爱。


  小马也没工作,两个人就到处找活儿,什么能赚钱就干什么,摆地摊,贩水果,各种苦活儿累活儿都干过。


  大姐曾经得意地跟我说:那年夏天,我和小马在街边卖西瓜,可赚钱了!


  就算那时我年纪小,却也知道大热天在摆摊卖西瓜,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酷热,辛苦,担惊受怕,早出晚归,一切的苦,都要他们两个人承担。看大姐带回来的东西,也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很拮据,但回一趟家,她努力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回馈家人,撑起脸面。


  爸妈其实对小马这个没正式工作的外地男一点都不满意,但还能怎么样呢?大姐已经是个离过婚的女人了,能找个差不多的小伙子,就算是万幸了。他们只能默认。


  在家里待了几天,大姐就跟着小马又回到西安,继续打零工摆地摊的生活。


  接下来的一年,大姐已经和小马准备谈婚论嫁了,却突然又回来了,似乎身体不太好,在家住了有好一段时间。当时,大姐什么都不肯说,只说是想家了。妈妈和二姐很疑惑,总觉得有问题,那一阵子,三人总是吵架,没一刻安宁。


  许多年以后,我们才知道,那时大姐流产了,无处可去,只能回家休养身体,可没想到,家里也这么不安宁。


  大姐在家待了几个月,又不辞而别。回到西安没多久,大姐和小马就分了。因为小马家的人看不上大姐,觉得她一个外地女人,没工作,要啥没啥,还赖在马家白吃白住,就是个累赘,完全没给大姐好脸色。小马是个妈宝男,什么都听妈妈的,况且口袋里没几个钱,在家里说话不硬气,根本不敢违抗他妈妈的旨意,所以,大姐被扫地出门了。


  又是流浪街头,无处可去,还好,大姐已经有了些积蓄,就自己租了个房子,还找了个纺织品外贸公司的工作,做外贸。


  那年冬天,大姐回家过年了,又是背着大包小包,就连公司的样品袜子啥的都带回来。她要面子,又顾家,买不起什么礼物,就有什么拿什么。


  那几年,父母和大姐的关系一直不好。父母觉得大姐就在外面混,没有正经工作,希望她赶紧回来,找个人嫁了,找个工作过日子。大姐却觉得这个县城没有一丁点能吸引她,也觉得这个家太压抑,真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年都没过完,她就走了。


  4、


  从1993年一直到2002年,大姐一直在西安,换了好多工作,都是些基层岗位,赚钱不多,希望不大。毕竟,她这样没有关系,没有学历的女人,能闯出什么名堂家呢?


  这中间,她也谈过几次恋爱。


  一个是西安电影制片厂的电影人,长得帅,有才华,某部在网络上封了神的港片,就是他参与制作的。那人对她也好,但就是烂赌鬼。有戏开工赚了钱,就赌!赌完了,浑身精光,又去找戏拍。这好像还是西影厂的传统风气。三十多岁的人,还住在西影厂宿舍,啥都没有。姐姐喜欢他,二人很恩爱,但再恩爱,也架不住赌博这个坑,姐姐几经反复,还是忍痛和她分手了。


  姐姐曾经说,好多年以后,电影人曾经找她借钱,说实在没钱了。姐姐当然知道电影人为啥没钱,又不忍心拒绝,就给了他点钱,也没打算要回来,只是事后拉黑了电话。


  另一个是西安某个银行的人,算是事业成功。那人喜欢姐姐,姐姐甚至把爸妈都接到西安,和对方见面。但对方的家庭查了姐姐的底细,坚决不同意。这桩婚事也黄了。


  姐姐说,银行人对她其实还不错,后来她遇到经济困难,还是银行人帮她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一段段感情,都无疾而终,说到底,还是因为大姐自己的条件不够好。也就是这个原因,她对赚钱充满了无穷的动力,也对男人,无比失望。她觉得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她那个所谓做外贸的工作,其实就是前台兼行政兼助理兼文员,反正就是打杂的,不需要学历,不需要专业,只需要漂亮,站在领导旁边,端茶倒水,干杂活。她硬是把这个干杂活的工作,做成了客户主管。只是,她依旧租房,换房,不停地搬家,漂泊无依。


  从纺织品外贸公司,做到大宗贸易,2003年,她终于还是离开了西安,去了太原,做煤炭外贸。


  那些年的太原,煤炭生意极度红火,造就了大大小小黑黑白白形形色色的富豪,大姐又选择了这里做她的外贸生意,其实,还是文员,只不过工资高了点。从太原煤炭公司,到青岛港口,到北京对口管理单位,她四处奔波,打交道的都是各种头面人物,好像混得很不错。


  那些年,大姐每次过年都回来,背着大包小包,回到小城,穿着名牌大衣,和二姐走到小城的街道,成了这个小地方的一道风景线。各种羡慕,嘲讽,县城里的人什么情绪都有。他们没想到,当年那个嫁了个假大款、离过婚、说话蛮子的女人,居然混出了名堂。各种酸话都有,很多当年的初中同学和大姐联系,她一概拒绝了。


  只是,在外地的时候,只要听说是县城出来的人遇到麻烦,让她知道,她能帮就一定帮,甚至给钱,帮忙找关系,不辞辛劳。


  一切都是为了面子。


  挣了面子,可大姐还是单身一身。

她在北京曾经有过两段感情。


  第一段,其实都不算感情。她认识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德语翻译,事业有成,风度翩翩,大姐非常喜欢,那个人对大姐也很照顾。就在大姐打算主动表白的时候,那人自己出柜了。原来他有个德国男朋友,已经准备移民了。


  第二段,是个很成功的男人,可惜有家庭。大姐几经挣扎,最后还是放弃了。 直到2005年。


  5、


  2006年,煤炭生意似乎开始不好做了,各种小煤矿开始关停并转,许多煤炭外贸企业纷纷关张。大姐的工作没了,又回到西安。


  她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依然是外来务工人员,没有户口,没有养老保险,没有医疗保险,毫无保障,看起来也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公交社交,好像是这个城市的一员,其实一遇到事情,她就成了这个城市待清理的对象。租房,吃饭,穿衣,交际,各种开销压得她喘不过来气。更重要的是,她已经36岁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了。就在这一年,经人介绍,她遇到了现在的姐夫,老安。


  老安出身于一个体制内家庭,本身也是体制内人员,但性格比较墨迹,没啥大志,唯一的爱好是收藏各种奇奇怪怪的石头,离过婚,没孩子,一直单身。


  大姐觉得老安不错,老安觉得大姐很漂亮很有气质。二人都老大不小了,急需寻找感情的第二春,一拍即合,很快就谈婚论嫁了。


  又是对方家庭不同意,不同的时间段,相同的剧本。只是这一次,两个当事人,一个奔四,一个四十,已经过了听妈妈的话的年纪了,他们不顾周围人的反对,还是结婚了。只是结婚前,大姐约定,不要孩子。因为她年纪大了,高龄孕妇,对身体的损伤太大了,并且大姐流产过,身体又没好好恢复,其实真的不适合生孩子。


  老安答应了。


  这场婚姻,一边是火焰,一边是冰山。


  我家这边,对于他们二人的婚姻,简直感觉是天上掉下一个馅饼,居然有这样的好事。老安这人,除了没有什么上进心,没有生活计划,其他简直完美。性格好,几句话就能把爸妈逗得直乐。做人不小家子气,在钱财一事上从不计较。尤其重要的是,老安对大姐的坏脾气,十分包容。


  天生的急脾气,又经历过多年的漂泊磨难,大姐这个人的性子越来越急,越来越强势,经常是一言不合,就发脾气。再加上要面子,喜欢强撑场面,她认定的事,没人能够更改,必须按照她说的做,就算错,也要错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老安总是迁就她,就算偶有拌嘴,也是老安妥协,随她去了。就算有时候大姐说了些过分的话,老安也都是置之一笑,从不计较。


  大姐颠簸了三十多年,就需要这么个安稳的家。这一点,我们全家对老安,对二人的婚姻充满期待。


  可对方家庭去始终不大看得起大姐,再加上大姐那种一点就炸的性格,和婆家人闹得水火不容,除了过年,几乎没什么往来。


  不过,日子是两个人过的,大姐和姐夫的关系处得还不错。在漂泊了十几年后,大姐总算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2007年,大姐怀孕了。两家人都十分高兴,老安也喜出望外,可大姐始终心情不佳。原来,当初他们预定不要孩子,可老安有点不甘心,耍了小手段,这才有了这个孩子。


  起初,大姐一直不想要孩子,因为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年纪又大了,实在不适合生孩子。争吵了好多次,拖拖拉拉,终于到了不得不要的地步。2008年初,孩子出世了,是个女孩。


  孩子出生后的几年,大姐终于安安稳稳地过了几年。过年回老家,也一副幸福的模样,一切似乎都变好了。大姐和二姐的关系也特别好,大姐只要自己有什么东西,也一定会给二姐一份,衣服鞋子化妆品,二姐的衣柜几乎都被大姐承包了。大姐对家人很大方,她就是那种有100块,可以为家人花90块的人,无论对父母,还是对兄弟姐妹,甚至亲戚,都掏心掏肺。


  但谁也不知道,她,乃至我们这个家,开始了不断的磨难。

 6、


  2010年冬天,我调动到山东工作。12月,大雪纷飞的一天,我接到大姐的电话。


  在电话里,她哭着说,自己得了乳腺癌,医生说晚期,需要做手术,但是她没有医保,花费太大了,问我借钱。


  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觉全身都冰冷,发抖。挂了电话,二话不说,赶往银行给她汇款。


  手术后,便是化疗。她的头发都掉光了,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差,动不动就发火。那段时间,老安肉眼可见地衰老下去。


  不过,熬了一年,她的病灶得到了控制,恢复得不错,只是需要一直服用药物,并且每年都要体检。医生说,如果能够存活5年,就是很理想的了。


  身体的病痛,经济的困顿,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姐接触了教会,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


  2011年,因为我结婚,全家聚在了一起。大姐留了个短头发,人也稍微胖了些,看起来精神很好,一点都不像癌症患者,有时,我们都忘了她是个病人。那次的阖家团圆,大家难得地没有吵,过得很开心。这也是全家五口人最后一次团圆。


  但临分别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二姐家里有个石头摆件,老安特别喜欢,大姐知道后,就想问二姐要。二姐有点犹豫,爸爸知道了,就跟二姐说,这个东西留在家里镇宅,不要给别人。


  结果这话刚好让大姐听到了。她气坏了,觉得自己对家人这么好,可现在就这么个石头都不给,她和父亲吵了起来,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走了。父亲那一次哭了。


  至此,大姐和家里人赌气,好一阵子都没联系。


  2012年初,父亲查出了胃癌,做了手术,妈妈、我和二姐,三人轮流照顾。谁都没有告诉大姐,因为爸爸对大姐还有怨气,并且大姐自己就是癌症患者,也不想让她知道了难受。当然,我们的想法是如果父亲手术成功,也没必要急着告诉她。


  谁知,手术之后,爸爸的情况急剧恶化。2012年7月,病危。我赶回老家,照顾父亲。


  大姐通过新疆的姑姑,得知了父亲病危的事,立刻打电话给我,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喊,咒骂自己,她觉得是那一次争吵把父亲气坏的,自责,痛苦。当天,她和老安就带着外甥女回来了。在病房见了几次爸爸,爸爸也没什么,只是淡淡的,大姐也不敢多去病房,只能在家做饭打扫卫生,努力坐好后勤。爸爸弥留的时候,只让妈妈和我在病房照顾,其他人,一律不想见。他一辈子也太苦太累,被儿女折磨得太久了,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


  2012年7月17日下午四点多,父亲去世了。


  大姐忍耐着,和往常一样,其实心里比谁都痛苦。


 7、


  外甥女该上幼儿园了,先是在西安读了一年,大姐觉得要给孩子最好的教育,就托了以往做煤炭外贸时的关系,联系了北京的一个国际学校,想把孩子送到北京读书。


  老安反对,但是没用。大姐发誓要给孩子最好的条件,要面子的她,既然做了决定,就绝对不肯回头。


  到了北京,经济压力大得让他们喘不过来气。孩子学费,一年12万,还要租房,吃饭,各种开销。其实,老安的亲姐姐就在北京的部队机关工作,却根本不理睬我大姐。大姐以前在北京的熟人,也对她不冷不热。还是在当年那个结了婚的男人帮助下,大姐才勉强站稳了脚跟。


  大姐接触到了韩国代购。她跟了一个旅行团去了首尔,发现了一条路。


  首尔东大门是个服装批发集散地,那里的服装,和国内同样品质的,价格比北京便宜很多,款式却更时髦。她算了算,如果在东大门进货,然后在北京卖,应该能赚到钱。


  于是,她果断地在北京找了个10平米不到的小店面,开了个服装店。每个月,都要背上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跟旅行团去首尔,白天跟团逛,晚上去东大门挑货。开始很不顺利,因为她要的货少,很多批发户不愿意给她。她就一家家找,一个个磨。晚上两点多回到酒店,第二天还要强撑着跟团。三日团结束,她就拖着两个满满的行李箱回北京。然后要整理衣服,上架,守店。平时周末还要接外甥女回家,照顾孩子。


  这种生活非常累。


  但意外的是,服装店生意很好。每个月的净利从一两万,越来越多,最高峰的时候,一个月能赚五六万块。


  老安每隔两个月,就会请假来北京,陪老婆孩子,然后和大姐一起去首尔,陪她拿货。半夜的时候,一大包一大包的货物,老安一下子就扛起来,搬到酒店,然后在房间一起把衣服整理好。


  后来,中韩之间开通了自由行,他们就甩开旅行团,自己去,既省钱,还自由,不用跟团强制消费。东大门的商户们渐渐都认识了大姐,就算她要的货不多,也尽量帮她留着,有时候还会主动给她买咖啡。白天,东大门关门,她就和老安在首尔转悠,走遍了附近的每个地方,尤其喜欢去东大门的一个圣母教堂,坐着祷告。她真心地感恩,觉得自己今天的一切都是神的恩赐。  


  两个人的经济状况好了,亲戚朋友也就来了。老安的亲姐在北京,以前从不和大姐联系,现在也联系上了,很热情。还有其他一些人,都围着她,说尽好听话。


  大姐对人从不抠门,衣服,鞋子,化妆品,都给这些人带,不要钱。我们一家的小电器,也都是大姐买的。至于逢年过节,更是出手大方。


  妈妈、二姐和我每次劝她存钱,她都说自己有钱,存了几十万,甚至把外甥女将来出去留学的钱都存了下来,让我们不用担心。但家里人不太相信,毕竟大姐吹牛的次数太多了,我们对她说的每句话,都要打个折扣。


  如果妈妈劝得多了,大姐还发脾气,说家里人不相信她。为了这事,母女之间,姐妹之间,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每次吵架都说以后再也不联系了,断绝关系,可每隔一两个月,就又开始联系。


  2015年春节,我在杭州买的房子装修好了,全家约定都来我家过年。妈妈和我,二姐和外甥,大姐一家三口,热热闹闹,聚在一起,过了个开心的新年。我们约定,以后只要有机会,就聚在一起过年。


  但是,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大姐。


  也许,这就是互相爱着,却又互相折磨的一家人吧。


  8、


  这些年来,她每年都要回西安体检,体检的结果也显示一切正常。我们一直以为,日子就能这么过下去,却忘了大姐其实是一个癌症病人。


  从2015年到2019年,全家人几次说要一起过年,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耽搁,没能聚到一起。


  2019年底,新冠爆发,过年没回家。大姐也没法去韩国了,生意极差。没办法,她只能托韩国那边给她发快递。可是运费一次就要四五千块,选货的人是台湾去首尔打工的女孩,每次给她的货,要么是错的,要么就是过时的。要命的是,反复的疫情,根本就没法正常做生意。


  我和二姐好多次问她情况怎么样,她都说受了点影响,但问题不大,每个月赚个两万多块没问题,让我们不要担心。


  2020年夏天,大姐突然和老安、外甥女一起回到老家。家里只有妈妈在,妈妈看到大姐那么瘦,就担心她的癌症病情。母女二人为了这个话题,一下子又吵了起来,闹崩了,当天不欢而散。


  后来,我们才知道,就在这年夏天,大姐回西安体检,发现癌细胞扩散到了骨头和其他脏器,医生觉得没办法做手术,只能保守治疗。大姐自己感觉时间不多了,就赶回老家看看妈妈。妈妈毕竟有照顾癌症病人的经验,一下子就发觉了姐姐的不对劲,结果触动了姐姐的敏感神经,所以才有了那次争吵。


  一年的时间,母女都没联系。


  当时,我们全家谁都不知道大姐已经快不行了。


  直到2021年9月下旬,我永远都记得那个晚上。我从杭州临平南站下车,准备出站。高铁站顶棚的一盏白炽灯坏了,一闪一闪,光芒幽暗。我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她说,她的癌症复发了,医生说,最多半年的时间,让我不要太难过,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些年,她过得很开心,很知足……


  她说了好多,我当时整个人都傻了,这时,我才知道这一年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了治病,她这些年赚的钱全都搭进去了,现在已经没什么积蓄了。库存还有将近二十万块钱的货,卖不掉。大姐已经放弃治疗了,只能靠着止疼片维持。要命的是,外甥女的学费生活费还要交,房租也要交,她的经济情况已经极度艰难了。


  我和二姐二话不说,又给她打了钱。


  也许是母女连心吧,有天妈妈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出事了。原来,前两天晚上,她在家,明明白白地听到我们姐弟三人中的一个在门口“妈,妈”地喊她,她开了门,却没人。妈妈怕我们姐弟三人出事,就打电话问我,我当然说她是胡思乱想,可心里却感觉这事很蹊跷。


  2021年10月2日,外婆去世了,我回老家奔丧,也没敢把外婆的死讯告诉她。当然,我们也没把她癌症复发的事告诉妈妈,因为妈妈一个人生活,我们怕妈妈受不了这个打击。


  当时,我和二姐都心存幻想,总觉得当年也说是癌症晚期,这不是过了十年吗?也许这一次,也是折腾一次,然后又峰回路转呢?


  9、


  接下来的两个月,大姐一直在北京,安排着店里的事,还有就是外甥女上学的事。


  外甥女读的是国际学校,已经初三了,大姐想提前把她送到新加坡读书。可是,无论老安,还是我和二姐,都坚决反对。因为我们都没这个经济能力,更何况,初三的小女孩,一个人去异国他乡读书,谁来照顾她,万一走歪了,那怎么办?


  大姐的倔脾气又来了,坚持己见。


  店铺的货,能甩卖的就甩卖了,卖不掉,就给了二姐和一些亲戚。


  店铺退租。


  住房的房租续费到了1月底。


  给外甥女留了生活费。


  她筹够了外甥女留学的钱。


  那些日子,大姐拖着极度瘦弱和疼痛的身体,在北京奔波,忙碌。我至今都无法想象她那样的情况,是怎么在北京寒冷的冬季,东奔西跑,办完这些事情的。她疼痛的时候,她站不起身的时候,她孤苦无助的时候,谁在她身边?


  我和二姐要去看她,她断然拒绝,说自己能行。


  2021年12月,大姐回到了西安。回去没几天,就住院了,身边只有老安陪着她。不再化疗,也不再服用昂贵的靶向药,只靠着输液和止痛药维持着。我们要去西安,她不肯,她说最后的日子只想安安静静地和老安在一起。她用了很多年的QQ空间关闭了,解散了家庭群,QQ也把我们删除了,只是在微信上疯狂地给我发过去的照片,她说她在整理老照片。发完照片,她的微信就停止更新了。


  我明白,她是自尊心强,不愿让我们看到她临终前的样子,不愿我们伤心。


  我觉得这样不行,我们必须陪在她身边,正要去西安,西安疫情爆发,封城,去不了。


  2012年12月22日,姐夫和视频连线,我看到了病床上的大姐。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怎么也没办法把镜头前那个干枯的形象,和我的大姐联系在一起。她的头发已经基本没有了,瘦极了,头骨的轮廓都清晰可见,眼窝深陷,脸色发黄,嘴巴向前凸着,那是脸上的皮肤和肌肉全部萎缩的结果。这既不是当年那个校花,也不是2015年春节我见到的大姐,而是一个油尽灯枯的病人,没有一丝丝生机。


  姐夫喊了一声:“你弟弟看你呢,喊你,醒醒!”


  大姐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镜头,艰难地张着嘴,呼吸着,感觉每吸一口气,都用尽了力气。我在镜头这边喊她,她看到了我,艰难地说了几句话。


  “不要难过,我这样也好。”


  “照顾好自己。”


  “闹闹呢?”(闹闹是我养的小土狗,大姐只看过照片,很喜欢)


  很快,她就没力气了。


  我把闹闹的照片发给了她,她笑了。挂掉视频之前,我叮嘱她好好治疗,坚强点,我们都等着她。


  第二天,12月23日,下午5点出头,姐夫发来消息,大姐在下午4点47分去世了。


  那时,我正在地铁站,独自一人在无人的地方站了好久,才慢慢平复心情。


  51岁,颠簸了一辈子,折腾了一辈子,和命运搏斗,艰难求生,她终于可以歇歇了。


  至今妈妈还不知道这件事。她也曾经感觉到情况不对劲,可我们都在敷衍她。只有等到春天,我们去西安看望她的墓地,再想办法告诉妈妈吧。


  大姐,如果可以选择,希望我们都不要有来生,这个世界太苦了。


  如果无法选择,那就希望我们来生不要再相遇,彼此两忘,都能过上平庸的生活,享受平淡的幸福。




上面那篇我大姐的文章,引发了很多人对原生家庭、父母不公、性格问题的评论。每个人说的都有道理,但也都有点片面,因为每件事都有多面性,站在不同角度,得到的结论都会不同。

  这个世界,人和人之间,从来都不是平等的,子女的命运,起点其实是家庭和父母。

  我想说说我父亲,一个受了一辈子苦的人。如果说我姐一生的悲剧,是教育、个性造成的,我爸爸这一生,就是时代车轮下的一个车辙,他几乎经历了这个时代所有的苦难。

  1、

  我的父亲出生于1947年,江苏扬州。

  扬州自古繁华,可兴亡百姓皆苦,我爸爸家,就穷得叮当响。我爷爷和奶奶一共生了4个儿子,两个女儿。我爸是老二,上面有1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听我爷爷说,那个时候,老家只有2间草房(包含厨房),连吃个饱饭都难。

  爷爷一个人扛起一家八口人,奶奶是个典型的传统妇女,只会围着锅台转,一辈子好像就在生孩子奶孩子,老实巴交,后来被儿媳妇欺负,都不敢吭声。

  爸爸是老二,小学读了3年,算是认识了些字,就辍学了,回家干活。

  公社里参加劳动,能算个工分,分到些粮食(具体情况不了解,只是听爷爷和爸妈说起过)。干完集体的活儿,还要和大伯一起,捡柴,挖野菜,帮奶奶种点蔬菜。

  干完家里的活儿,还要照顾弟弟妹妹。我大伯其实是个挺自私的人,我爸就承担起了本该老大应该承担的责任,对弟弟妹妹们,真的就像父亲一样。

  家里太苦了,常年靠野菜维持,一丁点米,都要留着有大事了才能吃。家里也没什么家具,就连冬天的被子都只有3床,八个人盖,可想而知。一件衣服,大伯穿完,我爸穿,我爸传完,改一改,弟妹们穿。

  我说过,我爸从小没穿过鞋子,这是真的。爷爷的鞋子,穿烂了,补一补给大伯,大伯穿坏了,给我爸,到我爸这里,鞋子已经和草鞋没啥区别了。

  扬州的冬天其实很阴冷潮湿,我爸爸就光着脚,饿着肚子,干活。

  苦日子终于在我爸17岁的时候结束了,我爸参军了。

  那个时候能当兵,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这还是因为我爷爷在解放战争中用小推车帮解放军运过物资,有点功劳和荣誉,家里又是实打实的贫农,我爸又长得帅,这才选上的。

  当兵的地点是新疆阿克苏,某个军用机场。

  2、

  那个时候的新疆,其实非常非常苦。严寒的天气就不说了,刚开始开发,都没什么像样的房子,刚去的时候,很多人就在地上挖洞,住在地洞里,点上煤,据说憋死过很多人。

  爸爸在机场里,总算是有衣服鞋子穿,有饭吃了。再苦,也要比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要强。我相信,那段时间,应该是爸爸这辈子唯一的快乐时光。

  爸爸在新疆站住了脚,结果,几乎全家人都去投靠他了。

  首先是大伯跟着去了。爸爸送礼,托部队领导的关系,在阿克苏市区的丝厂,给大伯找了一个工作,大伯就算是落了脚。当然,送礼的钱是我爸出的,甚至我大伯的衣服鞋子被褥生活用品,都是我爸从部队后勤部门弄来给他的。

  大伯站稳脚跟,大姑姑也跟着去了,当然,也是找我爸爸。我爸爸又是到处托人,送礼,给她找了个糖厂的工作。

  随后,就是我爷爷到了新疆。他年纪大了,也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就到处打零工,哪里需要干活,就去哪里。好在当时的新疆,百废待兴,哪里都需要人,内地随便什么人过去,只要肯干活,就能找到一条生路。

  我爸爸那个时候,其实承担了一家之长的职责,他的津贴都是给爷爷拿着,自己口袋里,连一毛钱都没有,连理发的钱都没有,每次理发,都要问爷爷要,爷爷还很不痛快,觉得爸爸干嘛不剃光头。当然,不止是爸爸,大伯和大姑的工资也是爷爷拿着。

  此时,奶奶带着二叔三叔和二姑在老家生活,每个月,爷爷都会给他们寄生活费。

  不过,爸爸从来没有任何怨言,在他的心里,他就是要承担起养家的责任。更何况,此时的生活,与小时候相比,已经幸福太多了。

  3、

  在部队3年多的时候,我爸爸面临结婚的难题。

  按照他的自身条件,想要在支边青年中找个姑娘成家,简直一点难度都没有。长得帅,又是军人,并且性格很温和,不抽烟,不喝酒,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但别人介绍了很多,那些姑娘却都望而却步。

  谁都知道,我爸爸身后有一大家子拖油瓶,他的津贴,全都在爷爷手里,被拿去补贴那个穷家,而那个家,真的是个无底洞。

  这个时候,遇到了我妈妈。

  我妈妈是另一个苦命的人,河南南部人,16岁,家里太穷了,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这时候,在新疆的河南老乡给她介绍了个对象,说是部队军官,让我妈妈去相亲。

  16岁的女孩,带着一点可怜的钱,就这么从河南出发,踏上了未知的相亲之路。在路上奔波了五天,才到了阿克苏,和对方相亲之后,那个军官没相中我妈。

  倒不是因为我妈条件不好,其实我妈也很漂亮,但她最大的问题是,家庭出身不好,会连累部队上的军官。

  我外公外婆家,都是河南县城的大地主,当时县里半条街都是外公家的,包括公安局、粮食局、公疗医院,以及几十户人家,都是外公家的房产。但是后来被打倒了,一贫如洗,还到处被人批斗。

  我妈妈回不去了,没路费,也没脸回去,一咬牙,就在河南老乡的帮助下,留在了阿克苏的农场,紧挨着机场。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爸和我妈认识了。可能是缘分吧,二人一眼就看上了对方,谁都没有嫌弃谁穷,他们结婚了。

  我爷爷坚决反对,他是真正的贫农,清清白白,怎么允许部队的儿子娶地主成分的姑娘?但一向听话本分的爸爸,这一次没有理会爷爷的反对,也没有理会周围人的劝阻,更不在乎什么前途,义无反顾地和我妈结婚了。

  那年头,结婚其实很简单,两床被子搬到一间宿舍里,再添置些洗脸盆、热水瓶、碗筷之类的东西,就算一家人了。

  婚后的日子,还是很清苦,不过,最大的好处是,由于我妈的要求,爸爸的工资终于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手里,从此,他们开始存钱了。

  大伯的老婆,我们叫大妈,一看到这个情况,马上也要求自己管工资,大姑姑也跟着闹,于是,爷爷的财政大权一下子没了。

  没多久,爷爷就回到了江苏老家。

  4、

  结婚后,到我爸和我妈的好日子来了。

  我爸在部队里干得还不错,我妈在农场也站住了脚,还参加了农场的演出队,在红灯记里演李铁梅。

  一个地主出身的姑娘,能演李铁梅,至少说明我妈已经彻底摆脱了原生家庭的影响,过上了正常日子。

  但很快,好日子就过去了。

  爷爷回到老家,第一件事就是要推倒原来的草房,盖新房!老家有爷爷奶奶,成年的二叔叔,已经年纪还小的三叔叔和二姑姑,五口人,确实也住不下了。

  爷爷当然要问我爸和大伯大姑要钱。大伯大妈抠门,没给多少,大姑确实穷,也没钱,大头落到了我爸的头上。

  不过,我爸一点都没计较,二话不说,就除了钱。这些钱,把爸妈的积蓄全部掏空了,我爸瞬间又一贫如洗。我妈妈虽然舍不得,但她也只能忍耐。

  我妈说,那段时间,我爸除了部队发的衣服,啥衣服都没有,一条裤衩子都要缝好多补丁,因为部队配发的毛巾袜子内裤线衣啥的,他还要省下来,寄给老家的爷爷和二叔叔,能省一点是一点。

 5、

  1970年,我妈怀孕了,我爷爷一听,马上就来到新疆。结果,我大姐出生了,爷爷听说是个女孩,在从家里去医院的路上,掉头就走,看都不看。


  有人说,我父母偏心,对大姐不好,其实恰恰相反,父母在大姐身上,倾注了最多的感情。


  我妈生孩子后,身体不好,奶水不多,我爸就从外面买新鲜的羊奶马奶。那个年代,大家吃饭都勉勉强强,能喝得起新鲜奶的,都是极少数人。我爸自己省吃俭用,也要让孩子营养足够。别人家小孩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或者旧衣服改的,我大姐穿的是上海过来的最新童装。


  每天下班回家,我爸第一件事就是看孩子,啥都顾不上,看着孩子就呵呵傻笑。为了让大姐能吃得好一点,我爸妈还特意从条件好一点的部队宿舍搬到了农场的宿舍,因为农场的房子是独家院,虽然只有一间屋子一个厨房,但有院子,可以养鸡养羊,这样家里就能有鸡蛋吃。但农场宿舍距离爸爸的工作单位挺远,他就每天早出晚归。


  反正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


  大姐长大了,特别漂亮,尤其是和爸爸长得很像,爸爸就抱着她去单位炫耀,就是为了听别人夸孩子好看。


  1972年,二姐出生了,爸妈的精力便被分散了,更多的时间花在二姐身上,况且他们也更忙了。


  这时候,家里养了好多鸡,鸡蛋也不少,但爸妈自己从来不舍得吃,鸡蛋是给大姐二姐吃的,还有就是来客人吃两个,其余的要卖给收鸡蛋的,攒点钱。


  我爸这辈子,可能只犯过一个错误。


  在我两个姐姐之后,我妈还怀了一个孩子。那段时间,我爸不知道怎么搞的,迷上了打牌,经常是彻夜打,然后三更半夜才回来。我妈大着肚子,一个人要带孩子要做家务,白天还要在农场上班,非常辛苦。


  有一次,我妈实在累得受不了了,就把我二姐抱着,找到了牌局。那帮男人聚在一起玩得正高兴,我妈直接冲进去,一把将一桌子的牌全部扫到地上,把我二姐往桌子上一放,一群男人都尴尬死了,牌局也就散了。我爸觉得没了面子,打了我妈一巴掌。我爸这辈子,只打过我妈两次,这是第一次。第二次是三十多年以后,那次纯粹是我妈自己作死。


  回到家,爸妈吵了一架。但我爸自此再也不打牌了,也不抽烟不喝酒。


  不过,遗憾的是,我妈后来还是因为太累,流产了。这也是我爸心里的一个隐痛,所以后来的生活中,我爸总是尽量让着我妈。


6、



  有了两个孩子,家里的经济负担特别大,除了养家,有时候还要给江苏老家寄钱,这个时候,我妈妈河南娘家也开始伸手了。


  我外公外婆生了九个孩子!饿死了三个,剩下三男三女,我妈是家中老大。我简直不能想象,我外婆和我奶奶那一辈的女人,好像年轻时候就是在不断怀孕生娃,休养一下,继续怀孕生娃,直到生不出来。


  和奶奶不同,外婆是大家闺秀,满人,会说英语俄语,结果解放后,天翻地覆,回到农村,种了一辈子地,受了一辈子穷。不过外婆性格脾气极好,温和有礼,不计较,也不抱怨,所以她很长寿,一直活到98岁,2021年10月2日去世。


  外婆外公这边孩子太多,只有3间草房,也要盖房子,身为长女,妈妈自然要出钱。我爸没有一点迟疑,爽快同意,把家里的积蓄全给了外公外婆。


  多年以后,我妈曾经跟我们说过,她当时很担心我爸不同意,或者给的扣扣搜搜,因为家里实在太拮据了,并且在我爸妈结婚成家这件事上,外公外婆那边确实一点忙都没能帮,因为他们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我爸绝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日后,他对钱卡得紧,实在是因为没钱。


  两边家庭的负担,再加上两个孩子,我爸妈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艰难了。


  为了赚钱,我爸瞒着单位,到处找活儿干。最赚钱最好找的活儿,就是给农场糖厂当搬运工。下了班,三更半夜,大货车来了,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甘草,就靠人力搬运,按照扛的麻袋算工钱。我爸是只要有活儿,别管有多累,一定去,总是从深夜干到凌晨,就为了那几块钱的外块。


  我妈说,每次半夜里 我爸回来,总是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没胃口吃东西,倒在床上就睡,肩膀上经常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乌青。


  爸爸再辛苦,对两个女儿的关心却一点都没减少。大姐二姐小时候还是糖果不断,打扮得漂漂亮亮。方便面这种食品,在那个时代,是真的奢侈品,但家里总摆着几箱,等我两个姐姐周末从大伯家回来,爸妈就用自己家里做的西红柿酱,给他们煮方便面,然后再放两个鸡蛋,这就是那个时代最奢侈的美味。


  我家也是最早有电视机的,我记得是一个十二寸的金星黑白电视机。那个时候,电视机里放排球女将,霍元甲,我家就挤满了人,好多维族老乡甚至在窗户外站着看。我爸妈总是把窗户打开,大大方方地让大家都看。



  后来我出生,家里人多,爸爸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单位,周末才有时间回来。每次他回来,就是我们姐弟三人的节日,他总能带一些吃的玩的给我们,衣袋里也总有一分两分钱,被我们搜刮。


  这一切物质条件,都是父母的辛劳,尤其是爸爸没日没夜赚出来的钱。他们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给了子女最好的条件。


  至于大姐和二姐去阿克苏市上学,住到大伯家。有人说这是后来大姐性格悲剧的根源,责怪我父亲。其实,住在农场,学校非常差,基本学不到什么,作为父母,谁不想让孩子受到最好的教育?


  马后炮的话,谁都会说,可身在其中,才会知道人生的每一步有多艰难。


7、


  前面说到长兄如父,在我爷爷家里,却是二哥承担了最多的责任。


  父亲的弟弟,二叔叔,长到15岁,老家的条件实在太差,就来到新疆,投奔我爸爸。他15岁,瘦小得好像10岁。到了新疆,他就住我家,一间房,住了4个人,条件可想而知。当然,二叔一切生活开销,都是我爸妈负责。


  我妈妈根本没把他当小叔子看待,就像照顾儿子一样照顾他,甚至连洗澡,都是我妈给他洗。


  后来二叔长大,是我爸出钱让他学驾驶,在医院当司机,他成家,也是我爸妈帮着张罗。我二叔好多次说,二嫂子对我们最好,就像妈妈一样。但就是这个二叔,三十多年后,因为爸爸病危时候的事,和我们断绝来往了。


  二姑姑年纪大了,因为性格内向,找不到对象,也是我爸妈到处找人,给她找对象。后来找了我二姑夫。二姑夫也是农场的,甘肃人,相貌平平,性格老实,各方面似乎都不出众,爷爷坚决不同意,二姑姑自己也有点抗拒。


  但我爸妈看准了二姑夫这个人很好,又上进,便坚决做主,撮合他们结了婚。婚礼,是我爸妈张罗的,女方的那一部分费用,是我爸妈出的,我大伯就送了一块缎子被面,其他啥都不管。


  事实证明,我爸妈的选择是对的。二姑夫对二姑很好,夫妻俩感情也很好。后来,二姑夫升到了县团级退休,二姑跟着他,一辈子都不操心。前些年,二姑和二姑夫来杭州旅游,我接待了他们。临走的时候,我二姑和二姑夫啥都不要,只带走了一罐茶叶,倒是二姑硬塞给我2000块,说让我零花。


  我三姑姑在老家,嫁给了我奶奶娘家的一个亲戚。结婚的钱,我爸也出了大头。但是后来,三姑姑因为和三姑父吵架,投河死了。这事始终是我爸心里的一个疙瘩,他甚至自责,没有把最小的妹妹带出来,如果带出去了,就一定不会出这种事。


  不但对自己家好,我爸对从未谋面的丈母娘家,也一样慷慨。


  我妈结婚,娘家一分钱没出。倒是有了孩子以后,我大舅舅,也就是我妈的弟弟,去了一趟新疆。我爸又是一番张罗,给他安排了工作。只不过后来因为外婆家里实在没有壮劳力,我大舅舅干了一年多就回河南了。他回去的时候,我爸给他大包小包,塞满了各种吃的用的,外婆全家人的需要都想到了,还让他带了一笔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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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时候,隔壁床是一个二十三四的小伙子,溃疡性结肠炎。溃疡性结肠炎和克罗恩同属炎症性肠病,治不好。和克罗恩不同的是,溃结发病的部位只在结肠,结肠全部切掉就可以“痊愈”。手术是最后的办法。

治疗方法一般采用阶梯治疗,先美沙拉嗪、激素然后免疫抑制剂、生物制剂。生物制剂最贵,效果也是最好的。就比如我用的阿达木单抗,是1290一阵,两周一针。英夫利西单抗进医保了,会便宜很多,静脉注射,每次必须住院,要花一到两天时间。

前提说完了,继续说那个小伙子吧。家里农村,父母收入很低。中专毕业后在工地上班,省吃俭用攒了一点钱。起初只是肚子疼、拉肚子,没在意,随便吃了一点药,拖着。后来便血很严重了才去医院,确诊溃结。半死去到华西,所幸治疗效果不错,缓解出院,治疗方案是激素,因为便宜、方便。这次遇到他是他第二次住院,又把自己弄了个半死,七十斤,便血,一天拉十几次。

医生来找了他三次,让他换药,用生物制剂,他不同意。让他手术,他死不松口。我起初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油盐不进。后来明白了,还不是一个字:穷。

虽然他妈妈说:“治,不管多少钱都给你治,砸锅卖铁也要治”转头和其他病人家属抱怨:“生这病给他花了太多钱了”。

太窒息了。

所以他才不想活了的吧。

自己的人生已经看到了头。

父母拿不出钱,盼着他挣钱。

他可以挣钱后,突然得病,还是烧钱的病。

手术可以根治,以后带瘘管,从此脱离正常人的生活。

不手术,生物制剂价格高昂,最便宜的得经常住院,工作不保。

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后来他出院了,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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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组织了一场酒宴,酒饱饭足提议去唱歌,我明白没那么简单,借口头晕想回家,反被拉着去唱歌醒酒。

一群醉汉进包房坐下,经理带进来一排女生,满眼的胸和腿,二十岁左右,低胸短裙踩着黑丝高跟,站成一排供人挑选,不知谁吼了句哪些放的开?大半姑凉向前一步走,没见过这场面的我不知所措,经理给我选了个姑凉坐下。

浓妆艳抹难掩稚嫩,粉底很厚,凌乱的假睫毛,有着和年纪不相符的风尘,抽烟喝酒划拳比我熟练,好奇问了下年龄,97年,比我小两岁,和我妹一样大,心头一沉,这个年纪,我妹妹在做什么呢,放假去泰国韩国旅游,暑假做网上家教存钱,9月开始读研……

音响一开,群魔乱舞,大都四五十岁,除了我这个菜鸟,都有女票老婆和孩子,酒精浸泡着灯光,怀里搂着是自己女儿辈的姑凉,上下其手,中年男人的肥胖、油腻夹杂着情欲,女孩们倒也配合,陆续有人带着出去再也没回来,这场面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包房很大但视野很好,大家都能看到我这个奇葩,端着热白开喝了几大杯,扯了两句就坐着发呆。这对我简直是煎熬,坐了会被告知是自费600,给了钱知会了朋友打算回家,关上大门,身后依旧一片喧嚣。

走到大街,风吹酒醒的一刻,突然想到了知乎上的这个问题,世人皆苦,生活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知乎上学生太多,总觉得这世界如同象牙塔,努力读书工作赚钱,就都能有美好的未来。

是吗?不是的,2015年在中国税前有3500,有资格缴纳个人所得税的,只有2%,2018年也仅仅只有6%,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不过2万余。

对这些成年人的娱乐,我早就有所耳闻,可当现实摆在面前,还是很难接受。

抽烟,喝酒,麻将,pc,这些娱乐方式,远不如游戏,电影,撸猫,绿植,看比赛带给我的快乐,这也让我在单位格格不入。

别笑我去可怜工资比我高得多的女孩。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从小到大,我都抵触和普通人身体接触,歌舞厅的灯光之下,满房间肉体,我没多大感觉,因为与心爱之人所做之事,才算幸事。

以后聚会,我就做个吃完就溜的另类了,不打麻将,不抽烟,已经让我在单位与人不同,可假意迎合别人的喜好,不是我的作风。

有句话这么说,希望这个夏天男孩子能把手伸进喜欢女生的胸罩里。难吗,不难,在很多地方,600块,或者更少,裙子内衣任你摸,1k带出场,包夜加300。

一直心事重重,试想如果是我的女儿,姐妹,女票,用身体去换生存,作为一个男人,该是多大的耻辱,可怕的是,很多作陪并非单身。

别好奇我为什么不问女孩原因。

劝妓女从良,拉良家下水- - 全都是男人把自己感动哭了的自作多情。

我反倒希望这些女孩是因为懒,而自愿选择这个轻松来钱快的工作,如果是因为家境衰落,背负债务,急需用钱,那真是太残忍了。

从小到大,我都极力避免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毕业以来,更是时刻告诫自己: 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而不是他们希望的那种人。

酒醒之后,下班之前,在没人的地方,写下这个篇碎碎念,是为了时刻警告自己:


很多事情,做了会后悔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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