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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在仓鼠养殖场工作过一段时间,那段日子,可以说是我人生中最为灰暗的时间。
那时候我没工作,浑浑噩噩的想找一个能糊口的工作,我一开始想找个养猪,养牛之类的工作。
反正我啥都会养,养猪养牛是个苦差事,但挣的多,先挣点钱好好吃几点,买几包好烟抽抽。
在招聘网站上看到了一个养鹿场招工人,我就去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女人,我俩谈了一会,约定了下午去她们养鹿场见面,到了下午,我准时赴约,养鹿场在一个很僻静的郊区,离公路都很远。
我走进养鹿场,找到了那个跟我打电话的女人,她瞟了我一眼,说了句,你这岁数不行,干不了这活,回去吧。
我当时都懵了,这大老远的我来了,一句话给我撵回去了?我就问女人我哪不合适,这女人突然就炸了,跟我大吵大闹,让我走。
我是真后悔,这不纯纯疯了吗,我让她小点声说话,她不听,越吵声越大,我还不敢跟她吵,养鹿场里能吵架吗?
鹿本身胆子小,放个鞭炮都有吓死的,这么近距离的争吵,给哪头鹿吓出病来可就坏菜了。
我一看这女人太吓人了,我赶忙就撤了,来回亏了 15 块钱倒骑驴的钱,赔本了,纯纯被耍了。
回去后,我继续在网站上找工作,这次看到了一个仓鼠养殖场招募工人的,月薪 1900,包吃住,我想了想,还是拨通了联系电话,电话那头是个男人。
我们商议了一会,决定下午见面,这次我长了心眼,告诉对方,如果选不中我,我就不去了,没车费了,男人说你来吧,我给你报销车费。
我又拦了一辆倒骑驴,懒得跟骑车老头讲价,直接坐车到了养殖场,这个仓鼠养殖场在城区边缘,是由几个巨大的平房组成的,一进院子,一股仓鼠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非常刺鼻。
一个男人站在当院,打量了我几眼,我告诉他我是上午应聘的那个人,我俩交谈了一会。
他决定让我管理这个仓鼠养殖场。
当晚我就回家整理了行囊,第二天早早我就来到了仓鼠养殖场。
血,到处都是鲜血的味道。仓鼠场门口摆着一个塑料桶,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仓鼠皮,我伸手抓起一张,已经干枯了,连带着一些细小的骨头,这些都是被吃掉的仓鼠。
这个仓鼠场条件很简陋,仓鼠们没有笼子,一只只仓鼠都住在深蓝色的塑料水桶里。
水桶内铺满了锯末子,垫料发出恶臭熏天的气味,浓厚的血腥味冲击着我。
仓鼠们都窝水桶里,有的睡觉,有的打架,吱吱乱叫,吵闹的很,许多母仓鼠已经生了,可公仓鼠还在水桶里跟母仓鼠大眼瞪小眼,母仓鼠们发出吱吱的叫声驱逐着公仓鼠。
这个养殖场最为变态的一点是,平时就把母仓鼠和公仓鼠放在一起,哪怕母仓鼠怀孕了。
也不会挪走公仓鼠,用老板的话说,这是为了让母仓鼠适应公仓鼠的存在。
不然这次怀孕分笼了,下次合笼母仓鼠就不会接纳公仓鼠了,有些凶残的母仓鼠,会活活咬死那些弱势的雄性仓鼠,有些母仓鼠非常凶恶,会攻击同居的公仓鼠,很多人好奇这种母仓鼠怎么处理?
很简单,前任老板的办法就是抓起来一把摔死,摔死以后扔进小仓鼠群里,让小仓鼠们活活吃掉母仓鼠,有一些病重,衰弱的仓鼠,也会被抛弃。
这些仓鼠的归途都是小仓鼠群,被一点一点啃噬掉皮肉就是它们的结局。
很多人可能好奇,为什么不好好养仓鼠?其实也没办法,各位算算,一只普通的三线仓鼠(通体发黑的仓鼠,精力比较旺盛)。
我们厂出货价不到 2 元一只 如果是长期合作的客户是 1.8 元一只。
银狐(通体白色,背上会有一条黑线,性格偏暴躁)这种仓鼠是最贵的,4 元一只。
紫仓(颜色为自黑,性格比较安静)一般是 2.5 元一只
布丁(通体黄色,背后可能会带黑线)这种是 3.5 元一只。
上述的价格可能略贵,但我们是包活的,死一只都给退钱。
这种价格,大家可以算算,一只仓鼠几块钱,怎么可能给它们很好的待遇,成本也合不上啊。
几块钱的东西,说摔死就摔死,说扔到鼠群里活吃就活吃,没人会在乎它们的感受。
仓鼠们吃的很简单,由几种劣质谷物混合而成的鼠粮,有谷子(带壳小米)玉米粒,还有一些劣质混合轻微发霉的杂粮,这些粮食就是仓鼠们的食物。
屋顶有几个抽湿器,用来保持室内的干燥,仓鼠很怕潮湿。
厂里一共有 200 多只公仓鼠,600 多只母仓鼠,强势的公仓鼠负责多次交配,跟母仓鼠放一起一段时间,就换给下一只母仓鼠。
平日一些弱势的公仓鼠就常年和母仓鼠待在一起,就算母仓鼠生宝宝了,也不会分开,仓鼠这种动物,很多人误解为仓鼠为独居动物。
其实从科学的角度上来看,三线,一线,罗夫斯基仓鼠都是有群居性的,只有金丝熊是独居的。
这些公仓鼠有些在母仓鼠生了宝宝后,不仅不会去杀害小仓鼠,还会跑前跑后,把小仓鼠叼来叼去,照顾小仓鼠。
平时这些公仓鼠也挺惨的,一靠近母仓鼠就会被凶,吃的最少,天天还得受气。
一只母仓鼠,一窝平均能生 4 到 6 只小宝宝,但有些强悍的母仓鼠,能生十多只。
我就见过生了十四只小仓鼠的母布丁,不过这十四只小仓鼠只活下来 7 只,奶根本都不够吃。
总的来说,没用的仓鼠,弱势的仓鼠,不能怀孕的母仓鼠,不能配种的公仓鼠,全部摔死喂给别的仓鼠。
老板就是这么做的,很多人可能觉得很残忍,但留着它们也没有经济效益啊。
一天早上,我刚刚睡醒,走进仓鼠厂,看了看即将出货的一群小仓鼠们。
往里一看,突然发现这群小仓鼠,好像正在围着什么东西,我仔细一瞅,好像在撕咬什么。
我赶忙赶走了小仓鼠们,小心翼翼的走进去,锯末上有一只瘦弱的金色布丁仓鼠。
嘴里冒着鲜血,四肢被咬掉,却还在不停地抖动。
我轻轻抓起了它,它的后脖子处,也被撕开了皮毛,露出了不小的伤口,当时是冬天。
室内温度不高,我甚至能看到这只仓鼠在隐隐的冒着热气。
这只仓鼠没什么很痛苦的表情,也没有尖叫,只是呆呆的望着房顶。
不停的用那断根的爪子尝试扒自己的嘴,可是它已经没有手了,看起来很呆滞。
我的双手沾满了它的鲜血,闻着那股血腥的味道,我轻轻拿着这只仓鼠走出了幼鼠群。
死,可以,但不能死在这,回家死,虽然它只值四块钱,但活活被吃掉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回家死吧,好歹不冷,安静一些,看着这只仓鼠,我那一刻真有一种一把摔死它的冲动。
它这样活着,一定很痛苦,可仓鼠不会说话,它如果会说话,我一定会问问它想怎么样。
我拿出一个小笼子,里面铺满了一层厚厚的木屑,抓起一个陶瓷窝,把这只仓鼠放进了窝里。
愿你下辈子永不见光明,栖身于黑暗,黑夜才是你们仓鼠的归宿……
让它安安静静的断气就好了,临走的时候我看了它一眼,它的嘴咕嘟咕嘟冒着血泡,我替它擦了擦嘴巴。
我把它放进去后,就去干活了,它已经不可能活下去,没有任何可能,我也不想打扰它。
打扫卫生的时候,看了看小仓鼠们,一个个可爱的小仓鼠面对自己的同伴,撕咬的是那么起劲,其实想了想,人跟仓鼠又有什么区别呢。
晚上 8 点,我干完了所有活,想到那只已经死掉的仓鼠,我就去拿着笼子。
却发现这只仓鼠依旧在窝里趴着,没有死,突然,仓鼠挣扎着向外蠕动,我看着它,有些不解。
仓鼠蠕动出去以后,脸部开始扭曲,翻动颊囊(仓鼠两个腮帮子,储存食物用的)把粮食都吐了出来。
看到这,我有些难受,有些仓鼠临死前会吐出颊囊里的食物,这是要死了吧。
仓鼠吐的粮食越来越多,突然,它开始用自己已经断根的爪子开始扒拉粮食,我有点不解其义。
它还是用爪子不停地抓着粮食,试了几次失败后,仓鼠直接把脑袋插在粮食上,开始大口的吞食咀嚼,嘴边还没完全干涸的血迹随着粮食一点一点被吞入肚中。
那一刻,我震惊了,它居然在进食,这就是野兽,哪怕被切断了四肢,流出内脏,也在努力向活着前进。
如果是人伤成这样,多半耷拉着脑袋,闭着眼睛等死了吧。
它自己都没放弃,我要试试看。
脱下大衣,把笼子包了起来,我就回家了,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家后,第一时间我拿出针线,给仓鼠缝合。
仓鼠这种动物,麻药的剂量太难掌握,医生都很难把控,更别说我一个二道手了,可是这大晚上,找谁给仓鼠缝针呢?
我拿起仓鼠,一点一点的缝合着它肚子上的伤口,仓鼠一声没叫,只有针线穿过皮肉的时候,才略微挣扎几下,我不知道为什么,难道它不知道疼吗?缝合的时候,我似乎能看到它的嫩肉在抽搐。
可它就是一动不动,缝合后背伤口的时候,它终于开始惨叫,我不敢松手,只能加快了手速。
草草的缝好了便松手了,它的四处断肢,被我包裹了起来,每 2 天换药一次,如果长期包裹,可能会发炎溃烂。
我不是兽医,可没办法,我们这种小城市,能给兔子治病的都没见过,更别说仓鼠了。
仓鼠的体温很凉,摸起来有点刺手,为了让它暖和点,我直接把它放在我的肚皮上,钻进了被子里,我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想救它,它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失温,加热又有什么用呢?
躺在被窝里,我一只手轻轻地搭载它身上,黑暗中,仓鼠开始用小舌头舔我,恍惚中,我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发现仓鼠身体暖和了不少,但看起来依然十分虚弱。
我带着仓鼠来到了我们本地一家最好的宠物医院,进屋后,找到了宠物医院的院长。
院长是个女孩,她看到这只仓鼠的时候,也很惊讶,估计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异宠。
我们给仓鼠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又拍了很小的片,院长告诉我。
这只仓鼠依旧很难活下去,它肺部有很严重的水肿,医生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
这只仓鼠经常张着嘴,仿佛上不来气的样子,偶尔还会咳嗽几声。
我问医生怎么办,女大夫告诉我,只能给它吸氧,吃点利尿消水肿的药,不过存活率很低,这只仓鼠肺部阴影看起来很重,很容易憋死。
我问女医生能不能手术,女医生说不能,不是仓鼠不能手术,而是他们没有这个医术。
听到这,我很遗憾,看来他们也没办法,我带着仓鼠准备回家,一名实习女医生拦住我,要加我的联系方式。
我看了看她,身量高挑,足有一米七八戴着眼镜,就把我的 QQ 给她了。
回家后我看了看这只仓鼠,决定给它起名为钢铁鼠,它是一只坚强的仓鼠。
当晚,我依旧带着钢铁鼠一起睡觉,就放在肚皮上,为了防止被子压到它。
我拿出一个小筐,里面铺上一层电热铺,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木屑,让钢铁鼠躺在筐里好好休息。
可我却发现,钢铁鼠不愿趴在木屑上,它平趴的时候,喘不上气来,一平趴就吱吱惨叫。
必须要身体呈一个立体的形态,脑袋角度高于腹部(类似人类站立的姿势) 趴在食盆上,才能喘得上气。
我开始动手,用家里的木板做了一个小窝,这个小窝大约是 60 度的角度,旁边还有护栏,可以让钢铁鼠平时趴在上面,又不会很难受,上面我包了一层小毛巾,防止钢铁鼠趴的太硬不舒服。
当晚,我怕钢铁鼠自己在筐里憋死,就把小窝放在我肚子附近,用手把住小窝,让钢铁鼠整个趴在我身上。
从此以后,我练成了一个绝活,睡觉的时候,手可以把着一样东西,天亮时,手还保持原样。
第二天,我又买了吸氧器,其实钢铁鼠用不到,但我还是买了,可以把钢铁鼠放在盒子里,让它多吸一点氧,却没想到碰到了那名戴眼睛的实习医生,她正在药店买药,我也没跟她打招呼,我心情差得很,没时间闲聊。
她却一眼认出了我,看着我问我,哥,那只仓鼠怎么样了。
我告诉她还没死呢,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悲伤,那一刻我突然不是那么反感她了,没空多说,我准备回家给钢铁鼠吸氧了。
女医生看了看我,问我可以让她也去看看吗?
听到她想去我家,我其实有点抗拒,我是著名的邋遢大王,脏脏怪,家里乱七八糟。
但一想到她是医生,说不定有办法治疗钢铁鼠,我就答应了,脸面也不值钱,看就看了。
到了我家后,我俩一起走进卧室,钢铁鼠正趴在我特制的小窝上,女医生拿起钢铁鼠,看了几眼,突然哭出声来,我冷冷的看着她,觉得有些吵闹。
哭如果能解决问题,能让钢铁鼠不死,我也可以哭,解决问题才是重要的,哭有个屁用。
看她还在拿着钢铁鼠,我让它把钢铁鼠还给我,该吃饭了,我用微波炉微了一下食物。
钢铁鼠现在吃的都是一些偏软的食物,我用虾肉,牛肉,蔬菜,粗粮混合在一起蒸的小饼,钢铁鼠虽然喘不上气,但它的食欲依旧旺盛无比,吃的奇多,顶的上其他仓鼠两只。
仓鼠吃的很香,女医生在旁边问我一些有的没的问题,突然,她告诉我,如果我累了,她可以替我照顾钢铁鼠。
我抬眼看了看她,告诉她,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你走吧,这几日我很忙,就不带你去吃饭了。
女医生笑了笑,告诉我,回头微信聊,如果钢铁鼠有问题,及时告诉我们,去我们那不收钱,说完就走了。
这女医生人还不错,不过我近期确实没空请她吃饭,又要工作,又不能住在仓鼠厂,只能把钢铁鼠带回家,第二天早起去工作。
钢铁鼠一开始渐渐地好转了,明显感觉能上来气了,我和女医生都很开心,以为它会好起来了。
可没想到,钢铁鼠好转只是个假象,我们拍了片,它肺部的阴影越来越大,喘气更加困难了。
我特制的那个小窝已经不能满足钢铁鼠的需求,它必须身体直直的离着,才能喘得上气。
钢铁鼠经常吱吱的惨叫,即使我给它吸氧,也无济于事,这种感觉真的很差。
明知道一件事没有结果,还必须要坚持,最后看着生命一点一点逝去。
其中苦楚未曾亲临难解其万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开始想着,要不要给钢铁鼠安乐掉,它这样太痛苦了,不仅折磨它自己。
也是在折磨我,那段日子,我一天睡眠不超过 4 小时,还要干很多体力活,这么撑下去,我也会废掉。
我拿着笼子,准备去医院给钢铁鼠打一针,可到了门口,我又退缩了。
最后,我还是决定,努力的救助它,死于不死,那就要看它自己了。
之后的日子里,我天天带着一个小笼子,哪怕吃饭,上厕所,都要带着笼子,钢铁鼠就趴在我特制的小窝上,时不时的咳嗽干呕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