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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恋是种怎样的体验?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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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给自己的童年加滤镜,是试图以文字的方式回忆成长时会遇到的一个惯常的陷阱。


老爸伟岸有力,我妈慈爱怀柔。千纸鹤,风铃,蓝绸风筝,单车,板鞋,素雅清新尚未被物质大潮冲垮的十八线小城,小吃店乐意接受赊账的会给我多加肉丸的老板娘。夏日的爬山虎,秋日的梧桐树,漫溯天际的蓝色,拍打着堤岸的太湖湖水。死党在单元楼下骑着单车向你招手,初恋的姑娘脸颊上永远是夏日的红晕。


这他妈哪里是我老家,这分明是日式小清新电影的俗套设定。但是我每次回忆的时候脑子都会努力的往这个设定上去靠近,以前我真的会就信了,现在我会停下敲击键盘的手,对自己的大脑说,Stop fucking with me.


So let's be honest


2.


【父母,耶稣】


老爸伟岸有力没有错,但是更多的是殴打我时非常伟岸有力。慈爱怀柔的不是我妈,而是隔壁的邻居阿姨,在我哭嚎是会劝下抽我的家人。我爸妈有着如我一般狂躁的性格,一般考试分数不佳就会遭遇亲生父母的混合双打。正常家庭里传统经典的人物设定是红了眼的父亲要杀了儿子,然后母亲竭力阻止哭喊着说我就一个儿子你打死了他让我怎么活,从而达到一种力场上的均衡,一番父母之前的角力之后父亲无奈的甩门而出。遗憾的是我妈和我爸在这方面思路一致,团结精进,互倒开水,互递器械。我妈徒手扇耳光手扇红了我爸爸会让我妈歇会儿然后take it over, 然后我爸爸累了的话, 我妈会温柔的说夫君请喝水,然后把我的躯体剩下没有手掌印的部位在色度上完成与躯体其他部位的匹配。整个过程中我的哭嚎是没有用的,甚至会对施暴中的父母产生兴奋剂的作用,所以从务实的角度出发我一般只能默默的承受,呻吟声干净无杂质,没有半点无畏的夸张,默默的低着头伴随着肉体与各种器械撞击而发出低沉隐忍的粗喘。


有的时候我会在半晕眩中思考一些其他的略世俗的问题,比如老家小城为什么叫做【雉城】,为什么不采用比较通俗白话的【山鸡镇】,我一度想问下我爸妈这个问题然后想到他们正在专心抽我所以现在也许并不是提问的最好时机。父亲一巴掌抽过来整个耳膜开始震动的时候,我会打开感官上的所有维度细细的品匝这纯粹如红星二锅头的冷峻刚烈,我发现这种彻彻底底的接受并拥抱肉身的痛楚让我平静。几年后读到耶稣受难的故事的时候我特别能体会那个苦命的犹太人,他在十字架被放血的时候表情是淡然的,低眉顺眼,体态柔和,透着一股清澈的人格力量,这种对耶稣的忍痛能力的崇拜延续到了大一,直到教外科的教授提到失血过多时那种半休克状态会导致对痛觉感知的丧失。


于是我对耶稣产生了优越感。


3.


【赤佬,数学老师】


在班里,内向的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死党,连一般的朋友都很少有。我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同班的大多数小朋友都觉得我是傻逼,同样我也觉得他们是傻逼。我觉得花痴贝克汉姆的姑娘们是傻逼,我觉得穿着球袜和钉鞋来上课的男生们是傻逼,我觉得成绩好谁也不搭理的奋斗逼是傻逼,我觉得混社会的不分享黄书的小流氓是傻逼。我觉得是不是可能小学生社交圈其实非常依赖第一印象,由于缺乏成人理性的矫正力,初次见面觉得对方是赤佬很有可能一直就觉得对方是赤佬,于是就赤佬到地老天荒。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社交方式有一种极简主义的美感,朴素直接清晰易操作。这种双向同质的情绪投射能带来一种稳态,一种地老天荒的疏离和鄙夷,没有情绪上的纠结和道德上的困境,也不会发生什么一方试图弥合妥协试图相互和解的令人作呕的cliche,以至于破坏这种贯穿始终的鄙夷。


我在老家的少年时代从来没有死党来我家单元楼下叫我去打球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没有什么一帮少年坐在高墙上摆动着双腿傻笑着眺望远方这样的骚包镜头。我一个人背着书包上学,一个人上课,一个人背着书包放学。什么棒球赛垒球赛足球赛篮球赛定位赛拔河踢毽子统统没有,有也都被换成数学课,我能记下来的花了大量时间参与的体育项目是全班早上的慢跑,煤渣子铺的操场,在一群年轻人的奔跑的脚步下尘土飞扬,如迁徙的美洲野牛一般。而体育老师在一旁盯着,犹如手扣弓箭的印第安人。我掐指一算数学课老师应该绝经了。我本能上觉得贬损老师我在道德上有一种难于逾越感,毕竟我是一个ultimate chinaman, which means 儒家那套老师等于半个爹(娘)的中古教条已经潜然无息的融入我的血液,我只能以委婉的语气单纯陈述一个事实:


我掐指一算,数学课老师应该绝经了。


如果小学同学在朋友圈看到我这篇东西,千万不要发什么【其实我并没有很嫌你啊】之类的微信,就让我们把这种来自上古时代的嫌恶充满默契的延续下去,让我们一辈子做彼此的赤佬。


4.

【姑娘】

姑娘脸颊上永远是夏日的红晕倒是没错,但是不是初恋是单恋。


那姑娘短头发,有一颗长歪掉的牙齿,雀斑(不大确定了,有可能是Emma Stone乱入)。早操的时候不好好站总是手垮着腰把身体站成S型,牛仔裤紧贴着她的腿,露出金光灿灿亮瞎我双眼的裸露的脚踝。那段裸露的脚踝如烈性荷尔蒙药丸一般在我脑浆子里炸开四射,烟火乱窜,间接内分泌紊乱。


少年时代的爱情,其实是最不纯情的。少男们自以为恋上了一个具体的姑娘,其实我们是迷上了【姑娘】这个宏大而抽向的概念。在那个年龄,根本没有开发出鉴赏三观情操等高等智能faculty的能力,一截在后背若隐若现的文胸系带就可以让后排的男生们沉沦于爱欲之渊中。对于我来说,让我沦陷的,就是那一截裸露的脚踝,以至于十几年后我在亚洲超市买鸡爪子的时候都会想起那姑娘,然后会被自己的长情感动,以至于多买一盒回家让胡总卤。


我和她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她总是那种心不在焉的表情,表情永远是在游离的状态,一会儿眼睛眯成缝对着我笑,一会儿又扭头看向别处似乎在想着什么其他的事情,黑中泛黄的头发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甩去。后来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吹牛逼说他把她睡了,那个年代初中生尝禁果可是了不得的事迹。我当时的感受是对那个隔壁班的男生产生了谨慎的赞赏和有限度的钦佩,毕竟突破世俗之禁忌敢为天下先在我看来是一件很有魅力的事情。


快毕业前有一次我拿单车载着那姑娘回家,因为是我妈的买菜车,所以后座的位置有一个筐,超大的那种。姑娘在上车之前很困惑的看着我,傻逼到极致的我居然说没事啦你就直接坐筐里就可以了。那姑娘当时估计脑子也是被雷劈了,直接跳上来坐到了筐里面,两腿挂在筐缘上,犹如临盆的产妇一般,像个智障一样哈哈笑(真的是哈哈笑,不是掩嘴笑或者嘻嘻笑),在夏日的阳光下钢制的牙套闪闪发亮。我载着骑行,树荫时明时暗的在我们脸上打过。


我(一边蹬车一边回头):“喂,你数学考的怎么样”

她:“还行啦,九十多而已,你呢”

我:“七十多,考砸了啦,回到家爸妈会揍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有什么话现在对我说比较好,我可能活不到明天”

她:“哈哈你说什么啦你好奇怪哦,阿姨叔叔看上去人都很好的”

我:"对了,你说耶稣为什么不怕痛”

她(笑) :"因为耶稣喜欢吃红枣,气血足,性温,体不寒,身体比较好的人一般都不会怕痛。我妈每个月都会给我炖红枣汤喝。”

我:“你在说笑啦,怎么可能,耶稣这么瘦,肯定体寒啦,说不定还甲亢。你看数学老师甲亢所以很瘦”

她:“哎数学老师真的好讨厌,今天又占课还拖堂,还凶巴巴的。”

我:“她更年期啦,听说等到绝经了更年期就结束了,所以我们再坚持下啦,等她绝经就好了,应该快了。”

她(大笑):“什么绝经啊更年期啊你在讲什么啦,班里人说的没错,你果然很傻逼哎。”

我(笑,回头瞪她一眼):“牙套妹智障啊。”




那晚上被打的时候,在粗喘之间,我居然微笑了起来。

“我得把筐拆了,下次她就可以坐单车后座然后抓住我的皮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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