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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评价日剧《义经》?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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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风雅的悲剧


个人观点,由于该作以源义经为主人公,因而在创作上自带悲剧美学的主旨,这是第一位的。观众看《义经》这部剧,更多品味到的是“美”与“情”,“历史剧”这一评价标准倒在其次。

与04年《新撰组》和06年《功名十字路》的室内剧画风,那种浓浓的小成本观感不同,《义经》好歹多少有那么点真外景。《平清盛》刻画出一位草莽英雄,历次登场的源赖朝一方则表现出武家社会初兴时的简朴,唯有源义经“喝京都的水长大”(语出后白河法皇的台词),必须是美的。

《义经》的“美”体现在泷泽秀明、石原里美、稻森泉、平家子弟及女眷们,亦在于风景、艺术、配乐、构图等方面,可谓大河剧中气质较为风雅的一部。

当然,这毕竟是14年前的电视剧了,NHK大河剧大约从2010年的《龙马传》开始,拍摄技术有了显著飞跃,2010年之前作品的画质与之后的相比,就相形见绌了。尽管如此,《义经》依然留下了不少值得欣赏的画面。

此外,《义经》的风雅也体现在音乐上,片头的OP引经据典,有春日大社的《兰陵王入阵曲》,与平家渊源深厚的严岛神社,还有宫田雅之的切绘(剪纸)艺术,这些细节透露出编导在营造时代氛围上的用心。

本作OST由岩代太郎作曲,这些配乐时而典雅平和,时而充满命运的百转千折。我个人仿佛看到了平安时代与镰仓时代之交的晨昏线,那是时代交替的分界。较之剧本,岩代太郎的配乐更有历史剧的韵味。


尽管有人吐槽岩代太郎作品的相似度,可如果结合剧情,静心听一听21世纪以来了历年大河剧的OST,应该会发现《义经》配乐的独特性。若说《平清盛》的配乐透着主人公积极有为的冲动和个人际遇的惆怅,那《义经》更像是时代的回响,有着源氏公子所代表的平安末期的优雅。

至于“情”,单单源义经与一位女子的爱情传说就发展出净琉璃(木偶剧)这一剧种,足见该人物与“情”字的缘分。

围绕源义经这个带有浓重悲剧色彩的男主角,剧本以义经苦寻亲情而不为浊世所容为第一重悲剧,还安排了第二重、第三重,平清盛因不够冷酷无情而壮志难酬,源赖朝弃仁绝义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义经》被创作成令观者为之伤感,引发共情的大悲剧。

其优点在于主角命运曲折,令人欷歔不已,人物间的情感非常细腻、真实。源义经与静御前的爱情悲剧被着重描述,而尤其感人至深还要数他与源赖朝的兄弟情,与平清盛的父子情。


只是成也义经,败也义经。由义经引出的故事及相关人物总是很值得品评一番,可惜源义经本人却也依旧看上去比较乏味,或许这一人物原本就不适合担任真正意义上的主角吧。


接下来,我试着观察“源义经”在大河剧范畴内的变迁,看一看该人物为什么是现在呈现出的这种形象。



二、历代大河剧中的“源义经”


《义经》讲述同名历史人物的生平,揭去历史的外衣,本质说的是一个心灵一尘不染的少年不幸降生在残缺的家庭,长大后一心寻找亲人与家庭,可惜最后不为浊世所容,无容身之处,以自尽的方式“质本洁来还洁去”。


在剧中,源义经人品高洁,被比喻为俊美的白驹。这匹白驹出现在每集的OP中,乃至义经自尽后作为他的化身冲天而去。在最终话结尾处,义经的魂魄身穿往日的白衣,步伐轻灵地奔回年少时修行的鞍马山,消逝于茫茫林海之中,其形象与“春秋无义战”的乱世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人设导致义经时常纯洁无辜得过分。举个典型的例子,义经投奔兄长源赖朝后与嫂子北条政子会面,政子原以为义经落魄得很,没想到是个美少年,令她目不转睛,顿生好感。政子泼辣善妒,她不能对义经有过多非分之想,却也容不得义经被其他女人得到。当她偶然目睹义经与静御前两情相悦,便怀恨在心。赖朝起先并未打算以君臣之别对待千里来投的兄弟,结果恰恰是政子提醒他别忘了嫡庶之分,促使赖朝令义经牵马执鞭,明确尊卑,为今后兄弟阋墙埋下伏笔。


泷泽秀明的“义经”并不是凭空创作出的。包括大河剧在内,但凡戏剧,饰演源义经的演员必定相貌堂堂,一定要有美感。泷泽秀明是出名的美少年,表演尽心尽力,尤其对人物真诚善良与渴望亲情的一面演绎得很到位。缺点是演得一本正经,不够有趣,这一点既源于演技的上限,也受制于“源义经”这一人物形象本身。

作为被无数次反复演绎的角色,源义经的形象早已有大体的固定框架,05年的《义经》就是在此前原有基础上的再创作。以下不赘述该历史人物的生平,主要归纳源义经在剧中的性格。


1966年的《源义经》没有片源,故不予置评。


1972年的《新平家物语》仅存总集篇。剧中,义经之母常盘御前希望儿子别只记恨杀父之仇,也该感念平清盛的活命之恩与多年的养育,但义经还是在得知身世后愤而加入了打倒平家的队伍。


1979年的《草燃》,饰演义经的国广富之当年也是美男子,这一版也立志为父报仇,人设性格天真,被源赖朝的虚情假意轻易蒙蔽,而后又因赖朝不思进取错过手刃平清盛的时机而抱怨,让赖朝难堪下不来台。

1986年的水曜时代剧《武藏坊弁庆》(大河剧分支),义经起初与母亲疏远,久未往来,他恨母亲服侍仇人平清盛,恨她屈辱地奉命改嫁公卿一条长成。义经一开始对母亲委曲求全的苦衷并不完全相信,直至母亲以泪洗面,剖析往事才使他回心转意。


1993年的《炎立》,饰演义经的野村宏伸也是一位美男子。这一版的义经经常笑得像个孩子,剧情与国广富之相似,也含泪辞别母亲走上反平家的道路,为不能手刃平清盛而与赖朝不和。其性格用藤原秀衡的台词来概括,不拘小节,天真烂漫,城府不深,就是个孩童心性。


值得一提的是,在《炎立》中,义经多次自报家门曰:“我是清和天皇第六皇子,贞纯亲王六世孙七代传人,本朝皇胤八幡太郎义家之孙为义之家系,平治之乱中功半身死源氏嫡流义朝之遗子源九郎牛若是也。”这段冗长的自我介绍,他在五条大桥对战弁庆时说了,在奥州面见藤原秀衡时说了,甚至遇到喜欢的姑娘时也这么啰嗦。足见他何其以血统为荣,这凸显了义经单纯的性格,为其日后的悲剧做了一层铺垫。


2005年的《义经》改编自宫尾登美子的小说《源义经》与《宫尾本平家物语》,一方面继承了以往对源义经的人设,另一方面又从现代人的角度对源义经与平清盛的关系做了新的解读。

义经与清盛被设定为父子情深,他是清盛宿敌遗子,却被作为养子收养,儿时与清盛亲生子一起玩耍,甚至一度误以为生父是清盛。后来了解自己的身世,也并不怨恨清盛,从未忘记清盛的活命与养育。他之所以投奔奥州,主要是因为平家其他人不容他,母亲又另外成家,这使得义经渴望容身之处。藤原秀衡虽也待他如养子,可终究与平家一样,并非血浓于水。受过一次伤的义经把更多希望寄托在血缘上,后来转投远在他方的哥哥源赖朝,正出于无比渴望亲情与家庭。

2012年的《平清盛》,神木隆之介第二次出演这一角色,白衣飘飘,风度不凡。私以为他在气质上比前辈都更有将领风范和历史人物的城府,只是碍于配角地位,施展不开。本作将情节改编为弁庆向义经透露其身世,义经在思想斗争后和1972年版一样,拒绝感激平清盛的恩德,走上打倒平家的路。


从以上几部大河剧,可大致总结出一般对源义经的性格设定:如孩童般纯良,富有人格魅力,既因为才华屡遭小人妒忌,也因为像孩子般任性使气,不够成熟而容易得罪人,被人算计。


至此,笔者不禁想问:“这样一个角色是否适合做主角呢?”源赖朝与北条政子的关系很像刘邦与吕雉,而源义经常被比作功高震主的兰陵王高长恭。但是,在《义经》的剧本里,由于义经与平家这个死敌渊源深厚,使其立场也酷似“为汉则汉胜,为楚则楚胜”的韩信了。

这么一个复杂的历史人物,仅用英雄成长的故事套路,讲述一个厌倦纷争的纯真少年,寻找亲情而不可得的悲剧,多少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这并不是建议创作应像现在无中生有地罗织诸葛亮、刘备等人所谓的阴暗面,献媚地鼓吹所谓的曹操、司马懿们的真性情,抑或是站在上帝视角看待历史。只是主角性格如此简单,很容易导致被配角夺去光芒。再者,义经在各个剧本中的经历可大体概括为“身不由己”,被奥州藤原氏、镰仓源赖朝、京都后白河法皇作为斗争道具,这样的人物固然可悯,悲剧性十足,但一个“傀儡”又有多少真正的魅力可言呢?


此前的“义经”是嚷着打倒平家的愣头青,泷泽秀明的“义经”没那么一根筋,而是头一回不把人斗人挂嘴边,转向毕生精力追求情义,这导致人物缺乏对其所处时代的体悟,有时看似游离在时代之外,把自己束缚于私人情感世界。这种孩子般的理想可以很感人,但人物格局也不够大。


至此,也就不难理解每当大河剧需要解释一些历史事件缘故的时候,往往把原因归结为“有趣”、“好人”、对视眼神、都是他人的错等经不起推敲的理由,导致剧情显得幼稚。例如《义经》中弁庆靠着义经为天下安宁而战的人品说服熊野水军相助,《天地人》直江兼续靠真挚热诚的目光说动佐渡岛的本间氏。这类“化繁为简”并不只出现于大河剧中,漫画等其他体裁亦如是。


三、其他艺术对大河剧“义经”形象的影响

作为日本史上著名的悲剧武将,源义经极具传奇性甚至带有神话色彩,他在日本极受欢迎。小说和电影电视剧上有他,游戏角色有他,传统的能剧和歌舞也写他,净琉璃(木偶剧)也源于源义经与净琉璃的爱情故事。据《陆奥圆明流》系列作者、漫画家川原正敏在《修罗之刻》后记中回忆,巡回演出的剧团即使演的故事与源义经毫无关系,也必须安排一位义经扮相的角色,否则观众不买账。


看过漫画《修罗之刻》的读者,或许也会觉得泷泽秀明的义经与川原正敏塑造的义经颇有几分相似。漫画多次强调义经天性纯良,关键剧情多用眼神交流,与对方互相判断人品,每每关键时刻以纯净的眼神和好人的形象打动对方,为自己打开局面。

由此,我们或可联想在塑造源义经这一人物上,其他艺术形式对大河剧有影响的,是被借鉴的。源义经在这些艺术中也常作为主角存在,他本人引出并串联好精彩的剧情,可光芒时常为某些配角所掩盖,有时甚至主角另有其人。私以为,也许更适合源义经的定位还是配角。


就拿歌舞伎《义经千本樱》来说,每个单元的重点其实分别是家臣佐藤忠信、静御前、平知盛、平维盛、平维盛之妻若叶内侍及其子与仆从等人。这也就是为何在《义经》《修罗之刻》等作品中,平知盛的出镜率也很高,是义经的宿敌之一。在《修罗之刻》中,平知盛被刻画成平家唯一的智将,与著名猛将平教经紧密配合,是平家的两大支柱。而《义经》将此二者的形象合流,由阿部宽演绎了一位智勇双全的平知盛,亦是实质上的平家主将,坛之浦海战中平氏最后的栋梁。

歌舞伎《劝进帐》讲述了义经君臣乔装穿越安宅关逃回奥州的故事,其中最主要的人物实为弁庆,正是他灵机一动,与义经唱了一出双簧戏使出逃得以成功。黑泽明更是在1945年根据《劝进帐》拍摄了电影《踏虎尾》,也以弁庆为主角。

江户时代的净琉璃剧《鬼一法眼三略卷》中,重要且足以单独拿出来上演的第四部分《一条大蔵谭 桧垣 奥殿》,主要人物是大河剧中总以阿呆或老实人形象出现的公卿一条长成,即义经的养父,常盘御前的第二任丈夫。他平时装疯卖傻,耽于享乐,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在需要营救常盘御前及支持义经讨伐平家的关键时刻,他出人意料手持长刀威风凛凛地救场,可谓出尽风头。直到最后的第五场,才是义经与弁庆的五条大桥戏码。

与义经有关的经典故事带有浓厚的戏说氛围与神话色彩,丰富而有趣,但看多了会觉得虚而不实,反倒显得义经这个人没那么有意思。川原正敏曾经提到学术界更推崇大政治家源赖朝,所谓“赖朝伟大而义经不伟大”。司马辽太郎尽管也以源义经为主角写过小说,可是在《丰臣家的人们》的前言说源义经这个人物很无趣,相比之下源赖朝是素材与作为都实实在在的大政治家,更值得大书特书。


四、遮蔽主角光芒的两大配角


絮叨了那么多,并非要否定《义经》这部作品。相反,与同类题材作品中相比,就大河剧范围而论,《义经》的剧情与人物都有着很多值得品读的地方。


这部作品不乏成功的角色,比如狡黠多变的后白河法皇,看问题极有穿透力的北条政子,温厚正直的平重衡……但最出彩的还是平清盛与源赖朝,《义经》最大的优点就是写情。

除了义经本人,前18集乃至全剧很重要的灵魂人物是平清盛,其人设也与《平家物语》大为不同。《平家物语》肯定了平清盛营造经之岛这一善举,可总体上仍将他比喻为秦之赵高、汉之王莽、梁之朱异、唐之安禄山。正是他率领平家欺君罔上,不顾民间疾苦,导致“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其子平宗盛后来在誓师前不得不承认上天早已不再眷顾平家。

《义经》第18集开头专门以现代人的视角总结并肯定了平清盛的功业,还在许多细节上为清盛的所作所为做了开脱。

其中一个久为流传的故事就是清盛之孙平资盛与藤原摄关家争道,《平家物语》里是平清盛利用滔天权势报复并羞辱了藤原摄关家,“白脸”由他来当。可到了《义经》中,就成了清盛长子平重盛怒而出手,并且亲口表示自己是刻意代替父亲做恶人的。然而《平家物语》中,平重盛几乎是儒家标准下的完人,是作为人臣典范来塑造的。

实际上,这种将平清盛刻画为试图以海外贸易立国,具有超前建国构想的伟人的手法由来已久。至迟在1972年《新平家物语》中,仲代达矢饰演的平清盛就已经是这样的形象。当他被迫放弃福原建都的理想准备离去时,身边的家臣劝他:“您不必过于伤感,千百年后必定会有重拾您这一设想的后人。届时,您在天上大可以嘲笑后人做得太晚了。”

之所以“重评”平清盛,或许和他重视与宋朝的贸易,为今日神户港奠基有关,因而留给现代人不少进步的印象,这或许与丰臣秀吉形象的重塑也有相似处。就《义经》这部剧而言,清盛形象的正面化,其实有助于男主角人物形象的纯洁化。


为此,第二话和第五话的标题干脆叫“吾父清盛、吾兄赖朝”,除了能看出义经对这两个人物的情深义重,也可以看出剧本对他们的角色定位。


渡哲也饰演的平清盛是相当出色的一个版本,仅出场18集,就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诸多感人的片段。当义经决定逃离京都之前,他要求与养父清盛见一面。会面时,清盛从未正面看过义经,这并非是他无情,而是不希望动摇内心。

当时,他对义经说的头一句话是“牛若丸,你为什么不肯出家?”平家子弟屡次催促清盛杀义经除后患,若义经肯落发为僧,清盛也好给族人一个交代,此处能看出清盛是多么希望保全义经。

当义经表明自己将离开京都,另寻安身立命之所,清盛说:“只有一点你不要忘记,我是平家,你是源氏。”言下之意是提醒义经不必拘泥于父子情义,坚定地作为源氏活下,即使未来与平家为敌也不必为难,各为其主而已。这里,也是养父对养子的关怀之情。

义经是聪明人,自然理解清盛的情义。在清盛离开后,义经忍不住抚摸了他刚刚坐过的地方,这是儿子在感受父亲留下的体温,这是深深的父子之情。


第18集描写清盛的死期,他在发病前来到家臣家做客,酒席间想起的是上次来这里是好多年前,那时年幼的义经还在这里跟平家子弟一起嬉戏。当清盛谈起自己的身世,说一生下来母亲就已经去世了,未能得见生母的容颜,素以强人姿态出场的他,竟英雄迟暮地自问:“若有来世,能否见到母亲呢?”

此处是这一人物即将辞世的暗示,也未尝不是在暗示义经的人生悲剧。义经骨子里对平家怀有相当的情意,人品也更接近平家子弟(用《炎立》藤原秀衡的台词来说,源氏一贯自相残杀,他们的血是冷的),与清盛一样怀揣梦想而壮志未酬,最关键的是义经生父源义朝去世时,义经尚在襁褓之中,也不知道父亲的容貌。父与子,何其相似的两代人,这种悲剧性足以打动不少观众。


接着说另一重要配角——源赖朝,从高桥幸治到石阪浩二,再到长冢京三,该人物以前一般是以两面三刀的反派来塑造的。


富士川之战前夕的兄弟相见是常用来刻画赖朝反派形象的戏码。有趣的是,在漫画《修罗之刻》中,一向擅长以目光对视判断对方人品的义经居然因为太感动而被泪水模糊了视线,未能看清赖朝当时阴冷而猜疑的神情。

在大河剧中也有相似的描写,比如在《草燃》里,义经与一母同胞的兄长全成重逢于赖朝麾下,义经感叹赖朝接待时的言辞让他感激涕零,不料全成听了诧异道:“他对我说的话,跟对你说的,一模一样。”


在《炎立》中,常演老实人的长冢京三饰演源赖朝,这一版对义经的妒忌始于得知富可敌国的藤原氏延请义经投奔奥州,赖朝此时尽管有关东部分武士的支持,但经济拮据且人马不多,与奥州藤原氏的实力相去甚远。他恨恨道:“奥州竟敢看不起我这个嫡流,反而选择庶子。我现在得到的力量与义经日后将得到的,远不能比。”这段剧情将赖朝的心胸狭隘暴露出来。


而后在富士川兄弟相见时,赖朝泪流满面地与义经共叙兄弟之情,谈起祖上的源义光投奔兄长源义家的典故。事后方知此人是在包装自己,为了感动在场其他武将,笼络人心。私底下,他很不满意义经此来只带了几个家臣,痛恨藤原氏不给予更多援助。

中井贵一的源赖朝颇具个人风格,毕竟演过武田信玄,坐姿有大将风度,站时有政治家的既视感。只是该人物内里仍是女性视角下的角色,侧重于从情感的角度理解与演绎历史人物。用北条政子的话来概括,“赖朝其实内心比谁都渴望亲情,只是害怕背叛害怕受伤,所以给自己带上好几层面具。”这也就难怪有些观众将中井贵一的源赖朝,戏称为闷骚了。


中井贵一的源赖朝与义经在富士川之战后单独饮酒对谈,他问义经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义经敞开心扉大谈平清盛的养育之恩,藤原秀衡对他如何推心置腹,而这些正是被流放软禁19年,不知何时等来一纸赐死的赖朝未曾拥有的。赖朝这时的眼神带着一丝失落与忧伤,这是羡慕与嫉妒的萌芽。这种描写就明显与《炎立》不同了,表达偏阴柔。

这一版的赖朝口口声声向义经强调他所秉持的“理”,即他要建立的国家既非源氏的亦非平家的,而是武士集团的,在镰仓最重要的不是血缘关系,而是君臣关系,他更看重谁对他效忠。这一切,靠的是他作为最高统治者给予臣下的领土保证。

这是义经无法理解的。义经的意图倒也不是只想着建立源氏的国家,并非只想着靠血缘维系一切,他只是无法理解人怎么可以为达目的而那么无情无义?难道为了建立一家团结的强大企业,就必须弃仁绝义?难道人与人之间只能靠利益交换来维持关系?

赖朝无法理解义经的情深义重,可内心却被义经的这一点深深吸引。义经具备赖朝不愿承认且极其渴望的纯粹的感情。当义经的死讯传来,赖朝惊愕之余将自己反锁在佛堂里,含泪超度弟弟的亡魂,这时他再次想起了义经那清澈无邪的目光,还有那一声真切的“哥哥”。

是的,赖朝心里一直很清楚,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仅仅出于是他的兄弟而效忠于他。可赖朝偏偏亲手埋葬了这世间留给他的最后一份亲情,所以他又怎能不哭呢?


在我看来,《义经》对这对兄弟的刻画与《三国演义》的陈宫与曹操是有几分相似的。曹操是为了目标,“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陈宫难以与他志同道合,只能留下一句“你成你的大业去吧”,拂袖而去。


赖朝的理性帮他达成了“天下草创”的伟业,也终究给他带来了教训,正是他亲手改变了北条政子做人的准则。政子苦苦哀求他放了对手遗子,别让与他们的长女知道青梅竹马的男孩死在她父亲的刀下。赖朝为了斩草必除根之“理”而拒绝了,这件冲突让政子看透了源赖朝固然是他丈夫,却更是一个政治家。

最后,还是他们的女儿为此痛恨父亲,郁郁而终。对丈夫的恨意也促使政子彻底转变成了赖朝的“同类”,开始从政治角度处理夫妻关系,处理源氏与外戚北条氏的关系。她从原先为丈夫出谋划策的智囊,变成了只考虑北条氏一门利益的“吕后”。

政子屡次在关键时刻将赖朝与义经修复关系的可能扼杀于萌芽中,她对父兄冷冷地解释说这是为了“不能让这两兄弟联手,不让源氏拥有过大的力量”,为未来北条氏撺掇镰仓幕府的实权奠定了基础,也进一步将源赖朝刻画成孤家寡人,是本剧最主要的悲剧之一。



五、那些不一样的“义经”形象


或许算是对源义经这一人物传统形象的反动吧,在手冢治虫的名作《火之鸟》之《乱世篇》,对义经与弁庆的关系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改编。


源义经与死对头、杀父仇人平清盛被直接讽刺地比喻为犬猿之争,源义经在故事中喜欢战争,贪恋权力,甚至杀死了弁庆所爱的女人。


反观弁庆,农民出身,天然纯朴,人畜无害,完全是强行被义经卷入战火的。他一心回家务农,最终仍保不住部下的性命,自己也战死沙场,是一个炮灰的形象。

《火之鸟》有不同版本,在讲谈社全集版中,源义经甚至最后是死于弁庆的报复,被木桩击烂头部而亡。到了角川书店的文库版,手冢治虫改成了义经死于乱箭之下。无论哪一种,一贯以正面形象示人的源义经都是不得好死,远没有自刃那么壮烈。


在另一位漫画大师高桥留美子的名作《福星小子》中,则是拿源义经的传统形象开起了玩笑。源义经被设定为成天一脸严肃地喊着打倒平家的愣小子,连家里的墙上都要刻板地贴上“打倒平家”的字幅,令人忍俊不禁。

可实际上他又很闷骚,嘴上说平家未灭,无心成家,结果走下鞍马山后,在来到京都街头之前还是特意打理了发型。最终,他在抹脖子之前被外星女王搭救,很无厘头地跟外星人结了婚,生一个有严重恋父情结的女儿。这个女儿不了解父亲的闷骚,错误地把他想象成禁欲型的男人,作为结婚对象的模板。


在《北斗神拳》TV动画第93回,有一段剧情是主角拳四郎在赶路途中,在废弃的高架公路上遇到一个弁庆打扮的对手,此人自称已经杀了9999人,就缺拳四郎这第10000个。这明显是在玩五条大桥的梗,将源义经换成了拳四郎,最后还恶趣味地让这位“弁庆”死在了自己的刀下。

当然,与源义经有关,用他发展创作出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以上仅是举一些笔者自己知道的例子。


不过,也许多少可从中看出,大河剧(或者说时代剧)领域以外的作者们对“源义经”这一历史人物的印象与态度。正因为不必背负历史剧的包袱,画地自牢,也不自相矛盾地以重新解读争议人物,赋予历史以新意为己任,才会敢于突破传统束缚,尽情发挥想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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