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你的困惑是没有阅读原著造成的。
如果你读过原著,你就会发现,维托·考利昂的横死,是打到考利昂家族及其利益集团七寸上的一记狠招。这种情况下,考利昂家族如果不想灭亡,除了和谈别无选择。
用《教父》里的经典名言,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黑冰》里的G先生说过这样一段话:
一个组织,它可以是一个政党,国家,民族;它的首脑,总共只有三件事需要关心:财政,军队,外交。
如果我们按照这个逻辑,梳理一下考利昂集团在当时的状况,就不难发现,维托作为教父——也就是家族首脑,实际上不仅仅是家族的一把手,而是家族一切的核心。
考利昂集团的主要收入来源,表面上是橄榄油贸易,实际上是赌博业;
而其赌博业的核心竞争力,在原著里已经交代得很清楚:并不是他们经营理念多么优越,服务多么到位,而是因为维托作为一个老江湖,在政界,商界有着其他家族所没有的广泛人脉。
就是这些人脉,给考利昂家族这一后起之秀,提供了巨大的支持,并帮助他在三十年代的纽约黑手党战争中,打败了当时纽约的黑帮霸主,不但和其他四大家族共同瓜分了天下,而且成了五大家族中最强的一家。
这里我们可以总结出两点:
一,考利昂集团在事业上的核心竞争力是维托的人脉。这些人和维托的关系是“友谊”而不是效忠。因此他们提供服务的对象仅仅是维托本人,而不一定是他的后代。更何况原著不止一次提到过,维托长子桑提诺并不被老派的意大利人看好。
一旦维托横死,而他的继承人却无法完全继承这些人脉时,考利昂集团的实力必将大打折扣;
二,考利昂集团在实力上的确强于他的几个竞争对手,但却没有强到可以吞掉其他四大家族的地步。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即使维托活着,在桑提诺的强悍领导下(实际上桑提诺搞黑帮打群架是把好手),考利昂集团和其他家族的联盟也只是打了个平手。
所以如果维托被刺身亡,以考利昂集团剩下的实力,一旦开战,绝对会被其他四大家族吞并。
考利昂家族的武装力量有两个来源,一是正式加入家族的黑手党成员,二是紧急状况下,雇佣的街头混混。
能雇佣街头混混的数量和质量,取决于家族的财力。但这些人很显然是拿钱办事的,指望他们跟着打架可以,指望他们冲锋在前,或者为家族做重要任务,比如冒着巨大风险刺杀对方首脑,则几乎是痴人说梦。
(这里插一句,别以为黑道就讲义气,没看过古惑仔还没读过《水浒传》吗?唯利是图,自己人坑自己人那是古今中外一切黑帮的潜规则,连第二部里的迈克尔都说过“我们手下人的忠诚是建立在钱的基础上的”)
那么这种情况下,衡量考利昂家族军事实力的决定性因素就在另一方面,意即家族帮派的正式成员。
考利昂家族内部的组装力量主要有四个:
一,忒西奥军团,负责人是家族头号心腹重臣忒西奥。这个人在维托发家时就追随维托,忠心耿耿(即使后来叛变也是因为不信任迈克尔,不是不忠于维托)。无论维托还是桑提诺主事期间,都对他抱以全部信任。
二,克莱门扎军团,负责人是二号重臣克莱门扎,实力稍逊于前者。克莱门扎虽然和忒西奥一样是从龙旧臣,但无论维托,桑提诺还是迈克尔都觉得这个大胖子笑里藏刀,对他的忠诚持有怀疑态度。
自己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外人。也就是讲一旦开战,克莱门扎在考利昂家族的敌人看来,至少是可拉拢的对象。
三,桑提诺军团,实力远远小于前两者,存在感主要来自于桑提诺本人卓越的军事才能。
四,卢卡·布拉奇本人。作为家族最得力的干将,卢卡被认为一个人能抵上一个军团,可以被用来执行最艰巨的任务。
更重要的是,卢卡有着强烈的反社会人格,教父维托是他在人世间唯一愿意信任的人。他对维托的感情,实际上最接近中国文化里的“士为知己者死”。
如果有人敢动教父,卢卡宁愿自己不要命也会报仇。
所以,只要卢卡在,其他家族就不得不忌惮考利昂家族。
在这些兵团之上,是军师汤姆·黑根。作为军师,汤姆从教父那里接受任务,同时下达给兵团负责人。以此确保教父本人和一切犯罪行为没有直接联系,避免被警察追查。
但军师自己是没有权力的,他的一切权力来自教父的授权。一旦教父不在了,家族里的其他大佬不会服他。更何况当时在位的军师是汤姆·黑根,一个非意大利裔的年轻人,在家族里既得不到认同,也没有威望,仅仅因为教父本人器重他才能上位。
而军师之上,才是教父——维托考利昂本人。
由此可见,考利昂家族的四股力量,除了桑提诺作为继承人对家族负责,其他人都是只对教父本人负责。
一旦教父横死,忒西奥,克莱门扎这些人的忠诚就值得怀疑,因为他们效忠的只是教父本人;而且他们此时也不是当初一起打天下的穷兄弟了,也有自己的家族和小弟,不可能仅仅为报仇就陪考利昂家族单挑全世界。
也就是说,此时除了桑提诺,只有卢卡这个疯子,也许会出于对老教父的忠诚不顾一切地报仇——于是敌人先搞死了卢卡。
这种情况下,桑提诺手里能调动的军事力量,只剩下自己那只小兵团,一个不能服众的军师汤姆,还有两个必须防备的老油条。
想以这些力量和其他家族对抗,简直是痴人说梦。
刚刚已经说了,考利昂家族的人脉几乎都是靠维托一个人维持的。一旦维托横死,这些人出于情面,也许会继续给桑提诺提供一些支持,但绝对不会到支持桑提诺和其他家族死磕这个地步。
所以说,无论是财力,人力,外力上,失去维托和卢卡的考利昂家族,都无法与其他家族抗衡,只有选择和谈。
说了这么多,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出来了:为什么维托一死,桑提诺为了报仇,就必须选择和其他四大家族死磕?
或者说,索伦佐凭什么那么自信,其他家族会为了他和考利昂家族开战?
——很简单,因为利益!
当时毒品还是新兴产业,纽约尚没有大规模贩毒的集团。这意味着毒品市场是块潜在的巨大肥肉,谁吃谁肥,特别适合增强实力,削弱对手,重新瓜分话语权。
电影没有表现出索伦佐的实力,实际上他是当时出现在纽约的最大的毒枭,他的出现让纽约的黑手党们意识到毒品时代的来临。
尽管不能说他有实力垄断纽约的毒品来源,但索伦佐用自己的方式,让其他家族(主要是塔塔利亚和巴茨尼家族)相信,如果纽约的黑手党想做毒品交易,他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在这种情况下,四大家族为了自身的利益最大化,将给索伦佐提供保护。如果考利昂家族要报仇,他们一定会迎战。
——更何况,索伦佐已经说服了其他家族,如果要做毒品,他们需要考利昂教父手里的人脉。没有这些政界人脉的支持,毒品生意根本没法做。
所以,当维托表示不会支持(原话是不支持也不反对)索伦佐时,他实际上就断了索伦佐和其他想跟着发财的人的财路。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种情况下,索伦佐选择做掉这个“占着茅坑不xx”的维托,同时瓜分他留下的人脉,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果你还不懂,那我们做一个推论:
第一,我需要你手上的人脉。
第二,你不答应我。
第三,如果你活着,这些人脉就都只有你能调动,所以我无法从其他方面获得这些人的支持。
第四,可要是没了这些人的支持,我的事儿就办不了。你的人脉不会支持我,甚至有可能阻止我。
所以,我只有先做了你。既然你死了,那些人脉也就不会再听你的话,但他们又不得不需要一个黑手党的合作人,于是我和我的朋友们就可以趁虚而入。这样我既能接管你的人脉,又能保证我的生意。
——更何况,在其他四大家族里,巴茨尼家族实力仅次于考利昂家族,早就想着取而代之;表面上看,索伦佐的支持者是塔塔利亚,实际上却是巴茨尼。这点在后文中已经有所交代。
综上所述,在索伦佐看来,他杀掉维托的斩首行动,已经一举打中了考利昂家族的七寸;又杀掉卢卡,杜绝了考利昂家族报仇的可能性;最后绑架黑根,利用他说服桑提诺,再加上老成持重的忒西奥和克莱门扎,即使桑提诺本人再脾气暴躁,只怕也无法逆天而行,只能灰溜溜地和他谈判。
索伦佐的计划,并非一次粗暴的暗杀,而是精心策划,步步为营的打击行为,可谓精明而毒辣。
实际上一开始,一切都按照他的剧本进行着。教父遇刺,卢卡被杀,汤姆至少在表面上表示了愿意合作。连桑提诺在父亲生死未卜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原著里,桑提诺听到父亲遇刺的消息时,沉着地下达命令,查找内奸,表现出了一个政治家的冷静和稳重。直到收到父亲还活着的消息时,他才下决心开战。这证明桑提诺仅仅是容易头脑发热,绝不是脑残。他清楚父亲才是家族无往不胜的最大保证。如果父亲死了,他不是没有选择和谈的可能性)
但索伦佐还是失算了。他低估了汤姆对考利昂家族的忠诚,也低估了桑提诺本人的能力。最重要的是,他没能杀掉维托。
只要维托活着,他的威望和人脉就在。哪怕他躺在那里不动,也足以震慑敌人和潜在的叛徒。
见没能杀掉维托,索伦佐马上组织了第二次暗杀,却被迈克尔这个意外出现的角色搅黄了。
第三次,他约迈克尔谈判,也仅仅是缓兵之计,目的仍然是找机会继续对维托下手。
考利昂家族十分清楚维托的重要性。因此他们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枪杀警察,也要干掉索伦佐。
于是,机关算尽的索伦佐就这样死了,死在自己对财富的贪婪,对对手的低估上。
当他暗杀维托失败的时候,他的死亡就已经进去了倒计时。
斩首行动固然很有效,可一旦失败,代价却是惨重的——这意味着双方矛盾上升到不死不解的地步。
如果你不能一击致命,那就等着对方的疯狂报复吧。
所以,对于你的对手,如果你没有把握彻底干掉他并避免报复,就不要把事情做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很多人在评论区提到桑提诺那句话。
这句话有作用,所有读者/观众都看得出来。因为太明显,我就懒得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