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哥特字体 (Fraktur) 为何会在纳粹德国因「犹太字体」的原因被突然禁止?

回答
哥特字体,尤其是 Fraktur 这种具有尖锐棱角和复杂笔画的风格,在纳粹德国的兴衰过程中,确实经历了一段颇为戏剧性的转变,最终被以“犹太字体”的罪名强制废止。这背后并非简单的审美偏好,而是包裹着复杂的政治宣传、民族主义狂热以及对“纯粹德意志民族”的病态追求。

要理解这一禁令,我们得先回到纳粹掌权之前,看看 Fraktur 在德意志文化中的地位。几个世纪以来,Fraktur 字体一直是德语印刷的主流,承载着德意志民族悠久的文学、哲学和历史传统。从古老的经书到马丁·路德的《圣经》德语译本,再到19世纪的文学名著,Fraktur 字体无处不在,几乎成了德语的代名词。它被许多人视为一种独特的日耳曼文化遗产,一种与拉丁字母的优雅圆润形成鲜明对比的、更具力量和深度的表达方式。

然而,就在纳粹党崛起,将种族主义和反犹主义推向极端的同时,这种被视为“德意志”的字体也卷入了一场文化上的清理运动。而这场清理的罪魁祸首,正是其被冠以的“犹太字体”之名。

禁令的起源与演变:一场基于荒谬猜想的文化清洗

关于 Fraktur 被指控为“犹太字体”,其逻辑链条其实相当薄弱,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被刻意制造的污名化。主要的论点可以归结为以下几点:

1. 与印刷术发明者的联系? 虽然印刷术的早期发展与德国人约翰内斯·古腾堡(Johannes Gutenberg)紧密相连,且许多早期印刷品都使用了哥特式字体,但一些纳粹理论家却试图将早期使用这种字体的抄写员、甚至是出版商与犹太群体联系起来。这种联系的证据非常模糊,更多的是一种臆想,试图剥夺这种字体与德意志民族的文化联系。

2. “犹太人”的负面刻板印象投射: 纳粹主义的核心在于其极端的种族主义和对“非我族类”的排斥。他们将一切自己不喜欢的、被认为是不纯洁的、或是与他们对立的文化元素,都试图与犹太人联系起来,并加以妖魔化。在纳粹宣传机器的操纵下,凡是能被贴上“犹太”标签的事物,都可以轻易地被视为邪恶和必须被清除的。Fraktur 那种棱角分明、有时略显繁复的风格,可能在某些纳粹头目眼中,与他们臆想中犹太人的“狡猾”、“不真诚”等负面特质产生了某种扭曲的联想。

3. 对现代化的抵制与怀旧: 另一层原因可能是,纳粹党虽然拥抱现代科技(如宣传、战争机器),但在文化层面却又带有浓厚的浪漫主义和怀旧情结。他们崇尚一个虚构的、纯粹的日耳曼“黄金时代”,而 Fraktur 字体恰恰是那个时代的产物。然而,到了20世纪初,随着国际交流的增加,以及在国际出版界,特别是英美等地的现代无衬线字体(如 Sansserif)和清晰的衬线字体(如 Antiqua,即我们今天更熟悉的拉丁字母风格)的流行,Fraktur 在某些人眼中显得有些过时和不那么“国际化”。

而那些提倡使用 Antiqua 字体的,往往是那些更倾向于现代化、国际化、甚至是接受西方文化影响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纳粹党为了巩固其民族主义立场,打击一切被认为“异质”或“软弱”的文化倾向,也需要找到一个靶子。恰好,支持 Antiqua 的群体中可能包含了更多被纳粹视为“非德意志”的元素,而 Fraktur 字体则被他们捡起来,作为一种“纯粹”的德意志文化符号来捍卫,但为了进一步排斥异己,又反过来将其污名为“犹太字体”。这是一个典型的操纵手法:先将其神化,然后又将其妖魔化。

禁令的正式出台与执行

随着纳粹政权的巩固,对文化的控制也日益加强。1930年代末期,随着战争阴影的笼罩,纳粹党开始在文化领域进行更系统性的“净化”。

到了1941年,在党内特别是高级纳粹官员的推动下,针对 Fraktur 字体的禁令正式出台。这个禁令的发布,通常被归功于希特勒本人的亲自决定,尽管具体的细节和时间点仍有讨论。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禁令是纳粹政权意识形态机器运作的结果,是其推行民族主义和种族隔离政策在文化领域的延伸。

禁令发布后,纳粹政府通过各种官方渠道,要求废止 Fraktur 字体。学校教授的字体设计被要求替换,政府出版物、官方文件以及报纸杂志的排版都必须使用 Antiqua 字体。许多在之前广泛使用 Fraktur 字体的出版商和印刷厂,被迫进行字体上的“改革”。

影响与反思

这一禁令的影响是深远的,也极具讽刺意味。

文化上的割裂: 尽管 Fraktur 字体承载着德国深厚的文化传统,但纳粹的禁令人为地制造了一道文化鸿沟,迫使人们在文字样式上与自己的历史产生断裂。
国际上的尴尬: 讽刺的是,在国际上,许多国家和文化圈(包括英美等国)更倾向于使用清晰易读的 Antiqua 字体,而 Fraktur 被视为一种风格化的、具有欧洲大陆历史特色的字体。纳粹党将一种被欧洲大陆普遍接受的字体污名为“犹太字体”,本身就显得十分荒谬和孤立。
战后的反思: 纳粹政权垮台后,德国社会对这段历史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许多人开始重新审视包括 Fraktur 字体在内的文化遗产,并认识到纳粹政权是如何将文化符号政治化和意识形态化的。在战后,Fraktur 字体的使用逐渐恢复,虽然不像过去那样占据主导地位,但它仍然是德国文化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被视为一种历史的印记。

总而言之,纳粹德国禁止 Fraktur 字体,并非源于其本身具有何种“犹太”属性,而是纳粹政权为了推行其极端的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意识形态,对文化进行政治化和清洗的产物。他们利用“犹太字体”这一荒谬的标签,来打击任何被认为不符合其“纯粹德意志民族”标准的文化元素,并试图通过强制使用 Antiqua 字体来象征其追求的“现代化”和“国际化”,但最终却是以一种扭曲和破坏的方式进行的。这段历史提醒我们,意识形态可以如何操纵甚至摧毁文化符号,以及文字的背后也可能隐藏着政治的暗流。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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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则电视报道能帮到你。

可以肯定的是,后来出现的聚特林是为了帮助孩子们书写(和钢笔的出现有关)。

先从一个小故事开始:两位老人坐在一起研究二战时的战地家书,她们分别出生于1933年和1938年。


只有那位33年的老人可以阅读无障碍。38年的(以及你)就根本认不出。


为什么?德国过去长久流行的字体叫Fraktur(德文尖角体,属于哥特体的一种)。今天我们在报纸头版等很多印刷文字或者街道名牌都能见到




但这是印刷体。其手写体则差别很大,很难对应到正确字母。



为什么呢?责任在于1850年前后发明的钢笔...


在钢笔之前,鹅毛笔已存在了上千年。老字体用鹅毛笔写,写起来顿挫有致,写出来美轮美奂。


但鹅毛笔的缺点是使用不便且极易磨损。钢笔倒是结实,但想写出鹅毛笔的效果,难度很大。行笔的时候,须注意不同方向的力度不同,否则会扎破纸张。(早期的钢笔头是个尖尖,不是现在日常的圆头造型)


说白了,就是写字工具改进了,但执行老字体的效果却不好。特别是学童写字时状况频出


因此1911年,普鲁士政府委托艺术家Ludwig Sütterlin,也就是我们的主人公,发明一种适合儿童学习书写的字体


结果不负众望:他结合了钢笔的使用特点和儿童手部构造的特殊性,从艺术的眼光创造出一种新字体!即Sütterlin!(聚特林:聚在一起写特别灵!)


虽然不好辨认... 1924年,该字体被全国推广。(奥地利的学校则从未使用过该字体)


1941年,纳粹指责聚特林是犹太人,立刻废除了他发明的字体。


但其实真正原因是:纳粹发现这字体太TM不好认了。如果劳资占领了全世界,所有人都会被这个字体折腾死。


所以取而代之的则是Deutsche Normalschrift,并沿用至今。


与此同时,力透纸背(到处戳破)的钢笔也被工匠们改进成了圆头:


(PS:侧面证明,人一定不能太有棱角)



现如今,能够熟练阅读和书写Sütterlin的人已经非常稀少了。但律师、公证员、史学家等专业人士,因为必须和手写领域打交道,聚特林也是必修科目啊。


咱再看看开头的那两位老人:33年的是1940年上学,正好学了一年的聚特林。38年的老人,就无缘接触这个火星字体了。


德语火星字体Sütterlin https://www.zhihu.com/video/1424086262412685312

↑戳这里看完整视频↑

节目最后,我猜吃瓜群众最喜欢看评论了吧:


“哦,其实现在还在用呢,比如医生:)”


“聚特林或行书字体不难学,真正的挑战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书写风格,并把它融入了字体里。”


“我奶奶当年学的是聚特林,去年我自学了一下,现在我俩可以互相写信交流。(我是2002年出生,左手写字,聚特林真的很适合左撇子。)”


“我的奶奶是1910年生人,只会写聚特林。我在80年代后期上大学读数学专业,当时必须学习聚特林,因为矢量都是这种字体表示的。突然我发现,能看懂奶奶写的字了!”


“我写的字放到哪里都不用担心,反正没有人能看懂。。。”


“改革的不仅是德国。中国在1956年进行了汉字改革。土耳其人从阿拉伯语拼写改为拉丁语拼写。韩国在1945年之前官方语言是日语。”


峥哥是前国际台(CRI)德语主持人及资深译审、政府高级别磋商口译,现为每日德语听力首席讲师。拥有歌德学院C2大语言证(口语92分)、中德两国教师资格证、德语翻译一级证书。 在我这里,你可以从更高的角度看德语,从更巧的角度学德语!

公众号:德语范儿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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