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这一首苍凉而悲切的民歌《走西口》,任何一位山西人或者陕北人总能哼上几句。十年前,中央一台热播了一部同名电视剧《走西口》,主人公田青带着姐夫梁满囤,从山西祁县出发,离开家门,一步步闯荡。
田青走的“西口”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们为什么要背井离乡“走西口”?“西口”外面又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们?
“走西口”,与“闯关东”和“下南洋”一样,都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人口大迁徙活动。其中,“闯关东”闯的是山海关,“下南洋”下的是东南亚的太平洋,那么“走西口”走的“西口”是什么地方呢?
闯关东是去东北,下南洋是去东南亚
那么走西口去的是哪呢
想弄清楚“西口”,先得了解“口”。
“口”的历史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明朝。明朝建立后,北元残余势力时而骚扰北方边塞,威胁着明朝的统治。明成祖朱棣“天子守国门”,又于沿边设镇,派兵驻守,共设辽东、宣府、大同、榆林、宁夏、甘肃、蓟州、太原和固原九镇,合称九边重镇。(具体说法各家不同,但其作战一线大致不错)
明朝与蒙古方面的紧张和不妥协
极大的消耗了和摧残了北方的经济
并且为东北新势力的崛起埋下伏笔
后来,明朝廷在九边重镇遍设卫所,以便加强管理,各个卫所驻地便被称为“堡”。明朝中后期,为了休养生息,隆庆帝与蒙古俺答汗达成“隆庆和议”,开始在一部分“堡”附近进行互市。逐渐地,聚集边境的商人越来越多,这些开放通商的关隘便被人们称作“口”。
比如通向张家“口”之路
(从乌兰察布通向张家口的重要通道
河北省张家口市怀安县)
而所谓的“西口”,根据《清史稿》:“西有杀虎口,东有张家口”,狭义上指的便是杀虎口。杀虎口位于山西省朔州右玉县,地势险要,属于雁北外长城最重要的关隘之一。
山西的西北出口
其实杀虎口原名“杀胡口”,因为此处位于内蒙古高原与晋北山地的边缘地区,是从内蒙古高原南下中原腹地,或者转入太行山的必经地段,在军事上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对于汉地王朝和游牧帝国来说,都具有重要的价值,直到清朝康熙年间,清王朝才避讳自己,将其更名为杀虎口。
真地势险要
(山西省朔州右玉县杀虎口)
后来,“走西口”的人群逐渐扩大,不仅有山西人,陕西人、河北人,甚至还有甘肃人和山东人等等。所以对于来自不同地域的人而言,进入蒙古地区的通道不止一条,被称作“西口”的也不止一个地点了。
后来广义上的“西口”便泛指河北张家口以西通往内蒙的各个关隘和通道,包括陕西神木口、陕西府谷口和山西的河曲渡口等。
多款通道任你选择
从历史上看,地处黄河流域的山西、陕西,是中国最早得到开发的地方之一,也是农耕文明历史最悠久的地方。但是到了明朝中后期,晋北和陕北地贫人多,再加上天灾频发,失地农民只得另寻出路。
明显的黄土高原农业景观
为了养活更多的人口
土地被极尽可能的开发起来
隆庆五年(1571年),明朝和蒙古部落达成“隆庆和议”后,就有一些穷苦边民越过长城,到“口外”谋生。俺答汗非常欢迎汉人的到来,还给他们提供了牛羊、土地和毡房,让他们从事生产活动。汉人则帮助建设了归化城(今呼和浩特),成为蒙古地区手工业和商业的中心。
果然杀虎口还是很管用的
这一次晋陕边民跨越长城的行为,被视作日后“走西口”的滥觞。
清军入关之后,清王朝将蒙古视作同盟,严禁汉人和蒙古人联系,并沿长城北侧划了一条东西长两千里、南北宽五十里的禁地。禁地内每年烧荒,导致此地土壤呈现黑色,因故被称作“黑界地”。
直到康熙年间,清王朝推行摊丁入亩、“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的政策后,人口开始爆炸式增长,人多地少的情况愈演愈烈。于是康熙36年(1697年)取消了“禁留令”,开始允许荒地边民通货贸易,准予晋陕农民到口外种地,大量移民来到草原谋生。
阴山脚下,农业条件比不上华北
不过人总要吃饭,牧业养不了那么多人
与此同时,清王朝先后出兵去平定西北叛乱,但是由于补给线过长,军粮供应发生了困难。这对山西商人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商机。他们不仅和平定叛乱的清军做随军贸易,还和沿途的蒙古人做生意,不断扩张自己在蒙古的影响力。
“走西口”的路,就这样被打通了。在康雍乾时期,历史上第一波大规模“走西口”正式拉开序幕。
这其中就有晋商传奇人物乔致庸的先祖乔贵发。乔贵发是乾隆年间人,凭借出色的经商头脑和诚信的品德,十年之间,从当铺小伙计到一手创立“复盛公”商号。多年苦心经营下,“复盛公”逐渐成为包头首屈一指的大商号。
乔家和王家都很值得一去
(来自维基百科-乔家大院)
伴随着祁县乔家等老包头十大晋商的崛起,包头城从一个小村庄发展成一个四通八达的大城市。于是有民谣唱道:“先有复盛公,后有包头城”。
谁也想不到,在清中期,晋商的真正发祥地其实在内蒙。“走西口”的晋商规模越做越大,北至乌兰巴托、恰克图、科布多,最远甚至到达了俄罗斯莫斯科。
这个就比较厉害了
“走西口”的另外一波大潮,发生在清光绪年间。
光绪元年(1875年)至四年(1878年),出现了被称为“丁戊奇荒”的百年难遇的大旱灾,这场旱灾持续三年,涉及整个华北。晋北、陕北本身土地贫瘠、气候寒冷、缺少川流灌溉,再加上这场大旱三年,对下层民众无疑是灭顶之灾。
山西《阳高县志》记载:“地处北塞,砂碛尤甚,碱卤难耕……地瘠民贫,无所厚藏,一遇荒歉,流离不堪。”
在脆弱的环境边缘艰难求生
(无定河上游沿岸)
人祸也在加剧灾荒的烈度。晚清内忧外患,各处钱粮缺口巨大,官员还要向生计艰难的农民征收沉重的赋税,遑论赈灾。重压之下,晋北人不得不远离家乡,奔赴口外谋生。
旧时山西民谣唱道:“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野菜”,其悲惨状况可见一斑。
山陕之间的黄河两岸确实没有多少可耕地
(右岸为陕西府谷,左岸为山西保德)
到了民国时期,政府渐渐失去了对蒙古地区的控制权。
前有沙俄煽动民族叛乱,妄图吞并蒙古地区;后有日本渗透,建立傀儡政权。再加上民国晋商的急速衰落和内蒙贸易的停顿,这时的“走西口”便以一种无序的状态存在着。
最后,就是连文字都要洗一遍
(传统蒙古文与西里尔蒙古文)
而那些走出“西口”的移民们,面对着动荡不安的时局和同样灾患不断的“口外”,生活也没有了着落,便大多走上匪盗之路。 从此之后,“走西口”的规模越走越小,持续了三百多年的“走西口”就此走向衰落。
虽然“走西口”衰落了下去,但这三百多年的历史,却大大改变了中西部蒙古的社会结构、经济结构和生活方式。
从人口上看,“走西口”这一移民活动,导致了很大数量的汉族人民移居到“口外”。时至今日,蒙古中西部城市,如呼和浩特、包头等地的人口比例仍然以汉族为主。在呼和浩特,甚至有80%的汉族人都是当年“走西口”留下的移民后代。
内蒙古腊铺村:走西口的过往历史名村
从语言上看,由于“走西口”主要是以山西省中北部、陕北一带居多,造成了现在内蒙古中西部地区,还是使用晋语。不过在“走西口”的几百年间,由于各地晋语与蒙古语的融合,也使内蒙古境内的晋语具有了一些不同于山西省内晋语的特色。
在方言分区上,内蒙古中西部的晋语主要有张呼片(张家口-呼和浩特方言:呼和浩特、乌兰察布市、锡林郭勒盟西部等),五台片(五台方言:鄂尔多斯部分、乌海郊区)和大包片(大同-包头方言:包头部分、呼和浩特旗县、巴彦淖尔市、鄂尔多斯部分等)。
张呼片、五台片和大包片
(来自wikiwand.com-晋语)
山西人作为“走西口”的主力军,将晋文化不遗余力的带到了内蒙古地区。至今,我们还能在内蒙古的中西部地区,看到很多以山西地名命名的街道,如宁化街、宁武街等;同样,我们也能在内蒙古见到具有浓郁山西特色的晋剧和二人台。
晋文化通过“走西口”到达内蒙古地区,最终实现了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的有机融合,帮助晋陕冀蒙四地社会得到了融合,经济和文化均得到了交融,让后来民国和共和国继承内蒙有了更大的合理性。
三百多年的“走西口”,既是晋、陕民众的开拓史,也是一部充满血泪的苦难史。
没有人统计过从明清到民国,有多少人在这荒原、沙漠中跋涉过。但是我们知道,有成千上万的人将这条送命路,生生趟成了一条活命路。这是一种用脚丈量出来的地理概念和被生存纠葛着的伟大经历。
我们生逢盛世,对于“走西口”的记忆早已模糊了,但是“走西口”的文化内涵却会永远传承下去,那就是中国人百折不挠、艰苦奋斗的精神,它将成为激励后人的一笔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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