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在《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中突兀的形象变化是金庸在人物塑造上的失败吗？ 第1页

黄蓉在《神雕》里的种种缺点：多疑、自私、小心眼、护短等等，在《射雕》里都有体现。只不过在《射雕》时代的她，正处于一个女人最美好的阶段，青春靓丽，光彩照人，既不必为巢窠所累，又无需为生活操心，天下最大之事，也不过靖哥哥不理我。她不是在和郭靖谈恋爱，而是在和读者谈恋爱。女神耀眼的魅力遮掩了一切缺点，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在读者眼中都完美至极。多疑成了女儿心思，自私成了女儿情态，小心眼是卖萌，护短是痴情，哪怕喜怒无常都成了古灵精怪。

射雕结束了，读者和黄蓉的恋情也结束了。想象着此后两人神仙眷侣，过着王子公主般的美好生活，读者含笑掩卷。

《神雕》再开，读者惊见，曾经的女神走下神坛，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事业，不再是校园里那个靓丽单纯的清纯小女生。汲汲营营，皆是俗务。光环褪去，昔日的缺点便刺眼起来。与同窗酒酣耳热之际，不免叹息，那完美的女神，怎么变成这样的。

黄蓉本性从未变过，只是当年的小甜甜变成了牛夫人。这样的写法真实到有些残忍。它不合己意，教人幻灭，但这就是生活。

唉，齐天大圣打闹天宫神勇无比为何取经路上要被小妖难住呢？再神勇，秒杀一切妖魔鬼怪，小说还好看吗？

网上各种理论来洗就不说了，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剧情需要，金庸老师当时赶稿要恰饭，不见得考虑的有大家深。何况是两本书，主角都换了，光环还要照在杨过和龙女头上。

唉，我感觉最大的遗憾是小说背景不是架空历史路线，把郭黄夫妇两人描写的太高，一个武功盖世，一个足智多谋，结果都只能在历史的襄阳保卫战中双双捐躯，死在乱军之中了？

郭黄夫妇的护城失败身亡，只能说明小说虚构的角色设定还都是凡人，在历史上真实的大军铁蹄前，一个武功没那么高，一个智商也没那么高。虽然小说迷可能会不乐意，但是作者并没有把黄蓉写成《银河英雄传说》中的杨威利那样在襄阳运筹帷幄，扭转乾坤。也没有让已经修得盖世武功的郭靖在襄阳城头表演万人斩或者只身取敌帅首级如探囊取物的桥段。黄蓉本来也就是个社会人，智商也就是用在江湖事的“精明算计”上面了，这种长期养成的职业习惯来怀疑杨过动机也正常。

所以，金庸老师当时正在被催着更新连载呢，何必纠结呢，就是要通过主人公遭受种种不公来带动剧情，咋滴啦。起码比权游最后一季强行黑化龙妈的烂尾桥段说的过去吧，编剧才是命运之神。

在我们谈论神雕侠侣中黄蓉的时候，还是要回到射雕英雄传里，看看究竟黄蓉的性情是不是真的有突兀的变化？所以还是知乎的一贯原则，先问是不是，再问为什么，我们就以三联版射雕的原文，来看看，蓉儿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形象，尤其是在她的内心深处，真正向往的是什么，以及，从始至终，她和哪种相性的人是合得来的，又和哪种相性的人是合不来的

来自《射雕英雄传》第11回，长春服输

黄蓉起先觉得好笑，听到后来，不禁十分感动，轻声道：“靖哥哥，你师父他们恨死了我，你多说也没用。别回去吧！我跟你到深山里、海岛上，到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过一辈子。”郭靖心中一动，随即正色道：“蓉儿，咱们非回去不可。”黄蓉叫道：“他们一定会生生拆开咱们。咱俩以后可不能再见面啦。”郭靖道：“咱俩死也不分开。”

来自《射雕英雄传》第33回，来日大难

到得岛上，打发船夫走后，黄蓉道：“靖哥哥，我求你一件事，你答不答允？”郭靖道：“你先说出来听听，别又是我做不到的。”黄蓉笑道：“我可不是要你去割你六位师父的头。”郭靖不悦道：“蓉儿，你还提这个干么？”黄蓉道：“我为甚么不提？这事你忘得了，我可忘不了。我虽然跟你好，却也不愿给你割下脑袋来。”郭靖叹道：“我真不明白大师父干么生这么大的气。他知道你是我心爱之人，我宁可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也决不肯伤害你半点。”黄蓉听他说得真诚，心里感动，拉住他手，靠在他身上，指着水边的一排柳树，轻声问道：“靖哥哥，你说这桃花岛美么？”郭靖道：“真像是神仙住的地方。”黄蓉叹道：“我只想在这儿活下去，不愿给你杀了。”郭靖抚着她的头发道：“好蓉儿，我怎会杀你？”黄蓉道：“要是你六位师父、你的妈妈，你的好朋友们都逼你来杀我，你动不动手？”郭靖昂然道：“就是普天下的人要一齐跟你为难，我也始终护着你。”黄蓉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问道：“你为了我，肯把这一切人都舍下么？”郭靖迟疑不答。黄蓉微微仰头，望着他的双眼，脸上神色焦虑，等他回答。 郭靖道：“蓉儿，我说过要在这桃花岛上陪你一辈子，我说的时候，便已打定了主意，可不是一时兴起而信口说的。”黄蓉道：“好！那么从今天起，你就不离开这岛啦。”郭靖奇道：“打从今天起？”黄蓉道：“嗯，打从今天起！我会求爹爹去烟雨楼助战，我和爹爹去杀了完颜洪烈给你报仇，我和爹爹到蒙古去接你妈妈。甚至，我求爹爹去向你六位师父赔不是。我要叫你心里再没一件放不下的事。”

来自《射雕英雄传》第40回，华山论剑

郭靖道：“若是他们回师退兵，那自然最好不过，就只怕……就只怕……”黄蓉秀眉紧蹙，道：“瞧蒙古大军这等声势，定是不肯轻易便退。”郭靖道：“你再想个妙策。”黄蓉摇头道：“我已整整想了一天一晚啦。靖哥哥，若说单打独斗，天下胜得过你的只二三人而已，就说敌人有十人百人，自也不在咱俩心上。可是现下敌军是千人、万人、十万人，那有什么法子？”郭靖叹道：“咱们大宋军民比蒙古人多上数十倍，若能万众一心，又何惧蒙古兵精？恨只恨官家胆小昏庸、虐民误国。”黄蓉道：“蒙古兵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咱们杀得一个是一个，当真危急之际，咱们还有小红马可赖。天下事原也忧不得这许多。”郭靖正色道：“蓉儿，这话就不是了。咱们既学了武穆遗书中的兵法，又岂能不受岳武穆‘尽忠报国’四字之教？咱俩虽人微力薄，却也要尽心竭力，为国御侮。纵然捐躯沙场，也不枉了父母师长教养一场。”黄蓉叹道：“我原知难免有此一日。罢罢罢，你活我也活，你死我也死就是！”两人计议已定，心中反而舒畅，当下回到下处，对酌谈论，想到敌军压境，面临生离死别，比往日更增一层亲密。直饮到二更时分，忽听城外号哭之声大作，远远传来，极是惨厉。黄蓉叫道：“来啦！”两人一跃而起，奔到城头，只见城外难民大至，扶老携幼，人流滚滚不尽。

蓉儿始终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一句“天下事原也忧不得这许多”可谓道出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而“你活我也活，你死我也死就是”也道出了最终她之所以陪靖哥哥一起殉城的缘由。蓉儿本质上是一个出世的，机敏变通，且看人眼光很挑剔的人，只不过会因为靖哥哥的原因，而去做一些原本她或许不屑做的事情，对一些原本她或许根本看不上的人好，而已。因为她所真正在乎的是郭靖（到了神雕里，无疑还要加上郭芙，以及后来的郭襄），因此对她来说，一方面要顺着自己的性子做事，一方面要顾及到郭靖的感受，还有一方面，就是用自己的才智去帮助郭靖，让后者始终有一种“蓉儿说的做的，那一定是没错的”这样的直觉意识

我们就试着仅仅在射雕里，看这样的几个问题

第一，蓉儿看得上柯镇恶，韩宝驹这样的人物吗？我个人的看法是，蓉儿后来对柯镇恶不错，只是因为柯镇恶有一个“靖哥哥的大师父”这个特殊身份而已。蓉儿始终是一个看人眼光很挑剔的人，柯镇恶这个智商上没有过人之处，性格又冲动偏激固执的人，属于完全对不上她胃口的一类人

江南七怪里，能够让蓉儿另眼相看的，应该只有朱聪，或许还有韩小莹。韩小莹和蓉儿交集不多，所以已经无法判断了，但是朱聪是很明显，让蓉儿产生与江南六怪其他几人完全不同态度的人，因为朱聪从与黄蓉第一次的见面，就表现出是一个大度的人

且看射雕英雄传第11回，长春服输

朱聪不与小姑娘一般见识，微微而笑，心想这儿果然明艳无俦，生平未见，怪不得靖儿如此为她颠倒。韩宝驹却勃然大怒，气得唇边小胡子也翘了起来，喝道：“快滚，快滚！”黄蓉拍手唱道：“矮冬瓜，滚皮球，踢一脚，溜三溜；踢两脚……”

韩宝驹对于蓉儿来说，仅仅是“靖哥哥的三师父”罢了，往后蓉儿可以因为郭靖的原因而对韩宝驹客客气气，但很难真正说得上话；相反，朱聪就不仅仅是“靖哥哥的二师父”这个身份了，对于蓉儿来说，这个邋遢秀才，即便没有郭靖的这层关系，也是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在后面的情节里这一点也有所证明，比如归云庄，比如树林里遇到欧阳锋和裘千丈

第二，环顾整部射雕，不包括郭靖，不包括黄药师，蓉儿真正看得上的人有几个？数来数去，也不外乎朱聪，洪七公，周伯通，一灯大师，朱子柳——这类人共同的特点就是性情旷达，没有那种让读者明确感受到的强烈执念。而蓉儿最厌恶的一类人，在射雕里我们都可以看得很明白，心思机敏有余，且心地还不纯良之辈，这类人的典型就是欧阳叔侄（父子）和杨康，当然还可以加上一个超级炮灰——裘千丈。欧阳克和杨康，甚至属于很典型的，蓉儿第一眼就看不顺眼的那类人

简而言之，像蓉儿这样绝顶聪明，精灵古怪，而且还精通琴棋书画还有诗词烹饪的女子，本身就是眼光非常挑剔的，而且有句话是必须要说的，那就是，但凡聪明机变世间罕有的人，普遍来说，要做到完完全全地以诚待人，都是对这类人有些苛求的。这类人的普遍特点就是，除非面对那些值得自己毫无保留信赖的人（比如黄蓉对郭靖，赵敏对张无忌），在对待其他人的时候，心眼都是少不了的；而且尤以蓉儿这种聪明绝顶且至情至性之人，为了保护自己最心爱的人，甚至是可以不顾他人死活的（比如蓉儿在密室疗伤时甚至想要杀死傻姑，以确保靖哥哥的安全，这样的事情黄蓉会做，但是郭靖就不会）

现在就去到神雕侠侣第11回，百计避敌

靖蓉夫妇见他神色大变，越说越怒，都是诧异不已，心想徒弟犯了过失，师父打骂责罚也是常事，何必如此大失体统？黄蓉料知杨过所犯之事定然重大异常，见郭靖给他一顿发作，做声不得，于是缓缓说道：“我们给赵师兄添麻烦，当真过意不去。赵师兄却也不须发怒，这孩子怎生得罪了师父，请坐下细谈。”

赵志敬大声道：“我赵志敬这一点点臭把式，怎敢做人家师父？岂不让天下好汉笑掉了牙齿？那可不是要我的好看吗？”

黄蓉秀眉微蹙，心感不满。她与全真教本没多大交情，当年全真七子摆天罡北斗阵围攻她父亲黄药师，丘处机又曾坚欲以穆念慈许配给郭靖，都曾令她大为不快，虽然事过境迁，早已不介于怀，但此时赵志敬在她面前大声叫嚷，出言挺撞，未免太过无礼。

以及这一段

郭靖立即探头到窗口一看，那□有人？他只道赵志敬正要痛下杀手之际忽然不忍，因而假装穴道被点，藉故离去。黄蓉却看出必是杨过使了诡计，只是一来她在杨过背后，眼光再好也看不到他手指手肘的动静，二来她不知世上有玉女心经这样一门武功，竟能料敌机先，将全真派武功克制得没丝毫还手之力，一时便也猜想不透。她可不会似郭靖这般君子之心度人，见全真教四道拂袖迳去，大缺礼数，心下暗自恚怒。

蓉儿这时候的心情，翻译一下就是——你们这群河蟹道士道姑，在我面前都这么没礼貌，懂不懂规矩？蓉儿的老爹黄药师，够魏晋风骨了吧，不过所谓的魏晋风骨都是自己的，至于别人，尤其是武林后辈，看到我，还是要规规矩矩的，不能少了礼数。。。

如今的蓉儿，已经贵为丐帮帮主和大侠郭靖的夫人，也许不至于像自己十五六岁那样，因为江南六怪叫自己小妖女，而用“矮冬瓜，滚皮球”对韩宝驹还以颜色，也不至于因为丘处机希望将穆念慈许配给郭靖，而心下迁怒整个全真教；也许也不至于像殷素素那样，当着大批武林人士的面，十年前在扬刀立威大会上戏弄对自己出言无礼的蒋涛和高则成，十年后又公然羞辱对自己不敬的西华子，不过就如同答主之前所说过的那样，她绝非郭靖这样心地质朴，心思单纯的人。赵志敬，郝大通和孙不二的失礼行为，郭靖是不会在意的，但是黄蓉就会很在意——天生质朴的人，和天生心思机敏的人，在这么一个小细节上就体现得很突出了

现在的赵志敬，郝大通，孙不二，和从前的柯镇恶，韩宝驹，对于蓉儿来说并没有本质的差异，都属于相性不合的武林同道，这类人，如果没有必须的交道要打，我觉得都属于她根本看不上眼的那种人。换而言之，神雕里已经三十多岁的蓉儿，和射雕里那个十五六岁的蓉儿，在这一点上，其实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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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雕里，杨过是有主角光环的，在金庸武侠圈子里，杨过的人气更是自不待言，而杨过的这种高人气，也反过来影响了很多人对于神雕黄蓉的看法。但是，如果我们不考虑杨过的主角身份，就应该反过来想一个问题，就是，以他的性格，是否属于眼光非常挑剔的黄蓉，看得上的那类人？

这里就不大量引文了，但是在神雕原著里，少年杨过所体现出的特质，其实就不属于很合黄蓉相性的，即便不考虑杨过是杨康之子这层对蓉儿来说心存芥蒂的因素，这种相性不合的情况仍旧存在（拿出朱聪，洪七公，周伯通，一灯，朱子柳这五个人作为跟蓉儿相性相合的例子，就会发现杨过属于完全不沾边的类型）

第一，杨过是个聪明机灵的小孩，而且这种聪明机灵里带着很浓重的江南顽童式狡黠（比如甫一登场，就用“倪牢子”来占郭靖便宜，比如用三只蟋蟀的故事来讽刺靖蓉和柯镇恶），这种小聪明，对于蓉儿来说，恰恰就是非常反感的

第二，杨过在小时候就表现出一些很心高气傲，且有着非常执拗的性格，或者说，杨过这个人一直就是不旷达的，执念非常深。这种性格是好是坏另当别论，但是起码，蓉儿和这种人是相性严重不合的，看射雕就明白，性格偏激，执念很深的人，她是天生排斥的

如果说柯镇恶，韩宝驹对于蓉儿来说，只不过是“靖哥哥的大师父，三师父”这个层面意义，那么杨过对于她来说，即便没有杨康的阴影，也仅仅是“靖哥哥的侄儿”罢了，还极有可能是个不省事的主，而且蓉儿不似靖哥哥心思单纯，“杨康的儿子”这个层面的关系是不会不令她心生忌惮的（尽管杨过对杨康一无所知），更不会有郭靖对杨过的故人之情。而且相比之下，柯镇恶，韩宝驹之类，对蓉儿来说，虽然相性不合，但并没有多加防范的必要，相反杨过这种，不仅聪明，而且心思旁人很难猜透的人，对于蓉儿来说一定是会多加留心的一类人

而且，神雕里的蓉儿相比射雕，需要操的心更多了，一方面郭靖需要承担的武林责任，远非射雕时代还在成长中的少年能比，另一方面，蓉儿需要操心的人，除了郭靖之外，还多了一个不省心的女儿郭芙。对于形形色色的人物都留一份心，蓉儿从来如此，现在只不过更加需要她这么做了（试想下如果郭芙能否有黄蓉的七成聪明，黄蓉还需要操那么多心给这个女儿吗？）

我们且不说后来杨龙回襄阳意图刺杀郭靖那一回（在各种论坛，以及知乎各种答案下都有人提过，此处不表），单就说大胜关英雄大会，靖蓉重见杨过时候发生的某些事情，已经足以让黄蓉觉得杨过这人不放心了

还是神雕侠侣第11回，百计避敌

郭靖只道杨过所言是实。黄蓉却□貌辨色，见杨过眼珠滚动，满脸伶俐机变的神色，心想：“这孩子狡猾得紧，其中定然有诈。”说道：“这样说来，你一点武功也不会了？你在全真教门下这几年是白耽的了？”一面问一面慢慢站起，突然间手臂一长，挥掌往他天灵盖直拍下去。

这一掌手指拍向脑门正中“百会穴”，手掌根拍向额头入发际一寸的“上星穴”，这两大要穴俱是致命之处，只要被重手拍中，立时毙命，无可挽救。郭靖大惊，叫得一声：“蓉儿！”但黄蓉落手奇快，这一掌是她家传的“落英神剑掌”，毫无先兆，手动掌至，郭靖待要相救，已自不及。

杨过身子微微向后一仰，要待避开，但黄蓉此时何等功夫，既然出手，那□还能容他闪避，眼见手掌已拍上他脑门。杨过大惊之下，急忙伸手格架，脑中念头急转，右手微微一动，又即垂下。如郭靖这等武功高强而心智迟钝之人，心中尚未明白，便已出手。杨过却见事快极，心中立时想到：“郭伯母是试我功夫来着，要是我架了她这一掌，那就是自认撒谎。”但眼见黄蓉这一招实是极厉害的杀手，倘若她并非假意相试，自己不加招架，岂非枉自送了性命？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猛地激起了倔强狠烈、肆意妄为的性儿，心道：“死就死好了！”他此时武功虽然末及黄蓉，但要伸手格开她这一掌却也并非难事，可是竟干冒生死大险，垂手不动。

黄蓉这一招果然是试也武功，手掌拍到了他头顶，却不加劲，只见他脸现惊惶之色，既不伸手招架，更不暗运内功护住要穴，显是丝毫不会武功的模样，当下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传你武功，那是为了你好。全真派的道爷们想来和我心意相同。”回身入座，向郭靖低声道：“他确然没学到全真派的武功。”

一言甫出，心中突然暗叫：“啊哟，不对！险些受了这小鬼之骗。”想起杨过在桃花岛之时，曾以蛤蟆功震伤武敦儒，武功已有了些根基，纵使这几年没半点进境，适才自己手掌拍上他的脑门，无论如何定会招架，心道：“小子啊小子，你鬼聪明得过了头，若是慌慌张张的格我一招，或许竟能给你骗过。现下你装作一窍不通，却露出破绽来了。”当下也不说破，心想且瞧你如何捣鬼再作计较。她向赵志敬望望，又向杨过瞧瞧，只是微笑。

论聪明，论机变，此时的蓉儿比起十五六岁的自己，何尝逊色半分，稍纵即逝间就看出杨过身负武功（事实上在神雕里，黄蓉的聪明才智表现，比起射雕里甚至犹有过之，此处不表）。郭靖始终把杨过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但是阔别多年之后的第一次重聚，杨过隐瞒的东西就已经够多了，尤其是连自己身负武功这点，都不愿意让郭靖知道，站在蓉儿的角度，这样一个小鬼能不能放心？只不过时过境迁，现在的蓉儿，虽然对杨过放心不下，但也会考虑郭靖对杨过的一番期望，不希望这个让靖哥哥寄予厚望的孩子误入歧途

也就是说，如果杨过只是一个路人，他和龙女以师徒名分成亲这事，黄蓉其实根本懒得管，甚至以神雕书里她的内心活动来说，自己并没有发自内心地不认同他们——毕竟柯镇恶，韩宝驹，还有全真的几个老道，当年也曾经阻止靖蓉相好。在这件事情上，黄蓉其实已经很为杨过着想了，不希望他因为自己桀骜不驯的行为，而被整个武林所唾弃，从而辜负了郭靖的一番期望

而且不要忘了，在大胜关英雄大会上，当着天下人之面，拒绝靖蓉的提亲，以黄蓉的性格，还能为杨过设身处地着想，这已经是不一般的风度了——各位不妨看看我前面的引文，赵志敬，孙不二等人仅仅当着靖蓉二人的面大吵大闹，黄蓉已经心底下非常不满了，杨过当着天下人的面拒绝娶郭芙，以蓉儿“不以君子之心度人”的一贯行事作风，会是怎样的愤怒情绪，各位不妨试想一下。。。

我把自己一开始说过的话再贴一遍，相信大家会看得更加明白

蓉儿本质上是一个出世的，机敏变通，且看人眼光很挑剔的人，只不过会因为靖哥哥的原因，而去做一些原本她或许不屑做的事情，对一些原本她或许根本看不上的人好，而已。

在射雕中，蓉儿是不希望管太多天下纷争，一心希望同靖哥哥退隐江湖的，甚至在故事开始不久，就希望能够和靖哥哥去深山，海岛住一辈子（参考本答案的第一段引文），相信这并不是一时意气的话。我甚至相信，对于她来说，如果襄阳城真的守不住，她心中所最希望的，或许是城破之后，和靖哥哥还有自己的儿女们一起离开，回到桃花岛上再也不过问天下之事，这才是最符合蓉儿本心的选择。只不过此时，蓉儿不仅仅是我心中的蓉儿了，还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郭大侠的夫人

另外还需要多说几句

在神雕里，郭靖和黄蓉决非配角，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二男主和第二女主，相比于人设本身就非常苍白的第一女主龙女，作为第二女主的蓉儿，表现得要远远更加光彩照人

前面所提到的，大胜关一眼窥破杨过的心机，只是其中的一点体现罢了，随便再举几个例子

1.已经处于疯癫状态的欧阳锋，在钟底疗伤时仍旧担心黄蓉回来，并言道“黄蓉一来，那可大事去矣”——老毒物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了，却还知道黄蓉，还知道她厉害

2.窥破杨龙二人回到襄阳城的目的，甚至轻描淡写之间就能够化解局面（比如一句话便阻止了杨龙一起陪郭靖去蒙古大营，以自己临产为藉口把龙女留在身边）

3.智斗李莫愁，这一段堪称花式吊打的典范，武功，机变，家学渊源方面的全方位碾压

4.装疯卖傻提及往事，从神志不清的慈恩手上，将郭襄救走，甚至对于每一个细节都计算得非常到位

5.断肠崖前，面对石壁上龙女留下的字，心机一动就编出了南海神尼的故事，阻止了伤心断肠之下的杨过自寻短见

etc.

最为光彩照人的，莫过于蓉儿在殉城之前，依旧完成了一个宏大的布局——屠龙刀和倚天剑

程灵素在临死前，依旧能够设计将石万嗔铲除，让读者对这个绝顶聪明却又值得叹息的少女佩服不已，不过布局虽妙，所为的仅仅是师门之事而已

殷素素在临死前，依旧能够用一招移祸江东，让貌合神离的武林正道们继续互相猜忌下去，布局虽妙，心机虽狠，却也只是为了替枉死的丈夫向武林正道报仇而已

相比之下，蓉儿以屠龙刀和倚天剑这个绵延百年的布局，在神州陆沉的历史大势下，为百年后驱逐鞑虏，光复汉人河山，留下了最坚实的基础，此等智慧，让人叹为观止

（我宁愿相信，张无忌和赵敏就是靖蓉的转世，因为蓉儿驱逐鞑虏的布局，和退隐江湖的理想，终于在这里得到了实现。。。）

比起射雕时那个绝代风华，聪明绝顶，却又调皮任性，不落俗套的小姑娘，神雕里的蓉儿，在我看来更加光芒万丈

微信公众号：追忆的撒马尔罕城（zhuiyi_samarqand）

中年黄蓉责任之大，远非家庭妇女所能概括。她既然辅佐军事，必须要事事小心，少女时期，所考虑的无非是儿女情事，一旦说开了也就光风霁月，可是丐帮黄帮主，襄阳雅典娜，一天到晚要和多少官僚兵痞，细作间谍打交道，郭靖的人头价值何止千金。算计傻小子的心，手到擒来，自然潇洒大度，为了保住三军主帅的命，累得只好梦里杀人。就是这样殚精竭虑地算计，也没拦住左一个国师踢馆，右一个假面王子，黄蓉所疑杨过的事情，无一不是可能破坏襄阳城防，伤及郭靖性命之事，无他，这种事情大概太多了。

恪守礼教？那恐怕是黄老邪也不能了解的心酸，那遥远的桃花岛出道的，神秘的郭夫人，要在各种场合为夫婿赚足声望，她美丽优雅，口齿伶俐，演讲的时候口若悬河。无论到哪个门派演说，当天必上头条，没有郭夫人，一个浙江小子怎么可能有后来的声势，娘希匹！昔日五绝，要么一派宗师要么贵为帝胄，最不济也有个山头海岛，郭巨侠虽然声称得岳武穆钦点，可是毕竟太年轻，黄蓉也只有打磨掉自己的妖女气，慢慢学会三贞九烈，忠君报国，装也要装成本列女传，任何时候都不能露馅！要这么演下去，才能让那帮傻叉心服口服跟着正统的大侠走，不闹事，不犯轴——可是刚圆满结束的英雄大会上，郭靖的大侄子杨过居然想搞个大新闻！要死啊，你们两个知不知道外边这群名门正派，看见师徒恋爱就能想起人伦败坏，想起无差别禁忌，想起大宋国药丸？就算他们脑子转的慢，万一金轮法王回来一煽动，他们想起华筝怎么办？想起梅超风怎么办？想起欧阳克怎么办？万一闹起来我们还混不混，正面战场很累的你们给我闭嘴好不好？

我认为，从读者感受的角度来说，是失败。

这里的失败，指的并不是给读者带来失落感、不爽，而是读者对转变感到缺乏逻辑而产生理解障碍。

事实上，对黄蓉有异议的同学，你们不用怀疑自己——因为，关于黄蓉在两部小说的争议，从小说诞生至今，就一直没停过。反方甚至包含金庸的好友倪匡。这几乎是金庸系列小说里最大最明显的一处争议。

于是，这就成问题了：如果说黄蓉的变化是合理的，那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发出反对、质疑的声音？总不能说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脑抽了吧？

高赞的答案，无论是涨工资的还是亲王的，他们的答案，和这个经典争议的正方前辈们所做的，是一致的——就是为黄蓉的转变列出种种雄辩的“合理性”。可是，这恰恰是小说失败的一种体现——当需要有一群人出来，给这些转变进行长篇大论“找”理由时，就说明的是：小说所传达的人物转变中，缺乏了必要的逻辑表述，而不得不靠部分读者去脑补。

这当然就是作者的责任和过失。

好比是像一部电影，乃至其他商业产品，如果足够多的人说剧情别扭、不可理解，那肯定是电影/产品出了问题，而不是这些say no的观众/用户出了问题。任何为这些点做的辩护都是苍白的。因此，对于《神雕侠侣》而言，金庸肯定是出了问题。

然后，我们再具体看一下这些逻辑关系欠缺在哪里：

一、鉴于不少答案说黄蓉“实际没变”，那我们先来看看变化是什么。

如前所述，如果黄蓉“真的”没发生变化，那我们怎么可能会有异议？我曾仔细的分析了下这种失落感的来源——黄蓉究竟哪些方面发生了什么变化？（而不是“黄蓉哪些方面没发生变化”，见 @马伯庸 的答案）。记忆力所限，只记得如下两个比较明显的：

1.1、黄蓉不再乐观逗趣了。在射雕中，即使是在非常危险的境地当中，黄蓉也能开出玩笑，爱玩，简而言之是个有趣而活泼的人，当涉及黄蓉是总离不开“笑”和“捉弄”。比如贯穿整部小说的各种欢乐吐槽、戏弄侯通海、挑逗欧阳克（当然这也是她的策略）、牛家村密室疗伤时看程陆两人如看八卦喜剧、寻南帝时气若游丝身处险境还数次开朱子柳玩笑。

但到了神雕，黄蓉的形象则显然干涩严肃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阴沉压抑的，从两本小说黄蓉说话的方式和内容就能感受出来。确实，严酷的生活可能会让贪玩天真的人更稳重，让潇洒的人变迟疑，甚至可能会让人从乐观变成悲观，但并不会让幽默的人失去幽默感。

1.2、黄蓉在射雕是个不折不扣的反礼教的叛逆分子，在神雕则成了受礼教束缚的一般女人，给人感觉是三句不离相夫教子三从四德；甚至还将这些行为标准灌输给他人，造成了杨过龙女的一次离别，是典型的卫道士行为。这个无需多说了，太多人都察觉到了。包括金庸自己在书中，也借黄药师之口提到这一点，但金庸自己并没给出合理解释。

需说明的是，少女黄蓉的反礼教并不仅仅是因为对郭靖的爱胜过一切，还因为黄药师十多年来对她的影响。一般而言，这种童年被熏陶出来的性格和价值观，是极难被改变的。但小说中却是，说变就变了，而且还变得很彻底，从现代的话说，一下子从右倾分子跑到极左了。

给读者带来难以理解的不适感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多疑、小心眼、狠辣；而是幽默感的丧失，以及从自由主义无端走向封建保守

一个鲜明的优点没了，另一个鲜明的优点被换成了缺点。黄蓉切切实实的发生了变化。

ps：神雕出现变化的可不止一个。郭靖正常多了，由呆番薯变聪明了、有条理了；黄药师也正常多了，完全一和蔼老爷子。这两个角色都失去了他们的特点，只不过不像黄蓉那么明显且走向了负面。

二、我们明确了黄蓉确实有变化之后，再来看看为什么这些变化有争议。

像我这样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不少。很多人也看出来变化，并给出了他们解释。这些解释也很常见，例如黄蓉当帮主了，黄蓉经历残酷战争了，经历大变故黄蓉成熟稳重了，等等，诸如此类。

不过就算那么多人给出了解释，别扭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争议依然广泛存在。

为什么？

2.1、因为这些解释不是金庸官方给出的。

2.2、因为这些解释尽管有道理，但缺乏必然性。

2.1——什么叫官方解释？欧阳锋从大反派变成个好老爹，金庸明确给出了解释：因为他疯了，病态地把杨过和欧阳克的记忆重叠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冬妮娅，从可爱少女演变为后来的庸俗女人，作者通过数个和保尔偶遇的片段给出了解释。

我们不妨想象下，如果删除欧阳锋走火入魔变疯的因缘描述，会是怎样：《射雕》里说欧阳锋心狠手辣，和杨康相互算计；《神雕》里，欧阳锋偶遇杨过将突然（就像黄蓉那样）地变成温情老爹，对杨过很好。于是，绝对会有一大帮粉丝来为欧阳锋的转变找理由，或者说编理由，说什么年纪变大变慈祥啦、论剑落败受到打击啦之类，说得有模有样，像真的一样。

跟现在的“黄蓉现象”的是不是很像？

2.2——什么叫缺乏必然性？

就说上面亲王和涨工资的高赞答案，不知道各位没留意到，他们给出的答案并不相同。

亲王说，是因为家庭和岁月；张公子说，是因为视角不同。

他们的答案都说的有道理，但他们说的解释是两码事，那究竟谁的才是根本理由？或者两个都是理由？或者，两个都仅仅有道理，却都只是猜测？

这就叫做缺乏必然性。我们还可以看更多例子：

洪七公当了多年帮主，见惯残酷，历尽生死，所以就一定要变得很严肃吗？那么是谁规定，黄蓉守经历战争多年，就必然失去幽默感？

黄真（袁承志大师兄）都一老头了，依然性格风趣，牙尖嘴利。那么是谁规定，黄蓉年纪大了，就必然改掉爱开玩笑爱捉弄人的性格？

阿九到九难师太，尽管也经历父女相残、失恋、亡国、阶级坠落等一系列巨大打击，为什么阿九和九难之间没有产生“黄蓉式争议”？是谁规定经历了重大人生变故就必然变得不可爱？

那什么叫有必然性？简单来说就是“理所当然”，有一个唯一的、明显的因果逻辑，不会产生过多争议。我们看周芷若，从天真小女孩到阴谋家，一路有灭绝师太的培养和引导，所以尽管从白到黑，我们依然觉得可以接受；我们看少年闰土变成中年闰土，结合认我们对那个年代的认知，闰土叫出“老爷”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同样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会跳出来说：哎哟我觉得闰土这变化不合理。

所以，如果作者将小说中的转变表达的好的话，根本不需要有人站出来大费周章的进行解释、辩护；如果变化太大、太跳，则作者应该给出必要的解释。但金庸没做到这两点，所以，这是金庸做得不足的地方。如果他不是金庸，就会被人骂太狗血了。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金庸留了缺口引发热议，也算是“运营”上的一种成功吧。至少让小说通过争议引人注目了。

利益相关：在所有武侠小说中我最喜欢金庸的作品。但个人觉得有问题的，不会因为喜爱而袒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