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我活得够够的。我不想重复活一遍又一遍,哪怕投胎成马云也不愿意。
其实如果从主流价值观的视角来衡量,我的收入在我的城市里算高的,而且短期也不愁找工作;家庭中双亲还在,关系和睦;朋友也都彼此真诚相待,生活中也没有特别遭罪的事情。因此,如果我没有遇到佛法,我现在可能也会像前半辈子一样,选择性忘记死亡,及时行乐。
我也曾经豪放的说过,死就死呗?算的了什么?但是当我切身的直面死亡和死亡带来的一系列肉体和心灵上的痛苦时,我才意识到当时我就是无知者无畏。我想活,我想要舒舒服服的活,但是我必须得老病死,我必须在老病死的压迫下苟且的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活下去——这就是我目前生存的主旋律。
任何事情都可以忘记,可以无视,唯独死亡是必须要面对的。为什么?因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有变数,唯独死亡是必然的!所以对死亡思索,并不是杞人忧天那样白费心机,而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甚至是唯一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想活着,不想死,但是我必须得死。这种欲望和现实的巨大冲突,让我非常纠结。这种纠结平时不会体现出来,因为我还不算老年人,还可以暂时忘掉有死亡这回事。但是,当我在医院中见到那些重病患者时,甚至听说谁突然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时,我会非常的焦虑,因为相当一部分人患病根本就没征兆,如同抽签一样;而我也只是其中一个签而已,没办法防范。最多最多就是尽量的避免,剩下就只能祈祷了。
我想安安稳稳的生活着,不想折腾,但是我必须为了活下去而折腾。因为,当我意识到我逐渐老去,不知道某一天会不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维持我的家庭甚至自己的生活时,我会非常的焦虑,中年危机就是一个巨大的包袱压在我身上,自从几年前我意识到这个事,我就再也没有真正的快乐过,每天都在考虑当资本社会淘汰了我,我怎么才能活下去,我的家人怎么才能活下去。
我几乎无时无刻的都想思考如何解决死亡带来的这两个问题,但是我真的没有长期的解决方案。每当我面对这些令我焦虑不堪的事情,我也想一醉方休,或者找点乐子打发时间。但是转念一想,酒醒了,乐子找完了,然后呢?该面对的问题不还是一点没解决吗?不还得去面对吗?
当我和朋友去倾诉这些事情,他们总会劝我,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等遇到了再说吧。其实我凡事都要比别人看的远一些,因为很多时候的「遇到了再说」往往就是事到临头听天由命,往往都没有太好的结果。何况死亡带来的麻烦,是必然会遇到的,在这个事实上侥幸,没用。可是现在提前告诉我,我必然会死,我又能做什么呢?不还是没办法嘛。
自从我思索过死亡的话题以后,我就没有真正意义上憎恨或嫉妒过谁。哪怕有人欺负我,我都不会对他再有恶意,因为他得死,他得痛苦——无论用不用我诅咒。这是施加给我,给你,给整个人类最大的惩罚,是我们共同的宿命,因此我压根不会去憎恨或嫉妒谁,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
死亡看起来在很遥远的生命终点等待你,但其实并不是的,死亡会化作非常现实的事情直接给你压力;而且随着你变老,这种压力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为了能活下去,我好累。如果我现在不累,以后我就会非常苦逼。但是就算是累,最终我也得死,也得面对死亡带来的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其实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没有价值但只会带来痛苦的折腾。有人说我悲观,劝我要多接触些积极乐观的事情,开朗些;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是现实存在的问题:我现在在互联网行业,我听说过大量三十五岁以上就处境危险的案例;我切身的见过在我在华为的上司战战兢兢的背着几百万的房贷,不得不被迫的到国外出差;我切身的见过一个从北上广回到我这个城市,行业经验优秀却只因为年纪大(其实也就是三十九)而直接被拒之门外的工程师。我想了一圈我的未来,我并不能看到我跟他们有什么不同,你让我如何乐观?
其实很多非互联网行业的朋友以为,自己的行业压力相对而言没那么大,但是不要说太远,机器学习发展起来后,你那岗位直接就被替代了,或者需要的人少了。难道非要到开始裁员那一天在发愁嘛?所以不要盲目乐观,这不可取。然而,事实上所有的乐观都是建立在盲目的基础上的,因为在必然的老病死面前,并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乐观的。
一般人认为活着好,活着才是积极向上;佛教追求入灭解脱是逃避,是消极。但是这观点是建立在没有死亡的基础上的,如果忘记死亡——就像大多数人这样及时行乐,那么当然不会觉得活着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可是死亡必然发生,所以活着必然就是一场悲剧;而入灭,其实是终结了一幕又一幕的悲剧,仅此而已。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的道理,只是太过沉重,我们都不愿意去触碰而已。
所以当我接触到佛教,接触到巴利经藏,我百分之百认同世尊的观点。能入灭,先不说我现在能不能做到,至少这是可行的,这就令我非常的安慰,这意味着有一天我可以真正的安息,不再折腾。如果现在世尊在世,我会撇下我所有去追随世尊,遵循世尊的戒律,学习世尊的法。但即使是现在世尊不在世,我也会在未来去最大化保留世尊的法的僧团中出家。不为了别的,就为了不要在一遍又一遍的死,一遍又一遍的感受死亡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