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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我进宫那年,只有14岁”为题写一篇小说?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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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宫那年,只有十四岁。

那年元宵的时候,我还在玉梳河边点天灯,重复着每一年的许愿:

「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嫁给我那蠢货太子表哥。」

我叫元辛瑶,是元大将军家的小女儿,当朝皇后正是我爹爹的亲姐姐,我的亲姑母,而太子正是我的亲表哥。

原本我对太子并没有什么恶意,但自从三年前姑母流露出要把我嫁给太子做平妻的意愿之后,我就开始对太子避之唯恐不及。

是的,平妻,五年前太子已经娶了太子妃。太子妃是个精明强干但泼辣狠毒的厉害人物,太子又天生蠢笨,生性懦弱,便一向对太子妃言听计从。姑母觉得这样不行,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指望我能扭转太子的心意,取代太子妃成为下一朝的皇后,由元家继续引导太子走在正途之上。

我心里自然是千百个不愿的,既不想在恩爱情深的太子和太子妃之间插上一脚,更是拒绝让昏庸愚笨的太子做我的夫君。

只是,爹爹虽怜爱我一直不肯松口,却又因事关江山社稷的未来和元家世族的前程,也渐渐有动摇之意。

如今我愈发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心里头更加着急,只能祷告于神灵。

两个月后,大概真是九重天的神仙们看到天灯后显了灵,我终于达成心愿,再没有嫁给太子的可能了。

因为姑母忽然病逝,皇帝下了旨意立我为继后。

病重时的姑母,所考虑的就不是太子登基后的事了,而且要确保她死后皇帝依然会选择传位于太子。因此姑母在病危时要求皇帝,继后只能在元氏里挑选,皇帝对姑母情深义重,元家又一向在前朝得力,自然点头应允了姑母最后的心愿,而我作为元家唯一待嫁的小女儿,这道旨意就这么落到了我头上。

我觉得姑母已经疯了,爹爹也疯了,皇帝和整个元家都疯了。

皇帝比我年长了三十岁,他们为了太子,为了元氏的荣光,就要这样把我往火坑里推。

哭干了眼泪之后,我终于想起来,皇宫里还有一个来头比皇帝更大的人物,来不及梳洗更衣,就匆匆吩咐阿珏套马车去皇宫。

到了西偏门,却被宫门口的侍卫拦下了,说我既没有通行的令牌,也没有进宫的旨意。

我张了张嘴,又不敢说我是谁,踌躇了半天,只能蹲在马车旁抹眼泪,直到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明朗的声音:「阿瑶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泪眼蒙眬中,我仰头看见跟前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是二哥哥的好朋友,八皇子凌恒,于是哭得更凶了:「我要去见太皇太后。」

八皇子看了一眼旁边垂着头的侍卫,大概明白了眼前的情形,便跳下了马,从阿珏手里拿过马车的缰绳,向我道:「上车,我送你进去。」

侍卫自然不敢再拦八皇子驾的马车,于是我被顺利地送到了太皇太后的福梓宫。

听说我来了,太皇太后身边的夏嬷嬷迎了出来:「阿瑶小姐,太阳都要落山了,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哭着扑了上去:「嬷嬷,我要见太皇太后,我不要做皇后。」

夏嬷嬷见我哭得凄切,也跟着落了泪:「阿瑶小姐,原本太皇太后那样心疼你,是能为你说句话的,只是头两个月开始,太皇太后就糊涂了,只怕今天见到你也不认识了。」

说着夏嬷嬷引着我走到里间,太皇太后正靠在软榻上打盹,睁开眼瞧见我满脸的泪水,一边伸手替我擦泪一边心疼道:「阿瑗,你怎么哭啦?是不是太子欺负你了?你让他来,奶奶替你骂他!」

「太奶奶,我不是姑母,我是阿瑶……」我正欲一番哭诉,旁边夏嬷嬷无言地冲我摇了摇头,我再看太皇太后满头的华发和满脸的混沌困惑,终于明白这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于是强忍住眼泪,捧着太皇太后的手道:「太奶奶,大家都好好的,您不用操心了,先养好身体,我……我走了。」

夏嬷嬷把我送出福梓宫,才瞧见是八皇子驾车送我来的,于是行了一礼,向八皇子道:「今天的事,不能叫旁人知道,福梓宫这边可以放心,至于宫门那边……」

不等夏嬷嬷说完,八皇子就开了口:「嬷嬷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最后夏嬷嬷又掏出帕子擦干了我脸上的眼泪:「阿瑶小姐,等进了宫,就该长大了,不能再这么莽撞,切记住『谨言慎行』这几个字。」

八皇子拍了拍我的肩膀:「上车吧,我送你回府。」

三日之后,我就从正华门被抬进了这座皇宫里。

大婚之夜,皇帝沉默着独自饮完了一壶合卺酒,便离开了,留下我一人独守中宫。

我知道,我才十四岁,稚气未脱,形容尚小,勾不起男人的欲望,于是暗暗松了口气,扯下满头的珠翠,脱掉大红金线绣凤的喜袍,到院子里透气。

宫人在院子里给我扎了秋千,我坐在上面晃悠了几下,看见庭院里的海棠花开得正盛,红妆似火,一直热烈地盛放到了墙外。我出神地看着,伸出墙外的那枝海棠,忽似被刀削断一般,直直掉落下去。

「是暗器!」阿珏立即跃墙追了出去,片刻又回来了,说人和花都没看见。

这皇宫里都是疯子,连株海棠花也要大半夜的来偷。

我没有再多想,坐在秋千上晃荡着,心里只盘算明日娘亲进宫来看我,一定要留她住下多陪我一阵子。

可第二日,娘亲陪我用完午膳就要走了,我苦苦哀求她留下,娘亲却一直摇头,说我是皇后,是整个后宫和天下女子的楷模,今后定要循规蹈矩,切不可再任性妄为。

又说王贵妃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若我执意坏了规矩,前朝的言官就能用唾沫淹死元家。

王贵妃就是八皇子的生母,哼,儿子是个好儿子,母亲却不是好人。

我有些生气,问娘亲,王贵妃是不是得听皇后的。

娘亲说是,我是皇后,后宫里我最大。

那就好,既然王贵妃不让娘亲留下陪我,就由你王贵妃来陪我吧。

我便叫王贵妃每晚来陪我绣花。

绣了三个晚上,王贵妃受不住了,推说她身子不爽,不能再来侍奉我。

无妨,你身子不爽,我便带着太医去看你,太医说你要静养,我便在你宫里一边绣花一遍瞧着你静养。

又过了三日,八皇子来求见我了,手里还拿着一只精巧的纸鸢。

许是因为我确实年纪小,他始终叫不出一声「母后」,只说:「参见皇后娘娘。」

我一向念着八皇子当日仗义出手相助的好意,虽然不喜欢王贵妃,却也不好为难八皇子,只撇了撇嘴,盯着他手里的纸鸢看。

八皇子立刻捧着纸鸢递上来:「这是子修让我带给娘娘的。」

我很喜欢这只纸鸢,接过来时心里头很欢喜,可是一想到如今二哥哥都不能进宫来陪我放纸鸢了,又一阵难过地落下泪来。

八皇子叹了口气,道:「子修说……宫墙虽然高大,也拦不住这满庭的春光,娘娘莫辜负了自己。」

我擦干眼泪,摆弄了一会儿纸鸢,道:「我明白,替我谢谢二哥哥,也请你告诉二哥哥,我在宫里其实挺好的,没人欺负我。」

八皇子无语了一阵,终于开口道:「也请皇后娘娘放过我母妃,她年纪大了,还请娘娘容她多歇息一阵。」

哼,又是人情又送礼的,我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送走八皇子,我见外头确实是个春和景明的好天气,起了兴致,要去御花园放纸鸢,却又被宫人拦住了,还不停说着什么不端庄、有失体统,我就不明白皇后放个纸鸢怎么就有失体统了?

我便拿着纸鸢去找皇帝,问他:「皇后能不能放纸鸢?」

皇帝看着我笑了一阵,说:「皇后当然能放纸鸢。」又夸我的纸鸢精巧好看。

我很得意:「这是二哥哥新给我扎的。」

皇帝也来了兴致,说陪我去御花园一起放。

我看了看他黑须中掺杂的几根白胡子,皱起了眉头:「放纸鸢要跑得够快才行。」

皇帝一愣,又大笑一阵,摇头道:「罢了罢了,你自己去吧。」

从皇帝的乾熙宫出来,到御花园,一路上我明显感觉到有人在鬼鬼祟祟地跟着我。

阿珏当然比我更早察觉到,却没有动手,只低低地在我耳边道:「是太子。」

我猛地转身,太子躲避不及,只得讪笑着从假山石背后走了出来。

「太子哥……太子殿下,你这样跟踪我做什么?」

太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行礼道:「皇后娘娘。」

我耐着性子道:「你是储君,怎么能是这样的行事作风呢?」

太子指了指我手中的纸鸢:「母后从前也没在御花园玩过这个。」

「那是你不知道,」我不甘示弱,「姑母从前也喜欢这个,只是后来生了你,就为你操碎了心,再也没兴致了。」

太子不再和我辩驳,反而讨好地向我道:「你扯线,我在后头帮你放。」

「那你可得跑快些。」说着我把纸鸢递给太子,扯着线向前跑去,太子也立即跟在后面吭哧吭哧跑了起来。

说起来,太子真的说不上讨厌,他与大哥哥一般都长我八岁,大哥哥早就不愿意陪我一块儿玩了,太子哥哥倒是从小一向很乐意陪我踢踢毽子,翻翻花绳。

「太子哥哥松手啊!」

太子猛地一松手,纸鸢左摇右晃地荡了起来,太子立即大喊:「阿瑶你快放线,再扯着点儿,哎,快放线……」

纸鸢终于晃荡着被我们放上了天空。

我心情大好,就向太子道:「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太子搓了搓手:「那个……是思思让我来的,说从前有些误会,她对你不好,希望你不要责怪她。」

哼,太子妃从前拿我当情敌,见到我自然是没有过好脸色的,却也说不上是对我不好。但我起了玩心,故意板着脸道:「她对我怎么不好啦?」

太子想了想,道:「年初金陵送来的那批云锦极好,思思便让我把你最喜欢的海棠红都挑走了……」

我睁大了眼睛,太子继续道:「还有上回元二带你去京郊骑马,就是思思发现你受伤的,让我告诉舅舅,责罚了你们一顿……」

我攥紧了拳头,太子还在继续:「去年的琼林闻喜宴,也是思思故意叫舟子把你的船划到才子云集的湖心亭的……」

「够啦!」我怒吼一声,旁边的芍药花枝也颤了几颤,我怒瞪着太子:「你觉得她的所作所为都对吗?」

「可是……」太子小心翼翼道,「思思这么做,虽然胡闹了些,可都是因为她爱我呀。」

我狠狠捶了一下空气:「你叫卢思思来见我,明日就来!」

第二日清早我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如花儿般阳光灿烂的笑靥:「母后,您醒啦。」

这女的怎么长得这么像太子妃,我一定是在做梦,于是又闭上了眼睛。

「娘娘,太子妃一早就来了。」阿珏忍不住出声提醒我。

我一下翻身坐了起来,望着太子妃那怎么都笑不僵的脸:「你来做什么?」

阿珏又提醒我:「是娘娘让太子妃来的。」

「都赖我,」太子妃迅速接过话笑道,「上回只是给父皇和母后磕了头,没来得及陪母后多说说话。」

从前看惯了太子妃的脸色,现在她笑得越客气,我心里越发毛,只道:「你别叫我母后了,他们没人叫我母后。」

「好好好,」太子妃接过阿珏手里的玉瓷杯递给我,「皇后娘娘您漱口,儿媳伺候您更衣……」

我战战兢兢地让太子妃帮我洗漱更了衣,她为我妆扮的时候,我都害怕她拿那凤钗划我的脸蛋儿,也不知道阿珏的身手能不能快过她。

好在太子妃这回是真心诚意来与我修和的,精心伺候了我一番,什么小动作都没有。

嘿,没想到这皇后的名头真能压得住她。

我屏退众人,站起身,摸了摸发鬓,又理了理袖子,然后凑到太子妃脸前:「你现在很想讨好我是不是?」

太子妃后退了一下,又定住神,甩了下帕子:「嗨,孝敬您都是应该的,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就在这等着你呢,我立刻说出了我的小计划:「我已经半个多月没吃到鸿濛楼的炙羊肉了。」

太子妃道:「那容易,我立即就差人给您买一大盘去。」

我叹了口气:「鸿濛楼在城西,路上耽搁太久就不好吃了。」

太子妃转念便道:「那我把鸿濛楼的郑铛头请进宫来。」

「唉,」我痛心疾首道,「你从小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就断了京城百姓的口腹之乐呢?」

太子妃终于不笑了:「你…你到底想怎样?」

我撇起了嘴:「你从前那样对我,我可是很记仇的。但是……」我握紧了太子妃的手,「只要你带我出宫,咱俩从此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妹,不对,最好的婆媳。」

太子妃迟疑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别的都好说,可是宋嬷嬷这一关我真没办法。」

宋嬷嬷是当年陪着姑母进宫的老人了,如今就数她管我最紧。

我甩开太子妃的手:「你一向是最有主意的,怎么到我这就没办法了!」

见我急了,太子妃一咬牙,右拳捶在了左掌心:「你容我安排一下,后日我来接你。」

太子妃走后,我就和阿珏蹲在地上埋头规划起来,要先去鸿濛楼吃炙羊肉,再去听竹苑品茶,然后我还要去集雨阁听小曲儿……

嗯……这样不好,还是后日先去鸿濛楼,初八再去听竹苑,十五去集雨阁,这样就可以多出宫几趟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一早上太子府就有人来报,说太子身体不适,请宋嬷嬷过府照看,我赶紧握住了宋嬷嬷的手:「太子的身体最重要,快把最得力的几位嬷嬷都带去照看太子,多带几个人,我真是不放心。」

宋嬷嬷答应了,满心焦急,顾不得多想,匆匆去了太子府。

半个时辰后,太子妃终于来了,把已经装扮成太子府丫鬟的我和阿珏,塞上马车悄悄带出了宫,直奔鸿濛楼。

一进雅间坐下,刚做好的炙羊肉就端上来了,接着是一盘又盘各色招牌菜摆满了桌子,太子妃道:「快吃吧,一个时辰之后,我来接你。」

我不满意了:「怎么只有一个时辰?」

「哎哟姑奶奶你快吃吧!」太子妃很着急,「宋嬷嬷还在府上,我不在太子那演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露馅儿,我得赶紧回去,你乖啊,我一个时辰之后来接你。」

太子妃说的在理,我只好放她走了,自个儿委委屈屈地吃着这满桌的美味佳肴。

正吃着,雅间的雕花窗外忽传来一阵婉转悠扬的小曲儿,温柔似水,甜而不腻,我和阿珏相视一眼,彼此都立即认出这就是集雨阁小云仙的嗓子,于是争先恐后地跑去打开了窗户。

果然,这窗正临着玉梳河,小云仙就站在河中画舫的甲板上,悠悠地唱着。

这不算什么稀奇事儿,京里若有哪家年轻公子设宴,多半都会请一些名倌儿来助兴,从前二哥哥偷偷带我见过这些世面。

果然那画舫里坐着几位年轻公子,不知道二哥哥会不会在里头,我便将脑袋往外探了探,要是能见到二哥哥就好了。

画舫临窗的座位是一个侧影,皎白的袍子,挺直的背,远看着玉树临风的样子,颇有几分我二哥哥的英俊潇洒,我便伸长了脑袋细看,那人也侧过头看见了我。

下一秒我们俩的表情都和见了鬼一样。

我「啪」地关上窗户,开始满屋子乱转,那人居然是八皇子!

怎么办,八皇子知道我私自出宫就等于是王贵妃知道了,王贵妃知道了就等于,娘亲说了,前朝的言官会用唾沫淹死我们元家!

阿珏拉住了躁动不安的我:「八殿下和二公子是好朋友,应该不会对娘娘怎么样吧?」

「你不懂,」我急道,「我是你的好朋友,但如果非要杀了我,你才能做武功天下第一,你杀不杀?」

阿珏很坚定:「我不杀。」

「哎呀,你还是不懂,因为你杀了我也不会当武功天下第一,但是八皇子打倒了元家,打倒了太子,他就能当皇帝!」

正说着,外头守在雅间门口的护卫突然喊道:「参见八殿下!」

他来了,他来了,他还是来了。

阿珏拉着我就要跳窗,但显然我的脑袋更灵光一些,于是拉着阿珏钻进了桌子底下。

雅间的门被推开了,眼前出现一双玄色回字锦的靴子,我与阿珏互相抱着瑟瑟发抖,祈祷他不要发现我们。

那双玄色回字锦的靴子却在桌前定住了,既不去翻找,也不说话。

这诡异的沉默太可怕了,他发现我们了,他肯定发现我们了!

我正想象着他是要蹲下来看我们,还是把桌子推开,或者喊人把我们拉出来,不管哪一样都太失体统了!

却只听到八皇子轻轻叹了口气,又见他转身走了,并掩上了门。

还好,还好,他没有发现我们。

我和阿珏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这一番惊吓之后,瞧着满桌的美味,却再没胃口了,只互相无言地坐着,等太子妃来接我们。

很快太子妃就回来了,板着个脸匆匆又把我们塞进了马车往回赶。

上车坐定,太子妃便冷笑了一声,向我道:「炙羊肉不好吃吗,皇后娘娘怎么都没动上几筷子?」

我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太子妃又冷笑一声:「小云仙的曲儿好听吗?」

我撇过头不再看她,太子妃仍在冷笑:「还要去听竹苑品茶吗?」

我忍不住开了口:「你这样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阴阳怪气?」太子妃恨不能在车厢里跳起来,「元辛瑶你个孬货!从皇宫到这破酒楼,老娘布了七十八个暗卫,千算万算,千防万防,居然没防住你去开窗户!好了,现在都被老八看到了,父皇那么多儿子,就数他最出息,那王贵妃又一向虎视眈眈的……」太子妃攥紧了拳头像是恨不得打我一顿,「还想老娘讨好你?老娘讨好你个屁!你我原本就是一条船上的,现在好了,船翻了,咱俩谁也别想活!」接着又开始冷笑,「哼,也不知道元家把你这个癸水未至的黄毛丫头送进宫做什么,父皇连碰都不愿碰你,等明年选秀再挑了几个貌美体贴的进宫,父皇那儿就更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这个皇后不当也罢!」

我被她说得又怒又气,却只涨红了脸愣是憋不出一句话,臊了一路,终于在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开了口:「我不当这个皇后,那家世最好的只能是王贵妃去做皇后,到时候八皇子就是嫡子,你们的船更要翻。」

太子妃又冷笑一声,不知要怎么反驳我,却听车厢外头的丫鬟道:「娘娘,八殿下传了话,说瞧见娘娘的车驾到鸿蒙楼为太子殿下买羊汤,想来太子殿下午后食欲好了些,正好八殿下钓了几尾野鲫,已经送到府上去了。」

我不禁小声嘀咕:「他什么时候去钓鱼了,明明一直在画舫上听人唱小曲儿。」

太子妃却很惊讶的样子,猛地风一般掀开了窗帘,外头的丫鬟向她深深点了一下头,太子妃转过来看着我,满脸掩不住的惊诧,眼珠子又转了转,向我道:「你回去就老老实实待着吧,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今日的事我都会处理好。」临下车前最后还是忍不住发火,「随便你原不原谅吧,反正老娘再也不伺候你了!」

「哼!谁稀罕!」

回到凤临宫,我只觉得这半日惊心动魄,怎么也静不下来,不知道王贵妃会不会来刁难我,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气得把我打进冷宫,也不知道前朝的言官是不是真的能用唾沫把元家那么大一座府邸给淹了。

唉,这些严重的后果,我怎么当初就没想过呢,那会儿我就只想着要太子妃带我去哪里吃什么好吃的……

不行,我不可以坐以待毙,换好衣裳之后,我决定去福梓宫找太皇太后躲一躲,皇帝便是生气,也不能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儿把我拖出来打一顿。

到了福梓宫,太皇太后瞧见我便乐呵呵道:「阿瑗来啦,这么久没见,你又长高啦!」

我不厌其烦地跟太皇太后解释:「我是阿瑶呀,太奶奶,我十一岁那年就比姑母高啦,而且我昨日才来过……」

太皇太后摸了摸我的脑袋:「阿瑗呀,你个子长这么快,新衣服来不来得及做呀?瞧瞧你,花儿一般的年纪,多穿些好看的啊。」

太皇太后与我就这么各说各地聊了起来,每次都这样,我也习惯了,夏嬷嬷说虽然太皇太后认不得我,也听不明白我的意思,但有人这么陪着说话,总是高兴的。

正说着,外头忽报八皇子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把我吓了一哆嗦,如今我真是好怕八皇子,不禁往太皇太后身后缩了缩。

八皇子磕了头,太皇太后便乐呵呵道:「太子来接阿瑗啦?真乖,你们好好的啊,别忘了给阿瑗多做几身衣裳,她又长高啦!」

八皇子亦是习惯了太皇太后这些糊涂话,只答应说:「是。」又向我道,「请皇后娘娘借一步说话。」

「皇后也来了,皇后在哪里?」太皇太后疑惑地瞧了瞧我,又瞧了瞧八皇子,最后看向了夏嬷嬷。

夏嬷嬷忙笑道:「您就甭管这些年轻人了,让他们去说话吧。」说着向我们道,「跟老奴来吧。」

夏嬷嬷把我们引到庭院里一处牵牛花架下,正好有石桌石凳可用,宫女奉完茶都退下了,夏嬷嬷却站着不动:「这里空旷,既然八殿下选了来福梓宫与皇后娘娘说话,老奴就厚着脸皮听一耳朵了。」

我当然乐意,夏嬷嬷一向是护着我的,她在这里,面对八皇子我反而生出了些勇气。

八皇子叹了口气,向我道:「便不是皇后,单说那些世家小姐,也没人会往桌子底下钻的。」

原来他知道我就在那桌子底下,我瞥见夏嬷嬷微变的脸色,只好拉住她的衣袖央求:「嬷嬷,您还是走出十步去吧。」

夏嬷嬷叹了口气,依我说的走开了十步,我开始低低地辩解:「二哥哥小时候被爹爹追着打的时候,就会往桌子底下钻的。」

八皇子不禁摇摇头:「这元二还真是个好哥哥。」又向我正色道:「皇后娘娘,有些话原本不该是由我来和你说的,只是若要元夫人来说,不免要将今日之事捅漏出去,到时候外有言官的弹劾参奏,内有父皇的雷霆之怒,只怕你不能承受。」

我低下头盯着八皇子的玄色回字锦靴,听他继续道:「你是皇后,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你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江山社稷,天下民生。若你有半点差错,后位空悬,朝廷动荡起来,苦的都是百姓。」

我小声解释:「我知道皇后的身份贵重,出一趟宫又要仪仗,又要清路,又要调动禁军的,我就是不愿这样劳民伤财,才想偷偷跑出去。」

八皇子耐心道:「可是你这一趟,太子妃在沿街布满了暗卫,又将乞丐或稍有功夫的江湖杂耍人都撵到了城外,鸿濛楼更是闭门谢客了两日,午间你所瞧见的满堂顾客都是太子妃的人,二楼除了你那一间,别的雅间里都伏满了护卫高手……」

我抬起头,望着八皇子瞪大了眼睛,不知怎的突然满腹的委屈,怔怔落下泪来:「我不是故意这样不懂事的。」

见我哭了,八皇子忙温柔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才来同你说这些。你不用哭了,今日的事已经过去了,我母妃不会知道,父皇更不会知道,唉,别哭了,以后若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一路骑马保证给你热热乎乎的送到凤临宫。」

我泪眼蒙眬地看着八皇子有些无措的样子,仍不住抽着鼻子:「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不是政敌吗?」

「政敌?」八皇子一下子哑然失笑,「你一个女娃娃,谁会同你做政敌?你……就在宫里好好的吧,只要是在宫里,父皇还是愿意纵着你的。」

可我才十四岁,皇宫就这么大,若我能活到太皇太后的高寿,岂不是往后五六十年都要困在这方寸之地了?

五六十年……我得从头再活四五遍,才能活够这五六十年!

我越想越伤心,起身跑着扑进夏嬷嬷怀里,更加止不住地哭起来。

夏嬷嬷原本大概听明白了前因后果,脸色越来越差,这时心却软了,只向八皇子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然后搂着我不住安慰:「皇后娘娘不怕,这宫里有太皇太后,有老奴,还有阿珏那个傻丫头,咱们都会陪着皇后娘娘的。」

第二节 芳心初萌

我一连在凤临宫闷了几日,后头虽然不哭了,也总觉得懒懒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连王贵妃都看不下去了,带着后宫众人来瞧了我一回,没寒暄几句,又把众人带走了。

阿珏大概是想王贵妃能留下陪我解解闷,便嘀咕道:「跑那么快,怕娘娘又留她绣花吗?」

我仍不想说话,心里只道,人家比你机灵多了,再多说几句,我就烦了。

最后连皇帝也被惊动了,他来的时候我正在用午膳,与我见了礼,便向宋嬷嬷道:「给朕添副碗筷。」

宋嬷嬷忙添了,又赶紧吩咐小厨房再做几个菜,这桌上的菜被我吃了小半个时辰,大都凉了。

皇帝拣着小碟凉菜吃,一边向我道:「是谁惹我们小皇后不高兴了,纸鸢也不放,御花园也不去,戏莲池的锦鲤都想你了。」

我低头用筷子拨着米饭:「再不去了,皇后要端庄。」

皇帝笑了一声,筷子碰了碰桌上的一盘烤乳鸽:「这乳鸽烤得正好,怎么不尝一尝,都凉了?」

烤乳鸽?我一直都没注意过,这里还有一盘烤乳鸽,此时乳鸽两个字进入我耳朵里,让我心中突然又涌起说不出的伤心难过,眼泪已经掉了下来:「这些乳鸽这么小,不知它们临死之前,可曾飞上过蓝天呢?」

话音未落,屋子里便瞬间跪倒了一片,傻站着的阿珏也被宋嬷嬷拉着跪了下去。

这形势让我也紧张起来,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宋嬷嬷磕头道:「陛下息怒,皇后娘娘刚到了悲春伤秋的年纪,才有此无心之言,请陛下息怒。」

皇帝仍在漫不经心地挑拣着他的凉菜,并不说话,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默默站了起来。

皇帝抬头看我:「呵,你竟也知道错了?」

我默默站着,又听皇帝放下筷子继续道:「宫中无趣,朕明白你心中哀怨,可是这些难过你不能说出来。你进宫之事关系极大,是阿瑗在病中殚精竭虑做出的决定,但其中的百般无奈天下人不懂,若你的怨怼之言传到宫外,他们只会骂朕好色昏庸,骂你爹娘利欲熏心,骂元家寡廉鲜耻,所以你难过也不可以说,明白吗?」

我仔细听着,默默点了点头。

皇帝又道:「你一向是个懂事的,朕一说你就能明白,坐下吃吧。」我乖乖坐下,皇帝继续道,「你也不必委屈,回头朕让宝文阁把那幅《海棠春眠》给你送来。」

我抬起了头,这么些天终于感受到自己的心又跳动起来,这一幅《海棠春眠》从前我跟姑母求了许久,姑母就是舍不得给,我惊喜道:「我还以为姑母钟爱这画,已经带去了昭陵。」

皇帝面露慈爱:「阿瑗只是不愿惯着你,想磨一磨你的性子罢了。」

提及姑母,我与皇帝都不免有些伤心,我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开解一下,就听外头道:「八殿下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

「老八?」皇帝有些意外,「宣吧。」

八皇子进门我便瞧见了他手中的食盒,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真的给我去买好吃的了,可偏偏这个时候来,皇帝一问起,我不全露馅儿了吗?

于是我拼命给八皇子使眼色,使得我脸都快抽筋了,八皇子也不看我,只淡淡定定地行了礼。皇帝也好奇那食盒,便问:「这里头是什么?」

八皇子笑道:「正好父皇给评评理,元二这厮非叫我带回来一碗冰甜水给皇后娘娘,我说皇宫里什么没有,娘娘哪里就稀罕这一碗小摊儿上的冰甜水……」

我一下站了起来:「是东兴街胡家药铺门口的那个摊子吗?」

八皇子向皇帝笑道:「果然还是子修明白皇后娘娘。」

「你买了几碗?」我赶紧去打开盖子确认,心里很着急,若只有一份,就只能孝敬陛下了。

八皇子帮我打开食盒,边道:「我担心路上有洒漏,多买了两碗。」

看见三只碧玉碗里头清冽的水,伸手一摸居然还是冰冰凉凉的,我真恨不得高兴地跳起来,赶紧大方地端出一碗来递给皇帝:「陛下尝尝,这冰甜水是秘方,看起来清澈透明,像是普通的井水,喝起来却清凉丝甜,又有百花的香味,久久回甘,且这个摊主每日只做五十碗,若是去晚了就只能自己哭鼻子了。」

皇帝端起碧玉碗喝了一口,也赞道,「确实如你所说,这甜水不错。」又向八皇子道,「元二有心了,也难为你这么远送来,竟还是凉的。」

「瞒不过父皇,」八皇子笑道,「子修把他那匹汗血宝驹送给我了,只求我往后多给皇后娘娘多送几趟吃食,那真是一匹好马,往日我向他借都借不来,如今居然愿意送我,再难我也只能咬牙答应了。」

皇帝奇道:「朕知道那匹宝马,听说去年秋猎元二都没敢带它去围场,说是怕被朕抢了去,胡闹得很,如今竟舍得给你了?」

八皇子笑道:「也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

我正美滋滋地喝着自己的冰甜水,这时又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便问八皇子:「你在摊子上喝过了吧?这最后一碗能给我吗?」

「瞧瞧你,方才还哭哭唧唧的,这一会儿又美成这样。」皇帝笑得很无奈,「罢了,朕替老八答应了,你喝吧。」

八皇子也笑着点头,我便高兴道:「我先不喝呢,阿珏快帮我收起来。」

我唤着阿珏,一边不停向她眨眼,多年的默契之下阿珏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向我眨了一下眼,然后收起食盒,不知躲到哪里去喝了。

后面八皇子果然又给我送了几回吃食,八宝楼的香糟鹅,铜板巷子的炒鳝面,殷家铺子的鲜花饼,可以说有求必应,只有一碗南街夜市的丁香馄饨,因晚间宫门下钥不能送进来,叫我想念得紧。

皇帝也依诺叫人把《海棠春眠》给我送了来,我赏了几日,心情好了许多,也有了兴致,自己画上几笔。

这日正写着清单让宝文阁送颜料,被宋嬷嬷差去给皇帝送参汤的阿珏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又叫宋嬷嬷说了一顿:「哎,哎,跑这么快做什么,你怎么不飞呢?」

阿珏顶嘴道:「要不是在宫里,我真想用轻功飞回来。」又转向我,「娘娘,我瞧见二公子了,就在乾熙宫陛下跟前,披甲执刀的,可威风了!」

「二哥哥?」我扔下毛笔,也急急忙忙往外走,「快,带我去瞧瞧。」

我几乎是一路小跑赶到乾熙宫,就看见皇帝身边站着一个身着金甲,手握宝刀,金光闪闪,威风凛凛的御前侍卫,果然是我英俊潇洒帅气逼人的二哥哥!

二哥哥见我便大喊着行礼:「正四品御前金刀侍卫元尚征参见皇后!」说完抬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脸。

我已经高兴得说不出话,只得用手帕掩着口鼻,怕自己哭出来。

「傻孩子,」皇帝叹了一声,向二哥哥道,「御前金刀侍卫,去护送皇后回凤临宫吧。」

「谢陛下隆恩!」我第一次如此真心诚意地给陛下行了个大礼,然后喜气洋洋地把二哥哥带回了凤临宫。

「这是我临的《春江图》,二哥哥你看是不是又长进了?」

「这是我给太皇太后做的香包,她最喜欢茉莉了,二哥哥你闻一闻香不香?」

「这是我的秋千,就在这海棠花下,一边荡一边看,花儿忽近忽远,香气忽浓忽淡,可好玩儿了,二哥哥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竹子……是阿珏练功时乱劈的,不用管了。」

我拉着二哥哥屋里屋外地乱转,恨不得把我入宫这两三个月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说他听。

「可以,还不错,」二哥哥四处打量着,「这凤临宫有多少暗卫呢?」

「暗卫?」我抬头看了看院子上面四四方方的天空,「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暗卫呀,我有阿珏就够了。」

阿珏倒替我答了:「一班五个,四个时辰一班。」

我惊诧地看向阿珏:「你怎么知道,怎么从来没同我说过?」

阿珏无奈耸肩:「我能感觉到啊,娘娘又没问起过。」

二哥哥向阿珏竖起了大拇指:「好样的!回头赏你!」又向我道,「都是小事,你不知道也罢,娘亲还让我带了许多话给你,咱们进屋说吧,把你方才说的太皇太后那里的茉莉花茶给为兄泡上一壶。」

进屋后,二哥哥一边喝茶,一边把娘亲的话细细与我说了,无非又是那些「端慧娴淑,唯务清贞」的车轱辘话,也难为二哥哥都记下来了,我心里正烦着,又听二哥哥又道:「娘亲最后说了,若是你实在想家,去他的劳民伤财、祸国殃民,你该省亲就省亲,咱们元家便是一年接十回驾也接得起。」

听罢我心头又热乎又酸楚,忙道:「倒是用不着省亲,娘亲每月来看我一回,我已经很高兴了,如今你又做了御前侍卫,我只要见到了你,就像见到了爹娘和大哥哥。」

二哥哥道:「也是,再等四五个月就是中秋了,到时宫中设宴,你就能见到爹爹,只是大哥哥上个月已经出去带兵了,不知道中秋能不能赶回来。」

我担忧道:「大哥哥又出去带兵了?」

「不是爹爹去,就是大哥哥去,」二哥哥道,「总之从陛下到太子,凌家是吃定我们元家了,如今你又做了皇后,哥哥们不卖命怎么行,这不把我都折腾进宫了。」

「你是为了我吗?」我生出愧疚来,「若是为了我……」

「倒也不全是为了你,」二哥哥打断我的话,「这几年我也胡闹够了,若不是来做御前侍卫,就是去京营在爹爹手底下讨生活,陛下可比爹爹好说话。」

这是实话,我赞同地点了点头。二哥哥又满屋里四处看了看,本来我们说话时已经将旁人都屏退了,这时他又向阿珏道:「阿珏,你也先出去。」

阿珏走了,二哥哥便苦着脸向我道:「阿瑶,你给我好好说说,陛下怎么忽然就说把我的小莲给八皇子了?」

小莲就是二哥哥那匹汗血宝驹的名字,我惊道:「不是你为了给求八皇子我送吃食,才把小莲送给他的吗?」

「为了给你送吃食把小莲给八皇子?」二哥哥痛心道,「你也不想想,你进宫前我让你骑过几回小莲,怎么可能为了你……不,不是说哥哥不疼你,只是……」二哥哥捂着胸口站了起来,「唉!你快给我说说,八皇子跟陛下到底说了什么!」

我便将八皇子第一次给我送冰甜水的事细细说给了二哥哥听,听得二哥哥捶胸顿足:「小人啊小人,这个凌恒,同我说你想喝一碗凉凉的冰甜水,都馋哭了,京城只有我的小莲跑起来最快,就向我借,我想这都是为了你啊,你一个人在宫里,还都馋哭了,我做哥哥的当然得借,可等我晚间再去找他要小莲,他就说什么也不还了,还说是陛下的意思,咱们不能抗旨。我那个气啊,第二日特意递了请安折子求见陛下,结果陛下一见面就夸我对你手足情深,连小莲都舍得送给八皇子,我真是百口莫辩,只能吃了这个闷亏,唉,我的小莲啊!」

我听完便生气了,这八皇子一趟趟不辞辛劳地给我送好吃的,我原以为是他仗义,没想到竟是为了拐骗小莲。

二哥哥又捶了半天胸口,忽然像是有了主意:「我有办法了,阿瑶,你去找八皇子把小莲给我要回来。」

我大大地疑惑:「我?」

二哥哥看着我道:「你是皇后,八皇子肯定得听你的话,这天底下,陛下最大,你就是老二,连太子都得听你的!嗯,那你听谁的呢?」

我忙道:「我听你的,二哥哥。」

二哥哥欢喜地一拍手:「对,就是这样,你今日就宣八皇子来,然后只叫他把小莲还给我,别的一句话也不用多说,这叫『懿旨』,他不敢不听。」

我狠狠点头:「你放心,二哥哥,我一定把小莲给你要回来!」

二哥哥满面春风地走了,我忙差人去寻八皇子,正好八皇子在王贵妃的永宁宫,不一会儿就被请来了。

待八皇子行完礼,我就板着脸道:「八……凌恒,你快把小莲还给我二哥哥!」

八皇子只看着我,没有说话,不知是没听明白,还是不想答应,我忙又说了一遍:「你快把小莲还给我二哥哥,这是懿旨!」

「懿旨?」八皇子的脸上忽多了些冷意,「若有懿旨 ,就请皇后取凤印,召翰林,下发明旨诏书。」

我有些慌了:「二哥哥没说这么麻烦的呀?」

八皇子冰冷的脸色缓和了些:「是子修教你给我下懿旨的?」

「对,」我又拿出气势来,「我是天下老二,你得听我的,快把小莲还给我二哥哥。」

八皇子哑然失笑,又无奈叹道:「这个元二,他一来,我从前讲的许多道理,竟都白教了。」

我牢记着自己的任务,急急忙忙道:「我没跟你讲道理,我跟你说小莲呢,你快点把小莲还给我二哥哥!」

「我若不还呢,你想怎么样?」八皇子一点儿也不想买我的账。

「我……」我转念极快,「我就去找贵妃叫你还,她比你听我的话。」

「我母妃?」八皇子的语气越来越轻松,「你怎么不去找父皇呢?」

我立即接道:「我刚要说呢,我也可以去找陛下,他会给我撑腰的。」

八皇子笑了:「你要和父皇说什么呢?说那些吃食,不是子修百般哀求我送的,而是我不辞辛苦,主动给你买的?论与你的亲疏远近,我不及太子,可太子都没动静,我却一趟趟给你买吃的,父皇会怎么想呢?」

我想了想:「陛下……会误会的。」话没说完,不知怎的,双颊竟滚烫起来。

八皇子正色道:「所以,那些吃食,只能是子修以汗血宝驹为礼,委托我给你买的,因此小莲我虽并不看重,也不能还给子修,你明白吗?」

我听懂了八皇子说的道理,心里头却很懊悔,为何自己当初要那么贪嘴,竟让二哥哥弄丢了他最喜欢的小莲,我吃了那些香糟鹅、炒鳝面,不过只高兴了几个时辰,二哥哥却为此已经难过了大半个月,而且要从此永远永远地难过下去了……

我急得掉了眼泪:「那要怎么办呢?二哥哥那么喜欢小莲,都怪我贪嘴,我以后再也不吃香糟鹅和炒鳝面了,还有鲜花饼和龙须酥……」我越数越难过,哭得更加伤心。

「哎,你怎么又哭了,」八皇子语气也着急起来,「你别哭了,我回头再去寻一匹汗血马送给你二哥哥,保证比小莲跑得更快,行不行?」

「你不懂,」我将手帕按在脸上,仍止不住地抽着鼻子,「小莲就是小莲,别的马跑得再快,那也不是小莲。二哥哥给她起了名字,从此她就与世间千千万万的马都不同,这世上可以有千千万万跑得快的马,但是小莲只有这一个,天上地下,四海八荒,也只有这一个。」

八皇子呆了半晌,才道:「你是如何想出来的这些傻话?罢了,我这就去找父皇告状,说元二能自己进宫送吃食了就卸磨杀驴,教你下懿旨逼我还小莲,到时候你与子修便在父皇跟前胡搅蛮缠一顿,这是他最拿手的,你再一哭,旁人没有不答应的。」

我擦了擦眼泪,盯着八皇子道:「能行吗?」

八皇子看着我,不知想了什么,又道:「算了,你别去哭了,只跟着胡闹就行,你……再不许在旁人跟前哭了。」

我忙点头:「我明白,我都听你的,我是皇后,要端慧贤淑,再不会哭了,你快去吧。」

八皇子又看了我几眼,叹口气,接着交代了几句,便起身走了。

我赶紧叫阿珏给二哥哥传话,又整顿妆容,遮掩住刚哭过的痕迹,等着去乾熙殿。

果然很快皇帝身边就来人请我了,我到的时候,八皇子和二哥哥正吵得不可开交,一个说对方过河拆桥、不信不义,一个说对方违逆懿旨、不忠不孝,皇帝被吵得直揉太阳穴,见我来了,忙喝止住他们,向我问道:「你给老八下了懿旨,叫他把那匹汗血马还给元二?」

我点头道:「以后二哥哥就能自己给我送吃的了,没有小莲的话,那些吃食不就不新鲜了吗?」

皇帝哭笑不得:「你金口玉言地下了懿旨,就是为了吃口新鲜的?」

「父皇!」八皇子抢道,满脸正义凛然,「皇后娘娘哪里能想到这些,都是元二这厮为了哄骗皇后娘娘下懿旨才编出来的,他不仅是欺负皇后娘娘年纪小,就在这里胡作非为,更是要教坏了皇后娘娘!」

皇帝问我:「元二都和你说什么了?」

上一句八皇子教过,可他没说皇帝会问这一句啊,我看了看八皇子,又看不懂他眼神,就看向二哥哥,然后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垂着的手伸出食指比了个「一」。

还是二哥哥跟我有默契,我立即明白了,便向皇帝道:「二哥哥说了,陛下您是天下老一,我就是天下老二,八皇子必须得听我的话。」

皇帝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转念问我:「那你听谁的话?」

这题我做过,因此答得飞快:「我听二哥哥的。」

二哥哥腿忽然抖了几下,然后就跪了下来,头一直垂到了地面。

我一下慌了,八皇子却一副想笑的样子,还悄悄向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稍稍放心,却看皇帝鼻子都快气歪了,又好像忍不住发笑,终于沉住脸问二哥哥:「天下老二都听你的,那你是天下老几?」

二哥哥道:「不瞒陛下,这个臣还真盘算过,臣觉得臣就是天下老一个半,不过臣也不委屈,反正臣都只听陛下的。」

皇帝抓了支毛笔就向二哥哥砸了过去:「都老一个半了还委屈不委屈的,你听着,下次再也不许教皇后这些胡话,否则叫朕知道了,定饶不了你。」又向我道,「你这二哥哥是个浑人,往后你得多几个心眼儿,不可再被他随意撺掇摆弄。」

「可二哥哥说得没错呀,」我撇起了嘴,「难道我不是天下老二吗?」

皇帝捂住自己的脑门,一副头痛的样子:「是,你是,所以应该是元二听你的话,不是你听他的话,你明白吗?」

「明白,」我仍不忘二哥哥交给我的任务,「那八皇子要听我的话吗?」

「要听!」皇帝急于跳出这个死循环的漩涡,语气快而果断地发落了所有人,「老八,你今日就把马还给元二,自己再去御马园任意挑选一匹,算朕和皇后补偿你的,今日你受委屈了。元二,你取回马以后,罚你日日给朕和皇后送新鲜的吃食,不许重样,且热的不能凉了,冰的不能温了。至于皇后……唉,从前都是你姑母为朕排忧解难,如今你倒只会给朕添麻烦,就罚你再画一幅阿瑗的肖像,修到朕满意为止,好了好了,都去吧。」

各自领了赏罚,我很满意这个结果,正欲行礼告退,却听二哥哥道:「嘿嘿,陛下,臣还当着班呢。」

皇帝半黑着脸道:「你还有心思当班?快跟老八去讨你的马吧!」

「谢陛下隆恩!」二哥哥向皇帝大大地行了一礼。

出了门,二哥哥便低声向我道:「你自会拿筷子,就执笔学画,别的我都放心,只提醒你一句,姑母看咱们的眼神与看陛下的眼神不同,你仔细想想姑母看着陛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把她画出来,就行了。」

我忙称是,八皇子奇道:「你这些歪门的心思,如今竟用到正道上了。」

二哥哥不理他,又向我道:「我伸手比画的『一』,不是说陛下是老一的意思,是想你说,我只和你说了『让八皇子还马』这一句话,别的没有多说。」

八皇子笑道:「我倒觉得皇后娘娘回得极好,谁让你乱教皇后娘娘说胡话。」

二哥哥哼哼气道:「你就会当着我妹妹的面儿编排我,等会儿再找你算账!」又向我道,「咱们默契还不够,回头我得找你再商量几个手势,留着下回用。」

「还有下回?你可放过皇后……」不等八皇子说完,二哥哥就搂着八皇子的脖子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走了。

我也心满意足地回到凤临宫,只觉得自己办了件了不起的大事。

阿珏却问了一个让我答不上来的问题:「娘娘,你说,论亲疏远近,二公子才是八皇子的好朋友,为什么二公子找他要小莲,他不给,娘娘找他要,他就给了呢?」

我不仅答不上来,若要细细去想,还会觉得脸红心跳,神思惶惑,只能抛之脑后了。

往后二哥哥果然每日都给我送吃食,有我从前爱吃的,也有我从前没吃过的,他从小就是京城第一混世魔王,从最豪华的酒楼,到最破烂的瓦巷,没有他不熟悉的,因此皇帝的惩罚半点儿也难不倒他。

我依着二哥哥说的,小半个月就把姑母的肖像画完了,原本可以更快些,只是作画的时候想着姑母,不免又伤心几回,便稍有耽误了。

皇帝见画便落了泪,两鬓斑白的,叫我瞧着也心酸不已,强笑道:「陛下到底是惩罚我,还是惩罚自己呢?」

皇帝黯然道:「宫里的画师虽技艺更成熟,却都画不出阿瑗的神采,只有你画对了,朕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

我又陪着皇帝说了些安慰的话,方告退了。

如今我日日都能见到二哥哥,听他说一会儿话,便觉得日子好过多了。只是从此八皇子就见得少了,他不再来给我请安,只是在福梓宫遇见过一两回。

我还会想起阿珏问我的那个问题,却没机会去问他,可若有机会问他,不知怎么,好像又觉得问不出口。

这日我正和阿珏在院里开阔的地方摆弄我们刚做好的走马灯,太子忽又来给我请安了,我很警觉:「卢思思又让你来做什么?」

太子忙道:「是我自己来的。」又讨好地笑了笑了,「阿瑶,你能不能也给我画一幅母后的肖像。」

我作画时总要不停回想着姑母的音容笑貌,不免哭了好些回,如今总算完事了,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就道:「宝文阁藏了那么多姑母的画像,半身的,全身的,各色衣服,一年四季都有,你去挑一幅就好了。」

太子眨了眨眼睛,像是要哭了出来:「我瞧见你为父皇画的那一幅了,就是母后从前看着父皇的样子,我也想要一幅母后看着我的样子,那些画师哪有你对母后熟悉。」

我心中不忍,只好答应了:「好吧,不过我画得慢,你得等些时日。」

太子立刻收起了眼泪,喜道:「我不怕等,谢谢你阿瑶,你小时候母后就说你天赋极好,如今画得是更加好了,」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走马灯,「你瞧这灯上的人画得多像,跟八弟一模一样!」

「不是!」我慌忙抱起那走马灯,「你瞧清楚了,这是我二哥哥!他骑的是小莲!」

太子凑近看了看,道:「小莲是小莲,可小莲背上的就是八弟啊,玉袍玄靴,温文尔雅的,满京城能这般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只有我八弟一个。」

「不是!」我急了,「谁说只有八皇子风度翩翩了,我二哥哥才是京城里最风流潇洒玉树临风才高八斗貌比潘安的人!」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阿瑶,你居然如此夸我,」二哥哥提着食盒不知何时也到了,一边不住感叹,「不枉我每日给你送吃食,为兄真是太感动了!」

二哥哥的到来叫我更有底气了,拉着二哥哥向太子道:「你瞧清楚了,这世上最英俊潇洒的人在这里!」

「好了妹妹,这谁都知道,咱们低调啊,低调,」二哥哥大笑着摆手,却在看到走马灯时僵了笑容,「你这样夸我,这灯上怎么画的却是八皇子呢?」

太子脸上立即露出胜利的得意神色,我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笑容僵住的二哥哥,气得把怀里的走马灯狠狠摔在地上:「阿珏,把这个灯都给我劈烂了!」转身跑进屋里把自己关了起来。

太子和二哥哥不知何时走的,那盒吃食也不知便宜了谁,我再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院子里的走马灯也不知被阿珏扔到了哪里去。

我瞧见院子里海棠花下的秋千随着微风摇摇晃晃,只觉得这一阵子自己的心也像这风里的秋千一样,晃晃荡荡,空空落落的,又好像有了个清清浅浅的影子。

「起风了,」阿珏给我系上了披风,「娘娘说晚间去陪太皇太后说话的,这会儿还去吗?」

「去吧,」我正想换换心思,便道,「咱们走着去。」

太皇太后从前喜静,福梓宫的位置偏僻了些,好在这凤临宫在正中间,到哪里都不算远,我与阿珏一路无言地走着,余人也只在后头默默跟着。

临近福梓宫的时候,忽听见旁边的树后有低低的说话声,像是夏嬷嬷,言语间似乎还提到了我。

我忙止住了其余宫人,只与阿珏悄悄上前去听他们说我什么,八皇子温润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嬷嬷放心,我与嬷嬷一样,只当她是个孩子,还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年纪,就一个人进了宫,心里不免觉得她可怜,又是子修的小妹妹,所以才多照顾多提点了些,若是如今竟惹得她胡思乱想了,往后自然是要远远避开的。」

我怔怔听着,后头就笑了,心里那一点清清浅浅的影子也立即驱散开去,只不过是对我好了些,就觉得人家对我有意思,我堂堂元大将军府的三小姐,怎会这样没出息呢?

这样想着,我便觉得神思一片清明,心里头也豁亮起来,于是故意放重脚步,一下跳了出去,笑道:「怎的你们两个会在这里说悄悄话?」

见我突然出现,八皇子迟疑地盯着我看了片刻,然后只沉默施了一礼,无言地转身走了。

我收起了笑容,看着八皇子高俊挺拔的背影,觉得太子称赞的不错,被这样丰神俊逸的潇洒少年郎惹了一阵心神荡漾,我也不算丢脸。

夏嬷嬷开口笑道:「八殿下是来问一问太皇太后身体的近况……」

「嬷嬷,」我打断了她,「我知道,是你故意叫阿珏引我来听的,你这局设得忒直白了些,我是年纪小,又不是傻子。」

夏嬷嬷呵呵笑道:「皇后娘娘当然不是傻子,只是谁也没想到你会直接跳出来,倒叫老奴臊了一会儿。」

我挽住夏嬷嬷继续往福梓宫走:「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到此为止这事儿就过去了,咱们再不提了。」

夏嬷嬷慈爱地拍了拍我的手,然后顺着我的意思强行转开了话题:「明日端午玉梳河赛龙舟,陛下照例要去水龙阁与民同乐,说是带着你去,难得出宫的机会,怎么老奴听说你竟拒绝了?」

「那有什么意思,既不能去上船划桨,又不能去吆喝助威,只能整日在那里端坐着,点头、微笑、打赏,凤冠还那么沉,」我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才不去受这个罪呢。」

「也好,那你就过来陪陪太皇太后,」夏嬷嬷布满皱纹的脸笼上了一层哀伤,「也不知道太皇太后还能过上几个端午节……」

我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也生疼起来,虽然太皇太后已是高寿,可一想到终有那么一天,且这一天来得不会太晚,心里就开始难过与不舍。再看夏嬷嬷也满头华发,虽然身体健朗,终究还是年近八十的老人家了,如今还要为我操着心。

我挽着夏嬷嬷的手更紧了一些:「明日我一定来,我爱吃咸火腿馅儿的粽子,嬷嬷记得多包几个。」

第三节 桃花风波

第二日就是端午,按例皇后该赏赐的粽子和宫扇,宋嬷嬷早就备好了,又列好了名单,一早就由内监从宫里到宫外四处去送了,不用我操半点心。

我又在福梓宫消磨了半日,太皇太后多饮了半杯菖蒲酒,刚服侍她睡下,忽有宫人来报,说八皇子落水了,我的心抖了一下,猛地站了起来。

夏嬷嬷忙扶我坐下,安慰道:「皇后放心,八殿下会水,若真出了事,就不是她一个小宫女来报信了。」又向那宫人道,「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宫人细细回禀,原来不是八皇子落水了,是靖南伯家的二小姐落水了,八皇子是跳下去救人的。我忙问:「救上来了吗?」

宫人道:「回娘娘,救上来了,人都没事。」

我松口了气,心情又复杂起来,八皇子英雄救美,又巴巴地跑过来告诉我做什么,难不成要我给他颁一个「见义勇为」的丹书铁券吗?

夏嬷嬷的脸色却沉了下来,向那宫人道:「我问你,人是怎么救上来的?」

宫人忙道:「后头岸上的侍卫就都跳下去救人了,只是……二小姐像是吓坏了,一直抱着八殿下哭得不放手,后来还是元二大人把二小姐胳膊掰开的,又脱下了披风给二小姐遮挡。」

夏嬷嬷冷笑了一声,却没再多说,让那宫人退下了,然后向我道:「想来这事儿二公子最清楚,娘娘去问一问二公子就知道了。」

我忙道:「我才不问,这关我什么事儿?」

「这事儿还没完……」夏嬷嬷刚要和我解释,凤临宫就来人报了,说太子妃和靖南伯爵夫人求见。

她们来找我做什么?我呆呆看向了夏嬷嬷,夏嬷嬷道:「老奴也帮不了娘娘许多,只有一句话,不管她们说什么都别答应,千万等和二公子商量了以后再说。」

我点了点头,回到凤临宫,看到太子妃对我又换上了一张甜甜腻腻的笑脸,我就知道,这里头准没好事。

果然,靖南伯爵夫人一见我就扑通跪下哭诉了起来:「求皇后娘娘为小女做主啊。」

我的太阳穴跳了起来:「起来再说吧,赐座。」

宫女们忙去扶靖南伯爵夫人,却半天没扶起来,只听她仍不停哭喊「求皇后娘娘做主」,也不知要我做什么主,我望向太子妃,她却抿着茶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正头疼着,阿珏三两步上前把靖南伯爵夫人提溜了起来,又把人按在了椅子上,默默退到了我身后。

好阿珏!我得意地看向太子妃,只见她跟靖南伯爵夫人都愣了一会儿,太子妃回过神,向靖南伯爵夫人嗔怪道:「咱们是来说喜事的,你哭什么?」又向我道,「娘娘容禀,今儿玉梳河赛龙舟,靖南伯家的二小姐也去看了,不知怎的失足掉进了水里,老八是个怜香惜玉的,立即跳了下去救她,只是……虽说是侠义之举,可这人救上来时孤男寡女的抱在一起,又衣衫不整的,二小姐是个脸皮儿薄的闺阁姑娘,就觉得自己的清誉没了,回去竟闹着投梁,靖南伯和夫人晚来得女,真是心疼得死去活来,这才厚着脸皮来求娘娘,赐一个好姻缘,也算保全了二小姐的清誉,否则,只怕她真是活不成了,靖南伯和夫人也……」

我越听越呆住了:「你要我给八皇子和二小姐赐婚?」

太子妃笑着点点头,靖南伯爵夫人垂着头却抬起眼皮偷瞧我,我稳住心神,想起夏嬷嬷的话,推搪道:「这事哪由得我做主?那八皇子比我还大五岁,又有王贵妃在,你们不去找陛下和王贵妃,找我做什么?」

「娘娘!」太子妃有些急了,「您才是皇后,是后宫之主,这些事情当然归您管,父皇也管不到这些小事上去。您点个头就行了,别的流程宋嬷嬷都熟悉,不用您操心。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娘娘!」

靖南伯爵夫人「扑通」又跪了下来,眼泪直淌:「娘娘,我三十五岁才生了这个女儿,从小当眼珠子一样宝贝着,若是她活不成,我也只能随她去了……」

怎么又跪下了,我忙喊阿珏去扶,太子妃道:「娘娘,靖南伯是功勋老臣,再由着下人动手,传出去可不好。」又同靖南伯爵夫人道,「夫人,咱们皇后娘娘是最心软的,你再多求一求,这事儿就能成了。」说罢竟告退了,留下厅里一个伏在地上痛哭不止的靖南伯爵夫人,和一个无语望天的我。

「娘娘,可怜我家伯爷,四处征战了大半辈子,刀里来剑里去,九死一生了多少回,如今刚过了两年安生日子,眼看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娘娘,为了女儿的性命,我豁了这张老脸来求您,若是不能成,我也是没脸再活了……」

「娘娘,若您不答应,我们一家三口只怕是活不下去了……」

靖南伯爵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则在心里把八皇子骂了一千遍,你怜香惜玉英雄救美惹出了祸,为什么要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还有那个二小姐也太死脑筋了,生死之间被人抱了一下,这有什么呢,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前因后果,性命攸关的事情,怎的就会被毁了清誉?

就算清誉被毁了嫁不出去又如何?难道靖南伯爵府养不活她吗?嫁人又有什么好的,若是像我这样……好吧,嫁给八皇子,还是比嫁给皇帝好些的。

我看了看阿珏,用眼神叫她去找二哥哥来救我,阿珏会意正要走,外头报了一声:「王贵妃到了。」

我忙请,王贵妃径直向我行了礼,然后坐下,一眼也没看僵在地上的靖南伯爵夫人,只向我道:「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只来问一句,皇后娘娘心里可有决断?」

我忙道:「我不做这个主……我要问问二哥哥。」

王贵妃笑了一下,道:「娘娘既不做主赐婚,我就放心了,这便能放手去做了。」说罢就告退了,从始至终也没瞧过靖南伯爵夫人一眼。

这话什么意思?我看向了阿珏,阿珏也摇了摇头。我再看向靖南伯爵夫人时,才发现她伏在地上已经晕了过去,赶紧叫太医一顿折腾,总算把她安好地送回了靖南伯府。

晚膳时分二哥哥才终于到了,我又委屈又着急,心里有几分嗔责,却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又不忍怪他,只赶紧递上了茶,二哥哥接过喝了一口,大大舒了口气,道:「你不知道这一天我都经历了什么……」

「我知道……」我终于发出了哀怨的声音,「靖南伯爵夫人已经来找过我了,求我给八皇子和二小姐赐婚。」

二哥哥立即紧张道:「你没答应吧?」

我摇了摇头,二哥哥迟疑了一下,问我:「你是为了八皇子吗……」

「什么呀!」我急道,「我是等着和你商量呢。」

二哥哥松了口气,道:「我跟你说,这事儿就是个局,我当场瞧得清清楚楚,是那个靖南伯爵府的二小姐自己抱着八皇子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后来还是我硬拽下来的,这会儿又为了什么闺名清誉寻死觅活,就是铁了心非得把这朵烂桃花栽在八皇子身上了!唉,不过这也难怪她,八皇子确实也是个潇洒俊逸的人物,只比我差了一点儿……」

我嘀咕道:「谁让他侠义心肠,英雄救美的,如今被人家看上了,没准儿他心里也乐意呢。」

「他才不乐意呢!你不知道这背后的利害关系,」二哥哥慢慢向我解释,「八皇子一成婚,就该封王了,那样就不能在京城待着,得去封地,王家怎么肯答应?」

我一下就明白了,哼,我就说,本是跟太子妃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她怎么这么好心带靖南伯爵夫人来见我,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我又想起了自己与八皇子的「政敌」身份,便问二哥哥:「那咱们家是什么意思?」

「咱们家……」二哥哥犹豫了片刻,继续道,「我就和你透个底儿吧,咱们家现在是爹爹、大哥哥和我,各管各的。」

我疑惑道:「各管各的?这是什么意思?」

二哥哥索性说开了:「意思就是,我觉得八皇子最好,比太子好。」

我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更糊涂了,呆了一会儿才问道:「那我呢,我要怎么办?」

二哥哥摆了摆手:「你什么也不用管,把自个儿过得高兴就行了。」

「那明日靖南伯爵夫人还来我这哭怎么办?」我的头又疼了起来。

「你就装病不见,」二哥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从小跟着我长大的,怎么连装病都不会?」

「会的会的,」我急忙点头,「你放心,我一定装得比你还像,我这就请太医过来!」

等太医来诊完了脉,二哥哥和我眼巴巴地盯着太医看了半天,太医才终于颤抖着毛笔写下了「神思忧虑,经脉不通,宜静养」几个字,于是二哥哥欢天喜地地把太医送走了。

得了太医亲下的诊断,我第二天干脆就不起床了,只假装抱病在榻上养着,皇帝下了早朝来看我一回,见我楚楚可怜的样子,就下了口谕叫我静养,闲人不许打扰。

送走皇帝,我就悄咪咪下了床,披了件外衣继续画答应给太子的姑母肖像,还没画上几笔,外头又报:「八殿下到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头也不抬地向阿珏道:「你去和他说,我病了,帮不了他。」

阿珏应声去了,片刻回来道:「八殿下说就是知道娘娘病了,才来的。」

我哼了一声,扔掉了毛笔,见就见,有什么好怕的。

随意挽了个发髻,稍微收拾整齐,我便往正厅走去,路上又故意咳了几声,然后揉着太阳穴见了八皇子:「前日还说要远远避开我,怎的今日又来了?」

「你是……装病?」八皇子原本皱起的眉头轻轻舒展开来,无奈摇头,「定又是元二那厮教你的。」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又咳了两声,「太医都说我病了,陛下还叫我静养呢。」

「行了,我瞧见了,你便好生养着吧。」八皇子说着竟就要告退,没有要求我帮忙的意思,我也迷糊了,忙叫住他:「你等等,我可以帮你的……我愿意帮你。」

八皇子转过身,我继续道:「从前你驾车送我进福梓宫,又替我隐瞒私自出宫的事情,还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同我说了许多道理,我心里是感激你的,所以这一回我想帮一帮你……」

八皇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那么,帮完这一回,咱们从前的那些就一笔勾销了,好不好?」

我眼眶一热,抿着嘴郑重地点了点头。

八皇子便道:「皇后娘娘,我请你帮我拖住靖南伯爵府七日,这七日不要松口答应赐婚,也不要闹出人命。」

「七日?你要做什么?」我想起王贵妃昨日来说的那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又问道,「贵妃昨日来说若我不管,她便放手去做了,是什么意思?」

八皇子惊疑道:「我母妃来过,说了什么?」

我忙将昨日的事细细说了,八皇子听完便起身告辞,要去永宁宫找王贵妃,见他神色有异,我忙道:「那你快去吧。」

八皇子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回头向我道:「昨日并非我跳水救人,我也是被人推下去的……那位二小姐水性也是极好的。」说罢便径自去了。

八皇子走了,我坐在椅子里发了一会儿呆,原来这从始至终都是太子妃和靖南伯爵府设的局,他来看我,是怕我为他英雄救美的事情病着吗?

大概即便他对我无意,也不愿我因为他被伤害吧。可是,我突然反应过来,在他心里,我就如此痴迷于他吗?

真是丢人!

我苦恼地跺了几脚,幸好叫他看见了我是装病,否则我真是再也没脸见他了。

打住胡乱的思绪,我回到房中继续画画,没一会儿却又报太子妃和靖南伯爵夫人来了。我正要摔笔,幸好阿珏体贴,不等我说,已经自己出去打发她们。

一会儿阿珏回来道:「太子妃说,跟八殿下比,她与娘娘更亲,娘娘既见过了八殿下,更应见她才是。」

「呸!谁跟她亲了?她分明是我天下第一大仇人!我偏不见她!」

阿珏面露难色:「娘娘,我瞧着太子妃这话是拿捏你呢,你若只见八殿下不见她,陛下那里……」

好吧,我也反应过来了,终于还是搁下了笔:「见就见,叫她过来,但是那个靖南伯爵夫人不许来!」

太子妃进来了,脸色一点儿也不好看,屋里没有别人,她便也不用跟我装笑脸,上来便质问道:「元辛瑶,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还是不是太子的亲人?我知道你是半分头脑都没有,如今只按我说的做就行,你又磨蹭什么?」

「你凶我做什么!」转念之间,我决定用二哥哥挡一挡,「是二哥哥叫我现在还不能松口答应的,只说让你去找他。」

太子妃半信半疑:「元二?」

我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不过是听二哥哥的话罢了,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我哪里明白,你去找二哥哥问一问不就清楚了?」

太子妃沉吟了一会儿,道:「罢了,确实和你也说不明白,我便去找元二问一问。」

我忙道:「你记得把靖南伯爵夫人也带走。」

太子妃哼了一声,终于领着靖南伯爵夫人一道离开了。

我心烦意乱地又在屋里转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法子,着人把太子请了过来。

太子以为我已经画好了姑母的肖像,满脸高兴期待,我却板着脸道:「太子哥哥,你能不能跟太子妃说说,别来打扰我画画了,每次刚想好怎么下笔,她就来了,与我说半天话,等我再回去,颜料都凝了,又得再用水化开,不知折腾了多少回,再这样下去,这画永远也画不完了。」

太子瞧了瞧桌上没动几笔的画儿,又瞧了瞧旁边凝固了的颜料,叹气道:「我知道了,回去就同她说,我先前就说了,八弟的婚事哪轮得到你一个女娃娃做主,何况那二小姐的姿色也不见得能配上八弟,她还偏要来找你,若是惹得你不高兴了,你就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千万别同她生气。」

我答应了,送走太子,终于能静下心安安稳稳地画了一天。

第二日清晨,太子又到了,还学着风流才子的模样拿着把折扇遮住了半张脸,我惊讶道:「你不去上早朝,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告假了。」太子声音里有些赌气,「我也不想在太子府待着,就来看看你画得怎么样了。」

我昨日画了不少,便带太子去看,边道:「衣裳的颜色我挑了樱草黄,你看成吗?」

「好,母后喜欢樱草黄,」太子又仔细看那画儿,想到了什么,合起折扇一指姑母的颈部,「这里再画一串儿东珠项链,就是去年生辰我送的那串。」

我刚要答应,就听旁边宋嬷嬷已经惊呼起来:「太子殿下,您这脸怎么了?」

我忙转头看去,只见太子右颊上四道指甲印清清楚楚,还未完全结痂,立即想到这定是太子妃挠的,于是愤怒地一拳狠狠砸在了太子的后背上:「你对太子妃动手了?」

太子被我捶得猛咳一声,转头瞪着我,又怒又气:「怎么可能?从来都只有你们欺负我的份儿!」

宋嬷嬷惊叫道:「是太子妃干的?」

「不是,不是,」太子忙打开折扇又把右脸遮住,「就是院里葡萄架倒了,被刮一下。」

宋嬷嬷心疼道:「哎哟呦,快别捂着了,来人啊,宣太医!」

「不用,不用,别惊动了旁人。」太子捂着脸就要走。

宋嬷嬷都快哭出来了:「我的殿下,您来皇后娘娘这里,就和在先皇后跟前一样,哪用这般遮遮掩掩呢?」

我也忙道:「还是叫太医来看看,万一留了疤,不想惊动旁人也瞒不住了。」

「不行,」太子仍不答应,「若叫太医瞧见了,记录在案,父皇就该……就该把我院里的葡萄架都拔了。」

我心里头懊悔,只觉得不该叫太子去阻拦太子妃来烦我,太子并不是个机灵的,我还请他帮忙,显得我更不机灵了,想了想,向阿珏道:「我记得太医院有个医女和你关系不错,总和你一块儿讨论穴位脉络的那个,对美容驻颜之术也颇有研究,你叫她带着治伤去疤的药来见我。」

阿珏会意,道:「是胡医女,我这便去。」立即就去请人了。

我叫宋嬷嬷把旁人都带下去,向太子道:「这回是我的错,往后再不叫你掺和我跟太子妃的事儿了。」

太子有些难过:「我知道,母后和你都不喜欢思思,我也是想你们能处得好一些,谁知她竟说我一点儿用没有,还尽帮倒忙,便拌了几句嘴。」

从太子妃的角度来说,这话没错,我开口安慰道:「我确实不喜欢卢思思,可我也知道,她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得罪人也好,被人骂也罢,都只是想为你争一争。如今她和你闹别扭,也是觉得你不体谅她罢了。」

「你说的我明白,」太子撇过头,「可她竟吃你的飞醋,这么些年了,难道我的心她还不懂吗?」

我继续安慰:「你多哄哄她就行了,哪有女孩子不吃醋呢?」

太子看着我问道:「阿瑶也会吃醋吗?」

「我前日还……」话没说完,心里突然一阵麻乱,立即转了话锋,「我还记得,小时候爹爹只带二哥哥去骑马射箭,我气得哭了多少回鼻子。」

太子想起往事,终于笑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哭声最响亮了,往往号得半个皇宫都能听见,六七岁的小人儿,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嗓门。」

又聊了好些儿时的趣事,阿珏才终于把胡医女带来了,看过太子脸上的伤,胡医女便道:「伤口不算深,想来这葡萄架也是灵性有情的。只是要把这些半长好的痂撕开,才好上药,过程会有点儿疼,太子殿下忍耐些。」

说着胡医女打开药箱把工具一样样取出来,在太子脸上抹了层药水,将银镊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就去小心翼翼地清理太子脸上的痂,我和阿珏都出神地看着,不知哪一下扯疼了,太子「哎哟」一声正要上手去摸,胡医女一巴掌打掉了太子抬起的手:「别碰我的脸!」

太子愣了一下,竟被唬住了,一会儿喃喃道:「这不是我的脸吗……」

阿珏扶住了额头,那胡医女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露出惊恐地神色,旋即又定住神,向太子赔笑道:「殿下恕罪,还请殿下莫动手,手上脏,摸到脸上这伤就长不好了。」

阿珏也开口帮言:「胡医女进宫的时日短,殿下莫怪罪。」

「没事,没事,」太子一向宽和,「你继续吧,稍微轻点儿就行。」

我想起这医女姓胡,便问她:「你和京城里的胡家药铺是什么关系?」

胡医女一边动手,一边答得爽快:「胡家药铺的东家就是我爹爹。」

太子奇道:「胡家光在京城有十几家药铺,听说江南还有……」还没说完,胡医女又急了:「你别说话!哎哟,殿下,我是说,你一说话,脸也跟着动,我这都没法弄了。」

「好了殿下,」我开口道,「你老实点儿吧,我替你问。」又问胡医女,「连我都知道你家是京城巨富,怎么不在家做大小姐,进宫当医女了?」

胡医女答道:「谁让这天下医术最好的人在宫里呢,我想跟院正大人学本事,只能来做医女了。」说着就清理完了太子脸上的痂,又涂上一层药膏,向太子道:「殿下千万别用手摸,也不要用折扇去碰,只晾着,过了三日就能好。」

太子点头,又道:「这事儿不能叫旁人知道。」

胡医女点头称是,便退下了,我叫阿珏去送一送,又取出帷帽让太子戴上回太子府。

前脚刚送走太子,后脚二哥哥就到了,却没像往常一样提着食盒,脸上还气哼哼的,只斜着眼瞧我。

我不知做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喊了声:「二哥哥……」

二哥哥「哼」了一声,脸上显出不忿来:「什么二哥哥?我看是二锅锅吧!你怎么不跟我学点好的,非学八皇子,左一口黑锅右一口黑锅地往我身上甩?那太子妃从下早朝一直缠我到现在,要不是我机灵……」

「就是知道二哥哥是天下第一机灵,我才叫她去找二哥哥的!」我赔着大大的笑脸,「这世上就二哥哥最好,可以替我挡一挡太子妃,我又没有二哥哥机灵,只怕自己会坏了八皇子的事儿。」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二哥哥哼哼几声就没继续生气了,我岔开话题问二哥哥:「昨儿八皇子来见我,我和他说了王贵妃要『放手去做』的话,他就急匆匆走了,你说,贵妃到底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二哥哥横出手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吓得脖子一缩:「她要杀了那位二小姐?」

「当然不是明目张胆地杀,不过要想她死有的是办法,看起来她自己也是想死的不是吗?」二哥哥顿了顿,又道,「你不懂这些,也不用管。」

我怔了怔:「八皇子……也想要那位二小姐的命吗?」

「当然不是,」二哥哥露出得意的神色,「我们所筹划的都是阳谋,你懂吗,阳谋,就是光明正大地……算了,还不能跟你说,你太傻了,回头又被太子妃套了话。」

说着阿珏回来了,二哥哥不给我追问的机会,忙问道:「阿珏干什么去啦?」

我忍住好奇,将太子被抓破脸的事情说了,二哥哥嘿嘿笑道:「葡萄架子?看来明日我也能拿捏一下太子妃了。」

这时阿珏向我道:「娘娘,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二哥哥插嘴道:「这可奇了,我们阿珏都会问当讲不当讲了。」见阿珏被臊了一下,又道,「哎,你接着说,就当我是放了个……打了个嗝儿。」

阿珏又道:「早晨去请胡医女时来得有些晚了,是因为我到的时候胡医女正在和赵医师吵架……」

「赵医师?」二哥哥又开始插嘴,「是赵院正的儿子吗?」

阿珏说是,又继续道:「赵医师和胡医女一同进宫,医术并没有胡医女长进,这几日却先被封了七品医师,就在胡医女面前嘚瑟起来,胡医女气不过,便与他吵起来了。」

二哥哥继续插嘴:「这有什么好吵的,从来也没有女子做医官的,她胆子倒大,敢跟院正的儿子吵起来。」

我解释:「你不知道,她是药商胡家的女儿,脾气是有点儿,不过我挺喜欢的。」接着我便把胡医女呵斥太子的事儿也说了。

阿珏继续道:「娘娘,我就是替胡医女不平,明明有天赋,有本事,就因为是女子,便处处比别人差了一截儿吗?」

二哥哥又把话接了过去:「这事儿简单,叫她爹给她寻门好亲事,以后做了诰命夫人,不就比那赵医师强了吗?」

我听完二哥哥的话,第一次觉得他说的不对,一点儿也不对,于是撇起了嘴:「怎么女子偏要嫁个好夫君才算有出息吗?」

二哥哥道:「那当然,你瞧你嫁给了陛下,当了天下老二,就成了咱们元家最出息的人。」

我捂住了耳朵:「我讨厌你说这样的话,二哥哥,我不要听了!」忽然心念一动,「我是天下老二……阿珏,你去告诉胡医女,我要封她做正六品医官!」

阿珏大喜,忙去找胡医女了。二哥哥道:「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可这世道本来就是对女子不公的,我说的都是实情,如今你能任性帮一回胡医女,天下之大还有千千万万的胡医女,你帮得过来吗?」

我赌气道:「我不管,只要叫我瞧见了,我就要帮。」

二哥哥忽然笑了,说:「你这话倒和八皇子说的有点儿像,他也说过什么,希望自己目光所及之处,皆有公允可言。」

我愣了一愣,又生气道:「你总与我提他做什么,你若觉得他好,就自己跟他好去,别在我跟前说了!」

二哥哥奇道:「你今儿怎么这么大脾气?莫不是被那胡医女带跑偏儿了?」

又争了几句嘴,阿珏便回来了,只垂头道:「胡医女说,她进宫是来学本事的,不是来当官的,与赵医师争执只是一时不忿,以后等她学成了,就会出宫去周游天下,悬壶济世,因此只能辞谢娘娘好意了。」

我心中暗叹一声,却见二哥哥怔怔听完,喃喃道:「等我得空,定要去会一会这胡医女。」

五日之后,太子妃沉着脸坐在我的花厅里,一语不发地盯着我看了半晌,终于冷涩地开口道:「这皇宫的风水真养人,如今连你都会对我使心眼儿了。呵,老八真是好凌厉的手段。」

我先前已经听二哥哥说了他们的「阳谋」,八皇子和王家动作极快,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把靖南伯爵府卖官鬻爵、侵占民田、走私战马、强抢民女等数条罪状的人证物证一并收集齐全递到了陛下的案上,当中还牵扯了十余条人命,陛下龙颜大怒,今日早朝已经下旨抄了靖南伯爵府,男的皆要充军,女的都入奴籍。

靖南伯没接完旨就中了风,不到半日便去了。其实靖南伯也是无辜可怜,事情都是靖南伯爵夫人和世子做的,最后却害他一位峥嵘半生的功勋老将落得如此下场。

太子妃仍盯着我,恶狠狠道:「元辛瑶,你是疯了吗?那日太子与我说你在走马灯上画了老八,我还不许他乱说,原来竟都是真的!就为了老八?为了那个薄情负心的老八?你瞧没瞧见,那二小姐只是想嫁给他,如今就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不是这样的,」我拎得很清,「靖南伯爵府被抄,是他们家自己犯了大错,若是没有这件事,他们家也迟早会败,都是时间的问题,只是你们的设计陷害逼八皇子反击,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

「元辛瑶!」不等我说完,太子妃已经跳了起来,「你真的疯了!你是皇后,他是皇子!你要是发疯,连累元家,连累太子,我先弄死你!」

「你胡说什么!」我也跳了起来,「我知道自己是谁,你管好你自己!不要再耍这些阴谋诡计了,非要耍也别把我再牵扯进去!」

太子妃哼了一声,站起来理了理袖子,就往外走,没几步又蓦地转身,眼里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阴鸷凌厉:「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元家的意思?」

我愣了一下,不知自己做出了什么表情,太子妃却像是得到了答案,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四节 有女长成

我又坐回椅子上气了半天,你自己斗不过人家,偏来骂我出气,我这个天下老二怎么当得如此憋屈?

想着我便站起身,让阿珏去太医院找问灵到弈星亭陪我下棋。

问灵就是胡医女的闺名,如今她是除了阿珏之外,宫里唯一能和我说说话的同龄女子了。入宫这么久,我只能跟太皇太后和陛下,还有二哥哥或者太子说说话,太子妃只会与我吵架。刚进宫的时候,倒也有几个年轻妃嫔会陪我踢踢毽子,放放纸鸢,只是后来有一回在御花园捉迷藏的时候,李婕妤蒙着眼睛不知怎么竟抓住了路过的陛下,又被陛下带走了。从此宋嬷嬷就说这些后妃心术不正,再不许我跟她们玩儿。

幸好现在有了问灵,她总想着学成了就出宫,所以一点儿也不巴结我,能正常地和我说话,有时也会烦我打扰她看医书,可她越烦我偏越粘着她,谁让我是天下老二呢,她也没法子,只能陪着我做各种她觉得无聊的事情。

而暑气渐盛的时候,问灵就喜欢自己往我的凤临宫凑了,因为有天棚防蚊和冰块凉扇,她说我这儿是宫里最舒服的地方。

我常常觉得日子很慢,总要找许多事情做才能一点点儿消磨掉,问灵却说时间过得太快,她还有好多好多医书没有看完。

日子就这么快快慢慢地过去了,而我也好久好久没有再和八皇子说过话了。

临近八月的时候,皇帝突然问我今年的西山秋猎去不去,我呆了半晌才手舞足蹈地点了头。

这样的好事我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便是进宫前在家的时候,爹爹也没有带我去过秋猎。

拉着皇帝感谢了半天,我又发起愁来:「可是我马骑得不好,射箭更是一点儿也不会。」

皇帝笑道:「哪里是让你去打猎呢?你这几个月表现得不错,便赏你三五天的松快罢了。」

「对了,那我可以去采金山茶花,」我一拍手,「二哥哥从前给我摘过,说就在猎场的南坡上,一开一大片,金灿灿地特别晃眼。」

皇帝笑得很慈爱:「好,到时候就叫元二带着你玩儿,正好也能护着你。」

我终于美滋滋地等到了去西山秋猎的那一天,车驾出了正华门,明明还在闹市之中,我就好像已经感受到了西山的秋高气爽,鸟语花香。

到了西山,二哥哥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了,往年他都是在猎场上驰骋来回的神箭手,每次他打到的猎物都能得到陛下最丰厚的奖赏,现在却只能唉声叹气地牵着我骑的马四处乱转。

「我到底是哪里得罪陛下了?」二哥哥苦着张脸不停问天,「连阿珏都获准去猎场了,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我知道二哥哥自从进宫当了差,也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能出来松快了,心里不忍道:「二哥哥,你便把我送回猎宫吧,我就在里头老实待着,你可以放心地去打猎。」

「阿瑶,你别这么说,」二哥哥忙道,「你这样体贴,倒叫我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哥哥了。罢了,今儿为兄就好好陪着你,走,去南坡采花!」

「好!」我也答应道,「那明儿个我就在猎宫里做山茶花饼,二哥哥便能去打猎了。」

二哥哥终于高兴起来:「咱们真是孔融让梨兄友妹恭的天下第一好兄妹!」

「可是……那你也没让我骑小莲呀……」我哀怨地拆穿了二哥哥。

二哥哥嘿嘿一笑:「那么多人惦记着呢,我怎么可能把她带来,你也不用委屈,你现在骑的可是八皇子的黑风,人称玉面蛟龙黑旋风……」

「你别骗我了,」我继续拆穿他,「我都听见了,八皇子和陛下说他的马最乖最听话,才让我骑的。」

「好吧,其实它叫小玉……诶,我发现怎么越来越骗不了你了?」

一路说着,就到了南坡,果然是好大一片黄灿灿的金山茶花,盛开在蓝天白云之下,又有雄鹰在天际翱翔,我兴奋地跳下了马,东跑跑,西逛逛,不一会儿就摘了一大捧花儿,再看二哥哥,躺在草地上用树叶遮住眼睛,已经在暖洋洋的秋阳下睡着了。

我起了玩心,悄悄地在二哥哥头上簪满了山茶花,见他仍不醒,就用丝巾把他的靴子系在一起,想等着看他醒来时会不会跌一个嘴啃泥。

正傻乐着,旁边的小玉忽然痛苦地嘶鸣一声,然后踢踏着马蹄疯狂地开始转圈。

「小玉!」这是八皇子的爱马,不能丢了,我顾不得许多,拼命一跃抓住缰绳,艰难又狼狈地翻身骑到了马背上,一边大喊,「二哥哥快帮我!」

「阿瑶!」背后二哥哥也被惊醒了,又「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小玉突然不再转圈,直直向前跑去,而且越跑越快,我只最后听到一句「阿瑶你千万别松手!」便再听不见二哥哥的动静了。

小玉一路直直地往深山里跑,半路上原本合围在猎场外的侍卫看见动静也都立即策马冲上来阻拦,我正犹豫着皇后该端庄还是该喊救命的时候,小玉已经疯狂地突破了重围,继续猛烈地向前奔跑着,我只能听二哥哥的抓紧了缰绳,却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它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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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宫那年,只有14岁。

当时皇帝死了,本国的几个异姓王勾结外敌作乱。

异姓王作乱也就罢了,连一些宗室亲王也参与其中。

宗室作乱,历来是江山社稷的心腹之患。

于是我把他们全杀了,这也是为了江山的稳固嘛。

那些背弃宗室的异姓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我把他们全杀了。

然后派兵把他们全部灭族了,这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嘛。

外敌看扶持奸贼的计划失败,不死心,想要趁着我国内乱发动战争。

于是我只好把他们全杀了。

其实我不想乱造杀孽,这也是迫不得已。

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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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

“24岁,不,是14岁,对14岁。”

“职业?”

“能有什么职业,当然是学生!”

“看你挺结实的,平时有在健身吗?”

“没有!”

“你吼辣么大声干嘛?”

“严肃点,这可是皇宫。”

“哼……(要不是看在捞部下面子上,我派战车来把你们一个个都送上天!)”

“平时有些什么爱好?”

“和老部下聚会,再找几个女歌手唱歌。”

“嗯?对于进宫后的生活有什么期待吗?”

“我以前有个部下失踪了,希望他不要来烦我。”

“没有其他的吗?”

“我要报销回去的机票。”

“没问题。那接下来请跟我们去一趟吧……”

“放开我,要造反啊!”

“喂!你还真当自己是阁下了?签了字,你以后就是我们近卫的人了。带走!”

“呀一shake it!放开我,说好半个小时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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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宫那年,只有14岁,虚岁15了。内阁递上折子来,给我拟了个年号,叫什么“绍治”。我在心里冷笑,这是要绍谁的治?我……哦,是朕!朕提笔就把这个年号抹了,写上“嘉靖”。


user avatar   li-jie-1-2 网友的相关建议: 
      

往乐观了想:

浅层次的乐观:求真务实,不立flag,不死要面子,争实惠而非慕虚名,肉闷在饭里吃。

深层次的乐观:欧美(尤其是美国)糟糕的疫情表现,促使国内反思西方理论(尤其是经济学)的权威性。反思构建在西方经济学基础上的某些指标(尤其是GDP)未必能准确全面衡量国家实力。再结合之前提过的“理论创新”,这可能预示着新的方向和道路。

当然,若想让乐观落到实处而非盲目乐观,需要群策群力。

我们再一次站在了历史的关口。


user avatar   you-ran-de-meng-xin 网友的相关建议: 
      

你去问十个人法国战役时没有英吉利海峡拦着德军能否横扫英国?

其中九个人会告诉你:英国危矣

还有一个人会告诉你:这不可能

但就是没人告诉你英国能挡得住德国


user avatar   kai-chang-46 网友的相关建议: 
      

我理解里,因为中国发展太快了。

这说起来你们可能觉得离谱,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大量引入外资和外来技术开始后经济发展太快,在这种高速发展下做技术导向企业就是不可能的,你做技术带来的增长率远远赶不上加了外资杠杆的竞争对手的增长率。

哪怕企业真的技术强壁垒高能活过竞争,企业里的员工也必然要被大量挖角,因为员工在这种环境下理性选择也是赚快钱。2000年赚了1000万的和2000-2020每年100万收入的在2021比资产时前者几乎无悬念完胜的背景下,没人会有心思在一家公司搞什么技术的,必然都是想着快,抄,上,做出影响力,跳槽,收入翻几倍,下一轮。

等中国也一年增长两三个点,利率接近0,普通搞技术的可以30混到60的时候,这种公司反而会更容易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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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的感觉,看电影其实是一件比较私密性的事儿,尤其是好电影,我历来就是自己一个人看,如果呼朋唤友,往往因为志趣不一等容易产生干扰。电影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独自面对奇异瑰丽世界的封闭空间,而在这个空间中,能够引起波澜的,无疑对我来说,是一部好电影,希望对你也是。

《老无所依》:一个孤独冷酷的杀手,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一个不知所谓的电影名称,一场看后也难以言说的情感,如果不反感轻微致郁,建议观看,不会浪费你的时间。

《李米的猜想》:灵气加持的周迅,发挥稳定的邓超,混迹演绎场的张涵予,还有诸位年轻时不可多得的锐气,导演曹保平,音乐窦唯,如果以上还不能说服你,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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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钢琴师》:小号、钢琴、爵士乐、还有无疾而终的爱情、萍水相逢的友情以及对自我的坚守:如果生于此是场意外,那么我可以选择留在这。

这是一场极度适合一个人应对的梦幻旅程,船已到港,欢迎启航。

《大无畏》:只是一部相当平常的喜剧片,两个小混混阴差阳错抽到生死签做杀手的故事,演技稚嫩与浮夸并重,唯有在临行前各自回家看亲人,对暗恋的人告白,携手赴死的淡淡温馨,却刚好凑足了为数不多的亮点,刚好让人难以忘怀。

如果你的人生已触底,那到了最后关头,你会干什么?

《那个男人来自地球》

小成本科幻巅峰,如果一个人跨过漫长的时间,那他意味着什么?神,妖魔,鬼怪,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会遗忘,会受伤,经历过漫长的时间,跨过了多少人的岁月,承受了太多离别。来路我已日渐模糊,未来,我又将要去往何处?又或许,过往种种,都只是为了,过好我这一生。

《移魂都市》:如果记忆可以被篡改,那么我们就当是第一次相逢吧。

哥特式的全程阴郁与结尾的耀眼阳光,明与暗的强烈对比,配合悬疑解题式的剧情,绝对值得观赏,只要你忍受开篇前几十分钟的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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