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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最后追不到”的小说呢?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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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雪》【已完结】

李鹤溪娶我是因为妹妹入宫,又因为我脸上的胎记而厌恶我。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仍是李鹤溪,面对我却卑微无比。

1

新婚当夜,李鹤溪摩挲着我的胎记,皱着眉,似乎有些疑惑,“不是姐妹吗?怎么相差那么多?”

我将他的手拍开,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没有头发遮挡,脸上的胎记越发明显,像是被烧红的铁在眼尾烙了一块印,夜间看见都有些吓人。

宋妍如却是一个无论何时看,怎么看,都挑不出瑕疵的大美人。

也许是我的胎记扫了他的兴致,他捏着我的脸的力道并不轻,晕着红晕的眼尾上扬,嘴角却噙着些笑,“不会说话?”

我沉默地和他对视。

“那以后都别说了。”

我抓住他的手腕,将脸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对他盈盈一笑,“方便你自欺欺人吗?”

我的声音不同于妹妹的清澈,总是自带婉转,听起来就似在撒娇,我却不喜欢,总觉得这样说话过于柔弱。

就像此时,我分明是在讥讽他,说出来却像是在吃味。

声音的天差地别,明晃晃地提醒他我不是他想要的人。他的脸色也如我预料一般,瞬间阴沉下来。

我仍旧在火上浇油,抚着自己的胎记,“若是妹妹也有这块胎记的话,想来也入不了宫,说不得就与你双宿双栖了。”

李鹤溪的眼中阴云翻滚,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可以和我维持着笑容,“娘子好气性。”

我看出了他的隐忍,伸手拆了发冠,青丝倾泻而下,专门露出那块胎记对着他,一颗一颗缓慢地解着身上的扣子。

仅剩里衣之后,我站起来,目光平视处,刚好到他的喉结。

“若是夫君不嫌我容貌比不上妹妹,那咱们该就寝了。”

我的手将将碰到他的腰带,就被他一把抓住。

他一字一顿,“不了,今晚的光线稍许刺眼,改日,我再等娘子来找我。”

我抬眼去看他,望进他眼里愤怒过后的势在必得,是要消磨我的意志,心甘情愿做他的傀儡。

“夫君慢走。”我恭顺的送别,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激怒他,却没有一点后悔,甚至没有一点波澜。

他打开门,卷起屋外的风雪,夹着刺骨的冷意。

下人不明所以地跟着他离开。

小冬从外面进来,眼睛红红地问我怎么回事,我让她去休息,将自己包在被子里,没去想在大婚之夜惹怒丈夫会是什么后果,只是循着心底的厌恶排斥他。

我不喜他,显然他也不喜我,第二天去经公婆茶,李鹤溪在旁边看着我跪了一个上午,晚上的隐怒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时满眼戏谑,他蹲到我身边,撩起我的刘海,声音里都是恶劣的笑意,“藏什么?这么丑的脸是藏不住的。”

我没去看他,忍着膝盖的酸痛,软软地回他,“夫君,这么丑的新妇,是你自己上门求娶的。”

他冷笑起来,一把将我拉起,我的膝盖直不起来,几乎被他拖行了好远,才踉跄着跟上他的脚步。

他把我拉到一个拐角处,从身后禁锢着我的身体,将下巴隔在我的肩上,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兴味,“看看,那是什么?”

2

冰天雪地里,被我遣去拿手炉的小冬被一群小厮推搡到地上,怀里抱着手炉,身上被浇了一盆又一盆的混着菜叶的污水。

我下意识去救小冬,却被李鹤溪牢牢锁住身体。

他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恶劣的笑意,“这里是李府,宋大小姐要是想好好过下去,就要好好讨好我。”

我嗤了一声,“讨好你一介庶子?”

喉间瞬间横上一根胳膊,呼吸逐渐艰涩,他收了笑意,“就是一介庶子,掌握一个丫鬟的生死也不是难事。”

呼吸骤然顺畅,他的手松开,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转身将他推开,向小冬跑去。

那群小厮作鸟兽散,我把小冬揽在怀里,又湿又厚的冬衣瞬间将我的衣服也沾湿,我哄着小冬,她红着眼掉眼泪,仍止不住的颤抖。

“娘子,想好了记得来找我。”

李鹤溪站在廊檐底下,歪头看着我,玉簪束起来的马尾荡在一边,脸上的笑容灿烂,无辜而又纯良,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我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将小冬扶起来,带回房间,换下厚重的衣服,门突然被敲响,一群丫鬟向屋里送进一盘又一盘精美的乌木方盒。

为首的丫鬟向我俯身,“夫人,这都是少爷为您准备的胭脂水粉。”

我让他们下去,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捻一点放在手心,粉质细腻,将我手上的冻疮掩去一半。

小冬抽噎着说,“小姐,姑爷对你真好。”

我拿了一盒递给她,“今天你受委屈了。”

她推脱着不要,我强硬地塞到她的怀里,摸了摸她的头,若她不是跟着我,应该能少吃不少苦头。

“小冬,你想嫁人吗?”

我只是提了这么一句,她又抱着我哭得昏天黑地,“小姐,你别不要我,我以后一定聪明,你不要把我扔掉。”

我都怕她哭晕过去,只好哄着她,让她安心去睡觉。

那一排排的方盒安静地列在铜镜前,我摸着那块胎记,细细端详自己的眉眼,若是没有这块胎记,我应该也是很好看的。

李鹤溪看到我并不意外,撑手跳过书桌,站到我跟前,在看清了我的脸之后,扬起的嘴角逐渐下垂,肉眼可见地手无足措起来,捧着我的脸,着迷了一般,垂着眼皮,落下一吻,口中喃喃,“阿如。”

我双手挂上他的脖颈,学着宋妍如,笑得甜腻,可惜一出口就露了馅,我叫他,“夫君。”

他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捂着我的嘴,让我住口。

我依言闭嘴,乖顺地回应他,衣服散落一地,他将我抱到屏风内的榻上,处处小心,事事周到,会为我擦去眼角的泪珠,也会关心我痛不痛。

却从未松开我的嘴,他生怕我发出一点声音,坏了他的幻境。

想到他将我想成宋妍如,我就泛起恶心,胃里的酸水一阵阵上涌,直接逼上我的咽喉。

我忍不住干呕,他却想岔了,手上越发用力,将我的嘴捂得严严实实,额头布上细细密密的汗珠,马尾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散开,凌乱地和我的头发缠在一起。

在雪松啪地抖落身上的积雪后,他抱着我,抵着我的背,我和他挤在小小的榻上,以无比亲密的姿势相互取暖,我再也忍不住,忍着浑身的不适从榻上下来,双腿酸软,我险些摔倒在地上。

而李鹤溪清明起来,支着脑袋,闲闲地看我,“怎么?现在摆出这副样子给我看,是要我给你立一个贞节牌坊吗?”

我捂着嘴,抑制着翻涌的吐意,胡乱穿上衣服,想要走远,结果方踏出门口就扶着墙吐了一地。

李鹤溪只穿着里衣,随手披了条披风,在我身后冷冷地说,“你可别死了,不然,你的小丫鬟也活不下去。”

随后他就关上了门。

3

寒风刺骨,雪打在脸上都像是针扎一样,我回到房间时,身体已经僵硬,小冬按我的吩咐,给我准备好了热水,我浑身浸在温热的的水里,僵硬的肌骨一点一点恢复,膝盖上的刺痛却越发清晰,我咬着牙,努力去忽视那股痛楚,心尖却也痛了起来,不待我自己流眼泪,小冬就已经哭哭啼啼起来,又开始骂起她刚夸过的姑爷不知道疼人。

丫头这么一闹,倒让我哭笑不得,我让她去准备吃食,整个人没进水里,感受着四面而来的水压和逐渐袭来的窒息感,我在水底一动不动,水面也渐渐平静,只有铺开的头发还在浮动。

脑海里又开始莫名其妙出现很多记忆,也是这样一个冬天,我因为在欢爱过程中叫出了声,李鹤溪当即抽身离去,踢翻了炭火盆,留我一人在寒冷房间抱膝取暖,如同枯尸一般,看着炭火只剩下余烬。

那个晚上我差点死了,在烧了三四天之后,才逐渐有活过来的迹象,李鹤溪对我也好了很多,我却知道,他是怕“我”死了,他再也找不到和宋妍如那么像的人。

“小姐!”

小冬的尖叫让我回神,我从水底露出头,无奈地看着她。

她爱哭又爱说,现在就一本正经地哭着和我说怎么让李鹤溪喜欢。

我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傻小冬,人离了喜欢这两个字又不是活不下去。”

娘在离世时,握着我的手,力气大的不像是将死之人,她红着眼,和我说情爱无用,让我好好活着就好。

可是她死不瞑目。爹冒着雨跑来的时候,娘的身子都僵硬了。

我看着爹哭得撕心裂肺,那时我很奇怪,娘死了爹那么伤心,为什么娘活着的时候不对娘好一些呢?为什么要娶小姨做姨娘呢?

这种迟来的悔意和爱都是讽刺。

李鹤溪开始自欺欺人,我每日用厚厚的脂粉将胎记遮掩掉,缄口不言,配合他。

他有时候会将我当成宋妍如,有时候又会清醒,故意擦掉胎记那处的妆容,满含恶意地说,“宋婉若,你好丑。”

我亦不会让他,轻声细语地对他说,“好看的那位在宫里。”

他就会一连好些天不理我,让人断了我的吃食炭火,小冬去要的时候还会受到多番刁难,每次都哭哭啼啼的回来。

但他也撑不了多久,他喜欢宋妍如喜欢的发疯,他恨不得死在她的身上,所以过不了几天他就会裹着一身酒气踢开我的房门,一言不发地将我按倒在床上。

在春节前,我又惹了他一次,我说,“宫里那位要的,不是你这个庶子可以给得起的。”

这一次把他惹急了,一连半月没来找我,还让丫鬟下人视我如无物。

屋里炭火不够,小冬也要不来,我便亲自去找了管家,他一脸为难,同我说,“少夫人,今年府里支出大,实在供不了那么多炭火,若是你不嫌弃,我这还有一些用的,您看看?”

我确实也看了一眼,哪里能在屋里用这些,只能当作后厨的柴火。

“我要了。”

小冬帮我柴火送到李鹤溪的书房,李鹤溪在内室睡的昏天黑地。

我让她下去,将柴火扔进正燃着的炭火盆里,见黑烟缕缕升起,心满意足地离去。

没过多久李鹤溪就来找了我,在气头上,也不曾梳洗,头发凌乱,鼻尖两颊还抹着黑灰。

他怒火中烧,“宋婉若,你好歹毒的心肠,你就不怕我死在那里面?”

我捧着手炉,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夫君,你在说什么?”

他气笑了,咬牙切齿地问,“那堆柴火不是你放的?”

我恍然大悟,“哦,是我,我担心夫君在书房着凉,就去向管家要了炭火,有什么不对?”

“是吗?娘子这么关心为夫?”

“是呢。”我笑着回答。

4

李鹤溪脸色铁青,胸膛不断起伏,我走向前,替他擦去脸上的烟灰,他却不领情,皱着眉,一脸嫌弃。

我也不是不会看人眼色,便住了手,尚未放下,被他一把抓住,暧昧地揉捏我的手。

他眼里闪着恶劣的光芒,嘴角噙着点笑,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法子整我,要报复回来。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为夫正好缺一件冬衣,娘子既然这么关心我,不如亲手为我做一件。”

“好啊。“我顺从地应下,一件衣服,我确实会做,但给他做?那还是算了吧。

等他走后,我就让小冬外出去找了裁缝。第二天,天还是黑的,屋门被敲响,李鹤溪的书童恭敬地来说,“少夫人,少爷想您想得紧,遣小的来请您过去,正好少爷读书,少夫人在一旁做衣服。“

我尚困倦不已,听到这话青筋都要跳出来,关上门不去理会,门合上的下一秒,唢呐声便呼地直冲云霄,魔音绕耳。

这如何能睡得着?

李鹤溪笑成一副混蛋样,两手捧着脸,眼睛眯成一条线,“娘子,一大早就能见到你,真开心。“

我对着他皮笑肉不笑,寻了个地方坐下,他拍了拍手,外头的小厮捧着一盘盘布料鱼贯而入。

“娘子觉得为夫适合什么颜色样式?“

我只想睡觉,哪会去细看,敷衍道,“夫君仪表堂堂,想来无论穿什么,妹妹都会喜欢的。“

他身子一僵,拿过一匹浮光锦,放到我手上,”这样,有劳娘子各个款式都为我做一套了,为夫在这先谢过娘子。“

他笑得无辜又腼腆。

我深吸一口气。

狗,杂,种。

困是不困了,满脑子都是用眼前的针把李鹤溪戳成筛子。

一次两次还好,在第三天睡得正沉的时候被强制叫醒,不可谓不使我恼火,却又不能明着表现出来,否则正合了他的意。

李鹤溪要准备科举,一般天不亮就要早起读书,晚上过了子时才睡,午间可能会稍稍休息会儿。

我在他的书房里一坐就是一天,等他打算休息了,我才可以离开。

外人当我们红袖添香,恩爱无比,只有我和他知道,同处一室的气氛有多么僵滞。

第四天,夜尚是黑的,未等书童来叫,我早早收拾好去敲了书房的门,让小冬扯着公鸡的脖子打鸣。

门嘭地被打开,李鹤溪披头散发走出来,月光从头顶洒下来,显得他像是刚从土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挥手让小冬退下,从他身侧进了书房,“夫君,常言道,闻鸡起舞,我反复思量许久,为了夫君的前途着想,这段时日,我会做好为妻本分,督促夫君好好读书的。”

他的目光似要喷火,我坦然相对。

“好,好一个为妻本分。”他咬牙切齿。

看来,不止我一个不喜欢被人梦中叫醒。

我已经点燃了书中上的灯烛,无视他的愤怒。

不期然间,手腕被人握住,他的目光幽幽,挑衅地看着我,“为妻本分可不是只有看我读书。”

“今日起的急,我并未上妆。”

他笑了一声,手上用力,将我拽进他的怀里,圈住我的腰,暧昧地在我耳边吐息,“不打紧,天色尚暗。”

心下厌恶,暗骂李鹤溪的底线越来越低。

我偏开头,正想着有什么话可以回击,已被他凌空抱起。

床铺上还带着他的余温,不过瞬息他贴上来,扣住我向回缩的脚腕。

“我还当夫君多有上进心,这就色令智昏了,不想在妹妹面前扬眉吐气了?”

他的动作一顿,对上我的目光,面上浮现玩味,“这就急了?你着急起来的模样倒比其他时候可爱。”

这一日之后,他仍会遣人来叫我过去,不过好歹宽限了时间,想来他也知道,把我逼急了,他也落不到好。

在宫宴前一天晚上,他来找我,给我送来了衣服首饰,我摸着素净的布料,和他说,“这些可都是妹妹不爱的款式。”

他大概喝了不少酒,眼尾飞红,黑白分明的眼里氤氲着水汽,蓦地抱住我的腰,将头靠在我的怀里,“你喜欢吗?”

我拽住他的马尾,见他皱眉吃痛向后缩,这才慢条斯理地松手,“我没有喜欢的。”

他揉着自己头皮,用眼尾睨我,“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是一个人。”

“或许那时候,我和你就是同类。”

“你!”

他气急,不知怎的,又笑了起来,“倒也不错,我们是一类人。”

都是冷心冷意,对外人毫无怜悯的人。

他不怜惜我身世凄惨,我也不可怜他爱而不得。

5

宫宴在晚上,下着鹅毛大雪,地上亮着白光,踩上去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穿着李鹤溪给我准备的衣服,披着厚重的披风,打他眼前经过上了马车,他紧跟上来,没等小冬上来就让车夫架马,他把我扣在绒毯上,马尾顺着肩膀扫下来,落到我身上。

他屈指解开我的披风,眼梢尽是风流,“马车上暖和,就不用穿这个了。”

“今日心情这般好?”

我揽上他的脖子,故意放软语调,趴在他耳边,故意不让他好过,“夫君就不担心看到妹妹和陛下双双成对的场面吗?”

他猛地将我推开,胳膊肘砸到绒毯上仍旧钻心的疼,我冷笑一声,坐直身子,抚平自己的衣服。

一路无言。

这番话直接导致了他在宫宴上也不给我好脸色,让人看足好戏,宋妍如显然对这个场面很是满意。

她以叙旧的名义将我召到她的宫中,娇艳的脸上都是笑意,“多亏了姐姐照顾鹤溪,不然我真不放心。”

我对她的姐妹情深的戏码兴致缺缺,随意应和,没过多久,她遣散供人,从主位上下来坐到我身边,“我知道姐姐心中许是有怨,但是鹤溪是个好人,姐姐和他在一起是会幸福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不和他成亲?”

她的面色一僵,气氛就这样僵滞起来。

宋妍如的野心很大,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困于普通人家的后院,但显然,她现在还不打算把野心坦露出。我也无心戳破,宫内顿时安静下来。

“姐姐和鹤溪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当真一点感情也无?”

我捏了捏额角,随口说,“需要什么感情,我何必去为一个心里有人的男人浪费心思,凑活过吧。“

宋妍如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我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一道明黄的身影踏进宫门,他身后跟着的就是李鹤溪。

脸色难看的很。

我也不想触他霉头,上了马车想离他远远的,他冷着脸却不愿意放过我。

“真是委屈娘子了,跟我在一起只能凑合。”

我不想理他,他却挨过来,将我圈起来,压迫感瞬间包围我。

“跟我是凑合,娘子还有不凑合的人选吗?”

身后就是车壁,躲不开。

“怎么,我觉得和你是凑活,你就这么难受?”

“只是有点好奇,娘子这副尊容,怕也只有乞丐可以看得上,怎么心气还能这么高?”

“是吗?我不知道乞丐怎么想,但夫君确实给我下聘,将我娶回家,难道说,夫君觉得自己是乞丐?”

他的眼神一变,像鹰那般锐利,冷漠之下,蓦地卡住我的喉咙,逐渐收紧,那一瞬间,我觉得他真的想杀死我。

在我快要晕厥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我,想扔垃圾似的,把我推开,慢条斯理地擦起手。

“既然娘子那么看不起我,想必我的马车你也是不稀罕坐的。”

李府四架马车,他的马车排最后,这匆忙的一停没有引起任何关注,除了车夫,没人知道我被扔在这片雪地里。

新压出的车辙印又很快被雪花覆盖,寒风像是要吹进我的骨头缝里,不过几息而已,我的手脚似被冰封,僵硬到寸步难行,我这才意识到,披风在推搡间落在了马车上。

唉,这次把人惹急了。

我抬头,上空是黑压压的天,雪像盐一样洒下来,偶有风起,卷得雪四处乱飞,落到我的眉间,羽睫,脚趾和手指都冷得发疼,膝盖那儿又开始刺痛。

我呼出一口热气,融化一点点雪,水汽又变成冰霜布在我的脸上,渐渐的,也就没了直觉。冬天冷,最难挨,我最不喜冬天,却时常会想自己没准就冻死在冬天里。

可惜还没给小冬找个好归宿。

这是我倒在雪地里最后的念头。

醒来是在一处温暖的地方,我睁开眼,叫着小冬,小冬没进来,进来了一个青年。头脑昏沉得很,我想睁开眼看清他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他在说话,让我不要着急。

他的声音似乎有魔力,将我躁动的心安抚下来。

“夫人,好好休息。”

我便沉沉睡了过去,睡前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温柔的叹息。

6

我的意识醒来,手脚却动弹不得,混乱的记忆纷至沓来,李府败落,“我”随着李鹤溪拾荒种田,他的锦衣玉袍都变成了粗布麻衣,吃遍了苦头,没过几年,画面一转,他重新穿上华服,而“我”也住进大宅院,“我”和他前所未有的恩爱,可宋妍如有难,他不顾“我”的哀求毅然决然进宫,在那一天,“我”溺毙在池塘里。

原来我是死在夏日的艳阳天里。

意识骤然清醒,像是溺水后突然浮出水面,我睁着眼大口大口的呼吸。

大脑似乎还处在那个梦魇里,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久久不能平息。

“夫人,您醒了?”

一个青年快步走进来,脸上洋溢着欣喜,探手抚上我的额头,松了口气,“好了,烧退了。”

“你……”

我出声,声音涩哑难听,他像是突然回神,猛地将手缩了回去,脸也微红,“冒犯了,夫人。”

我还未说什么,他连忙转身,再过来时给我递上了杯温水。

“我回家时看到夫人倒在路上便将您接了回来,夫人发了一晚上的热,幸好没有大碍。”

“你是……”

“太医署太医梁笙,在宫宴上有幸见过夫人一面。”他接过空水杯,向后退,和我隔着好几步的距离,一副不知当问不当问的模样,“昨晚,夫人为何会……”

我嗓子还有些痒,咳了几声,回他,“和李鹤溪吵了几句嘴,他气不过就把我扔下了。”

“这……”他拧起眉,怔了半晌,眼里翻涌的是对我的怜悯,“我尚没有去通知李府,夫人打算如何?”

他向我这踏了几步,又去给我倒了温水,“若是想不出来也没事,夫人可先在我这处住着。”

“不必。”

“为何?李公子那样对您,您……还要回去吃苦?”

李鹤溪心眼针尖大小,我若是一直在这呆着,怕是会连累这个太医。

我捧着水杯,水里有我的倒影,脸上的胎记在水里荡漾,我一怔,身上的衣服也全部被换。

梁笙连忙解释,“昨日夫人的衣服都湿了,是我娘给换的,但是她年纪大了,需要休息,这才没来看您。”

我向他道谢,他便通红了脸,显得有些局促。

“我的身家财产还有我的丫鬟都在李府呢,不能不回去。”

“您现在这个身子骨不能下床。”

“我要回李府。”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他败下阵来,让我好好躺着,“我去通知李府让他们来接您。”

不知从梁笙家到李府要花多长时间,外头雪停了,太阳光照进屋子里,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一个妆容精致的妇人走进来,一看我坐在床上就忙不迭小跑过来,“姑娘快躺好,你现在可不能见凉。”

我微微一笑,她说完了她养儿经验,胭脂水粉研究,又扯到太医身上,说他这个儿子醉心医术,也不着急成家,她拿他还没办法。

我只能安慰她,“他看起来是个有主意的,会把自己安排好的,您就放心吧。”

梁笙到了傍晚才回来,外头又飘起小雪,他身上沾了不少雪花,梁母忙去给他拍打他身上的雪水。

他等不及拍干净,几步走进来,又在不远处停下,面露无奈。

别说见到李鹤溪了,他连门都没进去。

我对梁笙道谢,“辛苦了。”

他连连摆手,“这没什么,等明天我再去问问。”

“不用了,你不必找他,直接去找小冬,或者,去轩宝书院找宋明钰。”

“宋明钰?”

“是我弟弟。”

宋明钰心思纯良,是小姨也是现在宋家主母的儿子,拿我当姐姐,也拿我娘当嫡母,只小我一岁,娘亲去世后,他背着小姨对我多加照顾,可惜他后来要上学堂读书,不怎么回家,也就不常见面。

7

第二日梁笙就把小冬寻来,她一见我就抱着我哭,也说不出话,宋明钰也急匆匆赶来,一人趴床头,一人站床位,具是两眼红彤彤。

“我去找李鹤溪算账!”宋明钰撂下狠话,甩袖子就要走。

我要拦,却没能拦住,小冬也不听话,反而沉默不语,助长宋明钰的气焰。

我扶额,心里又不太妙的预感。

我能把握好分寸,在李鹤溪的底线上来回蹦跶,这一下没把握好,我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要是再加上宋明钰,以后的日子可真就是针尖对麦芒。

暮色四合,天暗了下来,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李鹤溪和宋明钰互相挤兑着跑进来,在宋明钰还想拉扯李鹤溪的时候,李鹤溪直接闪身躲开,冲到我面前,将我死死抱在怀里,力道之大,让我有些窒息。

很难受,我拍打他的胳膊,想让他松开我,梁笙和宋明钰两人一左一右都没能把他拉开,直到我忍不住咳起来,如铁钳般的禁锢感才消失。

“阿若。”

李鹤溪一脸憔悴,两日不见,两颊都凹陷下去,比我还像一个病人,脸上带着伤痕,淤青,显然和人打过架。

我看向宋明钰,叫他过来,仔细看了看,“没受伤?”

他瞟了李鹤溪一眼,见他失魂落魄,便挑起眉毛,不无得意地说,”没有姐,我好得很。”

我点了一下他的脑门,“下次不能这么冲动了。”

他乖巧答应,坐到我床边,一下把李鹤溪挤开,“要不要回府住几天,我和书院告了假,可以陪陪你。”

“可别,我又不是要死了,要你守着我,快回去读书。”

他便显出沮丧的样子,看了我一眼,又恨恨去瞪李鹤溪,对他说,“回去我会和我爹说,让姐姐和你和离,你……”

“不行!”

李鹤溪猛地站起来,双眼通红。

“怎么,一次没能害死姐姐,还想有下次?”

“我没有要害她,我……”他辩解,转头对着我,眼里有失而复得,还有化不开的苦楚,“阿若,我找了你很久。”

我凝眉,怎么觉得李鹤溪这么不对劲,他几时用这种眼神看过我?按理来说,就算我真的死在了雪地里,他也只会伤心于宋妍如的替身没有了。

“我没有让你找我,但是把我扔在雪地里的人是你。”

我轻声和他说,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好像我说了什么剜心割肉的话,让他承受不住。

他蹲了下来,握着我的手,仰头,哀求似的对我说,“我一定好好对你,绝没有下次,你和我回去好不好?”

宋明钰一声嗤笑,毫不留情地拆台,“人心易变,你前天还不管姐姐的死活,今天就能好好对她了?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又变回去。”

我抬手制止宋明钰,他想的简单,爹爹又怎么可能放过李府这棵好乘凉的大树,让爹爹出面,无异于异想天开。

不过,他也真提醒了我,还有和离这条路走。

8

当天李鹤溪接我回府,马车内铺着上好的绒毯,染着熏香。

他将我包裹得密不透风,从梁笙家里将我抱进了马车,到了李府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抱进了卧房。

我的脚甚至没沾到地面。

他找来大夫,为我诊治,又亲手来喂我汤药,就像是一个十足贴心的丈夫。

底下的下人对我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小冬在府里都可以横着走。

这丫头又开始心疼起李鹤溪,对我说,“夫人,姑爷是真的知道错了,要么你原谅他吧?”

“笨丫头。”

我翻着书册,轻轻骂了她一句,又不是条狗,被打了之后,给个肉包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再次贴上去。

再者,如今的风光也都是他给的,若是他不想给了,不又得回到从前?

风寒虽然好了,但是躺久了,身子懒,外头又冷,我斜躺在榻上,盖着绒被,缩在里面暖和得很。

李鹤溪头戴玉冠,与往常相比多了温润之感。

他走进来,坐到我旁边,自发握住我的手,我也没去抽开,无所谓这点接触。

他的眉梢就带上了点喜意,“今天怎么样,膝盖还痛吗?”

我稍稍分给了他一点视线,便见他喜不自胜,我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想法促使他对我这般体贴,将我扔到雪地里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夫君。”

我没有扭捏语调,就用着绵软的原声,这是这么些天以来,我头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李鹤溪先是怔了怔,目光松散,紧跟着露出欣喜,身子向我这里倾过来,亮晶晶着眼睛问我,“阿若,你叫我什么?”

我歪头看着他,高兴不似作伪。

难道不膈应我的声音了?

“夫君,”我又叫了他一声,在他喜悦的目光下,悠悠问他,“你待我这般好,是想给妹妹看吗?”

他脸上的笑意宛若被冰封,我伸出食指勾进他的腰封,将他拉过来,向着他仰起头,没有掩饰的胎记就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我细细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怔愣,悔恨,惊诧均出现在他的眼中,却独独没有厌恶。

“阿若。”他似乎在经历什么刀割酷刑,连说句话都是艰难的,“你信我……”

心口隐隐钝痛,我不解,拧着眉捂上心口。

“你难受吗?”

李鹤溪慌慌张张扶着我,转身就想去找大夫。

我把他拦下,摇了摇头,心口的疼不打紧,疼了那一会子就再也没感觉了,转而是一股莫名而来的轻松。

好像身体里有股子拧巴在一起的气排出去了。

我掩嘴打了个哈欠,对他说。

“劳驾,我要睡了。”

9

这些时日里来,他从不曾强迫我做什么亲密举动,一言一行都还勉强算尊重我,像转了个性子似的。

往常他是闲云野鹤,除了读书便无所事事,眉眼里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态,充斥顽劣和对底下人的轻蔑,又隐藏着身为庶子的自卑,现在李鹤溪却仿佛阅尽千帆一般,浑身透着成熟和沉稳,而且,他似乎很忙。

宫宴前,他还是李府一个不值一提的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尚书开始亲近他,将他留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

天气刚一转暖,李鹤溪来找我,带着我去了京城里最大的成衣铺子,伙计无不骄傲地对我说,日进百两黄金。

按理来说,他也没财力和本事让这家后头有人的店另眼相待。

可如今那些衣裳全都排成一排,任我挑选,整个店的伙计都在服侍我一人。

这就奇怪了。

我挑着衣服,瞥了他一眼,他便低头过来,“有喜欢的吗?“

我对着他弯了眼睛,软声说,“都喜欢。“

他的目光闪了闪,正要说什么,脸色突然一变,极为痛苦的抱住了头,蜷缩着蹲到地上,店里的伙计还有小厮慌忙把他扶到内室休息,去叫了大夫,我走不开,他死死地拽着我的衣袖不放,没过一会儿,他似乎缓过劲来,只是有些不太正常。

“你去哪了?一晚上你去哪了?”

李鹤溪冷冷地看着我,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

我一头雾水,没有回答。

只是莫名觉得这样的李鹤溪才是我熟悉的李鹤溪。

可此情此景,怎么看他都像是撞邪了。

“李鹤溪?”

他挑眉,“不恶心人叫我夫君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你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了吗?”

“发生什么?”他垂眸回忆,“我回去找你……”

他突然停顿,看了我一眼,改口说,“只记得宫宴回府我染上了风寒,然后……”

他的话开始断断续续,捂起头,又开始痛起来,连带着揪得我的手疼。

我猛地一甩,想把手抽出来,却忽略了李鹤溪现在的柔弱,直接把他抡到了地上。

一声闷响之后,他晕了过去。

好在大夫及时赶到,给他扎针,他悠悠转醒,眼里一片迷茫。

“夫君?”

我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他眨了眨眼,看向我,尚未反应过来。

“还疼吗?”

“阿若……”他呢喃,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里微微闪着水光,“你……”

又变了一个模样,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这个下午,他都是这副样子,没再头痛,也没出现什么反常,我却怀疑他脑子有病。本来也不想管,转念一想,这对我来说,没准是个机会。

“我想去看看胭脂水粉,你要不要陪我一道去?”

“好,去……”李鹤溪呆滞了一下,手无足措,手抬起来又放下,慌里慌张,最后小心翼翼握住我的手。

见我并未露出反感之色,便盯着两人相交的手,默默地笑起来。

我装作没有看到,这一日他的心情十分好,叫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喜悦。

小冬私下里问我,“小姐,你要原谅姑爷了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而不语。

李鹤溪对我越来越好,在闲暇之际总爱呆在我身旁,凑过来看我在做什么。除了时不时改个性格,最终都是沉稳的那个占据上风。。

“这是什么书?”

我淡淡回他,“教做胭脂水粉的。”

身旁安静了好久,我有些奇怪,便见他一脸落寞与后悔。

“你怎么了?”

他张了张口,却像是发不出声音,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来,“阿若,我并不介意你的胎记。”

我一怔,将书合上,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刚成亲时他对我的嘲讽,便笑着说,“你可说过,乞丐都看不上我。”

这只是一句玩笑,却像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红了眼眶,将我箍在怀里。

我能听到他细细的鼻息,“玩笑罢了,我知道你现在并不在意。”

他依旧没有说话,就这样抱着我,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放开,抚着我的脸颊,满眼情深,在情深中还有其他东西。

我想进一步探究,他开口说,“大哥就要从边疆回来了。”

“恩?”

我尚未见过他哥哥李鹤洲,李鹤洲从军八年,驻守边境,从未回来过一次,怎么突然要回来了?

他握着我的手,也不抬头,低沉而又郑重地说,“这一次我肯定可以照顾好你。”

我望着他的发顶,脑海里蓦然出现一个场景。

我蒙着眼,被他牵到一个厅堂里坐下,在我适应光明的时候,他蹲在我身前,覆着我的手,仰头含笑,眼里融着星光,无比温柔地对着我说,“阿若,以后我会让你一直过这种好日子的。”

这种不属于我的情景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的脑中,一次比一次地清晰,我甚至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李鹤溪说那些话时对我的爱意。

很奇怪。

李鹤溪真的还是李鹤溪吗?

“夫君,”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你说,前世今生之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清楚地感受到李鹤溪身体的僵硬,那一刻,我心里那滑稽的猜测霎那间不再动摇。

他的呼吸紊乱了一会儿,声音略有些颤抖,试探地问我,“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没什么,”我随口敷衍,“只是突然想到了。”

他大概不信,一双墨黑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我对着他一笑,挂上他的脖子,“好吧,说实话,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差别太大,有点奇怪。”

他微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柔声对我说,“那你喜欢吗?”

“恩,”我点了点头,“不过,我怕你哪天又变了回去,再像以前那样对我。”

“不会的,”他斩钉截铁地否认,像是怕我不相信,又说了一遍,“不会的。”

如果说,脑海里的那些情形真的发生过的话,倒也能理解他失而复得的心情,不过,那个爱他爱到死亡的宋婉若并不是我。

那些让人后悔莫及的事,就算后来去想尽办法挽回弥补,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伤害也是真的伤害。

李鹤溪的后悔与情深,在我看来都有些可笑。

当真那么爱她,又为什么要伤她的心?

心中并未起什么波澜,我生活如何也不想依靠他的照顾,但在这种氛围的推动下,似乎该做些什么回应他。

于是我便柔和眉眼,抚上他的脸庞。

抬眼看他时,他的表情有几分好笑,仿佛没了灵魂,呆滞地看着我,目光却没有焦距。

“夫君。”我笑着唤他。

他没有回神。

“夫君?”

他眨了一下眼,眼眶里滚出一颗泪珠,飞速滑过脸颊坠到衣服上,浓烈的悲伤和欣喜同时在一双眼里表现出来,看的我心头一窒。

下一刻,他的整个人僵在原地,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手被他抓住。

“夫君?”

李鹤溪眼里一闪而过困惑,低头去看我和他抱在一起的姿势,轻笑了一声,“娘子,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主动的一个人?”

看来又变了,我从他身上起来,指腹滑过他的脸,便有一点晶莹的水渍落在上面。

“夫君,你看。”他的脸一黑,我接着说,“你哭着喊着求我抱你,我也没办法。”

“不可能!”

我叹了口气,“爹爹已经去寻名医为你治疗脑子了,以后一定会好的。“

他时不时出现,但出现的时间总不长,还没有记忆,我便骗他说他是雪夜那日高热烧坏了脑子,大部分时间痴傻,偶尔才会恢复清醒。

他一开始不相信,后来次数多了,心里已经承认,只是嘴上仍旧死撑。

容不得他信与不信,另一个李鹤溪很快又会将他压下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又变了一个模样。

我不去问,他对着我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10

我和小冬时常出府,去街上转悠。

李鹤溪知道后也不拦我,只是多派了几个家丁跟着我。

京城的胭脂水粉铺子,大大小小逛了个遍,心里有了普。我回去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嫁妆和私房钱,盘下一家店铺不是问题,寻了个日子,上了梁家的门,请梁母帮我管店。

恰好梁笙在家,他避开梁母和小冬,从袖中掏出两个药包递给我。

“那日夫人风寒,我替夫人诊脉时,发现了夫人的胎记,并不是不可去除,太医署里正好有这样的书籍,所以配了这些药。”

我晃了一下神,没有及时接过来药包,让梁笙多想,他的脸上就出现了一点慌乱。

“我并无冒犯的意思,若是夫人不需要……”

“谢谢你。”

我收下药包,他松了一口气,轻笑,“用量和方法我已经写在纸上就在药包里。”

脸上的胎记较小时候相比,已经淡了许多,有头发遮掩,也不甚明显, 外人的闲言碎语听不进我的耳朵里,除了有时拿来恶心李鹤溪,它在我生活里的存在感小之又小。

没想到还会有人放在心上。

陪嫁里面,有几株有年份的人参,我让小冬送给梁笙,她蹦蹦跳跳地回来,“梁太医很喜欢,让我谢谢夫人。”

我给她倒了杯水,她灌了下去,接着问我,“为什么要给梁太医送人参啊?”

“是啊,娘子为什么要给梁太医送人参?”

这道疑问的声音让我和小冬均是一愣,李鹤溪走进来,双手负在身后,一掀袍子坐到我对面,质问我,“梁太医又是谁?”

“是个太医。”

“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没什么意思。”

我抬手让小冬退下,没想让她发现李鹤溪的变化。屋门刚刚关上,他就嗤笑着开口,“怎么,我这才病了多久,娘子就按耐不住了?”

我顿了顿,笑了起来,“夫君这是被妹妹搞怕了?”

“什么?”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你就疑神疑鬼。”我也给他倒了杯水,“之前冬天,身体受了凉,恐怕不能再有孕,所以找了个太医瞧瞧。”

虽是借口,我也没有说谎,我的身子确实不适宜有孕。

李鹤溪怔了怔,静默了许久,“是因为那一晚?”

我默认下来,“恐怕不能为夫君延续香火了,夫君若是有了什么心仪的姑娘,尽管来和我说,我来安排,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日头西斜,室内一点点被暗黑吞没。

李鹤溪一直没说话,也不离开,就在我要开口赶人的时候,他突然站起来,声音略微沙哑,“我会找人来医治你,你不用担心,安心做你的少夫人。”

他甩袖离开,头也不回,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其实生不生孩子,对我也没什么重要,娘亲有了我,反而受了更多的苦,我亦没什么心思去养一个小孩,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怎么给孩子一个好的生活。

胭脂店的大头都已经安排好,其余的事情做下来就简单了,铺子开张那日,我坐在对面茶楼,去看对面的景象,凑热闹的人不少,不算冷清。

我与梁笙,还有逃学出来的宋明钰一道闲聊喝茶。

原本梁笙一直在说温补药材,让我有什么问题尽管找他,声音却蓦地一顿。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和两道视线交汇,心底微愣。

李鹤溪和一位带着帷帽的女子并肩站在一起,见此场景,莫名有几分苦涩弥漫开来,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堵心和厌恶感。

情绪之强,简直不像是我的情感。

他见到我们,把女子落到身后,大步走过来。

“娘子怎么在这?”

他在问我,眼睛却看向梁笙,寒着脸,僵硬的语气,委实不是什么好眼神。

我偷深呼吸几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站起来到他身边,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见他面色和缓了一些,指向窗外,“梁伯母的胭脂铺子开了,我和明钰来道喜。”

我给宋明钰使了个眼色,让他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但他瞥了一眼之后就用后脑勺对着李鹤溪,还亲亲热热和梁笙讲话。

“即是道喜,为什么还要专门来茶楼?”

“铺子拥挤,这里清闲些。”

他张了张口,还要发问,宋明钰一下站了起来,少年的身高抽条,和李鹤溪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你既然已经不相信姐姐,又何必多问。”

他两手环胸,问的李鹤溪脸色更加难看。

“姐姐的解释已经给你了,你是不是也该解释一下那位姑娘?”

他下巴一抬,将矛头指向斗笠姑娘,斗笠上垂着厚厚的纱幔,将她的脸完全遮挡。

我却瞧着这个身形有一些眼熟。

手突然被抓了一下,李鹤溪对着我,原本难看的脸色染上几分为难,未等他解释,我就对宋明钰说,“想是公事,你别胡说。”

顿时,宋明钰的脸黑如锅底,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头笨而不自知的猪,又兼之恨铁不成钢。

我没去管他,转头对李鹤溪说,“你去忙吧。”

私以为我已经足够善解人意,让人挑不出毛病,可李鹤溪的脸色更加难堪,与之前相较,还添了几分愤怒。

我不理解。

他压下眉宇,冷着脸留下一句,“我回去和你说。”

11

在我眼里,现今李鹤溪心里面对的人是他爱的宋婉若,而不是我。

即使是夫妻名分,那也是我和那个混蛋李鹤溪之间的,和现在这个也没什么关系。

他对我再情深,再好,于我而言,都有一股子割裂感。

我是宋婉若,却也不是,所以我并不想去管他的是是非非。

李鹤溪回来了,面色如常,看不出上午时的愤怒,我也乐得安宁,不去提及。

说完李鹤洲不日进京,他话风突然一转,望向别处,对我说,“阿若,我想纳妾。”

“嗯?”

手莫名一抖,我用袖子遮盖起来,浅笑着问他,“又找到像妹妹的人了?”

说完我意识到不对,这可不是把宋妍如捧在心尖尖上的李鹤溪。

于是又补了一句,“你喜欢就好。”

李鹤溪抬头看我,满眼失望,“阿若,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你不会生气吗?”

“我……”我喉间一哽,要怎么回答他,该直接说出来我心里没他这个人吗?

毕竟,我不是他想要的人。

重生一世,遇到的人,想要见到的人,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李鹤溪苦苦求的结果我给不了,也不该是我给。

他一直看着我,在我要说话时,仿若被灼烧一般错开眼,站了起来,背对着我。

话语里都是勉强的笑意,“我和你说着玩呢,有你就好了。”

我的手指不断缩紧,心在无限下沉,在那一瞬间脑海中想了很多,就在我打算告诉他我知道实情的时候,他突然走了。

“我再去准备准备哥哥的洗尘宴。”

他走的很急,带起一阵微风,外头阳光明媚,我却感到有一些冷。

顺手拿过毯子盖在腿上,坐着愣神,心蓦地感觉空荡荡的,整个人好像在无限上升,又忽地下沉,堕入一片幽静阴冷之地,里面站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

只看背影,无端感到她的伤怀愁绪。

我叫了她一声,她不应我,我手便抬起来,搭上她的肩膀,她缓缓回头,正要露出侧脸,身子骤然下沉,像是高空坠落。

我的心跳得飞快,打了一个激灵醒过来,手一直撑着脑袋,现在胳膊已经发麻。

转头看向窗外,外头还是明媚的模样。

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两个月后,李鹤洲回京述职,我和李家的一众人等在门外。

尚书和尚书夫人思子心切,一直在眺望街尾。

远远地能看见一匹枣红骏马飞奔而来,身边的丫鬟小厮故意夸张似的,一声叠一声地喊,“大少爷回来啦。”

马蹄高高扬起,带起一阵尘土,我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能看到阳光底下闪闪发亮的盔甲,还有盔甲里……黢黑的碳。

……黢黑的脸。

已经黑到我看不大清楚五官。

我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李鹤溪,恍然间竟觉得他有些白的刺眼。

“夫君,这真是兄长吗?”

他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颇有些不确定,“是……吧。”

我和他认不出,但尚书夫人明显认得出来自己的亲儿子,两眼含泪的扑进他怀里,两个人的体型有了明显对比,李鹤洲完全可以将尚书夫人罩住,还有富余。

我头一回在京城中见到身形如此高大的男人,浑身自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随随便便扫来一眼,都具有强烈的压迫感。

家宴之后,李鹤溪,李鹤洲还有尚书去了别处,尚书夫人也不想留着我,我极为有眼色地告退,拐脚带着小冬去了胭脂店。

客人不少,我随意挑挑拣拣,就有伙计来给我介绍,不多会儿梁夫人看到了我,神神秘秘地抓着我就往内室走。

“怎么了?”

她给我塞了一封信。

“笙儿让我给你的。”

除了救我那日,还有胭脂店开张时,我从未和梁笙有过什么交流,想不通他为何会给我写信。

回到卧房,我展开信,上面只有四个字:妍妃有喜。

宋妍如怀孕了?

这和我也没多大关系,梁笙为什么要特意来告诉我?

确保起见,我将信连信封一起烧了,看纸张在铜盆里一点点化为灰烬,转身后心陡然一跳。

李鹤溪站在我三步之外,目光沉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这里,又看到了什么。

“你……”

他却在我开口时打断了我的话,对我微微笑着,“阿若,最近外面不太平,你还是少出去比较好。”

“怎么了?”

他走到我身前,摸了一下我的头,“总归不要出去就是了。”

我以为他只是让我注意,在去哪里都有小厮跟着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把我圈禁起来了。

心底燃起一股恼火,我努力平复发涨的头脑,平心静气地去书房找他。

他写着什么,眼底青黑,憔悴无比,见我来了,眼睛微微一亮。

“阿若,你怎么来了?”

“你为什么要派人跟着我?”

我站在门口,和他拉开距离。

他眼中的光略微暗淡,走过来伸手将我拉进去。

小厮被他关在门外,书房内仅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外面不太平。”关门后他说。

“怎么不太平?”

“有些不好的话不想让你听到?”

“什么话我不能听?”

他终于转过身来,目光所在我身上,像是和我较劲一般,片刻不移,“阿若,我是为了你好。”

“是不是为了我好,我自己会判断,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不要替我做什么决定。“

我与他就这么僵持,他面上无悲无喜。

“要是别人都说我和后妃有染,还让后妃怀了我的孩子呢?”

脑海中瞬间闪过梁笙给我的信,还有茶楼里,站在他身边的女子。

“宋妍如?”我有些不可置信,若说是本来的李鹤溪搞出这档子事还有可能,怎么这个李鹤溪还对她“旧情难忘”?

“有人在陷害你们?”

“阿若。”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喊了我一声。

“嗯?”

“你是不是……”他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苦涩的笑,“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在意我。”

“所以你不会介意我和女子出去,也不在意这种谣言。”

12

书房的对峙没有结果,因为李鹤溪突然晕倒。

大夫说他是积劳成疾,劳累过度,尚书和李鹤洲来了几趟,他都没有醒过来,我留在书房照顾他,他嘴中一直念着“阿若“,却从来没有醒过来。

一连两日,我晚上便睡在床边的榻上。

榻上睡的不舒服,我总觉得自己的意识飘飘忽忽,身体也不再属于自己,会莫名其妙做出很多异常的举动。

比如为昏迷的李鹤溪喂水擦汗,动作轻柔,也会不可抑制的伸向他的脖颈,满心的冷漠和决绝,将他勒到喘不过气才忽地放手。

不像是我会对他做的事。

我虽不知道自己的样子,但我也能感受到,我在做这些事时,爱恨交织的复杂强烈充斥在心头。

“宋婉若?“

清醒过来的李鹤溪眼底尽是迷茫,这神态,无疑是那个混蛋。

我刚想将手里的湿帕扔到他的脸上,心猛地下沉,坠得我身子缩了起来。

我的意识一点一点被抽离出去,李鹤溪惊慌的脸由模糊化为虚无。

我又看到了那个女子,她的声音平淡,说, “我要走了。”

……

我醒来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经历的,李鹤溪两手环胸站在床头,见我醒了,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怔,坐了下来,嘴巴张张合合,似乎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不过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又变成原先混不吝的样子。

“娘子,莫不是说,你已经对我情根深种?“

我没有理会他,他接着说,“为了照顾我,竟然将自己累晕过去。“

耳边吵得烦,我将被子蒙上了头,李鹤溪在外面安静一会儿,突然掀开了我的被子,将我挤到里侧,在旁边睡下。

“你……“

“困了,睡觉!”

他理直气壮地分走了我半边被子,闭上眼睛,不打算理会我无声的拒绝。

脑子里还乱得很,我亦没什么精力去和他纠缠,便随了他去。

我的身体里,竟然还有一个“宋婉若“。

现在,她走了。

混蛋李鹤溪明显比“阿若“的丈夫要脆弱一些,我一觉睡醒的时候,入目看到的是一双深如墨潭的眼。

他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我床头,见我醒过来,嘴角漾起一抹笑。

“阿若……”

我从床上起来,面对着他,端详着他的神态,沉稳平和,难以想象他也曾经像混蛋对我一样对待另一个“宋婉若”。

甚至她比我更见凄惨,我心中无爱,混蛋对我,我会反感,会厌恶,会把我遭受的想尽办法还回去。她却爱这个李鹤溪爱到没有自我,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是自己忍着。

“李鹤溪,你从不和我有什么过分亲近的举动,为什么呢?”

“什么?”

“是因为,你也觉得我不是你所想要的‘阿若’,是吗?“

他待我极好,将我捧在心尖,做出来的最亲密的举动也只是牵手,更不要说那些夫妻之事。

他是不是也觉得我和他印象里的宋婉若完全不一样,所以不想对我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我与他相顾无言好一会,他不可置信的目光逐渐放平,接受现实一般妥协,苦笑,“你还是看出来了。”

“李鹤溪,”我又叫了他一声,对上他的视线,看清了他眼中弥漫的痛苦,平稳地说,“你爱的那个阿若已经走了。”

‘阿若’说她影响了我十几年,让我不要爱上李鹤溪,却没想到那个李鹤溪也跟了过来,还直接霸占了身体。

她想过让他痛苦一生,爱而不得算作她的报复。

可真的看到他那副忍痛的样子,她锥心之余,放下了一切。

“你爱的宋婉若走了,她在我的身体里呆了十几年,是她刻意影响我让我不要爱上你,现在,她不要再看到你,已经走了。”

他木木地看着我,眼睛眨也不眨,眼眶却红得分明。

“她……她不要我了?”

短短五个字,却像是耗费尽了他的力气,声音沙哑难听。

我有些不忍心看下去,错开了视线。

李鹤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哭又笑,“她也在啊,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呢?”

痴男怨女。

他疯疯癫癫地走出去,我有些担心,下床跟在他身后,走出小院,穿过花茎,直到主院的池塘边。

柳絮飘飞,他立在柳树下,站定不动。

我走到他的身后,他突然出声,“我回府的时候,丫鬟小厮都围在这里哭,他们一见到我,就分开了一条路,阿若就躺在那儿,脸已经被蒙上了。”

说起来,听惯了他叫我“阿若”,他这样说着“阿若”的死亡,我听着总有种我死了的错觉。

“我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较真,分明,我们都要过上好日子了,我们可以生孩子,白头到老,她怎么就那么坚决地走了呢?”

这话是在疑问,又有些埋怨,我难免为‘阿若不平,“当初你为什么非要进宫?”

“妍妃有难,我不能不去。”

我忍不住眉头一挑,‘宋婉若’陪他吃了那么久的苦,眼见就要苦尽甘来,自己的丈夫却坚决地去为她心头的那根刺解决困难。

若是我,倒是不在意,但显然那个宋婉若不是我这样的人,她的心里眼里只有李鹤溪,没有她自己。

当时的李鹤溪不行,她自己也挺蠢。

“怎么?她要是死了,你们也活不成了?”

这话纯属是在讽刺,没想到换来长久的沉默。

池塘水面印照着月光,四周幽静。

李鹤溪深深叹了一口气,“是。”

“兄长被诬陷通敌,当场处死,圣上念在爹爹有功,就将我们贬为贫民,查抄家产,我和阿若在外收到以往政敌的陷害刁难,爹娘年事已高,没能撑下去,我不相信哥哥为那样做,就开始寻到门路为李家平反。”

这时,他看了我一眼,“你大概想不到,宋家在那时一跃而上成为望族,我是在妍如的掩护下找到了翻案的筹码。”

我不语,这些事情,她给我的记忆里都没有。

他接着说,“所以,她对我有恩,我不能不报,而且,我和她被绑在了一条船上,她不能出事。”

“你和阿若说过这其中关系吗?”

李鹤溪愣了一下,拧了下眉,“她一深闺妇人,知道这么多只是徒增她的烦恼……”

我了然,“你自以为为她着想,事事不告诉她,有没有想过她是一个有思想的人?阿若一心为你,嫁给你时委曲求全,受你的责难,李家出事,她陪你颠沛流离,受饥寒劳累的苦,在你成功平冤后,她以为就要苦尽甘来,也得到了你的心,可是你转眼和宋妍如交往甚密,她吃的那些苦,得到了什么好果子呢?”

原本我心里对‘宋婉若’的寄生心有埋怨,现在得知这一切,竟有一丝庆幸。

她控制着我的情爱,不重蹈她的覆辙,让我成为现在的我。

不知李鹤溪如何去想,我见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就打算离开,沿着小径没走几步,他叫住了我。

“你想让这个世界的李鹤溪回来吗?”

我顿住,想到那个混蛋,心里一跳,“他还能回来?”

“我走了他就能回来。”

我立马转身,偏头想了一下,“他回来也行,不过,劳你帮我一个忙。“

13

尚书府逐渐在权力漩涡中心退出,尚书的势力不如从前,李鹤洲在京中任了闲职,不知道李鹤溪是怎么和他们说的,总归现在不冒头,也就没人会来掐尖。

倒是他们和宋妍如联手引蛇出洞,打了一条蛇的七寸。

在李家安稳之后,李鹤溪给了我和离书,劝服了一尚书和我爹那边,给了我体面,仍旧留在那具身体里,将尚书府的时收尾。

而我离开了尚书府。

我和小冬去到了胭脂铺,胭脂铺已经赚钱,比不上那些大店,但也可以过活。

许是我爹把对我娘的歉意转移到了我身上,时常摆着架子过来,好大的官威,普通百姓根本不敢来闹事。

他要帮我重寻一门好亲事,在我的冷眼拒绝下,又不敢多说,每次都是威风而来,讪讪离去。

我寻常就坐在柜台后算账,看一些调胭脂的书,想法子搞出新花样。

约莫过了半个月,有人找来。

“宋婉若。”

李鹤溪重新束起高马尾,愠怒地立在柜台前,引得店里客人的注目,很影响生意。

我把书放下,示意他跟到内室,给他到了盏茶。

“你的病好了?”

他没有接茶,进一步逼近,低头俯视我,“到现在了,你还骗我?”

“那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给了你和离书?”

我想往后退,却被他圈住了腰,只能向后仰背,“怎么,李二公子舍不得我?”

他唇缝见溢出一次嗤笑,“什么舍不舍得,你是我明媒正娶来的,和不和离也只有我能决定,那个男人是什么东西?”

我抬手抵在我和他之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男人不男人,给我和离书的人是你,文书聘礼也都退了,现在,你是找不到更像妹妹的人,想再把找回去吗?”

“你少拿妍如说事,我说的是你和我之间的事。”

他说的顺畅,扣着我腰的胳膊不断收紧,像是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

我定定地看着他,不动声色,等他稍稍平复,开口说,“我和你,我和你之间有什么事?你一开始娶我不就是因为妹妹吗?”

腰间的胳膊一松,我趁势挣脱出来,“李二公子,原先我是你的妻子,不得不受你的钳制,但如今你和我已经没有瓜葛,若你再这般无礼,那咱们就在衙门见吧。”

他也许是气急,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怒眼,紧紧锁着我,我坦然任他打量。

“你……没有半点留恋?”

好半天,他艰难地挤出这句话,神色隐隐带着点受伤与希冀。

我挑了挑眉,“留恋?留恋你威胁我,强迫我,掐我脖子,将我扔在雪地里差点冻死?”

他的脸一瞬间苍白,手抬起,像是要抓住我,又在半空放下。

“我回去找你了。”

“嗯?”

“那天晚上,”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口,“我在雪地找了你一夜。”

“啊……”我眨了眨眼,“那可真不巧,错过了。”

娘病死在床上,爹爹赶过来哭得再伤心,我只觉得他面目可憎,上一辈的宋婉若心死如灰,那个李鹤溪再怎么想要挽回弥补,我也没觉得有多么感动。

受的伤,吃的苦都是真的,那一点点的后悔和歉意都微不足道。

可能她在我身体里给我的影响太大了,我不仅完全没有像她一样以夫为天,甚至还有些冷血。

李鹤溪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和妥协,我想的却是把他摆脱,别再让他来烦我。

“没其他事的话,我还要去看店,李二公子请回吧。”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宋明钰和梁笙已经走了进来。

宋明钰直接往我身前一站,把我和李鹤溪隔开,浑身戒备,“你来干什么?”

“给你看身子的大夫我已经在找了。”李鹤溪隔着宋明钰,对我说,“宋婉若,如果,我以后对你好呢?”

“我这人不信如果。”

“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我没法承诺做不到的事。”

许是他鲜少被人拒绝,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脆弱之感似梦幻泡影,转瞬即逝,浑身地张扬凌厉劲又显出来,冷冷地看向梁笙,“因为他?”

这个“他”,不言而喻,我从宋明钰身后走出来,仰头望着他,“不因为任何人,李二公子,你觉得,你身上有哪一点是值得我留恋的?”

按照李鹤溪自卑自傲的性子,我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不可能再放下尊严死死纠缠,留下几个“好”字,甩袖离开,在临走前,阴沉地看了一眼梁笙。

我心道不好,特意叮嘱梁笙万事小心,他不甚在意,一如既往地浅笑,按部就班,我心里却不安宁,担心李鹤溪对他做些什么。

于是便每日陪着他去往皇宫当值,傍晚再去接他回来,一连半月,流言四起,梁笙顾念我的名声,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让我陪着他。

我只能悄悄跟着。

“你就这么在乎他?”

我跟在梁笙身后,李鹤溪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语气幽幽。

我瞬间与他拉开距离,有些不耐烦,“与其说在意他,不如说不相信你。”

他看着我,目光沉沉。

“我不是你,我不想连累无辜的人。”周围人来人往,已经有人打眼看过来,我吐出一口气,对他说,“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在人烟稀少之际,我开门见山,“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我回去?”

他瞬间怔愣了一下,很快便挑起眉,“不该吗?你本来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就因为一个不明来历的什么东西将你休了,我就要甘心承担他做事的后果?”

“哦,你只是不服气?”我笑了笑,将声音放低,“妹妹入宫嫁给圣上,你怎么就安心放过妹妹了呢?”

“李鹤溪,你就是这样一个欺软怕硬的人。”

我的话音刚落,他将我掼到墙上,恼怒地盯着我,我一动不动,也不反抗,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给了他台阶下,“那当是不会的,李二少爷,少年意气,怎么会是那种小人。”

他脸色稍霁,压制着我的胳膊也放松了些,我轻笑,接着说,“那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对我放手呢?”

我撑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对着他的耳边吐息,“你会不是,对我动心了吧?”

李鹤溪猛地将我推开,与我几步远,脸上却有些呆滞和不可置信,他回过神来,恶狠狠地说。

“你也配?”

“我不配,”我垂头勾起唇角,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顺着他的话说,“那就在这祝李二公子觅得佳人。”

14

李鹤溪很长时间没来找麻烦,我渐渐放下心,这边方清闲下来,另一边又乱了起来。

梁夫人和宋明钰明显起了别的心思,话里话外都在将我和梁笙凑对。

我满心无奈,看了梁笙一眼,他闹成大红脸。

“这不大好,我早些年受了寒,生不了孩子。”

梁母便不再出声,我装作没有看到她为难的脸色,面对着梁笙说,“梁太医君子端方,一定会有好姻缘的。”

他看我的目光带着复杂,在只有我和他二人时,他问我,“你今后就打算一人过下去?”

我摇了摇头,“看缘吧,有了便在一起,没有也不去强求,反正,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梁笙垂眸,身上散着淡淡的药香,闻言轻轻笑了,“也是,以你的心性,在哪里都可以过得下去。”

我正待回应,他蓦地开口,“不知道谁能有幸成为这道缘。”

声音带着些慨然,他眼睛微弯,里面融着细碎的光芒,直直地看着我,“那一定是个很幸运的人。”

对上他的眼神,莫名有些不自在,心跳微滞,似乎又一股暖流流进四肢百骸,我撇开头,不再去看他的眼睛,随口说了些话应付过去。

回房的时候,收拾东西时,一个包裹咕噜噜滚到地上,我将它捡起来打开。

是梁笙给我祛除胎记的药。

当初不在意,也有心防着李鹤溪,就一直没有用。

现在……应该是时候了。

京城说大挺大,说小,也确实挺小,有点什么风声就可以闹得全城皆知。

比如尚书府李二公子开始留恋花丛,为尚书厌弃,尚书夫人又给他定了一门亲事。

李鹤溪原来不是一个耽于女色之人,也极为在乎尚书对他的看法,现今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开始自暴自弃。

我亦无心去管,知道李鹤洲找上门来,他小山一样的身躯在我店门口一站,霎时间挡住了阳光,将屋里的客人吓得呆住。

我想将他迎到内室,他却没有动,而是直接对我说,“跟我去看看他。”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我好不容易和他摆脱瓜葛,实在不想再牵扯上。

“我……”

“我会护着你,以后但凡他再打扰你我就打断他的腿。”

这种听起来甚是离谱的承诺在他嘴里说出来,却自然来然带上几分可信,他将他的佩刀递给我,见我不接,硬生生塞到我的手里,十分的沉,我拿不住,直接哐当垂到地上。

“我以军人的荣耀起誓。”

我不答应,他便不走。

无奈之下,我跟着他来到李府,我曾经住过的院子。

一草一木均是从前的样子,丫鬟小厮见我回来,都惊诧不已。

李鹤洲推开屋门,刺鼻的酒气铺面而来。

李鹤溪披头散发赤脚坐在地上,面对着我们,眯了眯眼。

“哥?”

声音沙哑难听,我看了李鹤洲一眼,他面容沉重,两步走到他身边,单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推到我身边。

“你看这是谁?”

李鹤溪踉跄了好几步才在我身前站稳,垂着头,看了我好久,瞳孔慢慢变大,“娘子?”

我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冷静地喊他,“李二公子。”

有风吹过,撩起我的头发,露出我的脸颊。

他的手悬在空中,兀地收回,拧起眉,似乎有滔天的怒气,“你是谁?为什么假扮宋婉若!”

肩膀突然被他擒住,力道之大,快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还在发疯,“你不知道她脸上有胎记吗,你……”

之后的话卡了好久,像是泄了气一样,声音骤降,“为什么不装得像点?”

李鹤洲将我从他手中救了出来,我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肩膀,冷眼看着他,“李鹤溪,你真是没救了。”

“当初要我假扮宋妍如,现在又要人假装我,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愣住,迷茫地眨了眨眼,不敢置信一样,“娘子?”

他虚虚抬起手,指向我的脸颊,我一把将他的手拍开,痛感让他回神,眼神清明一瞬,下一秒我被拥进他的怀里。

任我抗拒拍打,他都不放手,直到我力竭。

“我后悔了,你回来接着和我对着干,好不好……”

人心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上次他还说我不配,现在又抱着我数度哽咽。

“我不对那个太医动手,你不要喜欢他,还做我的娘子,好不好?”

“我们已经和离了。”

抱着我的手又紧了了些,“没有,和离的人不是我!”

他抱的实在太紧,疼且不说,还呼吸不上来,我叫了李鹤洲一声,他才将我们分开。

我躲在他身后,看到李鹤溪这副狼狈的样子,心中倒没有什么扬眉吐气的感觉,只是觉得麻烦,语气便有些刁钻。

“李鹤溪,你好有出息,这么些年,什么没学会,只学会后悔了是吗?和宋妍如在一起时,后悔你跟不上她的野心,直到她进了宫你才勤恳读书,现在又后悔我离开了?”我冷笑,不在意他灰败的视线,“怪道宋妍如看不上你,我也看不起你。”

李鹤洲回头看了我一眼,隐隐含着警告,我吐出一口气,平稳了心态,让他先离开,留我和李鹤溪单独在一起。

“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和我和离的,我现在告诉你,那就是你自己。”

他无言地苦笑,酒意可能消散不少,有几分神智留存,却并不相信我的话。

“是上一世的你。”我说,“上一世,我和你在一起,经历了李府败落,我和你一起吃苦,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后来你不顾我的意愿,一定要入宫去救宋妍如,我就跳了池塘,就是正院的那个池塘。”

我将我所知道的事,前前后后,事无巨细都和他说清楚,他原本自嘲的视线也变得犹疑不定。

我知道他开始相信。

“我和你两世不得圆满,因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就算没有这封和离书,我也会想其他办法离开你。”

李鹤溪木木地看着我,晃神间,整个人没有了精神,萎靡不振。

“我不知道你怎么突然念着我的好,舍不得我,但我要告诉你,我从始至终心里都没有你,也从来没有真心对你好过,你大可不必沉溺在对我的回忆里。”

我转身离开,远处的李鹤洲几步走过来,我突然想起李鹤溪的亲事,想到那一位嫁给他的女子,便停了脚,侧身对他说,“嫁给你的姑娘是无辜的,她永远不可能是我,也不会是宋妍如,她只会是她自己。”

我认为自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有李鹤洲的保证,日后不会再受骚扰。

这次是小厮将我领出门,他就将我送到大门口。

我踏出高高的李府门槛,看到石狮子旁立着的宋明钰,小冬,还有梁笙。

小冬冲过来,焦急的检查我的身体,又胡乱向梁笙招手,“梁太医,你快来看看,小姐姐有没有事。”

我安抚下她,对上梁笙担忧的目光,微微一笑,“以后都没有事了。”

之后,李鹤溪常跑到铺子对面的茶楼,一坐就是一整天,小冬看见了,都要跑来和我说。我只当没听到,没见到。

在他成亲前一天,李鹤洲也去了茶馆,闹出了些动静,自那以后,李鹤洲再也没有来过。

偶然在街上遇见,他目不斜视,我也当不相识,几秒之后擦肩而过。

在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屋子里炭火烧的很足,很暖和,我的膝盖也不疼,梁夫人和梁笙,小冬与我围在一起包饺子。

外头白雪簌簌而下,我脑中蓦地想到‘瑞雪兆丰年‘,想来,冬天不会再那么难挨。



完结无狗血甜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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