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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我穿成了反派的情人,并且得罪了女主”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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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雨》,he,正文与番外均已完结。权臣太师男主x为了活命成为坏女人的女主,男主和女主白切黑,外表和善的阴狠病娇男以及看似爸爸贴心小棉袄但同样一肚子坏水女。

因为设定上是和女主你死我活了,所以可能会狠心一点做一下必要的事,排下雷坑昂。

一如既往的煽情话(引言):

若有人无声无息的包容你,盼你留意,莫要粗心,遗失了身边人的这份心意。


1.

我穿成了某一本半夜在被窝里看的网文里的角色。

不是男主不是女主,甚至不算恶毒女配。

爷是个炮灰。

爷是反派的舔狗,为了帮他搞男主,就去针对了一下女主。

啊哈哈哈......我也想和解一下的。

如果我没有搞死她全家。

咳,因为我刚穿就已经尘埃落定,除非我出家为尼去找个谁也找不到的深山挂单,她大概一定会把我扒皮抽筋吧?

可我没做过,我不该为此感到任何良心上的负累,然而她既然要杀我,我也不可能就只么躺好了让大爷......啊不,女主来造作啊。

我是大将军江韬的嫡女,原书里下场好像挺惨的,疼她的爹也没逃过一劫。

这就非常非常头疼了啊。

但是想想都知道,下场不是太好。

人家穿女主,我穿炮灰,真有我的,属实是一天是非洲人,一辈子是非洲人。

但我隐约记得这个女的虽然是个炮灰,但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炮灰。

说起这个,就要谈谈她舔的那个大反派,太师岑今望。

别看他名字文质彬彬的,人也道貌岸然的,说白了阴狠病娇一个,一看就让人对他的反派身份深以为然。

他的结局我没有看到,反正偷看大结局是看到男主女主皆大欢喜,没见着这个太师的影子,应该也是中间折了。

我是将军的独女,作者赋予的这个设定让我有了作妖的条件以及杀女主全家的资格,然而具体怎么回事我尚不清楚。

我现在刚刚烧到脑子坏掉,一问三不知,正被家中老爹按着嘘寒问暖,我小心翼翼的对他点头应是,结果他越来越心疼了。

听说我爹最疼的女儿,一看我内向自闭了,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爹爹,是......我不记得事叫您难过了吗?”我心想他既然疼女儿,那也就是疼我,我既要适应角色,又要回应这份心意。

“不,没有,萱儿没事,阿爹高兴还来不及。”我见到这虎背熊腰的老将军抹了抹眼角对我笑。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在心中叹息。

碍于我与女主结下的仇,男主息阳王最后成为摄政王的结果,我知晓若我不做什么,这江府,这老将军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不允许。

冤孽不是我做的,原主种下了因,或许报应应当应验给她,我却不希望我所在的江府就这样不复存在。

生活得越久,我便越肯定这个念头。

......

2.

我醒来的第二天,可以下床走走了,海棠跟我说,我病得重时,半只脚进了鬼门关。

我心想,从鬼门关迈回来的那只脚,也不是从前的了。

我以前大概是东临城最让人头疼的贵女之一,所以一听说我烧得没了记忆,消息就传得很快。

我第一次见到岑今望,就在今日晚上。

他们这对狗男女早就什么都做过了,否则江少绮又怎么会是他的“情人”?

我刚洗浴完准备歇息,海棠已经出去了,我想把窗边的灯吹了,然而刚弯下腰,突然听见有人用漫不经心的语调唤我:“江萱。”

江萱是原主本来应该取的名字,最终因故改为了少绮。

我回过头做出惊慌之态,但我看到他从灯火的阴影里走出来,浑身僵硬却没有喊人。

内什么,按照正常反应我现在应该失忆了不认得他才是,只可惜他有一套外衣留在我这里。

和他身上那件玄金的衣服一模一样。

这可以省我很多事。

“太师?”我仔细看他,说他宛似玉人真没说错,他见我不叫人,反而皱了眉头。不知道是不是怀疑江少绮耍什么花样。

我走到边上的柜子,捧出了他的那件衣服,道:“我发现了它在我这里。”

“我想我与太师也许有什么渊源。”

他道:“你......”

我倒是看不见什么哀痛之色,这太师跟这家伙在一起的几次场景都是漫不经心的,他来染指江少绮想必也是为了江韬。

而江少绮迷上他了,他可没有。

“不对。”他立即皱眉伸手抓住我的领子,盯着我的眼睛。“你不是江萱。”

他也太了解江少绮了吧。

连一个眼神,几个动作都能看的这么透彻。

我不打算和他装蒜他这样狼子野心的人我只有展现自己的价值和作用他才会真正放心我,我和他也因为江少绮以前的作为绑在了一起。

况且拒绝一个如此强大的助力,过于愚蠢。

“我是江萱,或许不是从前那个江萱,但我只能是江萱。”

“太师,我杀了于秋瑾的全家,也为你得罪死了息阳王,若想永绝后患,只有接着和你合作下去了。”

“您从前需要我的那些我依旧拥有,如今也多了些该让太师大人满意的东西,我是不是原来的江萱,还重要吗?”

对于他这样的人啊,不管我是孤魂夺舍还是取而代之,只要有用,就能存在下去。

他果然眯眼打量我片刻,最终放开了,我想他这样一个和江萱什么都做过的男人,我应该是瞒不过他的,既然他不喜欢江萱,我便不必担心因此惹怒他。

“想清楚了吗,太师大人?”我退了两步,把手上的衣服随手放下。

“不妨你先告诉我,你是谁?”他一张笑脸。

狡狐笑。

我心想,但我记得他笑不一定都代表开心。

“我是江萱。”我重复了一遍,“若是不信你大可以验明正身。”

他闻言又笑了。

“你就当江萱病了一场,大彻大悟了。”

他把手背负到身后去,我觉得说通了,又想起他这衣服还是不要留在我这儿的好,刚转身捧起来想叫他拿回去。

结果就这么被揽了个满怀,我浑身僵硬扒他的手,问他:“你做什么?”

“当然是,验明正身。”他说得笑盈盈的。

wdnmd。

......

3.

我瞪了他一眼,系好我的衣服。

他悠哉悠哉的坐下,指了指茶杯。

我想叫他爬,但碍于现在要仰人鼻息,只能咽下火气给他倒茶。

江萱右锁骨之下,有一块月牙胎记,侧腰幼时曾被剑刃所伤。

他都看了个遍,还咬了个印。

真有他的,别以为是美男我就不生气。

毕竟以前那个又不是我,我可膈应着呢。

我不是没反抗过,怪就怪在我这将门虎女因为小时候练功出差错腰间受伤,爹就不让练了。

前阵子还大病一场。

他见我一脸愠色却强忍着不发作,爽了许上多,也有心情讲正事了。

“上次叫你想办法把南军的粮草账目抄给我。”

“明天办,七天之内交给你。”对于他的这些要求,我也见怪不怪。

我现在对岑今望的要求就只有一个。

胜过赢珏和于秋瑾。

眼见他没有屁事要说了,我便端茶送客,他倒也识趣,见我没有留他的意思边站起来掸掸衣服走了。

虽说他从前与江少绮如何如何,但我既不打算维持他从前与江少绮的规则,他也就接受了新的规则。

他果然不在乎江少绮如何,他只在乎自己的事情是否会被影响到。

至少这比较重要的一关,我是过去了。

我知晓岑今望此人的野心,一定为赢珏所不容,他们是死敌,我也和于秋瑾是死敌,我与他合作总不会错。

第二日,我借故在府中走动,说是想回忆过往,南军的粮草账目必然在父亲书房里,他上朝时我找到了账本,只恨自己没个相机把它拍下来。

结果我出来时正撞见江韬,他先是问我身体好些了没有,又问我是在做什么。

我说我在四处走动,回忆过往。

江韬露出追忆的神情,说我曾经时常来借阅兵书,或是看些往年的战报,总想做个女将军。

我可看不出江少绮这家伙是这种人,只道是原来她替岑今望打探消息,靠的都是这种方法啊?

小事,至少我现在要办事也容易了些,于是就借了几本陈年战报,只是说想看看能不能记起什么,没有表现出江少绮的“将军梦”。

于是江韬反而满意了很多。

我心想即使是失了记忆,我要改变也该慢慢改变,于是试着偶尔任性骄纵一些,但在面对江韬时总是努力成为一个乖乖女,有时在书房里追问童年趣事。

惹得江韬时常感叹,说女儿大病以后更粘人更孝顺了。

我见他分明也是乐在其中。

于是看账本就显得理所当然,以前考试周都是一个晚上一个奇迹,背账册虽然痛苦,但为了活命,我好歹能背下去。

我在江韬书房里言笑时,看什么他都不会管。

下笔写字,因为江少绮是个左撇子,我哪会写左手字?幸而此身还有肌肉记忆,写的字和从前没差多少。

第七日的晚上,岑今望又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里。

因为我压根不知道,江少绮从前是如何与他联络的,账本就一直送不出去,直到他亲自来取。

其实这人看起来是极其养眼的,而且一看就是个坏男人,哪怕他文质彬彬的时候我心里也清楚知道这是个坏男人,可这并不妨碍我欣赏这个坏男人的美色。

他耐心的任我打量他,等我收回目光,便取出账册交给他,问道:“你有没有什么人手可以给我。”

“嗯?”

“不懂就问,我从前是如何与你互通有无的?”我状似不经意的问他,其实还是有些小紧张。

坏男人坐在我的书案前,转手就把我往怀里扯,漫不经心的笑:“怎么?真的烧傻了?”

我正想要应下,他捏着我的下巴道:“那我可真是心疼死了。”

坏男人。

难顶。

我想站起来,被他死死扣着腰,只好叹一口气放弃在这方面与他较真,只要他不过分。

“答案。”

他见我就事论事,得了个没趣,只得慢悠悠的开口:“从前你叫海棠联络君翰,如今也可以。”

“海棠可靠?”我侧目看他。

他怪笑一声,道:“这要问你,这不是你自己挑的人选吗?”

我......挑的?

别赖我身上。

“你借一个人手给我。”我想我并不记得江少绮从前的那些人手,所以最好从零开始,放弃从前那些我不清楚不能掌握的未知数。

“可以。”他干脆的答应我,只是笑眯眯的问我:“怎么?只用我的人,敢用我的人?”

从前江少绮用自己的人手还能有一线余地,但我想那份余地一定在他的掌握和默许之下,而我不能把江韬拖下水,只能从坏男人这里入手,我不怕他利用我,反正我的最终目的就是让他笑到最后,其余的统统可以以后再说。

......

4.

他这样隔三差五在我房间里神出鬼没,我好歹也会觉得有点不舒服。

不是说他长得好我就能谦让他多少了,而且这个坏男人他到底有没有心还有待商榷,真要我挑,挑遍整本书我也不会选他。

毕竟我真的很怕被坏男人骗了,而他骗我的概率有80%,所以只好杜绝隐患。

我不是江少绮,不会被他迷得颠三倒四,我只是想活下去。

而我呀,还不能太得罪他,毕竟他这人最是睚眦必报。

岑今望允了我提的请求,送给了我一个护卫,说是任我差遣,名叫箬竹,看起来冷冷木木的。

我知晓他所谓的送和任我差遣信不得,但我为他办事,与他并无利益冲突,岑今望是我赢的希望,所以我不在意这个箬竹到底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

一如既往,谈完了事,我开始缄默送客。

他本该很会看人脸色的,今晚却掂量着账册似笑非笑的看我,一步步走近。

我下意识退了半步,但强行止住了,尽量拿出和他平视的勇气,只是他离得越来越近我难免在意起来,他怪笑道:“怎么,你如今是留也不留我了?”

我闭上眼,他太不知所谓,但我并不敢太强势的制止他,只能板着一张脸,道:“要女人,你哪里都能找得到,何必来我这里找不自在,外面不乏乐于留下你的人。”

“我江萱却只此一个,太师。”

他似乎听了什么笑话,没动手动脚,只是俯首到我面前,近乎把脸贴上来,近得能嗅到彼此的呼吸。

“江萱,你果然变了许多。”

“总也没什么坏处。”我不太想示弱,强作无事的回答他,“太师,瓜葛越少,弱点越少。我与于秋瑾你死我活,自然也与赢珏不共戴天,有时不需要什么弱点,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和敌人,关系就能牢不可破。”

从前江萱的弱点是她对岑今望的感情。

“我这个人,一直笃信,每个人身上都该有一条线,让我牵着,这样关系才会牢靠。”

我指了指门边的箬竹,问道:“他也有吗?”

他是暗卫,是死士,忠诚这样的东西,对他来说应该算不得什么线吧。

“当然有。”

我猜是需要定期服用解药的毒作为忠诚的附加。

“江萱,现在的你让我看不到弱点,找不到那条线。”他笑着对我说,我一笑伸手揽他。

“弱点不是显而易见吗?”我巧笑盈盈。“太师,我怕死啊。”

我听他失笑,然后笑个不停,他嗅着我身上熟悉的,江萱一贯的气息,道:“那你为什么不会因为想苟活就背叛我呢?”

“太师,对岸早已没了我的活路,首鼠两端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该是全天下最盼着您赢的人才是。”我松开他,退开一些,他也负手不再与我搞些有的没的。

“那江萱,你从前何必去害于秋瑾一家?”他问我。

我高深莫测的一笑:“因为江萱是个傻逼。”

他笑得半天没缓过来。

我说错了吗?

......

5.

我送走坏男人以后,美滋滋的睡了一觉。

因为我打算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出去走走。

本质上我应该是一个怕麻烦,不喜欢踊跃寻求改变的人,秉承着中庸之道,却能在每一天都活得很好。

可现在不同,我对于一切都知之不详,外面的世界,以后的一切对我来讲太空泛了,这导致了我的不安感,未知产生不安。

我需要更多的情报,我在打一场仗,情报在每一场战争里都至关重要,这是我不能依靠岑今望做的。

海棠给我换上衣装,梳理头发,她有些不安,因为我不再让她办从前办的事,可她贴身侍奉我,我显然还在做从前的事。

我不需要向她解释什么,只是总是要在她面前装深沉,做出一副我自有考量的样子,很累。

我后来仔细想想,就算我不想用江萱这些从前变故很多的人,但我至少应该了解一切,情报我不能单单相信自己看见的,也要去别的地方求证,于是我写了一封信,让箬竹交给岑今望。

我要问他,我从前到底有多少人握在手上。

这一点我想他应该一清二楚,而他可以告诉我,也可以不想告诉我,唯独没有必要骗我。

他知道,但他不放在眼里。

我与江韬说想要去参加个聚会,请帖前几日便收到了,江韬点头让我小心,而且问我需不需要护卫。

我觉得也许需要,我做的事都是原书里没有发生的事,这是一条新的世界线,至少对我而言,所以我怕于秋瑾脑子不好直接请她的几个舔狗过来把我一刀剁了。

不过临出门时,我发现箬竹就在街边跟着我。

我猜他叫别人替他跑腿送那封信了。

赵国居于北边,又称北国,秋日已至,红枫漫山,这次的宴会在城外,是大公主所办,我作为武将之首江韬独女,自然有幸收到邀请。

西山处有一座行宫,皇帝年幼,长公主亲善岑今望,宴会想开就开,贵女想请就请,我听海棠说,有消息流传是长公主在替岑今望物色妻子,所以这宴会并不一般。

一旦露出心向岑今望的倾向,那一家的人,政治立场,不言而喻。而即使真有人瞎眼看上了那个坏男人,要是她家是皇党,只怕也嫁不成。

江韬的立场一直很暧昧,他是先皇提点,本该忠于皇室,只是赢珏曾叫江少绮当众难堪,于是江韬又不肯女儿白受委屈,所以只是两不相帮,既不亲近赢珏,也不亲近岑今望。

我撩开车帘,我想知道的,我想了解的,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不记得长公主有没有办过这个宴会,也许在剧情的后面,但因为我的选择导致了蝴蝶效应先一步发生,总之我所看到的部分,并没有这场宴会。

我看着官道两边的树,余光处似乎有人在看我,我移去目光,箬竹已经低头看路。

我刚想放下帘子,便听见打马的声音,一听就是一个少年人,可马蹄声疾,纵然是我也听得出并不止一匹。

错身而过,我先见到一个玄衣的冷肃的男人,斜瞥了我一眼,而后面则是一个衣着大红的人,也看了我一眼,由于过得太快,我看不清。

“海棠,那个红衣人是谁?”我问道。

“是崔家的二公子,崔清羽。”

我点头,这人后面一点是于秋瑾的舔狗之一,我知道;至于那个黑衣之人,我心底已有了猜测。

北国以北为尊,北方属水,玄武所护,北国尚玄水,正如岑今望一般,能穿玄色皆是皇室贵胄,岑今望为人臣子虽是皇帝名义上的先生,但如此穿属实张扬,大逆不道。

而这个穿着玄色的人,当是老嬴家唯二的血脉之一,息阳王嬴珏了吧。

长公主亲善岑今望,驸马亲善嬴珏,还真是一出好戏。

长公主的宴会他应该不会出席吧。

等我一到,便有专人引路,领我去见长公主,我猜她与岑今望有关,跟我也该有关,但当我见到她对她行礼喊她长公主时,她的神情却很奇怪,但很快露出笑意迎我进去。

我猜从前怕不是江少绮与她关系不好哦。

后来一问海棠,才知道真的是这样。

我想可能是岑今望关照过,她拉着我嘘寒问暖,一面替我引见各家的贵女,重新打了招呼,有人嫌恶疏远,有人顾虑着想要靠近,我想江少绮做人至少也不是完全失败。

我还是发挥了自己该有的素养去和人客套聊天,只是一圈介绍下来也没见几个认得的名字,我在无人时问长公主:“于秋瑾呢?”

长公主失笑道:“她是罪眷,怎么配出席此等宴会。”

“赢珏来做什么?”

即使我直呼其名,长公主也没什么反应,摇头嗤笑:“他叫过来的,我怎会知晓。”

长公主的驸马是崔家的大公子崔清河,因为尚公主,与仕途再也无缘。

已成了一对怨侣。

......

6.

我应酬累了,带着海棠躲出去,听闻西山上的感业寺已有数百年的历史,我并不信佛,只是江少绮信,恰好长公主问我这事,我也对这些寒暄厌烦,于是骑驴顺劈下,绕出去上山入寺。

等我出来,箬竹也便重新躲到暗处去跟我,江韬安排的护卫则是在马车边上。

一座山漫山都是红枫,枫落如雨,我有些理解了为何北国人称它为红霜,恰有一片落在我发上,海棠告罪着为我取下来,刚要丢掉,我便阻止,从她手上拿过来。

入手干糙的梗,枫叶已有些枯,我拿在手上,接着走。

中间海棠还要为我摘叶子,被我摆手制止,于是穿过这一片枫林,我身上已沾了不少落叶。

在我还要前进之时,我见到满目红霜间有人一身大红,对我说:“江大小姐好兴致,倒也没想到你与长公主这般好,连宴会都可以随意退席。”

“一个人也不认得,留下又有什么意思。”我转头去看枫林,“如此好景,不容错付。”

那什么,我的借口是死里逃生想上山谢过佛祖,结果看见这场枫雨,反倒忘了本。

“不愧曾得希夷盛誉,西山红枫当真醉人。”他靠着树与我闲聊,我不知道女主的舔狗要和江少绮这样一个人闲聊。“不过两人射卿,虞瑾瑜喜秋,却最爱桃花;希夷喜春,却绝赞红枫,是不是你们女子,都是这样矛盾。”

他说的那两个名字,倒是我难得能知道的人,醒后不久就能听闻,据说从前是江少绮的偶像。两个女人都位极人臣,前一个万箭穿心,后一个善始善终,反正是了不得就对了。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他接着问我:“不知江大小姐喜欢春日还是秋日。”

我感觉他没话找话,目光越过他看了一眼远处,他显然偏了头,但我很快收回目光,对他说:“喜秋也喜春,喜夏也喜冬。”

“很滥情吧?”

他的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

“春日万物生发,夏日我最喜吃藕,秋日天高气爽,冬天又能看雪。”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又有什么好讨厌的。”

我接着往前走,他站直身子,在我面前笑道:“总觉得江大小姐大病一场,变了许多。”

我一笑抬眸问他:“阁下与我很熟?”

他摇头,道:“几面之缘。”

我便看向海棠,说道:“那么这话还是不要乱说。”

“既是从未相识,又谈何改变?”

我想绕过他,他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拦住我,只是道:“既是从未了解,崔某对江姑娘起了些好奇,不知是否有幸详谈?”

我注视他一阵,对他点头,他延请我去一边林内的石桌,我身上的落叶愈发多,他说要冒昧的帮我取下,我当然摇头,反正一会儿还会再有。

其实我感觉有些违和,反正我是觉得崔清河与嬴珏交好,他弟弟又何必与我来往,只是我刚坐下与他闲谈不久,后面就传来金属相交的声音。

我看到箬竹被三个蒙面人缠住,当即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还有两个人朝这里来,海棠在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替我拦住他们,可一个人迅速脱身,接着朝我过来。

wdnmd。

......

7.

我极度怀疑这个崔清羽拦在这里不让我进寺里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出,巴不得让我死。

但看看他的神情,如果他是在演戏,那也演得太好了点。

“江姑娘,你先入寺,崔某帮你拦住他。”

“你会武功?”我问道,已经准备撒腿就跑。

“我崔家世代习文,不论东崔还是西崔。”他抿唇道。

那你说屁啊!

我攥着他的手,撒腿就跑。

“呆子!跑啊!”

他虽然被我带了一个趔趄,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对我说:“息阳王在寺内,可以寻息阳王......我去。”

他应该是想起我和嬴珏关系不好了吧。

那个杀手在林内快得离谱,在树干上蹬了几下就差点削掉我的脑袋,幸得影帝......不是,崔清羽把我按低身子,要不我可就交代了。

我的腿不争气的软了,他拎着我在跑,我看出那杀手完全不管他,不伤他,专冲我来,怕不是真的是于秋瑾来搞我。

因为时间线上她家灭了也才不到两个月,扣掉我卧病在床的时间,于秋瑾现在肯定正在气头上。

还好这个书呆子体力不错,而且有良心把我护在后面,那杀手好几次被他限制大概要气疯了,恶狠狠的踹在他右肩,他就痛得松手,而我掉在地上。

我一个鲤鱼打挺往后滚,滚没几下就发觉箬竹像座大山一样挡在我前面,剑上的血还在往下淌,他身上也挂了彩。

这个直冲我而来的显然不一般,是个极强的高手,箬竹与他缠斗在一起,我看不出高下,但实力应该差的不多,可惜箬竹有伤,可能撑不了太久。我坐在地上,再回头看海棠,虽然被缠住脱不开身,但好歹没受伤。

崔清羽把我扶起来,我压根站不稳,但是推开他靠在树上,道:“不管请谁,你能请到谁帮忙就去吧。”

他看了我一眼,转身向寺里去,走前还回头对我说道:“等我,我一定马上回来。”

“等我!”

我见他跑远,再去看箬竹,他一脸坚毅横亘在我与那个蒙面人之间,袖中的飞镖不断被那个人挥袖弹开,有一只就落在我边上,我捡起来用以防身。

我紧盯着箬竹的战局,他果然越来越勉强,但他仍然用尽全力拖延时间。

对方一剑刺中他,箬竹往后退了好几步倒下,身上还扎着对方的剑。

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快走!”

我想走,可我的腿已经软了,这是本能,我看那个人一掌往我这里打,双手奋力推树,往边上躲,顺带丢他一飞镖。

连停顿都没有。

我的脑子空了一下,然后眼前一红,紧接着滚出去,侧脸上被什么黏腻的浸染。身上压着的人,完全没有撑起他的身体。

“呆子!”我发软的手摸到脸畔的液体,鲜红刺目,而他的脸压在我的锁骨上,嘴角全是血。

我艰难的想撑起来,但另一个青色衣衫和他四成像的男人帮我把他扶了起来,他喘的厉害,还不忘对我打招呼:“江大小姐。”

我用袖子擦了脸,木讷的转头,蒙面人只留给我一个逃走的背影,而握着刀的男人,转过头来,冷冷的看着我。

......

8.

上香是没有上成。

箬竹受伤很严重,我只能先把他挪进感业寺治伤,并且暂且在寺内住下;崔清羽的中的那一掌据说差一点就要了性命——若非对方收力及时。

看来那个人只对我有必杀之的决心。

海棠替我照顾箬竹,我一直等着崔清羽确认无恙才安心,崔清河出来时笑得有些勉强,给我递了块丝帕供我擦手和脸。

我的手上还沾着他的血。

我问崔清河能不能等他好些告知我,我想当面与他道谢,他笑了笑,送我出门,对我说:“江姑娘且放心回去歇息,舍弟无恙后,某定会遣人告知。”

我点头,与他再没有可说的,走出院子时,嬴珏就在边上,冷笑着问我:“江少绮,你有那么好心?”

我知道如今于秋瑾的事,除了嬴珏自始至终都信任着她,在其他人看来,于家的事都只是表面上那般,所以嬴珏该是外人中最了解从前那个江萱的人。

“多谢息阳王相救。”我先谢过了他,他冷声道:“我不是救你,若非清羽直冲出门,清河担心,我绝不会帮你。”

我心想嬴珏应该能猜到想杀我的人无非就是于秋瑾,他该袖手旁观的,于是我回头,看向灯火阑珊的院子,问道:“你不肯出手,他却还夺门而出,往回赶,让你不得不跟上吗?”

他冷笑着没有说话。

“他说他一定会回来。”

嬴珏收敛了一些对我的敌意,也回头去看,最终似乎有些无奈的说:“清羽虽不爱读书,终日玩闹,始终是崔家男儿,一言九鼎,坦荡为人。”

他的无奈仅是对崔清羽,不是对我。

“江少绮,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忘掉一切,但你永远也洗不干净你的手,洗脱不了身上的罪孽。”

我不否认,哪怕我不是江萱,我承她肉身,总要担她因果。

“我想你可以劝她。”我收回目光看向前面。“不要再使这样的手段了,既然她那么想报复我,不妨就把我的一切翻出来,杀了我又能如何呢?她的家人也不会沉冤得雪。”

“与其杀了我,不如她一步步正大光明的证明给全天下看,否则杀了我不是太便宜我了吗?”

嬴珏偏头看向我。

然而冷哼一声,走了。

我亦迈步离开,一个向左,一个朝右,背道而行。

......

9.

我回到暂住的厢房,不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有些虚脱,海棠下午苦战许久,而我回到厢房时,她却立即为我准备好了浴水,看来热水她是早已备着。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说的话全放在手掌中。

她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我沐浴不习惯叫人帮忙,只是头发实在太多,所以我暂且屈服了现实,并问她:“箬竹无事吧?”

“箬竹他虽被一剑穿身,幸而没有伤到要害,如今已没有危险,就在隔壁,只是还没有醒。”

我点了点头,问道:“父亲那里呢?”

“属下已照您的吩咐遣人传信回府,将军说明日要亲自来接您回去。”

我摆手让海棠回信回绝,等我洗漱完终于长出一口气,而且身上酸痛好似要散架了一样,几乎沾床就瘫在了上面。

我朦朦胧胧间,好像有人坐在我的床边。

“你怎么在这里?”我有些困,并不想坐起来,而且裹紧被子舒展身体,如此厢房小小的床就被我一个人占光了。

“我白日就在西山别院。”他伸手把我遮住半边脸的被子压下去。“江萱?”

我不想理坏男人,又把脖子缩进去一点,重新把脸埋起来,他失笑一声:“箬竹失职,不若我给你再多派几个人。”

“他没有失职。”我脑子不自觉便想起那个背影,反驳他的话脱口而出。

“你变了,变得不止一星半点。”他把蚕蛹一样的我抱起来放在臂弯里,道:“感情是弱点。”

“无情是自欺欺人。”我不肯听他的歪理邪说。

“江萱,你以前可是最爱自己。”

“我现在也最爱自己。”我不觉得我有为人牺牲的高尚情操,我的小命最重要。

他摇头失笑,把“蚕茧”打开,我以为他莫名其妙见色起意当然抓住被子,结果他又怪笑一声把我按倒,手按在我的肩背上。

我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好歹放松了点,他在给我松筋骨。

“需不需要,我给她一点教训。”他问得还是有些漫不经心。

“算了。”我想我对嬴珏说的话于秋瑾会听到的,应该也能听进去的,他要是节外生枝反而还给我添麻烦。

他一边揉一边道:“你就不打算给我解释解释你的打算?”

我想这样的例行汇报以前应该常有,于是和盘托出,我压根没有多深厚的打算,而他握住我的手,又开始松小臂肌肉。

坏男人,我也不是从前的江萱,不是你给一点甜头,我就会被你甜得晕头转向。

但他至少让我想起,我背后有个大反派可以狐假虎威。

......

10.

我不知道他昨晚呆了多久,反正早上起来他早不见了,昨晚实在太累,他按着按着我就睡着了。

今早起来的时候,身上的酸疼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剧烈了,只还有一点点残余。

他手艺竟然还算不错。

我推门的时候,暗处走出来一个人,他对我说:“属下长风,箬竹伤愈前,由我暂代他保护姑娘周全。”

长风和箬竹是师兄弟,我没拒绝,我本打算在西山四处看看,但江韬果然言出必行,我起床不久他就到了感业寺。

我想他必是城门一开便来了,这么说他连早朝也不顾了,我被他有点感动到,强忍着哭鼻子的委屈跟他讲我想留下来一阵子等崔清羽醒过来。

我并没有提起箬竹的事,因为我解释不了。

在这一点上,江韬竟然出奇的好说话,我看他和崔清羽去促膝长谈许久,不由有些担心他是要做什么。

他终于想给江萱说亲了。

当然我看到崔清河满脸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午后说是崔清羽醒了,崔清河如约告知了我,也告诉了崔清羽说我想当面道谢,崔清羽同意了见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然不够稳妥,但江韬死活拖着崔清河,仿佛在疯狂给我暗示。

床边五步外放着一把椅子,我走过去,先对他道了谢,才坐下。

“江姑娘不必谢我,本就是崔某让你受了难,若非崔某拦住你与你说话,你早入了感业寺,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我摇头道:“反正息阳王也不愿救我,到哪里都是一样。”

但我低下头,这对兄弟或许崔清河会坐视不理,这个爱着红衣的弟弟只怕未必。

而且他拦我说话,只怕是另有原因。

“是我因故才要阻拦姑娘入感业寺,我自然当负起责任。”

我没想到他说得如此坦荡。

但是我没有追究的意思,我想他的责任心未免有些爆棚,只好略过这个令我们都心照不宣的话题。

他拦我进感业寺,自然是因为崔清河和赢珏在里面,而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呢?需要拦住我这个“闲杂人等”。

“我并不是崔公子如此说,便能心安理得的人。”我其实有感觉到他有点在跟我撇清关系的意思,但我和他家的复杂性本身也不适合有太多的交集。

武将之首若与文官一系的龙头来往过密,谁也不希望看到,甚至是他们自己。

“不论如何,我江萱永远记得这份情,不论何时,只要有我力所能及之事,一定报答。”

他点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我想如果我不是江韬的女儿,他不是崔二公子,他该很和我的胃口。

若要以后少些痛楚。

我如今最好敬而远之。

......

11.

箬竹被坏男人捞走了,我留在感业寺也没有了用。

回府的路上,江韬难得不骑马,非要与我在车里长谈。

“萱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一门亲事了。”江韬说话时,似有些试探之意。

这件事我问过海棠,原来是以前江萱借口要做将军,不肯像个普通女儿家一样早早嫁人。

其实不过是因为她的心早就归了坏男人。

江韬就算疼女儿,也有自己的考量,他若投靠岑今望,就是背主,是辜负了先帝的知遇之恩。

直到后来江萱肚子大了,才只能打落了牙齿活血吞,最后江府也因此万劫不复。

我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件事很强烈的排斥,但我只是说:“至少让女儿看看,我不想如此不明不白。”

“萱儿,这崔家的二公子......”

我摇头以示无意。

江韬不明白我和嬴珏之间的本质性对立,所以在他看来这本该是好机会。

他悠长的叹了一口气,但见我不再如从前一样一提到这个问题就要死要活不让说安心了许多,所以也就不再逼问我。

这一趟我至少知道了江萱做的事鲜有人知并且没有证据,而于秋瑾还算是过街老鼠,只有少数人支持并始终信任他。

而我也见过了赢珏与崔清河,知晓了些利害关系,所以勉强算是满意。

当然我除了这些正事,必要的精神消遣也需要有,比如我好不容易来了个一国之都,怎么能不好好逛逛?

中秋过后一月是北国的霜红节,我病时中秋已过,如今正是节尾,本来因为遇见了危险,江韬不太愿意让我上街,但在我坚持下,他还是勉强同意了。

毕竟上次的事,我对江韬说是遇见了山匪,而嬴珏自然不可能拆我的台去害于秋瑾。

现在于秋瑾在外人看来还是理亏的一方。

那我的上街就显得容易很多了。

长风和海棠跟着我,我后来才发现,我就不该一个人上街去玩。

......

12.

北城霜红节以诗会为主,东临以北为尊,我作为大将军的女儿,自然家住城北,我对什么酸溜溜的诗会不感兴趣,答一句诗才能走一步的破规矩更让我头疼。

于是我想穿过玄武大街,绕去城南看集市。

可惜我刚走到诗会边沿,便被人叫住:“江少绮!”

娇滴滴的,脆生生的声音,我头好痛。

“你是?”我不认得人,于是光明正大的问她。

“连我也不认得了?”我看她神情就觉得我肯定和她关系不好,果不其然,她的讥诮信手拈来:“还是你以往做不出诗,如今倒是干脆了,能找理由了?就说你傻了,全忘了!”

“说是要做将军,我看你连只鸡也杀不了!”

我摸摸下巴,当即转头道:“海棠,去抓只活鸡,拿把菜刀来。”

海棠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赶忙到处去找。

那个小姑娘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也愣住了。

海棠办事,就是可靠!

我当即把那小姐拉到一边,另一手还提着菜刀,她在我边上拼命嚷嚷问我要干什么,我走到一张桌子面前,海棠神气十足的把那鸡按住,但又有些犹豫问道:“小姐,杀......?”

我一点头,手起刀落,就是一条鸡命。

那小姐人都吓傻了,我还贴心的一刀劈下溅了她一身鸡血。

虽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了。

“你......你竟在诗会上做如此粗鄙血腥之事......”

“诶诶诶!我知道你爱血口喷人,你至少也听我说完再乱说话!”我把菜刀一剁,立在那桌上,接了海棠给我的帕子擦手,“你自己凭空捏造说我连只鸡也杀不得,那我就杀给你看嘛!我好心好意给你讲道理你还要怪我粗鄙。”

“你胡......”

“我胡什么,作诗你张口就来,我自愧不如,但这满口胡邹听风是雨的本事,我还真不敢学了。”我一抱拳。“告辞!”

我听到后面有人笑。

回过头去。

入目是一身大红。

我看他笑,但不太想在人这么多的时候让人知道我跟他认识,于是只好对他拱手告辞,想躲去没人的地方,可那小姐抽风了死活不让我走,大概是被我说急了。

我当即退两步,道:“你急了你急了!”

“我没有!江少绮,你诬陷!”

围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反正是不想太出风头,转身想走,可小娇花死活不让,边上竟然还有另一个女的搭腔帮她说话:“这好好的诗会让江大小姐的鸡血给毁了,不做几首诗,委实说不过去。”

我心想她们今日大概是死活都不会放过我了,便偷偷靠过去问崔清羽:“你听没听过‘床前明月光’?”

......

13.

“我虽不爱读书,却不至于连《静夜思》也没背过。”他一脸深深被我折辱了的受伤神情。

得了,背诗是不成了,这儿有。

“你叫我背诗,与我叫你杀鸡,一样都是不讲道理。”我心一横干脆一条路走到黑,挺直腰板尽量让自己气势足一点。“你叫我一步作一首诗,我叫你骑上一匹马在东临跑一个来回,你也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呵!女儿家谁学那些?”

“谁告诉你女儿家不能学这些?”我当即辩驳,“希夷与虞瑾瑜做射卿之前,有谁告诉她们女子可以做官?”

出乎意料的,现场沉默了。

我指一指城南:“射卿树现在还种在金水上游呢,她们要做官,我想要做将军,这有错?我不能想?你们读的诗书,就是要你在这里强人所难?就是要你在这里‘吹皱一池春水’?”

崔清羽举手了:“嘿!这我也知道!刚刚那是‘疑是地上霜’,这是‘干卿底事’!”

我真是要拍案叫绝了啊崔清羽同学!

会说话就多说点!

我趁他们没回过味来,摆摆手就走,留给她们一个有深度的背影。

末了还不忘转头对海棠说:“海棠,记得把那鸡收了去炖碗汤送到这位......小姐府上压压惊,别浪费了。”

她从头到尾也没告诉我她是谁嘛!

溜了溜了!

崔清羽赶上我,笑说:“倒没想到江姑娘除了感春怀秋,辩术也如此了得。”

我摇头:“反正是我不会作诗,就找了个歪路绕过去。”

“能找到路不失为一种智慧,总比连路都不会找来得好。”他笑,然后脱外衣,递给我:“衣服。”

我的白衣也有几点红色,还有些腥臭,是鸡血。

我不想要的,瞧,海棠已经反应过来脱外衣了。

我接过海棠的,他有些尴尬,我把海棠的先虚挂在肩上,再双手捧过他的衣服,郑重谢了,然后再还给他。

他笑了,接回去穿上。

“令兄应该警告过你,离我远些。”我好好穿上海棠的外衣,道。

“家兄说,‘不必想多,相信你自己的感觉就是了’。”他也把衣服穿戴齐整,边走边道。“我知道家兄与息阳王殿下与你有些过节,息阳王殿下对你更是有极深的芥蒂。”

“可我不是家兄,更不是息阳王。我的感觉,就是感觉不到家兄与殿下排斥你的原因。”他说得倒是平静。“今晚那只鸡后,更是如此。”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希望他以后不要后悔。

崔家向着息阳王,我则与岑今望不清不楚,我有些感动他对我这份魂灵的信任,只是......我终究还背负着需要偿还而未偿还的因果。

于是我拱手向他告辞,即使他不解他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还要与他保持距离。

“令兄在等你。”我指指他的身后,那个据说一步一句诗可以从头到尾过诗会而不停的大公子,他只好也对我拱手,回去寻崔清河。

而我转过头去,也看到了在等我的人。

诗会尽头,没了花灯,临近宫墙,有些许的肃杀冷意,街巷尽头,玄衣的男人负手站在下方,显然望着我的这一边。

我回头看崔清羽,他正走向灯光下的青衫公子。

而我不由自主的迈出我的步伐,向灯光稀疏处而行,直至没入黑暗。

......

14.

“没想到。”他怪笑一声。“你招蜂引蝶的本事倒是不小。”

我回头去,刚想摇头叹息,他冷哼道:“不必看了,早走远了。”

我的话被他噎在了喉咙里,整理好海棠的外衣,回头看她,问道:“若是冷,回去换件外衣吧。”

我看海棠似乎有所顾虑,只道:“我跟着太师,能有什么意外?”

“小姐,将军不知长风,我若回去,不好交代。”

说的也是,明面上也就海棠跟着我。

“那就叫你委屈一阵了。”我只好如此笑,岑今望负手先行,道:“江萱,与本太师走一段。”

我见他往闹市去,有心想我与他上街会不会惹人非议,于是有些顾虑。

见我没有跟上,他顿住脚步,回头看我。

大概是见了我满脸迟疑。

“江萱。”他又唤我一声,把我唤回神。

我道:“太师,你我是不是不该见光?”

“我说该,就没人能说不该。”他淡淡答我,我笑问:“是不是崔清羽让你有些警惕,才干脆想过了明路板上钉钉?”

“你想得真多。”他瞥我一眼,把我往巷尾拉,脱了他自己的外衣,强给我换上,我当然又是反抗无果。

“江萱,哪怕你真的烧傻了,真看上了崔清羽,我不允许,就不可能,他不配叫我警惕。”他一边说一边给我系好,“做了我的人,还想去跟别人,真是好得很。”

“我可没说过!”我当即否认,连往后退。

他按住我的肩膀不叫我乱动,拆了那乱了的结重系。“想都不要想,提也不许提。”

“和他不同,我的外衣,你推拒不得。”

......

15.

唉,我既没有那个本事,又没有这份胆量。

跟他反着来,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往南走,我不太敢跟,走出去,就要把我和他的事过了明路,这样我就彻底是岑今望那边的人了。

但我终究放弃了无谓的顾虑,我从一开始就没得选,如果我想活下去。

“太师。”我叫住他。

他停下来,但没有回头。

“没什么。”我想说他最好别辜负我的选择,可对他而言这场对局也是胜者生败者死,他没有理由不尽全力。

我和他一起竭尽全力,也许能多加几分胜算。

“江萱。”他终于回头来看我。“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我心想,若非多愁善感,江萱何必爱上你。

但我只是摇头走到他边上去,道:“你的衣裳沾了鸡血,我若洗净,你还会穿吗?”

他嗤笑道:“每次留在你那儿的衣裳,我都不会穿第二次。”

我给他气笑了:“随手便丢了?”

“每一次,不都是你盛情留下我的衣裳?又是哪一晚,说离不开那衣上的檀香?”

啊这......

关我屁事!

我当即要脱了那破衣裳。

“穿好了,别在我面前脱衣裳。”他怪笑。“否则我难免不会觉得你又要叫我盛情难却。”

呸!坏男人!就算这书里的好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叫他盛情难却!

我大概把这样的意思写了满脸。

他失笑摇头:“走吧,去南市看看。”

“否则叫你穿这身衣服,不给人看便可惜了。”

我被他拉着手,但又回了一次头。

我刚拒绝崔清羽的外衣,却在不久后“接受了”岑今望的。

他该怎么想呢?

或许再也不用想了吧?

攥着我手掌的手收紧了些力道。

我回过头,他盯着前方,目不斜视,只是似乎有些似笑非笑。

我迈开步子,摆脱他的牵引,自己随他走。

就算是过明路,可以说是我偶遇岑今望被他见到我衣上有血,他好心借我衣服,又陪我去逛南市。

可第一次见面就牵手就太不自然了。

......

16.

我走了一段还是趁着无人把衣服脱了。

我看岑今望转过来一脸要拆了我的表情,连忙摆手道:“太热了!我把海棠的衣裳还给她!”

他站在原地,就这么盯着我,直到我穿上那件衣裳才罢休。

我走在他边上,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海棠,心想这才对嘛!逛街旁边没有人,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一个人逛个锤子街啊?

但我又放不太开,直到入了闹市,我的那点不自在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举目是橘红的灯火,满街杂七杂八的摊位,人流熙熙攘攘,有些人把红枫别在头上或是衣上。

我正好见到有卖这红枫佩饰的摊子,赶紧买个热闹,岑今望也往那摊位走,只是走到一半,我叫个小孩撞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那扎着冲天辫的男孩慌张的喊,我也没计较的意思,倒是第一次见冲天辫,忍不住像拔大蒜一样拽了一下,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没事,走吧。”

“谢谢姑娘!”他咧开嘴露出八颗大白牙,蹦蹦哒哒走了。

“你在看什么?”我见到岑今望一直望着那个孩子,问道。

岑今望收回了视线,瞥我一眼,却不答话,自顾自的对摊主说:“来一个。”

“好咧!”摊主麻溜的给他拿了一个,我笑道:“我也要一个。”

可要掏钱袋付账的时候,摸了个空。

“!”我满脸写着新基拉奈,转头去看,远处早就没了那贼小子的影。

“海棠?”

“属下该死,竟没察觉那是个扒手。”海棠立即向我请罪。“属下明日就去京兆府。”

“不是。”我压根没这个打算,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你带钱了吗?”

她对我摇头。

这片叶子,是我得不到的叶子。

我有些生气,扫兴死了!看向坏男人,他分明是早知道了!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不告诉我!

“太师。”我轻声叫他,尽量压低声音。“能否先借我些银子?”

“江萱,借了我的银子,可是不容易还的。”他笑道。

我当即转头:“海棠,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去取......”

他又轻笑一声,道:“记个账又没什么,你明日遣人送来不也一样?”

说的也是,我倒是忘了我现在是个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脸就能当信用卡刷了。

谁知我刷脸的时候,他死活要我付现钱,说是已经给人骗过了。

我气死了。

这摊主也太憨了,就不怕真得罪了什么权贵吗?

......

17.

他最终又买了一叶,别到我头上去。

“呀!别放在头上!”我伸手去拿,结果坏男人攥住了我的手腕,只注视了我一阵,我就怂了。

“江萱,你如今好像很容易怕我。”他似笑非笑,随手又买了个小香包,在手上掂量。又到了边上,随手买了只烧鸡腿,逗宠物一样给我。

“许久前,你不是说要为我绣一只。”

我鸡腿差点砸地上,让我做女红,简直要我命。

还好他好像只是说说,一看我脸色变了,道:“你还真是怪得很。”

我不会嘛!

他“随手”买的东西多了,我便发觉我看什么他就买什么,看来这个坏男人还是有点眼色的,眼看一条街就要逛遍了,他又抓我的手,道:“跟我走。”

“要去哪里?”我眼看他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不由担心他图谋不轨,警惕的问他,他转过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长风从暗地里现身,道:“就在前面那院子。”

那是一间破院,不知因为什么塌了几间房,甚至都生了杂草,后来我才知道东临城北鱼龙混杂,有诸多三教九流,东临作为人口数十万的大城池,难免会有混乱之处。

由于几大黑道与帮派与官府各派系各有勾结,就导致谁的手都没法在这里一手遮天。

我听到院内有孩子曼舞欢歌的声响,看来刚刚我被偷以后长风就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我当即走进去,他也没拦我。

我听见他们在唱什么“北山卫,北山卫,一年一度寒星坠”,忍不住站着听了会儿,直到有人看见我,我一下认出那个小混蛋,过去把他抄起来:“好啊!”

“哇呀!”他大叫一声,把我的衣服踢脏了,我心想反正岑今望也不想要,连洗都不用洗扔了算了,“把我的钱袋交出来!”

“钱没有啦!”他道。

“交出来,小孩子可不兴干坏事,我还能留一点给你们。”

“真的没啦,已经交给杜老大他们了。”

我转过头去,岑今南连进都不屑于进来,倒是长风拱手对我道:“小姐,北街会有些帮派雇这种孩子上街去偷窃,今日此等佳节自然也是盗贼猖獗之时,只是此事一般民间之人都会知晓。”

别骂了别骂了,我不该脱离实际行了吧!

正在我准备放弃干脆明天去报官抓贼的时候,突然后院走出来数个凶恶大汉。

长风冷哼一声,抽出了他的刀,对我道:“小姐且到属下身后去。”

在他说的同时,我就已经跑回了坏男人身边。

他旁边最安全。

坏男人怪笑了一下,道:“看来你胆子也挺小。”

......

18.

长风所向披靡。

我嫌那里吵就不爱多看了,就在我以为一切会这么一边倒的简单结束时,长风竟然吃了亏。

长风比箬竹要差一些,这是他自己的说法,我想起那天伤到箬竹的家伙,心想那么厉害的人应当不多见才是,便仔细去看。

那人身形似与叫箬竹受伤的人极像,我不记得于秋瑾的几位舔狗高手各自是谁了,他见我看得仔细,道:“能压制长风使他节节败退,此人实力已至人间巅峰。”

听起来就很厉害。

“长风不是他的对手,你好像不害怕的样子。”我四处去看,“太师,你还在哪里藏了护卫?”

长风被一脚踹中小腹,倒飞出去。

他转头对我说:“没有了。”

“啊?!”我脸上再一次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看见那男人双拳相击,直冲坏男人面门。

你不是爱装X吗?一拳砸坏你的漂亮小脸!我心想。

我听见哒的一声,坏男人不知从哪里抖出来一把鎏金黑色木头的扇子,抵在那拳头上。

而后又是啪的一声,他开扇了。

我看见那个男人抽手往后退,坏男人负手甩扇,甩掉上面的血。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收力得及时,我猜他的手指头多半保不住了。

“太师大人?草民不知太师大人驾临,还请太师大人恕罪!”在我理解了发生什么之后,那男人已经光速跪下了。

属实能屈能伸昂。

不是,他怎么认出的岑今望?

......

19.

坏男人让长风把人提走了,我猜他一定是对这个小帮派有些兴趣,所以顺手叫长风去善后,毕竟比长风厉害的人他总不该错过吧?

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认出了岑今望,就问道:“你的扇子很有名吗?他怎么一下就认出了你?”

他转头看我,仔仔细细的看,我被他看得颇不自在,把头低下,他才道:“江萱,本太师的碎金扇,天下闻名。”

我倒是不知道他会武功,这应该是后面才暴露出来的。

而且他这人长得文质彬彬,名字文质彬彬,连武器也是文质彬彬的,但又连一件衣裳都不让我半点。

我和他走回人多之处,外面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热闹,时候也不早了。

我想他跟我在这条街上逛那么久,应该也是为了给这座城里的人释放一个信号。

他要开始争取江韬了。

有多少人会寝食难安呢?

“我要回去了。”我看海棠拎着大包小包,顺带说一句。“太师,要是钱袋找回来了,也不用给我了,就当是抵了这些的债。”

“不够。”他笑着说。

我这样看着他。

他伸手把我腰给扣住,我感觉脖子梗了一下:“干什么干什么!”

“萱儿!”我听到了江韬的声音。

好啊!他是故意做给江韬看的!我气了个半死,想去瞪他,但是发觉离得太近了,又不自在的后仰躲他。

“你要是敢在江韬面前拂了我的面子,江萱,你最好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他在我耳边说。

气煞我也!

他松手,我便赶紧站好,江韬紧张兮兮的把我拉过去,身子隔开岑今望,道:“萱儿,无事吧?”

我脸气得通红。

“大将军。”岑今望笑吟吟的道。“令爱大病之后,性子倒是温顺许多。”

江韬是把我当贴心小棉袄的,所以话倒是受用的,只是我与岑今望搅在一起叫他有些迟疑,问道:“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我只好把诗会的事说了,海棠还补了句“是黄家小姐”,江韬面上没说什么,我猜他一定在心里记了仇,先谢过岑今望借衣服给我,又叫我还回去,要我穿他的外衣。

我看他和善的笑着看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

20.

我在听江韬的话与屈服于坏男人的胁迫间考虑了三秒。

然后我只是环着双臂低头不说话。

江韬沉默了一阵,拍我的肩膀,我想大概我红着脸这么做会叫他误会了我和坏男人之间的关系,但我想这正是坏男人希望的。

“回去吧,萱儿。”他最终一笑这样对我说,我随着他与岑今望告辞,走时我回头看他,他是一贯的文雅浅笑,似乎是很满意。

我收回视线看路,江韬什么也没有说,连我回过头去,他也没有表示。

他沉默了太久,于是我轻声问他:“父亲,我是不是做错了?”

江韬转过头来看我,笑道:“萱儿这么觉得吗?”

“要是......”我记起了江府原来的结局,有些担心。

“萱儿喜欢就好。”他只是这么说。

我想起他本那么坚定不移的反对江萱和岑今望的事,为什么他现在答应得这么容易呢?

“父亲难道不怕他是骗我的吗?难道不怕您与先皇......”这都是他本该担心的。

他在笑。

他为什么在笑?

“萱儿长大了。”他这么说。“就算太师另有所图,有爹爹在,他也始终会敬你七分。”

“你能如此想,如此问,爹爹已经很满足了,爹爹相信萱儿,相信如今的萱儿,不会胡闹。”

我一时有些哽咽。

好像我的靠山不止是坏男人。

“怎么这么大了,还要哭鼻子。”江韬笑着要给我抹眼泪,我赶紧躲了,否则该停不下来了。

他摸摸我的头,笑着不说话。

......

21.

过了江韬这一关,相当于解了我心头大患。

我与坏男人的同盟,再也没人能瓦解。

今天早上起床嗓子干得有点难受,咳嗽了很久,找不出原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概因为我和坏男人叫别人瞧见了关系不简单,赢珏他开始给江韬找不痛快,这事是长风告诉我的,我去问江韬,江韬却说:“放心吧,萱儿,爹爹早有所料。”

朝廷是没有兵戈的战场,江韬是智勇双全的狐帅,自然也对局势心知肚明。

坏男人明目张胆的约我去和他喝茶,江韬也没有反对。

我进门时,他正在喂鹰,炉上水逐渐沸腾。

“泡茶。”他随手给我指了指,还是在逗他的鹰。

我只好坐下去泡茶,他看了一阵“啧”了一声,把鹰撇下,过来给我泡茶。

“你那是烫茶叶,岂是泡茶?”他摇头,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然后倒了那茶重泡。

“字还会写,茶却不会泡了?”他泡茶颇有些悠然自得的味道,我想他一贯是如此作态,却又不敢答他的话,只当是没听到。

“对了,想必你会想知道这件事。”他慢条斯理的倒茶给我,“于秋瑾见过了崔清河。”

我点头。

他失笑道:“于秋瑾有异动,还是我特地告知,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作甚。”我把茶拿起来吹凉,尝了一口,茶就是茶,我尝不出他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与我烫茶叶有什么口味的区别。

“担心她发难于我?太师岂会袖手旁观?”

“担心江韬,知道你与我早有来往。”他言语中,似乎是默认了,不会袖手旁观。

我听他话外之音似在向我确认江韬的意见,我道:“太师应该知道,赢珏对我爹做了些动作,我爹态度还是不卑不亢。”

“我既然坐在这里,从前是否有来往已不重要了。”

因为江韬默许了我与他接着来往,甚至表示要为我撑腰。

“江萱,我给你一个任务。”他果然是约我谈正事的。

“太师若有吩咐,我何曾不尽心尽力。”我笑得有些嘲弄,却是在嘲这坏男人终归是利用我,会无条件对我好的,永远只有江韬。

“我要你,任凭于秋瑾的发难,无论我出手与否,你只管叫她出气。”

我端着茶杯,一饮而尽,道:“好。”

......

22.

我有些不高兴,只是努力的不把他们表露出来,于是放下茶杯,沉默着。

感觉到有些压抑,我与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打算出了这小筑,不再与他多耽搁。

竹笛声有些凄厉。

我刚站起身,向窗外看,坏男人右手灵蛇吐信,两指间夹着一枚飞镖。

那东西本该刺在墙上,我恰好站起来,差点遭殃。

此时我跌坐回椅子,他则把飞镖拿在手中端详。

没成想,那飞镖炸了。

坏男人手指流了血,脸上也有一道血痕,我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气,坏男人丢了只剩尾巴的飞镖,眉头紧皱着说:“走。”

“暗道在后面。”

我立即到墙后关窗,但听到“哒哒哒”的声音,更多那样的飞镖就在墙上,但它的威力显然不足以炸开墙壁。

坏男人纤瘦的手撑着桌子,半晌没有动。

长风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的护卫也没了动静。

我到他身前,用肩膀撑住他,问道:“暗道在哪个位置?”

他是个顶尖高手,却想用暗道溜走,他的护卫迟迟不见踪影,我大概猜到了他有些麻烦,把他抗住,他毫不客气靠上我:“前面左边的木柜,第二个花瓶。”

他高瘦,却奇重,好在我尚且能负担,转动花瓶打开暗道,却感觉他颤抖了一下。

我以为他中了什么毒太痛苦了,于是转头想问他,他近乎呵斥的对我说:“走!”

我不解他的态度,但好在听话的立即执行,但我余光已经看到了蛇,很多蛇。

我也抖了个机灵,跑得更快了。

他脸色铁青,让我怀疑他被咬了,我带着他以我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进了密道,他立即拍墙,门却没关上。

我伸手去推墙上的青砖,推不动,他与我一起使力,才把它按进去,关上了门。

“你中毒了?还是让蛇咬了?我看看。”我扛着他说道。

他在暗里摇头,道:“右前三步,火折子与灯奴。”

我走三步,没有摸到,但想必是我步子太小,耐心又走两步,手在墙上摸到了圆柱的竹筒,我把它打开,学着看过的吹它,费力的吹了一阵,才亮起来。

但我恰好看到右手边,暗门那一侧,一条黑色的黄眼蛇已经逼近,后面还有一条。

岑今望又催我走,但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推我时我没察觉,他又有些用力,把我推倒了,我一倒,他也倒了。

我看见,那个坏男人,穿着那身玄金的礼服。

失了他的从容,努力的向后挪,脸上竟然有难以形容的惧怕。

我努力想起来,但蛇已近在咫尺,理论上许多蛇不是攻击性如此强的生物,更何况人类不是他们的事物,但我想有什么东西刺激了它们,也许是笛声,也许是怪香。

我刚刚立即选择带坏男人一起走,是因为他不能死。

现在他也不能死。

我抽出他腰间的扇子,那扇子出乎意料的重,而且我完全打不开。

蛇已弓身,我临时只好把它当做是棍子,迅速把前头的蛇打出去,然而收手时,却叫后面那条蛇咬中了小臂。

因为我反射性收手,它的牙卡在衣服上也被我带过来,我心想极限一换一,干脆捏住它用尽力气把它丢回黑暗里。

坏男人的扇子很锋利,我见到两条蛇暂时没回来赶紧撩开袖子,割了个十字想吸血,可我又见到它们回来,它们虽然也畏惧火光,但火折子太小了,他们也太灵活了。

我正拿着扇子想再撑一轮,身边一双手拿走了扇子,他用双掌费尽全力掰开了扇子,我看到他额头上全是汗,嘴唇也有些发抖,脸上更是有些白,但眼神死死盯着蛇。

他挥扇毫无力道,好在那扇子的刃锋利无比,且他毕竟是个高手眼光独到,抓住时机借着它们进攻时全剁了头。

他又来掐我的手臂,割了伤口为我吸血,他已经很快反应过来了,但我想他还是晚了,头昏昏沉沉的靠住他。

“江萱,别睡。”

他的声音还很低,与平常比起来,有些尖细和颤抖。

我们虽然关暗门错失了些时机,但进来的蛇只有两条,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他把我过到背上,扶着灯奴站起来。

我问他:“谁这么恨你?”

我想若是平常,他该说:“说不准是冲你来的呢?”

“皇族。”他这样回答我,我感觉被咬伤的手很疼很疼,他突然说:“那是黑蝰蛇。”

“我是不是死定了。”

“我已为你封住了穴道。”

我点头,道:“死不了就好了。”

......

23.

到后面,我的手已经完全麻了。

他似乎恢复了些力气,把我横抱起来,但很快就到了另一头。

“我真希望外面......不要又有一场天罗地网。”我已没了力气,对他轻声说。

他只是把我抱得好一点,没说话。

没有。

院子里也有护卫,我听见他叫人去请大夫,拿些没听过的什么药丸,把我安置到床上,药也取了过来,他喂我就水服下,道:“你好好休息。”

“你要走吗?”其实我被咬的时候,不可能不担心那蛇会不会要我的命,我怕死了。

他沉默一阵,道:“不,我要等大夫解了毒,实力恢复才会走。”

当他这样回答我,我又有些怀疑,我死定了,坏男人只是安慰我,现在不走,只是想陪着我。

“为什么只有你中了毒,而我没有?”我问道。

“这毒只对有内力的人起效。”他难得有问必答。

我笑了一下。

“在笑什么?”

“死里逃生,不能笑吗?”我说。“我觉得,你能有今日,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哦?”了一声,很轻。

我闭着眼,很累,但是强打精神说道:“我看出你很害怕,可你能那么快就回神,用出全力。”

“很了不得。”

他笑了,问我:“你不怕吗?不怕蛇,不怕死?”

“正因为我很害怕,我才拼命的想救自己,想活下去。”

“这也很了不得了。”他摸我的额头。

我感觉越来越想睡。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能被区区一条蛇吓倒?”他问我,可语气分明不是太好。

我想我怕不是真快死了,这坏男人在这里敞开心扉,加上那股子难以抗拒的倦意,我道:“总不是因为什么好事。”

“反正过去了,便不要再提了。如果真的那么叫人在意。”

他摸着我的额头,轻声道:“大夫来了。”

意识悄然脱线。

......

24.

等我睡醒,已是我自己的房间,看着我的人,也变成了江韬。

他不忿的与我说这岑今望的不是,说他武功独步天下怎会叫我有了闪失。

在他看来哪怕是岑今望失了内力也不该。

我自然没法与江韬说岑今望怕蛇怕到那种地步,只好扯个谎子说是自己想帮忙他来不及阻止反倒叫蛇咬了。

没想到岑今望已经特地说了我是为了救他才叫蛇咬着的,所以江韬当场就叫我穿帮了。

唉,我原以为他那样的人,不该这么对江韬说,这意味着他欠了我的情,他会落于下风。

况且堂堂太师先天高手要我个弱女子保护,这本该极其丢他的人。

好在江韬是不多说了,而且我醒后不久,岑今望就叫伤好了的箬竹送来了许多补品和药材,这好歹降低了一些江韬的不满。

我向长风打听到底是谁要杀岑今望。

长风对我拱手道:“此事小姐不妨当面去问太师大人。”

我本还想说我下次见他不知是什么时候,但突然想起我的卧房对他而言是想进就进,于是点头不再多说。

晚上他果然又来看我,这次倒是不像以往一进来就江萱江萱的叫,先问了我:“如何?好些了?”

我点头,他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还问我:“喝吗?”

我回绝了他,但也坐了下来,他对我说:“你的气色还是有些差。”

我道:“小事。”

“我有话想问你。”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道。“你知道闻人氏吗?”

我摇头。

“西梁以西,过瀚海,有蛮族称西瑜,皇室之人的中原姓氏便是‘闻人’。”他耐心的对我解释。“闻人族的女子善御蛇。”

“西梁再向西,相隔如此之远......”为什么会出现在东临城?

“先帝的惠妃,便是闻人氏被处以极刑的一员。”他道。“西瑜人信奉天神,毕生只居于黄沙之上,如果离开再也不能魂归故里,所以死刑之上的极刑乃是流放。”

“她也许将这门手艺留给了某个人,惠妃并没有子嗣,幼帝虽与嬴珏是远亲,但我与嬴珏俱是权臣,幼帝难免心向同为嬴氏的嬴珏。”

“幼帝也知道我与嬴珏的平衡极为关键,但我与嬴珏都从没有打算与对方长久平衡。”

“作为外臣,我一直缺乏发难的手段,你与江韬本该是我制胜的棋子。”

我想着他泡茶时与我说的,道:“你不好发难,所以你在给他们机会发难。”

“你想后发制人。”

“于秋瑾,就是你想让他们发难的点。于秋瑾为了复仇一定会出手,而赢珏的弱点就是于秋瑾,他会忽略一些不自然的地方。”

他对我点头。

“委屈你了。”

我摇头嗤笑道:“不过是种豆得豆,因果相偿。”

他复杂的看着我。

......

25.

我缓了几天,还是有些疲累,只是我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说于秋瑾一直诉状把我告了。

告我残害忠良,告我结党营私。

当江韬找到我面前时,唯独这些事,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

他问我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对于家下手。

我不想对他解释太多,因为我解释不了,于是我告诉他:“父亲,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父亲觉得,我会做那样的事吗?”

我看他大有与来引我走的官差打起来的架势,只能尽量先稳住他,再去履行岑今望的计划。

江韬竟然真给我唬住了,他对我道:“萱儿,只要爹在,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猜,他这句话,是不顾我做没做过这些的。

唉,这样的江韬,又何尝不是造就了那样的江少绮?

可江少绮已经死了,我不是江少绮,一切已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秋瑾不惜一切的想要按死江府,赢珏也因江韬的强硬认识到了我们即将倒向岑今望,他不允许有更坏的结果,于是这么重大的案子,我有幸见到了所谓的“三司会审”。

当升堂时,于秋瑾已跪好了等我,等我也要走过去,撩起我的裙摆跪下时,我听到“太师驾到”和“息阳王驾到”,一先一后。

长风与箬竹跟在他后面,大理寺卿擦擦头上的汗站了起来,岑今望走过去,坐到了他的位置上,坐到了主位上。

箬竹和长风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我背后,岑今望清了清嗓子,有人麻利的给他换了新茶,他端起来状似不介意的道:“江大小姐前段时日刚大病一场,又被黑蝰蛇咬伤,站不久,跪不得,本太师抬了把椅子,方便庭审,免得审到一半人晕过去了,有问题吗?”

我不解的看着他,这与他说的“委屈我”可完全相悖。

我作为被告坐着看于秋瑾跪着告我,谈何委屈?

赢珏也走进来,刑部尚书为他让位,他似乎想说什么,我见这个比我这将门之女更英气的女子道:“让她坐一会儿又如何?我可以再让你坐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要用你的血,祭奠我于家一百三十二口人。”

我冷笑一声,当即坐下来,还咳嗽了一声以示身体不佳。

“原告于秋瑾,你告江大小姐捏造证据残害忠良,可有证据?”见赢珏和岑今望都没开口,大理寺卿这才站着道。

于秋瑾拱手道:“我有人证,我有物证。”

“呈上证物,传人证!”

我见走上来一个家丁打扮的男人,一个娇滴滴的小姐。

“堂下何人?”

“奴才杨德贵,本是于老爷书房的书童,后被官牙重新发卖。”

“我......是朝奉大夫嫡女白静眉,本是......于府二小姐于秋华的闺中密友。”

我还是一个都不认识。

因为前面的剧情没说江少绮靠谁害了于府,而江少绮被揭发的那一段,我也还没看到。

我看向坏男人,他只是微皱眉头,手指敲打着桌案。

......

26.

男人说我买通他偷出了于景德的一方印信,女人则说我买通她趁去于府玩耍时将堪舆图和密折藏入府内。

男人拿出了我收买他的金子和一些银票,他为了保险,还偷了我随身的香囊,以图后面牵制我用以保命。

女人则以自己身上的婚约为证明,说她心悦右军侍郎久矣,我以婚约为交换叫她算计于家。

我沉默着仿佛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戏,只不过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切实的感觉到自己就身处漩涡之中,我也是戏中人。

胸闷,气短,我感觉很不舒服,我要背负着不属于我这个魂灵的罪名,承受赢珏的厌恶,其他人的怀疑,于秋瑾的憎恨,不明真相者的揣度。

他们字字铿锵,好似我已在劫难逃,罪大恶极。

一个又一个的证人,把江少绮一桩桩的罪行揭露。

刑部尚书厉喝着问我如何辩驳。

我不辩驳。

这是岑今望想看到的,更何况,我本就无从辩驳。

他们说的那些,江少绮难道没有做过吗?

好像他们要定了罪,于秋瑾已经站起来开始了她慷慨激昂的演讲,开始告诉我她在这三个月里的所有痛苦与煎熬。

而我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的悲欢,忽而感到一阵可悲。

因为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喜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声讥讽的冷笑,打断了所有的喧闹。

我的沉默,只等着他的发难。

我以为,不该这么早。

我看着满堂的罪证,即使我不记得他们这些人,他们说的那些事,我也感觉到了不对。

如果真的有这么多的马脚和证据,她根本骗不了任何人,这将会是人尽皆知的阴谋,而非崔清羽那样核心边缘的人都无法知晓。

我意识到,于秋瑾一腔热血搜来的证据,可能真的有许多都是鱼饵。

真是的,一本正经的这样指控,连我都差点信“自己”从前做过了。

岑今望,开始了他的反击。

我们的反击。

......

27.

他一项项的列出证据,拎出一个又一个人,击破绝大多数的证人证物,虽然仍有无法完全洗脱的细枝末节,我没想到他能把于秋瑾要发难的每一分脉络都紧握在手。

可我觉得,他收网得太急促了,太早了。

否则若我下狱,江韬的脾气必然要把东临城掀个底朝天,到时候他再来一出平反,证明我的冤屈,反咬刑部一口,说他们罗织罪名,他该能做很多事。

连我都明白,我不相信他不明白,但我更不能理解的是原因,只是我仍在公堂上,要问他这些只能下堂去问。

能指认我的与参与庭审的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岑今望洗不脱干脆就不洗了,直接说这是构陷。

岑今望护着我,赢珏自然护着于秋瑾,三法司如今只剩下了皇党的御史中丞态度不明,按理来说,我觉得他该向着老嬴家的人。

但我与嬴珏都没想到,他竟然站队岑今望。

我一看向坏男人,便知晓他是早有准备。

如此两方骑虎难下,因为他们再也碰不得我,我们也因发难太早,没办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最终岑今望拍拍惊堂木下令将于秋瑾逐出公堂。

由赢珏在他没法对于秋瑾做什么,但要她狠狠地丢个面子还是简单的。

“退堂!”我自然站了起来,只是走之前,我见到赢珏的目光,好似要把岑今望和我生吞活剥了。

当我想要先离开,不与他在外面来往时,突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大概在我身形摇晃的时候,立即有人扶住了我,我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本想推开他,可那实在太疼了。

“江萱!”

我想摆手说我没什么事,但是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我感到两只脚离了地,靠在一个结实硬朗的胸膛里,合上眼不知不觉便失去了意识。

当我恢复意识,我听见大夫的声音,那老先生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听见岑今望冷声威胁人家,费力的睁开眼,老大夫已经跪在地上求饶,他则坐在床边。

我伸手拉他的腰侧的衣襟,他转过头来,已然是川剧变脸,轻声问我:“哪里疼?哪里难受?你与大夫说。”

“不,我还是再去请民间有名的郎中来一起看看......”

“太师。”我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轻的声音,我从没有这么的虚弱过,他伸手按在我的额头上,我感觉到湿润,是我的额头,全都是汗。“大夫说没病,便是没病。”

“没病会变成这样?!”他断然否决了我。“定是他医术浅薄,许是谁给你下了什么蛊虫,我再请大夫,这次我让长风去寻沈氏......”

我对于他的态度感到意外,他赶走了大夫,臂弯揽着我的脖子让我靠在肘上,柔声问我:“还有不舒服吗?”

我摇头,不知道江萱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的病症,又或许真有什么奇怪的蛊虫,我如今才有余力去看四周,难怪江韬不在身边,这根本不是我的房间,甚至不是江府。

“怎么......在你的府上。”我还嗅到了被窝与床榻上那与他如出一辙的气息。“送我回去吧。”

他没有回答我,还是揽着我坐着。

......

28.

我先是在他的怀里,嗅着他的气息,感到昏昏沉沉,又有些强烈的不安,我想起今日的御史中丞之谜,但我并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在原书里就是岑今望的人。

我想起了一件事,于秋瑾作为女主,应该一直开挂,收拢势力。

“三城兵马司左军都检是于秋瑾的人吗?”

“是赢珏的人。”他因我的话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我。

是因为于秋瑾,这个人才站在赢珏一边。

“翰林学士杨真澶呢?”

“也是。”

“外宫左执戟校尉邵兴呢?”我不能肯定女主的攻略进度,所以才在这里向坏男人确认。

“是皇党。”

“我听说他最近被你手下的那个什么贾庆元刁难了,你记得去阻止一下,拉拢一下人家。”

他失笑着对我说:“怎么突然讲这些?”

“本来就是要跟你讲的,忘了而已。”我只是努力把我还记得的事情告诉他,尽管我也没法告诉他更后面的了,因为我没看到。

能阻止一个是一个。

“外宫禁军的确重要,虽是皇党,若贾庆元一再相逼,皇党无人能保他,倒向了赢珏得不偿失。”他点头安抚我。“我这就安排箬竹去办。”

“对了,你是自哪里听说的?”他问道。

“是我父亲说的。”我道。

他点了点头,应该是相信了。

过没多久江韬就来接人了,他虽然一脸阴沉但终归是不敢跟江韬唱反调,把我送上马车,江韬问我怎么会当庭晕倒气色奇差,我只好骗他是身体太虚。

江韬知道了于秋瑾证据不足反被轰出公堂的事,气得连说都怪赢珏想方设法要为难我们将军府,让我大病初愈,蛇毒未清去公堂对证。

我只好随意糊弄过去,回府上便累得半死,江韬看我气色不好干脆叫我休息,我吃了堆他一早准备好的补汤,倒头便睡,醒时天都黑了,房间里暗的要死。

我本来是口渴想起来倒杯水,结果一睁眼就看见床边坐着人。

我吓得浑身一抖,但在“闻香识男人”的加持下认出了他,叹气道:“人吓人要吓死人的,你怎么大半夜坐在这里。”

“如今才酉时。”他失笑道,我伸手一摸,他衣服有些冰冷,我意识到他该是刚从外面进来,他看我要起身,便道:“要做什么?”

“水。”我干脆靠好了,反正坏男人都问了,肯定是会帮我代劳的。

他果然起身去给我倒水,我这才想起来我白日里最大的疑惑,于是问他为什么发难得那么早,否则于秋瑾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正好把水递给我,伸手把床边的灯挑亮一些,我看见他讳莫如深的眼神,他道:“你真的不明白?”

我不懂坏男人这百转千回的心肠,于是对他摇头。

“那是因为,江萱,我舍不得了。”他前倾到我身边,在我耳边道。“放过她这一次也无妨,本太师已经夺得了先机。”

“你本来不需要这么麻烦。”我沉默一下,捧着那杯温热的水,一饮而尽后才道。

“我不怕麻烦,江萱,再麻烦一点也无所谓,我不想的,没人能逼我做。”他瞥了我一眼道,我却避着他的视线,他接着道:“棋子才是用来推出去做饵,做牺牲,引蛇出洞的。”

“我本来不就是吗?”我道。

“所以我说,我舍不得了。”他偏开头,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刚他是到了我耳边,现在又是转移了视线,看来他是真的说得难为情,我感觉我再油盐不进有点无情,更何况不可否认坏男人能这样说,我的心里其实是会雀跃的。

我不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打了个呵欠,他伸手把我抄起来往里挪,显然是在腾地方。

但我没阻止他,这次没有。

他也没有异动,只是哄我睡觉,我嫌弃他身上衣服带着深秋的寒气,想躲开他,被他圈住恶狠狠道:“不许躲。”

“冷。”我嘟囔着抱怨。

“马上就暖起来了。”他伸手抓住我的爪子。“连在被子里,手也比我自外面来的还要冷。”

“到了冬日,你怎么办?”

“这不是冬天还早着,点不了炭......”吗?

我话到一半,又感到胸口剧痛,疼得我缩了起来。

“江萱?!”他感到不对就把我扶起来,我缩着时他对我说:“疼便咬我,长风,去寻沈修远,快去!”

......

29.

即使换了一个大夫,换了这个叫沈修远的大夫,他还是说我什么病都没有。

这次疼得比上次更久了,但是不如上次那么剧烈。

我在疼的时候告诉他别惊动江韬,所以这几个人都是偷溜进来的,后面我实在精力不济睡着了,早上醒的时候江韬不在,岑今望倒是就躺在边上,所以我一醒就被发现了。

他陪我用了早膳,看我精神不佳便说箬竹传消息来已经搞定了邵兴,他随手便将贾庆元卖给了邵兴,换了个人顶替,如此,邵兴报了仇,得了他的照顾,欠了他的人情,两方之间,他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顺势倒向了岑今望。

就在昨晚,贾庆元的儿子死在了邵兴手上,虽是意外,但绍兴本该因此闯下大祸,幸得于秋瑾相救才会脱险。

我发现了不对,有了一个猜想,但不知道对不对。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事情的发展,我的猜想有了答案。

岑今望在朝堂上越来越咄咄逼人,他占据了上风,于秋瑾因为上次庭审的事受了打击本来正在低迷期,这才耽搁了邵兴的事,现在还没缓过气,崔家也被岑今望拉下水,朝堂上整天打来打去。

这些江韬都不想告诉我,但坏男人晚上哄我睡觉的时候会跟我讲他今天又刁难了赢珏和于秋瑾给我出气。

胸痛逐渐平息,变成了心悸,有时会胸闷气短,所以我的气色一直不太好,但因为不是疼得很厉害,倒也看不太出来。

我的猜想是对的。

每当岑今望剪除一些赢珏和于秋瑾的重要党羽时,我就会感到难受,再加上公堂时我这个被告翻身反杀女主,那晚邵兴倒向相反的阵营,看来因为我做的事,诚然剧情被歪曲了,但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剧情不是死的,可以改变,但我这个变数却不被抑制力所容忍。

我当然没有告诉坏男人。

我肯定没有喜欢他喜欢到宁愿为了他做这么多的地步啦,只是我大不了就回去嘛,比起一起输给赢珏,一起死,我爬回去,江韬和岑今望活下来,不是也挺好的吗?

嗯,我一定能回去的吧。

回......到哪里去?

我是江萱,我还是......谁?

我的自我认知,出现了一些障碍。

......

30.

我最终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与此同时我也觉得是不是在江萱的壳子里呆久了才会变成这样,所以对于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并不是十分上心。

当然既没有告诉江韬,也没有告诉坏男人。

我的一系列操作打乱了于秋瑾的计划和赢珏的阵脚,尤其是于秋瑾,原作里江少绮作为炮灰弄垮了于家以后理所当然的没有戏份碌碌无为,而女主一路开挂增强势力。

而我“异地登录”帮助岑今望连上了江少绮这个挂机的队友,甚至还开了个小透代打,于秋瑾灭门不到四个月,可以说我连着给她找不痛快。

我的愧意微不足道,我只知悉你死我活。

岑今望他当之无愧是个大boss,贾庆元说丢就丢,明升暗降排斥息阳王一系,借着各样的理由排斥异己,就算文人说他是弄权小人,可再怎么说,也少不了他一层皮。

加上江韬倒戈,邵兴归附,我已经能感觉到权力的天平开始倾斜。

但我还是每日帮岑今望传递些军中的消息,也不需要再遮掩,晚上他还是经常偷偷跑过来,给我带些小礼物什么的,也嘱咐了我最近不要出门。

我点头,我在家里也只能分析分析如今的局势,于是问了问上次刺杀他的人有没有下落了,他也只是摇头。

我想起江韬有几坛北荒的烈酒穷奇血,按做燃烧瓶的办法坐了几瓶叫他带着防蛇,他笑说:“从前你都是送香囊,如今怎么是送这个?”

但是他说着还是收好了。

这东西行军打仗也不实用,所以也不是很流行,但是这家伙怕蛇的话,这玩意儿就能派上用场了。

蛇怕火。

我总觉得那些人既然知道岑今望怕蛇,一定有什么原因,所以我希望能帮他防着点。

今夜他坐在床边,没有死皮赖脸躺上来,只是给我盖好被子轻拍我的肩,我有些敏锐的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伸手去要他的手掌。

他失笑了一下也握住我的手,道:“明日再来陪你吃早膳。”

话虽如此他还是没站起来,看来是我入睡前不会走,他思索一下接着道:“也可能是午膳。”

我迷迷糊糊的点头,沉入梦乡。

我与他既没能吃上早膳,也没能吃上午膳。

因为我醒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

我睡了一天一夜。

因为在我睡着之后,天翻地覆。

......

31.

我醒时头重脚轻,浑身乏力,岑今望和江韬都在,还有上次那个叫沈修远的大夫。

这大夫眼底带着血丝,看来是没少忙活。

我听说,不论他试了什么样的办法,都没法叫醒我。

我只是感觉睡了一觉而已。

他还是找不出原因。

我见江韬神色有异,便笑着宽慰他们没什么难受的,就是嗜睡罢了,岑今望看起来比那沈大夫还不如,眼底一层深黑,胡茬也长了出来,我劝他去休息,他请沈修远再三确认我的情况才放心离开。

“在下实在诊不出病来,江大小姐此病如无根之水,病症仅是表象,却寻不到真正的病灶。”他叹道。“您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但太师的确需要休息了。”

“或许真如太师所猜测,这世上真有巫蛊厌胜之术......”

“先生也累了,不妨去休息吧。”我叹道。

他看出我是有话要对江韬说,也不逗留拱手告辞。

江韬坐在床边道:“萱儿,昨日太师与息阳王,在玄武门前对决。”

“破了禁军,破了兵马司中军,破了府兵,破了蛇阵。”他道。“他已把握了朝堂。”

我其实醒时得知自己睡了很久后,便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息阳王?”

“尚在人世,只是已落入太师手中。”

“于秋瑾呢?”

“为父不知。”江韬叹息。“萱儿,你是何时与太师......”

“在我病前便如此了,醒后发觉已无路可退,便只好竭尽全力博一场。”我道。“女儿不知晓从前为何会如此莽撞,但女儿别无选择。”

江韬笑着摸我的头道:“为父自没有怪萱儿,为父能看出,太师是真的待你好。”

他叹气道:“虽然太师心狠手辣,但对萱儿,我想是不同的。”

江韬又露出了那好像既放心又有些顾虑不安的神情,我追问,方才得知:岑今望听闻我无故昏睡,怀疑是巫蛊作祟,抄了息阳王府,把一干相关人等查了个遍,家也抄了不少。

虽说岑今望上位本就要清洗一番,但显然我久睡不醒添了一把大火。

坏男人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此时江韬已经走了,我看出他只是回去换了身衣服洗了个澡压根没有休息,我看见他明明得胜却没有多少欣喜,我对他微笑。

总是他哄着我睡觉,今天我难得想请他好好休息。

他做的很好,也该好好的休息了。

“太师。”我枕着他的臂弯道。

“为何还是叫得如此生硬?”他嗓音微哑,看来是真的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我笑,但我也不可能直接叫他坏男人,我也暂且不想叫他的名字,接着道:“太师好好休息,明日若有空,晚上不妨与我出门逛逛。”

他轻笑道:“你若有约,我怎会没空?”

“我倒是没有想到,等你约我一趟,要等几个月。”

我微微摇头,临睡前问道:“于秋瑾和赢珏?”

“除夕一同问斩。”

“辞旧迎新。”我叹道。“好日子。”

他以赢珏逼宫篡位为由,判他处斩,于秋瑾从犯,株连甚广。

斩草除根,坏男人在这方面一向雷厉风行。

......

32.

虽然坏男人还没有提亲,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我和他关系不浅了。

这大半个月老是在东临城成双入对出去玩。

他带着我逛遍了东临城。

我听说小皇帝被他软禁在宫内,他已经只手遮天,只是自古权臣难久,要么被拉下马,要么一步登天。

我怎么看坏男人都像后一种。

崔家是坏男人的阻碍,最大的阻碍,但他一直没有对崔家斩尽杀绝,也只是将府邸监视起来,革去崔氏一干职务。

在他割完的一整片麦田里,崔家一枝独秀。

我大概猜到他为什么留着崔家。

我欠崔清羽一条命,欠他天大的一份情,坏男人知道他如果动手我会很为难,所以干脆放过了崔家。

大公子崔清河向着赢珏,可崔家总有人有不同的意见,很快二房三房都有人给岑今望递帖子,崔家已经四分五裂,崔清河更是身陷囹圄。

于是,崔清羽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见到了我。

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那身大红颇为暗淡,他的眸子也是如此。

他并没有愤懑,或是怨怼,我阻止了箬竹,放他进来。

“你的气色比我想象的差更多。”我轻声道。

“你的气色也不怎么样。”

“我是来谢你。”他的语气干脆利落,又有点冷。“若不是你,那奸臣不可能会放过我们,对吧?”

我沉默,这是事实,而且我也无法反驳岑今望是奸臣这件事。

“我以为,我看人的眼光,总不会出太大差错。”他接着对我说。

“看走眼了。”我点头。

“我还是不明白。”他直视我,“分明不该是这样。”

“哪怕是三府会审,你只字不曾辩驳,即使之后是那奸臣下了圈套,可我自始至终都看着你。”

“那些罪状,你的眼神,分明在伸冤,你不曾承认。”

我怪笑道:“因为我都忘了,所以觉得莫名其妙,我分明都该没做过。”

“但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一句忘光了就能摆脱的。”我感慨于他的观察入微,也感慨于他这澄明之心,他的感觉是准确的,可我却不能承认。

我已选择了坏男人,注定与他对立,而且如果不想他死,我最好是离他远点。

更何况,君子虽好,却已非我所求。

他与我之间隔着厚厚的墙,尽管看不见,最终他离开了。

......

33.

晚上,岑今望便一张臭脸。

“你见过了崔清羽。”他久违的又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对我说话。“你怎么可以见他呢?”

“不,不论是谁,你都不许见才是。”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交际,有自己的选择。”我道。

和这种有占有欲的人讲道理,是我没有脑子。

本来他对我还算相敬如宾,规规矩矩,今晚攥着我的手,眼见就要亲上来了。

我自由的另一手环着他的脖子,才过了没多久就喘不上来气了,不是他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

其实我的身体情况一直不是太好。

所以他很快便消气了,又扶着我嘘寒问暖,他道:“要不要休息?”

我确实有些累,于是点头。

他与我安顿好了准备睡觉,我躺下没多久,正闭着眼准备入睡,他在我头顶说:“你不会走的,对吧?”

我一时不知如何答复,我也没有答案。

“我不会允许的。”我感觉到腰上的手箍紧了些。“明日,明日我就去寻江韬提亲。”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听他语气有点危险,当然立即摇头表示我没意见,我睁开眼,问道:“马上就是除夕了。”

“还惦记着于秋瑾?不如我就先把她处理了......”

“不是。”我摇头失笑,“要不要,陪我守岁?”

“我说过了。”他道。“但凡你相邀,我不会没空,自然也一定随叫随到。”

我伸手把他接纳在怀里,把脸埋进他胸膛里,嗅他的气息。
......

34.

百姓畏惧岑今望,但虽然传他心狠手辣,他却也不曾对百姓做过什么,而且他的凶名多半归功于文人们的宣传。

但又很矛盾的一点是,他与我常出去玩,也就容易被人看到,我喜欢热闹,就会经常去城南,百姓见我们多了,又会觉得岑今望好像没那么恐怖。

所以茶馆里谈到太师,要么是说他心狠手辣又抄了哪一家,要么就是说书人在那里八卦他的感情线。

我曾叫海棠买来一卷说书人写的话本配花生,后来因为代入感太强看了两页就不看了。

花生就吃了一把,索然无味。

我的身子并没有好转,我能感觉到目前有一种微妙的平衡,等到了除夕,我与坏男人约好了要出门去,临走前,我对江韬打了声招呼,拥抱了他一下。

他有些意外,也对我笑。

今晚岑今望说是带我出门,其实也就是带到了他府上去,他备了一大桌的饭菜,他指了指桌上的螃蟹,道:“柳湖蟹肉多鲜甜,旁边这一盘是苏湖蟹,蟹黄油脂丰富。”

说着他就开始掰螃蟹。

“今晚我以为你会很忙。”我喝了热汤,轻声说。

“不过是些小事。”他笑道。

我知道不是小事,赢珏虽然在东临城马失前蹄,但是他的势力自然远不止如此,赢珏是必须要死的,他的下属也会不惜一切把他救出来,岑今望的关押太过严密,行刑时反而是唯一的机会。

岑今望也知道这一点,他也想借这个机会杀掉尽可能多的嬴珏残党。

对方即使知道可能是陷阱,但是赢珏还活着,他们就不得不来。

我只是吃蟹黄,坏男人剥了白花花的蟹肉摆好,我看他掰个不停,伸手制止他,请他也吃。

一个人吃有点没意思。

“我会一种吃食,把鸡放入窑洞烧制,佐以独家秘方,味道极佳,下次请你尝尝。”他对我笑说。

我轻声道:“好。”

午夜越来越近。

我眼看着烟花已经开始点亮天空,据说要放整整半个时辰,直到子时,我感到了胸闷,问道:“太师,你信命吗?”

“不信。”他回答得极其果断。

我深吸一口气,道:“我相信,这是有某种缘分的,即使我并不知道,是否只是一场终会醒来的长梦。”

“你......”他看向我,皱着眉头,把我拽过去放在他的腿上,这似乎能使他安心一些。“我说过,每个人身上,都该有一条线,让我掌控。”

“你让我有些担心。”他道。

我明白,我本来把这根线交给了他,又为了他,亲手剪断了。

我本来可以骗自己,我只是为了江韬,为了江府,而且如果本来我就是死路一条,那我肯定要拼死赢珏才是,我要自己搏一搏生机。

可......

我把脸埋进他的脖颈,用我能做到的,最温和的语气说:“我很高兴,你会舍不得。”

“什么?”他先是有些错愕,但又反应过来我说的是什么,我感到他抱得更紧了,赢珏是必须死的,我知道,可我也有别的选择,我可以劝他不要杀赢珏或是于秋瑾,可他会承受巨大的风险。

我也承受着巨大的风险,但是在我与他之间,我选择了我来承担。

我也许不会怎么样,但他如果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烟花声逐渐远去。

长风来报,赢珏被救走了,于秋瑾没能被顾上,她死了。

赢珏也活不了的。

岑今望在带他出来时就下了毒,这是无解的死局。

我想:对我而言的死局,解得却并不算难。

即使有些人离去,世界依旧不会为之崩溃。

可我却逐渐沉入潮水般的黑暗里。

我听到坏男人的呼喊。

他不想的,谁都不能强迫他。

可任凭他一国太师,哪怕君临天下,也留不住一个将死之人。

无论他的手环得有多紧。

因果相偿,报应不爽。

35.

赵国康文五年除夕,息阳王赢珏薨逝。

六年正月初二,息阳郡兵变,大将王策举兵十万清君侧,发檄文讨伐奸臣岑今望,汇成二十万起义军。

次日,岑今望点兵南下亲征,江韬因痛失爱女,卧病在床。

半年后,叛军兵败秋礼城,王策败走丹阳,后又被下属杀死,献头于太师。

岑今望班师回朝的半月后,杀死幼帝,篡权夺位,赵国灭亡,岑今望定国号为宣,改元奉弥。

我折腾了大半年,纵马南下,只是岑今望神出鬼没,加上大军实在靠近不得,一直没法得见。

而他回朝以后,我就更不得见了。

我想尽了办法,虽然现在会点拳脚,但是死活就是见不到,还好几次差点被禁军射成筛子。

但我想很快又要过年了,我知道哪里可以堵到他,于是提前去等他。

我去了江少绮的坟边,找了处隐秘的地方蹲着。

我去的时候,坟前已经有了新的贡品,而且又有许多我不喜欢但是江少绮喜欢的东西,我猜是江韬已经来过了,他准是一大早来的,又早早的走了。

这有些残忍,但他的女儿,其实早就死了。

我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回去找江韬,但我也害怕解释不清。

第二个来的人,却不是我本想等的人。

是一身大红的崔清羽。

他带了许多古怪事物,我能看出他去了许多地方,那些东西的地域特色差异太明显了,我听着他说他去了哪里,看了些什么,说生命的确如夏花般绚烂,就好比初夏盛放的满塘荷花。

崔清河不会死,也不会再得到重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但崔清羽还能鲜衣怒马,崔清河早已不再能够如此洒脱。

他说了许多,说他的纠结,说他本该在崔家无事后与我两清,只是他始终觉得,我们本该貌离神合。

我没有出去,直到他离去。

我等到了子夜。

还是没有人来。

我又饿又冷,只好站起来,烟火都已经停了,就在我想离去的时候,我看见有灯火,又像是鸵鸟一样蹲下去。

他一个人提着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照着堆满贡品的墓碑。

我走出去,踩了不少秋日里的干枯落叶,噼里啪啦。

我看见黑暗里长风提剑刺过来,当即躲开投降:“我是特来见陛下的!”

长风完全不管还要动手,但灯笼飞过来打在了他的剑上,灯笼掉在地上燃烧起来,我再来之前我想好了无数暗示他的话。

但在火光中,我却只是看着他,长风因他的打断退在一边,他也在看着我。

灯笼就要燃尽。

火光灭了,只剩一片冷月清辉,和寒风刺骨。

我不能肯定坏男人在看什么,他想必是觉得我眼神熟悉,但我又想他要是敢随便找个眼神像的从了我定要折腾他个三年五年,但他一步步的走过来。

直到我面前两步外。

我想说话。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叫过你江萱。”他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若非有些许的颤抖,我真以为他能如此云淡风轻。

“太师。”我失笑,但是觉得鼻子有点酸。“我可是折腾了大半年,自北向南,自南向北,打破脑袋,也找不到机会得见。”

“怎敌我心间活剐之痛。”他抓住我的手,再一次用熟悉的力道,还是让我感到有些偏紧的力道。

“这么肯定,就不怕是自欺欺人,抱错了人?”

“不论你是怎样的脸孔,只要我见到你的魂灵,就能马上抓到你,认出你。”

我叹息,岑今望也是不一样的,正如崔清羽看到的不是崔清河和赢珏口中的江少绮,岑今望看见的,也是最本质的我,而不是那具躯壳。

我紧紧的拥抱他,叫他安心。

这场长梦,好似再也不会醒来了。

却也没什么不好。

(正文完)

......

番外 奸佞

岑今望这人名声不好,篡朝以后,更加如此,基本上在文人口中就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所以东临城里,对他都颇有微词,就算人们不敢正大光明的讲。

但岑今望有那么一点值得称道的地方。

前朝的时候他与江府的大小姐情投意合,后来江少绮与岑今望遇刺时被蛇毒所伤,身体一直不好,最后红颜薄命,死在了康文五年的除夕。

后来岑今望身边有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别的女子,就算登基了也是如此,所以民间好歹能说他对江少绮一往情深。

直到我的出现。

我现在是泽西道有名的散修剑客,得益于家传武学高深,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因为出剑极快,百晓堂的一流高手榜上,我是第二十四位,绰号“佚剑”。

只是我虽然有本能防御的肌肉记忆,到底还是我自己,所以说是会点三脚猫功夫也不为过,好在我既然和坏男人接上了头,倒也不用担心以后的事了。

对于我与岑今望而已是许久未见,小别重逢,对外人而言我就是凭空多出来的人,所以岑今望他的深情形象,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崩塌了。

直到人们重新发现即使他“移情别恋”,也依旧只陷于一人。

对于坏男人而言,他只渴望权力,野心勃勃,对其他的事情却并不感兴趣,我想如果我真的死了,等岑今望走出了这段低落,他会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三妻四妾,三千佳丽,构建起他的岑氏江山。

坏男人是有弱点的,尽管我不去细究,从怕蛇这方面以小见大,他并不是一个钢铁之人,有他自己的柔软之处,我一是借着近水楼台过了他的心门,二是大概我与他之间的确有着不错的相性,说俗套一点,就是性格蛮合适的。

他虽然果敢,却也有自己的软弱;我虽然软弱,却也有自己的果敢。

我不喜欢呆在宫里,但是坏男人他就住在宫里,我没有办法,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宫里坏男人接回了一个人,尽管我并不露面,消息应该是锁不住的,但他也没打算隐瞒。

那天晚上我觉得他挺镇定的,结果回去的时侯差点被他一把火自内而外烧个干净,他既失而复得,我想这辈子都难以摆脱他了。

回来找他之前我就想过这个,但是我最后还是选择“自投罗网”。

爱意彻骨便情不自禁,我拘谨归拘谨,内敛归内敛,可我清楚我愿意为付出的那些,已经把我的炙热诉说的彻底。

他要立后了,有很多人猜来猜去,议论来议论去,他这立后立得毫无道理,不仅要选一个江湖人,而且他之前分明不可能与这位“佚剑”有过来往,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的专情,也不过如此,所以有人猜他是色令智昏了,所以一见钟情把人拉回来做皇后,尝个鲜。

没人需要解释什么,我们总有一生那么漫长的时间去反驳外界的质疑。

而我们也不具有澄清什么的绝对义务。

流言便是流言,总是如此。

宣国皇帝岑今望是一个篡权弄鬼、薄情寡义、色令智昏、弑君谋反的奸佞之人。

那我就做做这个篡权弄鬼、薄情寡义、色令智昏、弑君谋反的奸佞之人的皇后。

..........

番外 辨(坏男人第一人称)

区别是很容易的。

她们的眼睛就不一样。

因为我总能见到她从前眼底的缱绻,只是自她醒后,再也没有。

忘却前尘者,常有迷惘,可我一次也没有看见过她的眼底流露出这种情绪,哪怕她捧着那件衣服困扰的问我,我也能看出。

那困扰浮于表面,那困扰另有原因。

我有些懒得虚与委蛇,便想问问她的底细,是江韬察觉了于是换走了女儿来与我斡旋,还是什么人谋划了更深的阴谋,我从不畏惧打草惊蛇,要一个人开口也有万种方法。

只是,这是江萱,却也不是江萱。

萧于二家只余其一,赢珏已经大伤元气,我不介意和她玩玩,过一过家家。

她看起来很怕我,但事实上她后面已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怕我。

即使她说着于秋瑾与赢珏的事,也不至于十分慌乱,一个人有没有底气,而那底气是否虚浮,差别是很大的。

哪怕说我自己,我可以说我的从容源自于我权倾朝野,源自于我对许多事的把控,她要么是不怕死,要么是实在有一些别的底气,我怎么看也像是后一种。

她和江萱是两类人。

比如江萱面对困局,一定是依赖于江韬或是我,即使面前有一条蛇,即使我已丧失气力,她还是会等着我站出去,江韬把她保护得太好了,这是一朵菟丝花,就算能耍一些手段,可那些手段却是为了别人而耍,而不是自己。

她则是自己想活下去,就自己去动手,哪怕被蛇咬了,第一时间也能想到止损,而不是吓得不知所措。

前面仅是觉得有趣,我觉得她有魄力,使我重视她则是此刻。

她不去过问我的痛处,我是厌恶别人察觉到自己软弱的人,虽然我有些希望她问我,但我多半不会说。

我仅是享受被人关心的过程,却不想有让人脱下我盔甲的结果。

当然当我问过以后,她的回答,依旧让我感到了熨帖。什么都不过问,却不代表她不关心或是不在意,当你回头的时候仍会发现她就在包容你。

润物无声。

我觉得除了爹娘,这世上会这样温和待你的人,一定是很爱你的人。

所以盼你留意,莫要粗心,遗失了身边人的这份心意。

她不问,不代表她不关心。

所以我泡茶前与泡茶后态度天壤之别,我放弃了要她吃一通苦再反击的念头。

我想她能如此,便绝不会像是江萱那样被江韬保护得十分周到;所以我该保护得周到一些。

其实这些,也是我失了她以后,才总结出来的。

想想她所提及的命运,我从未有一刻如此厌恶它,我不明白她的日渐衰弱,但我想她一定知道其原因,直到赢珏与于秋瑾皆死后,我才逐渐发现了这其中的关联。

每每当我得胜,她便衰弱一分,直至为那两人的死殉葬。

如果有选择,即使之后再是如何动荡,即使之后赢珏要磋磨我一世,我也不该杀了他,不论如何也留他一条生路。

可我知道,这不可能,我想她也知道。

依稀记起第二次见她,她对我说她有多怕死,我既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痛彻心扉。

几个月的回忆,却成了我如何也舍不得吃完的蜜糖。

越是回忆,便越是会记得她的好,只记起她的好,人对于逝去的东西,在回忆里,难免会越来越美化。

但本身,我也只会是因为被她的好所吸引。

我浑浑噩噩过了许久,越来越没有耐心,伤疤越疼,脾气也就越差,直到我发觉已经没人可杀,才缓缓恢复过来。

嬴氏一族,除了长公主,我再未有所留。

我赐予她一郡,让她领着崔清河过她的日子,不论崔清河会不会回应她的那份心意,都与我不再有相干。

照拂之恩,我已经还给她,她想要嫁给崔清河,我帮她达成心愿,她求仁得仁,不论结果是好是坏,都只能她自己承担。

在我平静下来以后,我找了个角落舔舐伤口,想等它不再疼痛,就忘了这一切,活下去。

当我妥协的时候,我既走出了过去,也再也回不到过去。

总有一日,她会真的死去,当我也不再记挂她。

直到我望见了她。

青衫劲装,腰悬长剑,柳叶长眉,丹凤之眼,我从没见过这张脸。

但火光下,我见过一样的眼神。

她的眼眸不似江萱深黑,颜色有些浅,看我的时候像是有些熟稔,又有些紧张,还是这样,虽然她怕我,却是她以为的,自己怕我。

所以我笃定的开口。

我见她眼珠转溜,就猜到她在想坏点子。

不必再猜了,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见到“岑今望”而还敢想坏点子。

事实证明,她的确不在乎我是不是一个奸佞。

......

番外 双圣

当今圣上脾气十分不好。

在他面前说话之前,最好估计一下会有什么后果,否则多半是要掉脑袋的。

除非那时候,皇后在场。

陛下篡朝已经五年,百官虽然私底下心里会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他篡朝后一年平叛,然后立了个平民女子为后,之后便是普普通通治理国家,不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只是他也不曾选秀,这下好了,登基第五年,还是没有子嗣。

要是放在前朝,恒帝时也向往如此一双人,后来被百官的折子压得实在不行,几大世家联手施压,不得不选秀。

但是如今,谁敢对陛下如此做?又不是嫌命长了。

再说恒帝那时候是因为赵家嫡女的宠,其他几家为了平衡才联手施压,如今他选了个平民,倒也没触犯到谁的利益。

我叫崔清流,崔家排行老三。

大哥去了丹阳,二哥云游四海,我则入朝为官,做了个工部尚书。

我拿着折子,祈祷着今日皇后会在御书房。

这样我的压力可以小一点。

我已经听到殿内求饶的声音。

白敬修负责官银运送,却出了纰漏,数目还不小,这必然是要倒血霉的,掉脑袋也算是好事。

但我又听到了女人的声音,我都替白敬修松口气,至少不用死的太惨。

等我被传召,我见白敬修虽满头是汗但不至于脸太臭,应该是皇后说了情,我先忙不迭的对帝后行礼,我奏禀了东川大坝修缮的相关事宜,以及息阳郡旧宫倒塌伤人之事。

我感到一阵压力,不用想也知道陛下必在以眼神凌迟我。

我把身子伏得更低。

我听见皇后开口问我:“伤了人?”

“几人受了轻伤,有个农户被砸断了腿。”我当即回复,百官以总结了规律,皇后问话,有多快答多快。

“可赔了?”

“尚未。”前朝的府邸塌了要本朝的官服赔,别说本就不想,就是想也得惦记着脑袋。

“赔了,又不是差钱。”我听皇后如此对陛下说。“用不着为这点事小气。”

“赢珏的屋子塌了,关我什么事。”陛下怪笑道。

“你抄他家抄了多少银子,就当是从里面拨出去的吧。”皇后如此说。

帝后之间关系其实古怪得很,至少百官听他们自己对话,是听不见敬称的。

“那破房子也拆了算了。”陛下道。

“你如今拆他的府邸,只怕要遭人诟病。”

“罢了,反正你也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我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更低一点。

陛下说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办事?”

我巴不得快点走,连忙退了出去。

其实陛下虽然在百官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但至少有皇后作为缓和,多半是能安然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皇后脾气好,却也不代表她就好说话。

一开始有几次百官试着想找陛下的底线在哪里,都差点找出了人命,比如谏言选秀的那次,要不是皇后拉着,只怕有不少人要遭殃。

只是为首的,期望将手伸进后宫里的几家,皇后也没有阻止陛下让他们出点血。

那一次人们可以觉得她是公报私仇,多了就明白,皇后只是不喜欢做得太绝,没有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做个和事老,但是必要的时候,她也只会作壁上观,任由陛下去做他觉得更简单的事。

后来我们逐渐明白,与其去试探陛下的底线,摸清楚皇后的才更有用。

当然,聪明的人不会自己去试,比如我,就已经在许多人的以身试法中总结出了规律。

皇后的底线显得更低,她更宽容,或是比起陛下她简直就是女菩萨,但问题就在于,如果你踩了她的底线,就要承受双倍的代价。

她的怒火和陛下的怒火。

不过好消息是,随着政局稳定,国泰民安,陛下也心平气和了更多,有皇后娘娘在,百官的日子也慢慢宁合下来。

等陛下有了子嗣,慢慢的脾气也称得上是好极了,至少相较于以往,好得不能再好了。

后来,又有人称他是贤君,帝后乃是双圣。

这么说的,多半都是新朝建立后才读书的,但以后,却将是他们的天下了。

所以,奸佞变作了贤君。

虽是时间冲淡了一切,但我也不得不说,如果他不励精图治,如果皇后不从中调停,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称一声双圣,倒也恰当。

只是我心中一直有着许多人都疑惑的一件事,对我而言,尤其迷惑。

二哥曾心系一位女子,没有她摧垮于氏,后来陛下也不能如此在朝堂上打破嬴氏的铁壁。

能叫二哥记挂许多年,必然十分特别。传闻里,陛下的确对她一往情深。

可为何,陛下能如此容易,在一年以后,就册立一位从未见过的女子为后,以至于为她只娶一人。

陛下的深情,如此看来却是有些廉价。

但我也许永远不会有答案,只有帝后才会知道为什么。

......

江韬番外 恩

人世间的悲苦有千万种,对江韬而言,莫过于中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

在葬礼上,人间百态对他而言都仿佛过眼云烟,那一刻他仿佛苍老了十岁,万念俱灰。

他撑着病体为自己的爱女主持葬礼,而岑今望早已奔波于阵前,一仗一仗打下他的江山。

对于岑今望而言,他只是在逃避罢了,他需要不留给自己一点的空闲,到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乞求能忘掉不该存在的记忆。

可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但如果留在东临,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

他靠战事从回忆里逃了出来,可江韬不行,他大病了一场,梦里是他戎马半生的尸山血海,他这样的梦,觉得是自己欠下的血债,报应到了爱妻和独女身上。

有个方士说他戎马一生,作为大将鬼神难近,所以报应才应验在了他妻女身上,竟也骗得了不少钱财,知道岑今望班师回朝,听说了这事,当场下令把那妖言惑众的道士处死。

但岑今望也不敢去见江韬,既是怕过去伤了自己,也怕自己伤了江韬,于是只是封江韬为国公,赐他食邑万户,安排了几个人手看着江府。

“江萱”虽不是他的女儿,岑今望却清楚她亦敬爱江韬,力所能及的照拂,他应该办到。

直到那剑客提着灯笼,驱散了回忆的阴霾后,小别重逢,等她空闲下来,第一个问起的便是江韬。

得知他如今日日礼佛,慨叹了一声,却不知如何面对他。妖言惑众的方士死了,可他的话正是因为江韬想听,才会信了。

是走上前去装作江萱还魂归来,还是告知他的女儿早就死去?她觉得,自己不配去撒谎,哪怕借口再怎么美好,那谎言终归不能自认为善意。

机会在第二年的除夕,宫宴江韬本不打算来,是岑今望亲自去江府里请的,江韬才给了几分薄面肯出门走走,饮到一半,他便出去散步了。

他在花园走了一阵,却碰上了皇后,他并不行礼,反而一照面时,是皇后对他拜了一拜。

他并不知道她在拜什么,她拜的是江萱肉身的恩惠与江韬的照拂,她选择帮了岑今望,虽可以借口也救了江韬,但看他如今满鬓风霜,只怕活着的滋味,不比死了稍好半分。

“国公爷,这个时节寒梅正好。”她笑了,似见了许久未见的故人,眸子又好似水波粼粼,宫女的灯笼微光下,他的老眼已看不太分明,但他收敛了一些孤僻,本能的感到对方对他抱有不一般的善意与敬重。

其实他有些恍惚,女儿大病后,许多时候也会流露一丝这样敬重或爱戴的目光,他觉得是因为她失了记忆,才会有了这样微妙疏离的感觉,但她的感情实则也没有减弱多少,反而让人觉得她更懂事了。

所以江韬顺着她话中之意,与她走了一阵,去看梅园。

路上,她反倒沉默了下来,什么话也说不出,她步伐有些缓,短短的一段路似怎么也不想走完,站在树下,江韬没有心思看梅花,她似乎也有些惴惴不安,当他刚想开口时,她恰巧鼓起勇气说话。

“国公......有空闲我能去府上叨扰吗?”她问道。“您知道我什么出身,其实我对策论极感兴趣,想请国公赐教。”她说完后,屏息凝神等他的回应。

江韬虽觉得皇后对他的示好莫名其妙,毕竟谁也知道他如今不过是个闲人,以后也一直会是,但他从她的态度里感觉到了她的紧张,眼里的敬重与善意也不会作假,于是出乎意料的,他同意了。

她大松了一口气,道:“那我明日就去。”

江韬没反对,但却向她请辞了。

“国公爷,天黑,带盏灯吧。”她伸手示意身旁的宫女递灯,江韬接过,提着灯走了。

第二日辰时,江韬早已不必上朝,正在院中打拳运动,皇后果真便装溜上门来了,见江韬正在晨练,也不打搅,站在一边等他练完了才搭话。

但句句也没见她提什么策论。

闻见佛香阵阵,她眸子黯然了一瞬,但细看却又找不见了,她给江韬带了些补品,第一日并没有死缠烂打,也并不着急。

一日时间,江韬不可能对她多多少好感。

可她几个月风雨无阻,到后面已与江韬有些无话不谈了。

虽然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话,江韬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

如今天都热起来了,江韬虽然近乎习惯了她,但今日终于因察觉她黑了不少,问道:“娘娘不忙宫内诸事吗?”

其实她也不至于呆太久,早上还是多半在书房听政,下午会偷偷来串门,陪江韬钓鱼做饭。

如今也是在钓鱼,她笑了笑,恰好杆动了,收线取鱼,道:“陛下那里午后用不上我,后宫诸事有鱼寅台,我没什么用武之地。那些东西,我不太懂的。”

江韬钓鱼取直钩,不放饵,向来是空手而归,他本还一直斋戒,忌荤腥,是她苦口婆心唠叨着得营养均衡,亲自下厨,他才终于肯吃肉。

早前她还特地在混熟了之后教了江韬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偶尔早上有空也会来打一打。

反正岑今望白天是要忙公务的,她也懒得在宫里浪费时间,而且溜出来看江韬的话,她偶尔还能去逛逛街。

岑今望以前和她在南市玩得太多了,现在根本不存在微服私访这一说了,一出门铁定被人认出来,所以一般他们出来玩已经不去南市了,都是到城外或者别的地方玩。

崔清羽时常会给江韬寄些小玩意儿,书信问候几句,这事儿也是她来这一段时间才发现的,江韬如今与她没有什么戒备,也给她讲过自己女儿与崔清羽的故事,有一次还慨叹可惜二人有缘无分。

这时候她只能赔笑,把自己下午钓的鱼交给江韬的亲兵叫它料理好了,然后拿来亲自下厨给江韬红烧或者炖锅鱼汤。

一开始江韬不肯吃肉,就是她亲自下厨才劝动的,如今反而成习惯改不掉了。

她在意的其实不是江韬吃素,而是他这么做的动机,如果不能把这习惯改了,他就走不出自己的痛楚。

后来见时机成熟,他也没那么在意过往了,才尊他为义父,逢年过节拉着岑今望上家坐坐。

......

江韬番外 父母心

我的萱儿死了。

如今想起来,依旧苦痛。

但已不至于连活着都觉得是折磨。

皇后娘娘对我的好,我一开始时常想不明白,一位是她听说了萱儿与陛下之事才来报恩,可后来发觉她是真心爱戴我,我便不再想了。

一开始与她相处我觉得她像大病后的萱儿,可后来她与我熟了,却又不再像了。

她总是爱笑,能为我开始练她教的那种古怪功夫笑,能为一条鱼上钩笑,能为我吃一口肉笑,能为我称赞她的鱼汤笑。

我便开始觉得,这世上的美好怎么会这么多,否则她怎么能笑得这么多呢?

我不会笑。

但看到她笑,我便觉得轻松了。

一开始她走时我会感到更加的孤寂,后来是怅然,期待新一天快快到来。

后来她反而开始跟我说一些晚上好玩的事,我猜到她的用意,也试着去做。

她每日都能给我出个主意,或是在白日里做点什么,然后多半没做完。

在做时,我没有闲心去想旁的,等我有机会想些什么,一想到是她绞尽脑汁叫我做的,心里逐渐便只能回暖了。

除夕是萱儿的忌日,我白日多半是要去扫墓,她到得晚些,然后说是宫里有事耽搁了。

一次便罢了,好几年都是这般,或是到中元节时,她也多半“没空”,不打搅我。

她对我的爱戴是真的,我后来不爱她奔波,反而劝她多注意宫里,虽然后宫只她一人,她还是得仔细陛下的心思,况且这么多年也没有子嗣,该如何是好?

她总是表面嘻嘻哈哈,一看就没听进去。

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信任陛下,也不明白她怎么和陛下熟稔至此,其实我已有了一个猜想,可我始终不敢细想下去。

念头一旦出现,它就会越来越笃定。

可我只是把它尽量丢到一边,不肯如此猜想。

可后来啊,我越来越清楚,我心里的萱儿,已变作了两人,我思绪里的萱儿不知什么时候,已变成了“大病前的萱儿”与“大病后的萱儿”。

可她们都是我的萱儿,都是我最疼爱的萱儿。

后来她有孕,我与陛下都坚决不肯她乱跑了,反而是我偶尔会入宫去看看,等抱上了干外孙,陛下赐了座新宅,离宫很近,方便往来。

在我如今的生活里,我已很少难过,只是偶尔喧嚣散去复归寂静时,我会克制不住的想:如果我的萱儿能活到如今,该有多好啊。

(全文完)

......

作者的话:

设定上一开始就说了岑今望发现了江萱不对劲,具体怎么区分两个人的,放在岑今望番外里。

别问为什么“我”死而复生,问就是设定。

我的设定是,你要改变岑今望的“命运”,也就是所谓的“剧情”,外部介入者也就是“我”要付出代价,类似于被这个世界的抑制力弹出去。

但是她又弹回来了,这次“有些拳脚”,是个江湖儿女。

从一开始,她就不可能从这场长梦里醒来了。

能不能弹回来,是不是死透了,取决于我想写he还是be。

显然我选了he。

明天写番外发糖昂。

想写一些简简单单的甜甜的恋爱,别写剧情性太强的,因为这一篇我感觉有点收不住了,可扩展性太强了。

或者是再回归老本行,认真写一篇糟心到骨子里的虐文。

......

总的来说,这篇我非常不满意。

我感觉有点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我感觉写得太过浮于表面,很多地方都很牵强,隔壁《意不语》也是一样的。

我总想写一些,能有更深寓意的东西,像是《桂花尽》那样的无可奈何,或者是《迷津问》那样的直面命运,又或者是《两相全》的纵身投火。

这篇,我抓不到那样的感觉。

明天会把番外写完,今晚就只有这一篇,预计还剩两篇番外,崔清羽的就不写了(感觉明明写了个蛮好的形象,但后面因为架构超出掌控了,反而退环境了,蛮可惜的)

脑子一热就开了的坑,是这样的。

但我有精心准备了的一篇,这里完结了就去写。

《意不语》我打算删了,感觉不满意,以后有机会再重写吧。

......

更名为《春夜雨》,总算有那么一点我觉得能总结提炼出来的东西。

所以引言也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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