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外科手术的古代，得了阑尾炎怎么办? 第1页

这个题目是错误的，中国古代是有外科手术的，但古代外科手术的教育、普及、执行、操作，以及预后，都有很大的问题。这是信息传播与经济条件导致的社会问题，与题目无关，这里不赘述。但是，倘使将此等同于医术垃圾，不去做探讨、研究，是大错特错的，是会导致技术遗失的。

就“技术遗失”试举一例。我曾在星球一篇名为《中国人喝热水的历史真的只有几十年吗？》的文章中提到过一则“技术遗失”的现象：

贵族所用（热水保暖），一是木炭保温，做成窠臼保证供应。这种方法还用于暖手器，可以携带出门。二是暖水瓶，北宋时，张虞卿“得古瓶于土中”，这种水瓶有夹层，“试以汤，终日不冷”“张或与客出郊，置瓶于箧，倾水瀹茗，皆如新沸者”。这就是现在的暖水瓶。此种保温技术，在中国是极早就有的，但是不能广泛应用于民间。其原因大略是工艺相较复杂，价格不亲民，民便不与亲，又因此等核心技术家族内传承无人，以至逐渐失传。反倒到了近现代，又从外面传进来。

中国技术史、外科手术史，是一部遗憾史，因为技术先进而没有传承，丢失了太多的技术细节，至今许多连复原都做不到。所幸运者，是中国有着文字记录的优良传统，较之其他文明，能够传下来的更多。

下面说说阑尾炎。

手术中要切除的阑尾，在中国古时有个更形象的名字，叫做“蚓突”，意思是如同蚯蚓突出的首尾一样。

有关阑尾炎的记载很多，当然，那时不叫“炎”。

古医知道那是蚓突发痈，定为肠痈的一种，其症状是“小腹重而强，抑之则痛”（小肚子疼且感觉重，按压会感到疼痛）“小便数似淋，时时发热，自汗出，复恶寒”（患者小便频热，身上发热，出汗，恶寒）“多右腹，按之左右异状”（通常在右腹，如果按压会明显感觉到左右不同），“壅痛，大便秘涩”（疼痛而便秘）。

用现在的话说，其实就是：通常表现为右下腹疼痛，按压加重，小便频热，寒战，发热，汗出。

下图为《外科学》第九版ppt急性阑尾炎部分：

至于内部否已经形成了脓水，辨别的方法是切脉：

①如果是脉迟紧，说明还没形成脓水。

②脉数者，说明小有脓水。

当然，许多人认为切脉是胡说八道，讨论需要一定的基础，起码要有最基础的只是，这里同样不做讨论。只说大家能看得懂的。

古医籍提到的阑尾炎较为棘手的并发症描述是这样的：严重者，腹部胀大。在床上辗转反侧，即可听闻腹中有水声。抑或绕着肚脐生一圈疮，有脓水从中穿出来的，脓水亦可穿破肠道从大、小便中出，脓水夹带有血。

此是隋代巢元方《诸病源候论》中所载：“甚者腹胀大，转侧闻水声，或绕脐生疮，穿而脓出，或脓自脐中出，或大便去脓血。”

前者是阑尾炎并发症腹腔脓肿，其中，在阑尾周围形成的阑尾周围脓肿最常见，现在的办法就是引流，在古时不是这样，到底怎样做稍后再说。后者则是因为脓肿穿破大小肠、膀胱等壁，形成了内瘘、外瘘，脓液经由瘘管排出，所以脓血“从便出”。

和现在不同，因为古时乡医的技术、施术环境的严重限制，得了肠痈，医者通常的观点是“大忌外科开刀”。普通医者的水准相差实在太大，光照、卫生环境等硬性也不行，开刀的也有，而导致“腐肠穿膜”“为不治耳”的教训，不然也不会有不让开刀这种要求。

除非技术非常高，《明史》中记载名医周汉卿的事。义乌陈氏的儿子腹中有塊，扪之如罂。周汉卿说过：“此肠痈也！”用大针灼而刺之，入三寸许，脓随针迸出有声，愈。但是，像这种水平的人是极少的。单是阑尾的定位就是一大难题，否则也不会是需要周汉卿这等“医兼内外科，针尤神”的大夫才敢动手。

与外科上的忌讳相比，肠痈多用内科治疗，“医治不误，十可痊十”。

主要还是靠内服汤剂，常用方为大黄牡丹汤加减。此方至今仍在研究机理，对急性阑尾炎，以及慢性阑尾炎症见“腹痛偏右，瘥而复发，便燥结”确有良效。至于已经形成肠脓的，《金匮》说不可下，但这可能是传抄有误，许多医者认为也应当急下。总之，只要依据随证治之的法则，就会痊愈。

通常，脓血是从大便出，其便臭秽难闻，“肿消脚伸，腹亦不痛”——阑尾炎因为疼痛，患者皱眉缩脚，以减轻痛苦，所以也叫缩脚病。这是现代外科中阑尾炎最主要的体征，即所谓的“右髋常呈屈曲位”。

不过，还是那句话，在古中国的多数地带，并没有合适数量的合格医者分布于群众周围。纵便是大规模培养下，识字率是古时的数倍的现在，好医生的数量其实也是不够的。以前的教育系统也差，无法形成统一指标，医者不识肠痈而误治的情况很多。

这个病在古代的误诊率很高，因为诊断错误，耽误治疗而死的患者很多，这个完全不能否认，此之谓“卒得肠痈而不晓其病候，愚医治之，错则杀人”（唐·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

即便是资讯发达的现代，患此种病症也应该去医院，普通人不要觉得自己精通诊断学乱开药，汤药也不能乱喝（特别注意：“中药汤剂吃不死人”的观点是错误的，此处不赘述）。

话说，别说古代愚医杀人了，现代庸医也杀人。我少年时曾腹痛，不得其解。依据一本七十年代的赤脚医生诊断书，自诊为阑尾炎。去村卫生室找医师老秦看病，经过悉心检查，老秦笃定言曰：“你这就是拉肚子了！”我说：“好像是阑尾炎，右下腹有压痛。”老秦戴着个老花镜，抬头望着温度计说：“不是阑尾炎，你没发烧，阑尾炎必须发烧。”遂开一针剂，不知其名。打完以后，身凉，战汗，眩晕，眼花，耳鸣，唇白，面青。我当时差点猝死过去，老秦也差点吓死过去。遂转去镇医院，确诊为阑尾炎。

你说这事儿多惊险。

总之，古代识字的就不多，医者更少，能贯通医学典籍的更少。外科手术风险太大，内科精通的人不多，得了肠痈的人，死亡率还是很高的。但这和外科的最高技术水平是两码事，和内科的实际水平也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