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青春片可以分三类:
狗血型,找一堆俊男靓女睡来睡去,大几次肚子(在中国可酌情改为山无棱天地合),扇几个耳刮子,好不热闹。
清纯型,那些年,我们一起xxx,太阳都是带着柔光的,女神都是完美的,精力都是用不完的,回忆总是最美好的。
矫情型,衣食无忧的中产家庭子女,却整天抑郁症发作,跟谁都不对付,自己是全世界最苦恼的人。
初看《伯德小姐》这部电影的简介,我是把它归类于矫情型的。一个田园般的加州萨克拉门托出身的中产少女,有那么多烦恼好拍部电影么?你看叙利亚阿富汗的孩子,哪怕我国贫困山区……
看完电影我才意识到,我对它的这个归类,恰恰和片中母亲的观点有些类似。诚然从客观上,萨克拉门托的中产少女的痛苦和贫困战乱地区的孩子无法相提并论,但这种比较对个体来说并不公平。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承受能力也不同。要不说,为啥抑郁症反倒频发于富裕地区呢?
硬要我归类的话,我会把它归为“最不矫情的矫情型青春片”,当我们自己感同身受,那就不是矫情,是感动啦。
今年奥斯卡的另一热门《三块广告牌》,很多人都会被它精巧而完整的故事所折服,想要深入分析它的起承转合,三块广告牌的线索作用,三个主角的相互碰撞,三封遗书对剧情的转折推进。但看完了《伯德小姐》,对剧情我们竟然有些难以总结,似乎并没有什么主线,反而有些杂乱无章。然而这种“杂乱无章”却有一种神奇的作用,它仿佛就像老家书房里的那双旧旧的棉拖鞋,穿进去就是那么舒服,还勾起了自己的无限回忆。
(这张截图其实来自《三块广告牌》)
我把这一点归功于女导演的细腻。这份细腻,磨平了加州内陆小城和中国沿海我的家乡的区别,这就是我的故事,我们的故事。
片名“Lady Bird”是这位高中少女给自己起的名字,她不喜欢自己的基督教色彩浓厚的名字克里斯汀,”Lady Bird”的含义也很清晰,Lady意为淑女,是一个成熟独立的人,不喜欢被当小孩子来管教;Bird就是鸟,她渴望能够展开翅膀,飞向自由。所以我更喜欢这部电影的台湾译名“淑女鸟”,它更反映了片子的精神所在。
给自己起个名字,并坚持别人必须用它,就是对父母的一种最本源的叛逆。我们每个人的青春,也都是用叛逆写成的。我自己的名字,现在看来挺特别的,一点也不俗气;但小学时候常希望自己有个更霸气的名字,比如带个“凯”字,就会觉得自己帅气不少。
我们从小受教育不要攀比,但我们总是忍不住这点炫耀和虚荣。比如小时候坐在爸妈自行车后面上学,总暗暗羡慕那些从摩托车后座上下来的同学。这位淑女鸟也对自己的家境颇有些自卑,她为了结交看起来比较酷的朋友,甚至嫌弃自己的老死党,也不免为此撒谎,最终自然是丢人露了馅。淑女鸟对心中的男神倒是大胆追求,但和我们也一样,其实一点也不了解男(女)神真正的样子。
淑女鸟最难以忍受的,还是那管到角落里每一点灰尘的老妈。对此我们肯定也会会心一笑的,世界上最后一个把你当成年人看的,永远是老妈。原来加州内陆小城的老妈,也会整日念叨我如何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女儿的反应是“你给我个数字,长大了我赚来这些钱还给你,然后再也不要理你”。我们虽然未必会对父母这么就说出口,但你敢说你当年从没这么想过?
淑女鸟和老妈的冲突是全方位的,其中最激烈的就是去哪儿上大学。出于各种客观和主观因素的考量,老妈对自己女儿有着规划,希望她能就近上学。而在淑女鸟的心里,自己怎么能和平庸的父母相提并论。对与生俱来,从小就不能再熟悉的周遭的一切,从未离家的我们本能是弃之如履的,“远走高飞”也就成了任何青春期难题的解决方案。
当我们终于来到梦寐以求的大都市,坐在简陋逼仄的宿舍里,见到了无数聊得来或聊不来的新同伴,遇到了无数有意思或不喜欢的新事物,诚然有充足的新鲜感,却也免不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失落,随之而来的是对家乡那熟悉的一草一木的无尽思念。淑女鸟在繁忙陌生的纽约街头,终于找到一点家乡熟悉的影子–和家乡一模一样的教堂,听着自己一贯烦透了的赞美诗,就在这一瞬间,她就和自己所嫌弃了多年的家乡就和解了。换成我们,不会去教堂,但你兴许会钻进一间家乡菜馆,忆苦思甜。
这就是每一个人的成长,先要出走,失去某些东西,才能看清自己,与自己和解。淑女鸟与自己和解,用回了克里斯汀的名字。这一点我们多数也做到了,但父亲默默把母亲揉皱的信捎给女儿,女儿打电话回家对母亲说我爱你,与父母的真正和解,则是我们多数没做到的。
这样一部琐碎的成长电影,贵在真实和诚挚,甚至不去迎合奥斯卡的那些口号价值观,甚至淑女鸟还讥讽了一番自己收养的哥哥是靠墨西哥裔的身份才进了伯克利,而他的男神整日口号挂在嘴边,本身却是个碌碌无为的渣男。
(手上那本书是控诉美帝国主义对原住民的暴行的历史)
所以,一点也不奇怪,它竟然在方方面面都能直击异国他乡的我们(除了上床的那一段纠结,由于性别不同我并无此类体验)。让我们有些庆幸又感动,原来我们自己青春时的那些遗憾和愤懑,在田园般的加州也一样,并不是那么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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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本科同学在去加拿大之前跟我聊过他父母。
他母亲事业上的强势,他父亲的软弱和出轨,父母微妙共存却势同水火的夫妻关系,以及他的不领情。
他一直觉得孩子是顶可怕的东西。
送他进最好的学校,学一身辩证思考,最后告诉父母:你们说的都是垃圾,然后张开翅膀飞了。
越好的教育,越多的支出,越喂不熟。
怎么就喂不熟呢?
为什么家里投入那么多,应该感恩;碰到他妈说不清道不明的控制欲,还是想逃?
为什么朋友圈忍不住放上小时候的阖家照片;回趟家觉得父亲老了,心里难受,但家里待久了还是相互生厌?
我们聊这个时,是13年,而现在随着岁数大了,已经默契地避开这类话题,见面也就是打哈哈。
这种话题挺可怕的。
不是觉得他可怕,而是包括我,包括我初高中很多同学,或多或少都有类似想法。
当父母和我们争执时,我们觉得很可能我们是对的。
因为我们受过更好的教育,接触过更多元的信息,知道事物的种种可能,会本能和家里的错误观点唱反调。
我记得我高中时,有次我爸和我争论什么,我引经据典一套过去直接把我爸说懵了,气得他直跳脚。
不过好在他明事理,自己生完闷气,也就过去了。
如果我站他的位置,以我的暴脾气,可能会拿扫帚抽死我自己。
而今,小孩的教育越来越完善,比我们当年更厉害。
如果真说什么养儿防老,可能确实和时代脱节了。
儿孙过儿孙的日子,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小孩到了独立的年岁极易变得面目可憎;但也许不是小孩的过,而是人老了,这孩子是自己的,但终究不是自己的,那种失落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伯德小姐所讲的就是如此。
你爱,离开了想念,团聚了生厌。
在走和留之间,摩擦久了,到头来觉得还是爱。
只是聚不到一起的远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