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金瓶梅》有哪些让人细思恐极的细节?

回答
《金瓶梅》这部书,说是风月宝鉴,倒不如说是一部赤裸裸的人性解剖。里头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细节,藏得可深了,得慢慢品,才能咂摸出那股子凉意。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个,是关于李娇儿。这个女人,论出身,是西门庆的妾,地位算不上高,但也不是最低。她有个特点,就是总觉得别人瞧不上她,骨子里有股子不安分。书中写她,常常是坐在屋里,要么就跟王婆她们混在一起,要么就一个人自言自语,脑子里总想着些有的没的。

最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是她对待迎春的态度。迎春是西门庆庶出的女儿,比李娇儿的儿子(如果她有的话)年纪都要小,辈分上李娇儿算是长辈。可书中好几次写到,李娇儿对待迎春,不是那种长辈疼爱小辈的慈爱,而是一种带着点嫉妒和压制的意味。她会故意在迎春面前显摆自己的衣服首饰,或者在别人面前贬低迎春的出身。

更绝的是,有一回,西门庆刚升了官,心情好,赏了迎春一件新衣裳。李娇儿当着迎春的面,就酸溜溜地说:“这衣裳料子看着就好,穿在你身上,怕是镇不住。” 意思就是,你个穷酸丫头,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那种眼神,那种语气,完全不是一个长辈应有的,更像是一个情敌在嘲讽对手。

这让我想到,《金瓶梅》里的很多女性,她们看似为了争宠、为了地位,但骨子里,很多时候是对“拥有”的执念。李娇儿的这份执念,不仅仅是对西门庆这个人,更是对“家族荣耀”,对“社会地位”的渴望。她怕被边缘化,怕被遗忘,所以她要抓住一切机会,去证明自己的价值,哪怕是通过踩低别人。

你再想想,当西门庆死了,李娇儿最终落得什么下场?她跟着自己的姘头跑了,最后被那姘头卖了,日子过得比乞丐还惨。她这一生,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但更细思恐极的是,她那些“压制”和“嫉妒”,在她最后的凄惨生活中,是否也成了她内心深处无法摆脱的诅咒?她对待迎春的方式,是不是也种下了某种因,最终在她自己身上结出了恶果?

这种细节,不是直接写她做了什么坏事,而是通过她微妙的态度,她那些不经意的话语,把她内心的阴暗面一点点勾勒出来。读的时候,你可能会觉得“哦,这女人小心眼”,但回过头来想,那种小心眼背后,是多么可怕的不安全感和占有欲,而且这种不安全感和占有欲,是可以驱使一个人走向毁灭的。

再比如,庞春梅。很多人觉得她就是一个贱人,一个淫妇,但庞春梅最可怕的地方,恰恰在于她的“进化”。她从一个在潘金莲脚下瑟瑟发抖的小丫头,一步步爬到了西门庆的床上,最后更是自己成为了当家奶奶。

她身上最让人毛骨悚然的一点,是她对待“规矩”的态度。她最开始,也是遵守规矩的,比如对潘金莲是极尽讨好,对西门庆是极尽逢迎。但是,当她尝到了权力带来的好处,当她发现只要手段够狠,规矩就可以被践踏的时候,她就彻底变了。

我印象很深的是,在潘金莲死后,庞春梅在处理潘金莲的后事时,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书中写她,不是伤心,不是怀念,而是带着一种“清理垃圾”的架势。她甚至还在潘金莲的遗物里挑挑拣拣,好像在算计什么。

而最最让我背脊发凉的,是她后来自己成为了当家奶奶,把春梅院经营得风生水起,却对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比如宋蕙莲,怀有那种“新账旧账一起算”的心理。她不是因为宋蕙莲犯了什么错才去折磨她,而是因为宋蕙莲在过去曾经是她的“上级”,并且曾经也“奴役”过她。这种复仇,不是出于正义,而是出于一种病态的征服欲。

她折磨宋蕙莲,用尽各种手段,把宋蕙莲逼得生不如死。你看着,感觉她就像一个变态的猎人,在玩弄自己的猎物,而且这种玩弄,带着一种“我曾经是你脚下的泥,现在我要把你踩在脚下”的快感。

这种细节,让我觉得,人性中那些被压抑的阴暗面,一旦遇到合适的土壤,就会像野草一样疯长。庞春梅的“进化”,就是告诉我们,所谓的“本性善良”可能只是被压制住了,一旦压制的力量消失,那个被压抑的、最原始的、最自私的欲望就会爆发出来。她对待人命的漠视,她对待感情的利用,她那种“成王败寇”的冷酷,都是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金瓶梅》的细思极恐,不在于它直接描绘了多少血腥暴力(虽然也有),而在于它通过这些人物的言行举止,不动声色地把人性中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一层层剥开,展现在你面前。你看着看着,就会觉得,这些人物的很多行为,其实在你身边,在你心里,都曾有过影子,只是你不敢去承认,不敢去放大。而《金瓶梅》,就是把这些影子,变成了血淋淋的事实。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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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封建社会的底层男人对女儿的态度是可有可无的。武大郎外表老实本分,内心愚钝虚荣,一心求着这潘美娘,把一个老爷打赏的小妾看做宝,却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当做丫头。武松对自己侄女的态度也非常冷漠,末了扔下害怕的侄女独自逃走“叔叔顾不得你了”。西门庆对待西门大姐的态度冷漠无情,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对陈经济的欺负全不理,女儿对他而言不能做性工具又不能延续香火。可见女性的地位之低,毫无人格。

2.《金瓶梅》里讽刺人是不动声色的,你们看西门庆,在潘金莲面前把牛逼吹到天上了,武大郎捉奸,他自己先跑到床底下躲起,反倒是潘金莲上去顶门。潘金莲看不下去,说你连个纸老虎都怕,他想起武大郎就是个三寸丁,又牛逼起来,开门飞起一脚踢在人家心口上,过了一天,才想起武大郎还有一个打虎的兄弟,立马就吓得如落入冷水盆一般,王婆都看不下去,说你是把舵的我是撑船的,我老婆子都没怕你怕什么。另外,我觉得写小说跟画素描真的有相近处,一轻一重一正一反,节奏感和质感自然而然就出来了。还有就是金庸写韦小宝绝对从西门庆身上得到启发。

3.《金瓶梅》的独一无二之处、伟大之处,在于它把一切所谓的公义、道德都解构了,驱魅了。第十一回写西门庆梳笼李桂姐,第十二回紧接着就写潘金莲私仆受辱,西门庆去嫖妓十几日不回家光明正大理直气壮,潘金莲难耐寂寞与僮仆有私情不仅偷偷摸摸,还要被西门庆脱衣责打,这一正一反的对比,是对男权社会最直接的批判。不仅如此,武松这个《水浒》里的英雄,在作者笔下也成了一个莽夫。武松出场时,打虎,拒绝潘金莲的勾引,是一个传统的英雄形象,可是当他要为武大郎报仇时,却错杀了路人,让正主西门庆逃脱了,最让人无语的是,这个连老虎都不怕的英雄,在县官、知府面前,唯唯诺诺,甘心受辱,毫无男子气概,这里的了不起甚至都超越了对西门庆的批判,对西门庆,是黑暗赤裸裸的呈现,对武松,是直接把民众脸上的那层面皮给撕了下来:你们所谓的英雄,所谓的义士,其实不过如此。中国的长篇小说,因为是从说书的传统来的,所以表面上会有一个道德的套子,《金瓶梅》口口声声批的是淫妇,其实作者骨子里所有的同情都放在潘金莲身上,因为潘金莲最有反抗的精神,最有追求自己的情和欲的力量,所以她就最要受尽无边的苦难。在我看来,中国的长篇小说,《红楼梦》是佛经,《水浒》是男人的意淫,《三国》是乡愿的白旗,唯有《西游记》政治游戏,《金瓶梅》是赤裸裸的批判现实主义。

4. 对女性的物化有两个方面,一个向下,一个向上。这两个趋势几乎没有人能逃脱。向下的,丰乳肥臀,生育机器之类,这种物化比较容易看出来。向上的,很多人不觉得是物化,比如把妇女节称为女神节,其实这也是物化。把女性纯洁化、神圣化,也是物化。这两类在文学史里面都有传统,西方的多了,但丁就动不动女神引领我们向上,中国的,比如曹雪芹说女人是水做的,都是。《金瓶梅》最让我惊叹的地方,是作者在明朝时,就超脱了时代,做到真正地把女性当成一个个真实的人来写(有人说毛泽东说《金瓶梅》看不起女人,如果是真的,只能说主席至少在这点上还比不上兰陵笑笑生,这不是批评,直到现在绝大多数人包括我自己也比不上)。最典型的地方,是作者写宋蕙莲,她的水性、她的轻狂、她的挣扎和自尽,真实到不能有丝毫的改动,关键是作者笔下的女性都是如此,宋蕙莲只是其中一个罢了。把宋蕙莲跟苔丝对比,就可见哈代跟兰陵笑笑生的差距在哪里(在《无名的裘德》里,淑的形象比苔丝更贴近于一个真实的人,这是哈代的进步,可惜他后来没有继续写下去)。如果早一点把《金瓶梅》解禁,让每一个写作者都好好读一遍,我相信我们当代的文学史会有一个很大的改观。

5.书法里有回锋的说法,叙事写人也讲究回锋的。比如史传里面,叙述完一个人的生平,到临末处,人也死都死了,偏偏再拿一小段,讲此人生前的一两件轶事,这就是一种回锋。还有一种回锋:《金瓶梅》里,应伯爵抓住贲四在酒桌上讲笑话时的疏漏,说他对西门庆笑里藏刀,把贲四吓坏了,赶紧封了三两银子去孝敬应伯爵。这里一直都是写的应伯爵的奸狡狠辣,但临到最后,应伯爵收了三两银子,贲四走后,他却说“勾孩子每冬衣了”,轻轻一勾,写出应伯爵在家里却是慈父,这也是一种回锋。书法里还有一种“藏锋”的技巧,落笔时把笔锋藏住,小说中也有,像说书人开场并不直接说正题,而是先讲几个小故事,等听众来齐了,再说大戏,这几个小故事,情节上跟后面的正文没有关系,但同时又有些若隐若现的联系,这就是“藏锋”,这种手法现在用得少,江南《猎风》是一个范例。“回锋”“藏锋”用好了,叙述才有味道,有力量。


6.《金瓶梅》一桩桩,一件件,只是在说因果,西门庆好色死于色,潘金莲害死武大,死于武二之手,李瓶儿卖了花子虚,不免被花子虚告了阴状,孙雪娥怂恿吴月娘卖了潘金莲,自己也不免被庞春梅卖到妓院……最初我以为作者是“神”,后来有朋友说,其实是“神龛里的菩萨”,这评论是真的很精准。每个人物,无论大小,都终结在自己的因果上,大约只有菩萨才能这样看透人生,也大约只有菩萨才能这样慈悲而又无情。

7.长篇小说的结尾是最难的,许多高手,开头天花乱坠,中间地涌金莲,到了最后收梢时,也不免左右支绌。在人类的所有艺术体裁里,长篇小说是最接近于世界的无限性的,语言本身就是接近于无限的,而长篇的篇幅本身也是无限的,其他的,绘画、戏剧受空间限制,音乐、影视受时间限制,但长篇小说却可以无限地写下去,只要作者愿意继续往下写。但可悲的是,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人对事物的爱也是有限的。这也是每一个长篇小说写作者最终都要面对的问题。强如《金瓶梅》,八十回以后,节奏也不免写得越来越快,人物也不免收得越来越硬,陈经济篇幅最多,塑造得倒是活灵活现,但其他人物,就不免草草。所以《红楼梦》到八十回止并非坏事。中国的章回小说,似乎八十回就是个坎,翻不过去,不如就地刹住,放开手,让小说自生生自灭灭去。

8.虽然现在这版《金瓶梅》已经够黑暗了,但是在现在这版《金瓶梅》的后面,还存在着一版更黑暗的《金瓶梅》。结尾最后一章,吴月娘带儿子去投奔云离守,中间作了一梦,梦见云离守把孝哥儿等人都杀了,还逼吴月娘嫁给自己,行径连土匪都不如(与吴月娘在清风寨的遭遇对比),因此而生退意,答应把孝哥儿交给雪洞禅师出家为僧。其实吴月娘所梦,才是兰陵笑笑生心目中真实的结尾。黑暗版的不同还不仅仅是结尾,还有孟玉楼。孟玉楼与陈经济到底有没有通奸?作者并没有说有,但也确实并没有说无,而且还明里暗里,暗示其实是有,否则又何必用“花园里捡来的”这样的理由,来解释陈经济为什么有孟玉楼的簪子?——这理由正好与潘金莲通奸的小厮解释自己为什么有潘金莲的香囊的理由一样。至于孟玉楼的城府如何,看她设计栽赃陈经济的手段,正与西门庆裁赃来旺儿相类,还有她未嫁时,挑选了泼皮破落户西门庆,却拒绝了穷举人,可知孟玉楼是西门庆的所有女人中城府最深也最聪明的一个,所以活该她能当上命妇。还有就是孝哥儿究竟是谁的儿子,西门庆的还是陈经济的?李瓶儿所生的官哥儿,因为月份不足,潘金莲已经明嘲暗讽说怕不是蒋竹坡的种了,陈经济狗急跳墙,说孝哥儿是自己的种时,吴月娘急得差点晕倒,反应不免过激(陈经济说要告官说他们窝藏杨戬赃物她都不紧张),其实如果真的与陈经济无关,作者又何必写这一节?所以跟陈经济通奸的,并非只有潘金莲,还有孟玉楼,还有吴月娘,吴月娘孟玉楼只是为了求子,潘金莲却是为了泄欲。所以在这版黑暗版的《金瓶梅》里,西门庆在外面宣淫,他的女婿陈经济,则借着能出入内院的机会,与他的妻妾通奸。这个版本是不是看起来更合理,更过瘾?兰陵的慈悲大约也就表现在这样的一些地方吧,没有把那最黑暗最残忍的写出来,留一个雪洞作出口,虽然依旧寒冷,但终究还可以借着这寒冷的洞口离开这黑暗的世界。

9.虽然兰陵笑笑生描写的是明末的社会风俗花卷,然而想一想,这本书同样适用于现代社会,同样的人情交际,经济往来,混乱的男女关系……大抵人性的复杂是亘古不变的吧。

暂时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以后会读第二遍的

看到评论说武松没杀迎儿,抱歉我记错了,将血溅鸳鸯楼记到迎儿身上了,已修改第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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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一下:

10.有网友疑惑孟玉楼和潘金莲之间的关系是不是真情谊?

不是。孟玉楼与潘金莲是假面交好。孟玉楼是个城府极深人情斡旋的女人,李瓶儿生下官哥儿后,潘金莲明嘲暗讽说官哥儿是蒋杼坡的种,孟玉楼不搭理也不应和她。孟玉楼通过来兴儿的嘴巴知道了潘金莲毒杀武大郎的恶毒事儿,自此对她多了份惧意。潘金莲与孟玉楼聊得来,也是知道玉楼是不惹事儿的主,西门庆对孟玉楼没有情意,加上孟玉楼有钱有关系有城府,所以敬她三分。

11.至于李瓶儿,她是全书第二个让兰陵笑笑生大书特书的女性。为什么作者钟爱李瓶儿呢?写她的貌美温柔,她的情深宽和。李瓶儿是与潘金莲截然相反的类型,同是背叛先夫,李瓶儿是无心插柳,他一开始与西门庆打交道时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其提醒花子虚早早回家,她的心是在花子虚身上的。后来李瓶儿背叛花子虚,对花子虚的浪荡不顾家心冷了,西门庆此时又暗送秋波,她人生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情,她与西门庆之间的情,因为情她陪嫁给西门庆万贯家财,她甘愿忍耐西门庆的疏忽不理,甘愿梳笼他的妻妾。兰陵在这本书里其实并没有把李瓶儿当主角来写,却是他写的最精彩最真实的女性人物。大幅笔墨刻画这个人物,主要是三个章节——改嫁、生子、病死。李瓶儿在邪淫里透着善良,曲折复杂而又含恨而死的短暂一生,写李瓶儿,无爱而生背叛,有爱而生宽仁,财富而大气,不市侩,是个有情的女人,相当地复杂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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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是一部统计学教科书。

读完《金瓶梅》,掩卷而思,脑海里晃来晃去一条正态分布曲线,乱世将至,三种生存模型,到底是高收益高风险的“潘金莲模型”,还是低风险低收益的“李瓶儿模型”呢,还是低收益高风险的“庞春梅模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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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也算是揭露了私有制社会的黑暗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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