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考古工作者和历史研究人员,没有新的历史遗迹可研究时在做些什么?

回答
当考古学家和历史研究人员手中暂时没有新的出土遗迹可供发掘和研究时,他们的工作远未停止,反而会转向一系列更深入、更基础却同样至关重要的领域。这就像一位侦探在等待新的线索出现时,会仔细梳理现有卷宗,分析案情,甚至尝试从不同的角度重新审视每一个细节。

首先,整理和深入分析现有资料是重中之重。 这是他们工作中最常态化也最核心的环节。

发掘报告的精读与再审视: 任何一次考古发掘都会产生大量的报告、图纸、照片、日志和笔记。当没有新材料时,研究人员会重新回到这些原始资料中。他们会仔细审视每一件出土器物的详细描述、出土位置、共存关系,并结合当时的测量数据和现场记录。很多时候,在有了新的理论框架或技术手段之后,重新审视旧的资料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发现。例如,过去因为技术限制未能识别出的微量元素,现在可能可以通过新的光谱分析技术发现,从而改变对器物来源或用途的理解。对发掘现场的土层、灰坑、建筑遗迹的反复解读,也可能揭示出之前被忽略的活动痕迹或社会结构信息。

器物和样本的分类、编目与再研究: 那些已经出土但尚未被充分研究的器物,会成为他们工作的重点。这包括对陶瓷、石器、金属器、骨器、遗址中的动植物遗存(如陶片、骨骼、种子)等进行更细致的分类、测量和描述。他们会尝试使用更先进的科学技术,比如同位素分析(用于确定食物来源、迁徙路线)、DNA分析(用于研究古代人类遗传关系、动植物种群)、显微分析(观察器物的使用痕迹和制作工艺)等,来挖掘这些“旧”材料中蕴含的新信息。每一个小小的陶片或石器的边缘磨损,都可能讲述一个关于其使用者生活习惯和技术水平的故事。

跨领域、跨学科的整合研究: 历史研究人员会利用这些考古发现来印证或修正他们对文献资料的解读,反之亦然。例如,考古出土的文字资料(铭文、简牍)可以与传世文献相互印证,帮助研究人员理解历史事件的细节或人物的真实情况。当没有新的考古发现时,他们会花更多时间在文献的海洋里遨游,比如对古代碑刻、古籍、史书进行校勘、注释、考证,或者研究古代的法律条文、经济记录,尝试从这些文字线索中构建更完整的历史图景。

其次,理论构建与方法论的提升是必不可少的。

理论框架的深化与修正: 考古学和历史学并非孤立的研究,它们需要不断地发展和完善理论框架来解释人类行为和社会演变。在没有新证据的情况下,研究人员会花大量时间阅读和思考其他学者提出的新理论,比如社会复杂化理论、文化传播模式、景观考古学理论等等。他们会将这些理论应用到已有的考古和历史资料上进行检验,看是否能提供新的解释力,或者提出自己的修正意见。这就像在建造一座宏伟的建筑,即使没有新的材料运来,建筑师也需要不断完善设计图纸和施工方案,确保未来的建造更加高效和科学。

研究方法的创新与探索: 技术的进步也常常催生新的研究方法。例如,遥感技术(如激光雷达、高光谱成像)在识别隐藏在地表下的遗迹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功,即使是在已有发掘区域,也可以利用这些技术来更精确地描绘遗址的全貌。GIS(地理信息系统)的应用则能帮助研究人员将不同来源的数据(如土壤、水系、气候、遗址分布等)进行空间叠加分析,发现隐藏的模式和关联。在没有新材料时,研究人员会投入精力去学习和掌握这些新技术,并探索它们在自己研究领域内的应用潜力。

再者,文献梳理与知识储备的积累同样重要。

现有文献的系统梳理与评价: 历史研究人员会花费大量时间进行文献的收集、整理、分类和评价。这包括阅读和研究前人的研究成果,辨别不同文献的价值和可靠性,总结前人在特定问题上的研究进展和争议点。他们会建立自己的知识库和文献档案,为未来的研究打下坚实的基础。

跨文化与跨地域的比较研究: 当本地区的考古发现进入瓶颈期时,研究人员会转向更广阔的视野。他们会研究其他地区、其他文明在类似时期发生了什么,通过跨文化、跨地域的比较研究,寻找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和特殊性。例如,研究人员可能会研究古代埃及的社会组织结构,来对比同时期中国的早期国家形态。

此外,学术交流与教育传播也不容忽视。

学术会议与研讨会: 即使没有“新鲜出炉”的发现,研究人员仍然会积极参加学术会议和研讨会。他们会分享自己对现有资料的最新解读,听取同行专家的意见,参与理论和方法的讨论,保持学术的活力和前沿性。这些交流也是激发新思路、碰撞火花的重要场合。

撰写学术论文与著作: 在没有新材料的时候,正是梳理、总结、发表已有研究成果的绝佳时机。研究人员会将自己的分析和思考,以学术论文或专著的形式发表,将他们的知识贡献给学术界,也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参考。

教育与公众普及: 很多研究人员也承担着教学和公众普及的责任。他们会利用现有的考古和历史知识,为学生讲授相关课程,撰写科普文章,或者参与博物馆的策展和讲解工作,将人类过去的辉煌和经验传递给更广泛的社会大众。

总而言之,考古工作者和历史研究人员在没有新的历史遗迹可研究时,并非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他们反而会进入一个更安静、更具内省性的阶段,通过对已有资料的深度挖掘、理论方法的精进、文献知识的积累,以及积极的学术交流,为未来的研究积蓄力量,并不断拓展人类对自身历史的认知边界。这是一种厚积薄发的积累过程,是整个学术体系得以健康发展的必然环节。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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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史学界普遍面临的问题,不是文献不够多,而是文献太多了。

以文献学传统根深蒂固,从江户时代就开始层层叠叠的历史考证的日本战国——安土桃山时代史而言,史学界面临的问题,通常不是文献不足,而是以下几种情况:

  1. 史料视角个人化严重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史料学注重文献可信度分析,一大重要依靠就是“时人记时事”,但是能够做到时人记时事的史料,就日本战国史而言,以公卿、寺院的长期日记,耶稣会年报,以及事件亲历者的回忆录“觉书”为主。

这些史料的缺陷在于,尽管保证了时人记时事,但除了最后一种“觉书”,公卿、寺院住持和耶稣会传教士大多并非事件亲历者,他们能够记载的信息也基本是道听途说,有时也会因为立场原因,对事件进行偏颇的记述。如大名鼎鼎的路易斯·弗洛伊斯,他的两本著作《弗洛伊斯日本史》(Historia de Iapam)和《26圣人殉教记》,对丰臣奉行石田三成的态度完全相反。

2. 史料成书过晚

以明智光秀的生年为例,光秀由于犯上作乱,其个人有关史料湮灭严重,以至于他的生年有1514年、1516年、1528年、1540年这几种相差巨大的说法。由于涉及明智光秀生年的史料,都是光秀死后50年到150年后才成书,且缺乏侧证,因此史学家实在很难判定这些说法哪个更可信,这么多说法唯一的贡献就是激发了一本名为《光秀曜变》的小说的创作灵感,将光秀发动本能寺之变的理由解释为老年痴呆。

3. 变造、篡改史料

典型例子:江户时代初期儒学者小濑甫庵,在自作的《太阁记》中章口就莱的“秀次切腹令”、家康侍医板坂卜斋对关原之战持续时间记载完全错误、以及某位御用文人林罗山满嘴胡话的《丰臣秀吉谱》——可见文大统领的“没有真实的历史,只有正确的历史”的传统也够Japanese的。

光是确认一份史料的可信度,就需要克服以上诸多困难。事实上,从浩如烟海的史料中,能够采信并提出有史学价值的讨论的史料文本,本来就寥寥无几。但是,你觉得,找到一份既具备可信度,又不缺乏话题性的史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吗?

那么,我这里就有一份史料,无论从信凭性和话题性都没得说,然而光是捋清楚这份史料,就花了20多年的时间:

原文出自《山口县史》史料篇·中世3 46号文书
たそ進之候而申度候へとも、左様之者ニハ用申付無寸暇候、先書中にて申候、
一 自治少・小西・寺沢被越候ハねらいたて仕候者、一かう珍事なく、結句手おきたる、於于今ハ仕合候条、自此方可被仕懸候、左候ハヽ、輝元天馬のことく罷下陣取、あまさきへ持つゝけ候様ニと被申候事、
一 面むきハさ様申候か、彼衆申候所ハ御城ハ彼方衆持候と聞え候、此方衆一切出入とまり、不入立之由候事、
一 増右被申事ニ、とかく治少より身を引候ハてハ、すミ候ましく候、と被申たる由候、
一 右分候時ハ、はや彼方へミな成候と聞え候、此時ハかぢ之取さま肝心候間、禅高先長老を以内々調略可申候と安国被申候、何も爰元へやかて被越候而可相談にて候、禅高折ふし昨日被越候、種々引成たかり被申候間、自此方申候者、可成候、いかゝ被思召候哉、可承候、
一 上様被仰置之由候而、昨日、内府・景勝縁辺之使、互ニ増右案内者にて調候、内心ハそれニハそミ候ハす候、公儀ハ上様御意まゝと景勝ハ被申由候へとも、是もしれぬ物にて候\/、とかくはやよいめに成行候間、爰ハ分別之ある所候、
一 御城つめニハ、こいて・かたきりなと居候、是ハ内府かたにて候、如此候時ハ、もかもいらさる趣候、
一 自大刑少被申事ニ、下やしき罷下之由、不可然候、内府むかいつらに成候様ニ候との事候、治少へも此中、秀元に人数三千副遣たる、とさた申候、大刑よく存候間、一左右にてハなく候と申へく候、たゝ引取てかたんむやくにて候、辻合はかり可然候との内意候、
一 下やしき普請事ハ申付候するや、いかゝ候ハんや、申付候而可然候すると存候\/、被思召所可承候、先あらまし申候、透候ハヽ何にても可申候、
一 御気分いかゝ候や、是非此節候、又いわうにてよく候や、具可承候、恐々かしく、内々たんきも此時候\/、かしく、

先别急着眼花,这份史料是关原之战前一段时间,日后将成为西军总大将的毛利辉元写给叔叔毛利元康的信件,信中直接谈论了毛利辉元和石田三成、大谷吉继、增田长盛等反家康奉行的合作,还提到了上杉景胜和德川家康的种种动作。堪称前关原之战信息量最大,研究价值最高的一份史料。

但是呢……这份史料花了二十来年才解读出个像样的结果来,而且还经历了指鹿为马的巨大乌龙。

第一阶段研究:《山口县史》与光成准治《关原前夜》对该史料的初步分析

作为最初公布这份史料的史籍,《山口县史》在书中给出了这封书信的现代日语翻译,光成准治引用了《山口县史》对这份史料的分析,并修正了部分翻译错误。在2009年出版的《关原前夜》中,他给出了个人对此份史料的解读:

①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寺泽广高三人寄来了书信,有人想要危害他们三人的性命,但幸好没有得逞,如今他们仍然“抱臂等待”,因此,希望毛利辉元如同天马一样,由京都迅速出阵,于尼崎布阵并封锁道路。

②尽管有了如此的安排,但是“御城”(大阪城)已经被那一边的人(指七将派)占领,我们这一派(石田三成、毛利辉元等人)无法入城取得先机。

③增田长盛传达了奉行众的意思,如今石田三成如果不抽身(指引退),那么局势将无法收拾。

④如果让事态继续发展,那么更多的人会倒向家康,安国寺惠琼提出建议,可以让山名禅高、西笑承兑两人在大阪城中展开“调略”(说服与密谋),禅高昨日已经动身,提出双方(毛利辉元和德川家康)交换起请文的意见,防止对立加深。

⑤昨日,以“上样”(丰臣秀吉)的遗命,德川家康和上杉景胜以增田长盛为使者,密议“缘边”(联姻)一事,然而双方互不信任。尽管上杉景胜表示,在这个问题上,会遵从“上样”的想法,但不知其内心是否认同。

⑥大阪城中有片桐且元、小出秀政等人驻扎,他们是家康方的人,这种情况下,事情相当不好办。

⑦大谷吉继向辉元提出建议,如今绝对不可以贸然离开伏见城下屋敷,否则会发展成和家康对立的局面。石田三成此前曾经要求毛利秀元增派3000人的部队,大谷吉继得知后,认为如今时机不合,应当先搁置此事。

⑧辉元就广岛城下屋敷的修建延迟表示了不满,并对毛利元康的身体状况表示了担忧,希望元康能够好好休息。

基于这些解读,光成准治提出了以下结论:

①这封信写就于1599年初,七将袭击石田三成事件后不久,石田三成写信通知毛利辉元,希望以武力手段向七将发动反击,夺回优势。

②光成准治认为,原书信中的“彼方众”和“内府方”(德川家康方)指的分别是七将派和德川家康一方。而七将占领大阪城的目的,是阻止毛利辉元进入大阪城西之丸,履行秀吉遗命中“发生重大事件时,五大老进入大阪城西之丸议事”的权力。而后面又提到片桐且元、小出秀政是家康方的人,表现了七将和德川家康有私下合作,占领大阪城的目的,是为了让家康取得仲裁七将袭击事件的先机,以达到家康独揽大权,七将坐收渔利的目的。

③面对危局,奉行众商议后,决定丢卒保车,让石田三成引退以限制事态发展,大谷吉继还提出解除武装对立,表现求和诚意的建议。除此之外,辉元还派遣山名禅高私下和家康讲和,免得引火烧身。

④为了缓和关系,上杉景胜和德川家康以秀吉遗命为理由商议联姻,以防止五大老之间的对立加深,但双方互不信任,辉元对此相当担忧。

⑤综上所述,七将袭击事件表面上是针对奉行众,实际上是毛利辉元、上杉景胜联合奉行众对抗家康的一场复杂政治博弈,七将和奉行众在这场政治斗争中都是棋子云云。

这个观点在当时的日本战国史学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打破了史学界对关原之战脉络的刻板印象。

然而……事实上,这封文书已经公开二十多年了,但研究关原之战的学者此前一直没有对其投以关注,各种浩如烟海的军记物语蒙了史学家的眼,直到1999年笠谷和比古教授发表论文,驳斥史学界对关原之战的研究照搬通说,对石田三成逃进家康府邸躲避七将袭击一事深信不疑的现状。哪怕这个童话故事出自日本历史上最不靠谱的机构——日本陆军司令部所编纂的《日本战史》中。

各路史学家花了几十年,放着真正可信的历史文献不管,到了21世纪才学会分析时人记时事的史料——就这还想着新史料呢,旧史料都不会分析。

然而,别以为这就完了,这才是第一阶段。

第二阶段:与其他史料的交叉印证出现问题,以及具体解读方面出现分歧

历史研究从来不是一个人写了分析完了一份文本、一个具体事件、一个话题就结束了。实际上,找准了史料,作出初步解读才是第一步,你的学说能不能经得起考验?要知道,一大堆头发都念秃了的学术民工正等着解读、质疑、反证、批判你的学说呢。

我们可爱的光成教授的学说,就遭遇了相当残酷的命运。

先是古文释读方面,谷彻也教授在《织丰大名研究集成——石田三成》中就提出了质疑:

①光成准治比定书信中的“上样”是丰臣秀吉,然而当时秀吉已死,大名书信所提到的“上样”一般指的是丰臣秀赖,而称呼秀吉则用“太阁”或“故太阁”,文理不通。

②光成比定“缘边”一词意为“联姻”,光成氏之所以作出此种猜想,源于1595年8月3日,秀次事件后秀吉与数位实力派大名签署的“御掟”中有如下一条:

一、諸大名縁辺の儀、御意を得、その上をもって申し定むべき事、

这一条意为,大名之间如果要联姻(縁辺の儀),那么必须得到秀吉的许可(御意),方可举行。此处,“缘边”一词作“联姻”解释,因此,光成准治作出了“家康和景胜有联姻打算”的推断。

然而,问题在于,根据查阅《广辞苑》,“缘边”一词并不专指结婚,也可以作“仲裁、结缘”解释。如《海道记》中,就有“此の縁辺につきて、おろおろ歴覧すれば”一句,作“结缘、发展缘分”意。而后文中又有“增田长盛作为使者”,从架势上看,明显更接近仲裁而非联姻。

祸不单行,随后别府大学教授白峰旬也于2018年提出论文《丰臣七将袭击事件并非武装袭击事件,而是单纯的诉讼骚动——虚构的丰臣七将袭击事件》,证明七将袭击事件并非通说的武装骚乱,而是“诉讼骚动”。

根据该论文的研究,所谓七将袭击事件,本质上是以黑田长政、蜂须贺家政、加藤清正为首的三人,联合数位不满分子,对万历朝鲜战争中,蔚山之战的战后赏罚问题提出重新评定的诉讼。并借机将矛头指向当时秀吉派去的军监——石田三成的妹夫福原长尧,要求在重新核定赏罚的同时,惩处福原长尧,以及七将臆想中的“幕后黑手”石田三成。

而事件的脉络也相当简单,由于七将找来家康站台,三成因而在诉讼中败北,但由于大谷吉继搬来北政所替三成说好话、以及辉元、景胜、三奉行与家康的暗中博弈,家康最终仅仅让三成暂时蛰居,没能剥夺三成有朝一日回归政坛的机会。

但这样说的话,光成准治对文书的解读就很不靠谱了。诉讼骚动,意味着石田方并没有武力反抗七将一派的理由——这无异于因为有人上法院告某人,某人就把对方砍死在法院门口。也许地痞流氓会这么干,但在政治斗争中这么干无异于政治自杀。

眼看光成的理论千疮百孔,最后还是白峰旬给了这个学说致命一击。

第三阶段:基于史料再分析,推翻旧说,建立新说

2019年,白峰旬基于18年的老论文,对《山口县史》史料篇·中世3的46号文书进行了再考察,这一考察,彻底推翻了《山口县史》和《关原前夜》对文书的翻译。

光是具体的古文释读错误,白峰旬就指出了10点之多:

①光成教授认为“ねらいたて”一词意为“危害某人性命”,然而,考察同时代茶道相关史料,“ねらいたて”在《贞要集》中,被解释为“故意炫技的点茶手法之一”,因此,原句应该解释为“某些人(德川家康)想要露一手”,因此,后文的翻译也应当修正,连起来就是:

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寺泽广高三人寄来了书信,某些人(德川家康)想要露一手,但没能搞出任何名堂,落得个只能抱臂等待的下场。

②光成解释原文书中“あまさき”为“尼崎”,然而这与同时代史料记载不符。据《弗洛伊斯日本史》记载,当时尼崎的发音是“あまがさき”。那么,“あまさき”应该与前文的“天馬”连起来理解,翻译为更加直观的“天边”,修正后的结果就是:

三人希望毛利辉元由京都出阵,大军如天马一般一往无前,直到天空的尽头。

③“上样”、“缘边”如谷彻也所说,光成理解有误,修正后的翻译如下:

昨日,增田长盛作为传达丰臣秀赖大人命令的使者,调停上杉景胜和德川家康之间的矛盾,然而双方互不信任。上杉景胜表示自己无论如何都会遵从秀赖大人的命令,但我(辉元)并不知道景胜是否真的认同和解的命令。

辉元担心景胜能否忍辱,选择和家康媾和,后来事态的发展证明了辉元的担忧。

④结合上文增田长盛主导家康和景胜之间的和谈一事,后续翻译也不得不修正:

增田长盛传达了自己的意见,如果石田三成还不抽身(停止组建反家康联盟),那么事态(家康和景胜的对立)肯定会继续恶化。

⑤接下来就是“彼方众”和“内府方”的问题,白峰旬推翻了光成准治区分两者的意见,认定“彼方众”就是“内府方”:

由于家康方占领了大阪城西之丸,因此我方(毛利、石田方)处于被动状况。特别是片桐且元小出秀政两人(秀吉遗命中的大阪城内外门番)倒向了家康,现在事情相当不好办。

⑥而大谷吉继的表态,光成准治的翻译堪称颠倒黑白:

大谷吉继向辉元提出建议,如今绝对不可以贸然离开伏见城下屋敷,请继续留在下屋敷,保持和家康的对立状态。辉元向三成表示,最近他给毛利秀元增派了3000人的兵力,大谷吉继得知此事后,认为就现在而言时机过早,应该等待时机再做打算。

⑦这样一来,前面关于安国寺惠琼的翻译也要修正:

如果让会津征伐就这么发动了,那么诸大名将不可避免地倒向家康一方,安国寺惠琼提出建议,可以让山名禅高、西笑承兑两人在大阪城中展开“调略”(说服家康放弃会津征伐),禅高昨日已经动身,提出双方(上杉景胜和德川家康)交换起请文的意见,防止对立加深。

⑧光成准治所忽视的文书结尾,辉元问候毛利元康一节,揭示了这封信真正的写作时间点:

你的身体状况如何?如今这等紧张时节,原谅我一时无法好好前去问候,希望在这暑热的时节中,我的心意能够传达,此致。

由“暑热”一词可以推断出,这封信写于夏季,结合家康与景胜关系紧张的背景,可以确定这封信写作于1600年夏季,6月16日会津征伐正式决定之前。而辉元是在6月上旬出发返回领国的,也可以与这个时间点对标。

这样一来,白峰旬完全推翻了光成准治对这封书信的初步推测:

  1. 该文书写于1600年6月上旬之前,是毛利辉元应对德川家康试图发动会津征伐一事的对应。
  2. 该文书证明,石田三成一直是反家康派的中心,尽管辉元此时已经接受了石田、小西、寺泽三人出阵的邀请,但此时辉元、安国寺等人仍然希望调停家康和景胜之间的矛盾,避免武装冲突。
  3. 尽管如此,辉元对调停结果并不乐观,因此事实上辉元也做了两手准备,如增加毛利家中与奉行派极为亲近的毛利秀元的兵力,支持石田方武力抗争的决定。
  4. 大谷吉继此时已经是坚定的反家康派成员,并要求辉元坚定立场。与此相对的是,增田长盛的立场偏向和解派,并对石田组织反家康联盟表示了担忧。
  5. 石田三成对家康的会津征伐决议持有极大的敌意,主动利用自己当初积累的资源与人脉,构思了对家康的军事打击行动,并确立以毛利辉元为军事中核。

至此,光成准治对该史料的分析彻底破产。

短短六七百字的文本,诸多史学家花了二十多年,翻遍了对标史料、日语辞典、甚至茶道研究典籍,才解明了一份文本背后揭示的历史真实。而其他还没有解明的有多少呢?

朝鲜史料《承政院日记》,3243册。

章学诚《史籍考》325卷。

考古学和史料学,本身就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事实上,考古学家在不断挖出新东西的同时,史学界也许还在消化既有的存货,至于是一步到位还是消化不良,那就看研究者的史学素养+天命了。

虽然科技进步对大家都有好处,但具体到每个人身上的时候,还是多读书为妙。同理,考古学家挖出新的史料当然是好事,但也不能为此忽视,那些整天在故纸堆里摸爬滚打,好像只会给先人“吹毛求疵”的学者们。

他们为大家揭示的历史真相,一点也不比考古学家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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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工作者的话,给单位里那些既存的文物编号,命名,做修复,整理入库,做其它研究,以及写考古报告,写paper。

至于历史学工作者,和题干中的预设的描述不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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