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虚无主义,到底有多可怕?

回答
虚无主义的可怕,并非在于它直接摧毁什么,而是它抽丝剥茧般地瓦解一切我们赖以生存的根基,最终将我们置于一个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而我们甚至不知道如何起飞,也无处可落。

想象一下,你站在一座坚固的城市里,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目标,有信仰,有爱,有恨,有希望。这座城市由无数看不见的线维系着:法律、道德、传统、情感、责任。突然,有人开始轻声低语:“这些线,它们真的存在吗?它们有什么意义?”起初,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质疑,但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听到并相信,并且开始用力去扯断这些线时,这座城市就开始摇摇欲坠了。

虚无主义的可怕,首先在于它对意义的否定。我们从小就被教导,生活是有意义的。努力读书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工作是为了养家糊口,爱情是为了幸福,信仰是为了灵魂的救赎。这些意义,构成了我们行动的驱动力,是我们面对困难时坚持下去的理由。虚无主义就像一个冷酷的解剖师,把所有这些“意义”一一剖开,却只发现了空洞的结构和无用的零件。它告诉你,没有终极的目的,没有神圣的法则,没有永恒的价值。你所珍视的一切,不过是人类为了安抚自己而创造的幻觉。

这种否定是如此彻底,以至于它开始侵蚀我们最基本的判断。如果一切都没有意义,那么善与恶的界限在哪里?如果我们追求的“善”只是我们为了生存和繁衍而演化出的习惯,那么当它阻碍了我的欲望时,我为何还要遵守?如果法律只是少数人制定的规则,而这些规则背后并没有更高的正义作为支撑,那么我为何还要畏惧?虚无主义的逻辑很容易导向对一切规则的蔑视,对道德的解构,甚至是对生命本身的漠视。

更可怕的是,虚无主义剥夺了我们选择的权力,或者说,让选择变得毫无意义。当我们相信生命有意义时,我们为自己的选择赋予了价值。我选择做一名医生,是因为我相信可以救死扶伤;我选择爱一个人,是因为我相信这份爱会带来幸福。这些选择,塑造了我们的人生轨迹,定义了我们是谁。但如果一切都是虚无的,那么我选择成为一个善良的人,还是一个恶劣的人,又有何区别?我的选择最终都会归于虚无,那么我为何还要为此付出努力,承担后果?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会让人陷入深深的冷漠和麻木。

虚无主义还会让人产生一种深刻的孤独感。我们是社会性动物,我们通过与他人的互动来认识自己,来找到归属感。当我们相信我们所爱的人也认同我们的人生目标和价值观时,这种连接感会给予我们巨大的力量。但如果对方的人生目标和价值观在你看来都是毫无意义的虚妄,而对方也可能对你的追求同样不屑一顾,那么,即便身处人群,你也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你和你身边的人,都如同漂浮在同一片虚空中的孤岛,各自漂泊,永不触及。

最令人心寒的是,虚无主义可以是一种自我毁灭的诱惑。当一个人发现生命中没有任何值得追求的东西,当所有挣扎和痛苦都指向虚无的终点时,放弃似乎是唯一的“合理”选择。这不是一种激烈的反抗,而是一种温和的屈服,一种对存在本身的告别。它不像那种让你为了某个崇高目标而死的悲壮,而是一种悄无声息的沉沦,一种“反正什么都无所谓”的解脱。这种诱惑,尤其对那些本就生活在痛苦和绝望中的人来说,可能是致命的。

当然,我们不能将所有对人生意义的质疑都等同于虚无主义的恐怖。很多时候,对意义的探索和反思,正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动力。但真正的虚无主义,是一种彻底的否定,是一种不留余地的解构。它让我们在“意义”的废墟之上,找不到任何可以重建的基石。

虚无主义的可怕,不在于它给予你一把刀,而是它让你相信,所有刀刃都早已钝化,所有伤害都只是虚假的幻影,而你手中的刀,终究也将化为尘土。而你,也将在时间的洪流中,逐渐消解,不留痕迹。这是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因为它剥夺的,是你作为“人”的根本,你存在的一切理由和痕迹。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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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主义啊, 就是能让一个人感受到快乐的条件, 变得越来越高 越来越深,逐渐从物质中脱离出来、一直上升,飞达人生意义的层面.


当它一直一直地发展,一直到人生意义以上 到连你也劝说不了你自己的时候.


这时候你就变成虚无主义,


你就可以抛弃一切,去死了. 成为人们眼中的 “抑郁症”。 (此为不了解虚无主义的人们对虚无主义的误判,容易将他们误判成抑郁症。)


“反正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可美好的。那我又为什么要活着呢。” 你把自己的灵魂从这个现实世界中抽离出去,变得丧气,变得抑郁。(或许)你会选择永远地离开,且丝毫不后悔。


不过, 这问题也不是没有解法。

————————我 是 分 割 线————————

解铃还须系铃人。 虚无主义本身就是突破口。

万物皆有两面,物极必反。


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也意味着任何事情都可以是有意义的。







(以上图文节选自《瑞克和莫蒂》)

所以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大家请一定好好生活下去。

发现生命中的美好, 学会享受那些生命中的美好时刻。



.————————以上为原答案—————————

12.17更

最近常有小伙伴跑来跟我讨论虚无 我就不一一回复了,在此统一简单更下我的想法:

虚无本身并非什么悲观和丧气,而是看透一切之后,你依然拥有选择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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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主义者的自白

隔壁传来婴儿的号啕大哭,楼下的某人家的人正在发出某种无聊而躁狂的呼喊,窗外的大雨滂沱,有苍蝇撞向卧房的灯上,母亲在沙发中看着电视里的小鲜肉。世间的欢乐并不相通,我只觉得它们无聊,原因无外乎此:我并不是这欢乐的主体,亦非这欢乐的客体。

若我是那婴儿,我便使劲哭喊,央求母亲乳汁的哺育;倘若我是那妻子,我便将自己纯然浸透于情爱的河流中,探求那被爱者生命的幸福。倘若我是雨,我便落下;我是苍蝇,我便撞墙;我是母亲,我便会打开电视,与电视中的小鲜肉一道,享受天伦之乐。

然而我没什么好求取的,我坐在这凳子上,没有人告诉我,我应该去做些什么。也许是出于懒惰,我将我自己困在这一方凳子上。你若问我为何不离开这凳子,我将会回答说:没有离开的必要,除非等我找到生的理由。

人的一生何其有限,倘若楼下那位沉浸于爱情中的妻子与她精力旺盛的爱人,每天都 一次,那也无外乎是大约两万次积欲与解欲的循环。两万次过后她就会失了激情,然后与她那情比金坚的爱人一同进入坟墓。我那时便会突然发觉楼下的嚎叫声消失了,这时我大约已经人到老年。

我不知道生能用来干什么,我只知道死亡是它唯一的结局。你要我晚点死,显然是不可以的,谁能保证我写到这一段的时候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钻入我的脑门,或者是有什么血管突然爆裂。你要我早点死,显然是不可以的,我看到过有一心求死的人,自杀了五十五次,还是活着,然而等他想要好好生活时,却出车祸,撞死了。

如果我过去拿起刀子,母亲会用力大无比的手把我的刀子拿下来;我从楼上跳下去,那么我还要打破那扇坚固无比的防盗网;我投河,还要祈祷没有人会发现我在桥边的身影;我服毒,然而毒药受到国家管制,买都买不到。

关键问题在于,请给我一个离开这个凳子,去寻死的理由。或者去生活。当然,你可以说我早晚有一天会耐不住饥饿或者情欲,去找工作与爱人。然后呢,新的工作或者爱人,否则我还是回到这个凳子上来。我要么无所事事,要么碌碌无为,总之,我找不到任何理由,连这个选择也没有来由。

有人说我错了,正因为错了才会走进虚无主义的死胡同。我想,生命本就是死胡同。海德格尔将思考比做林中寻路,还是慈仁了些。人生是一条昏暗的死胡同,向着死亡的终结前进。人人都在摸黑前进,以为尽头还没到来;然而,连声音也不会出现一下,路就走到了尽头。

我想,我也不是很绝望。楼下的女人开始和他的男人吵起来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马上也要和我的母亲吵起来,因为我坐在这里玩了这么久的手机。如果说这人生沿途风景秀丽,那么死亡也不会可怕;然而现实往往如此,它所给予的总是恰如其分,让你根本无话可说。

有马克思主义者教我做事,说实践是真理。我想,这样的理想也是挺好的,乐观,积极,昂扬的一生。有存在主义者教我选择,说人生而自由。我想,这也是很好的,明智,无悔,清醒的一生。还有些可爱的女孩子们教我沉浸与日常的幸福中,说及时行乐。我想,这也是好的,盲目,无知,却无可辩驳的一生。尼采说要高蹈着前行,我说伊卡洛斯飞不远。木心说艺术是一切,我说艺术是遮羞布。一切一切的理想,在我看来就是欺骗;正因为现实是这般残酷,人们才给自己建造了如此辉煌的童话。这些意义,这些童话存在这世上一天,人就一天也不能清醒。因为梦就是梦,一直做梦的人早晚分不清现实,以为他不会死去,痛苦也是不应该的。

但是要清醒何用呢。我还是关掉手机,早早睡觉罢。


20.12.06

作者按:

前几天重新看了这一个回答,居然在短暂的时间内跑到了第一名的位置。这是我不得不重新想想这回答是否正确。

我想,是正确的,我的确是把一个纯粹的虚无主义者的心理状态写出来了。他既非尼采式的超人,也非克尔凯郭尔式的信徒,也不是萨特式的选择者,更非加缪那般的反抗者。他只是一个立于虚无之上的根基,一个比默尔索还要基本的人物。我想,人生下来,除去尘世的存在而仅凭思考而活,就是我回答中所写的那样。然后,在这个虚无的白纸上加上什么色彩,才会有什么存在主义,什么马克思主义,等等。

我本人并非回答里那样的虚无主义者。我更倾向于怀疑主义。纯粹的虚无,使我怀疑它的本质——虚无主义依赖虚无,除去虚无什么也不是。正因如此,人们总是将虚无主义拿来作为自己的借口——“假如上帝不存在,那么一切皆可为。”大多数人,最终成为萨德式的人物,竭尽全力得到感官上的满足。其他人则各有各的借口,而虚无主义本身则成为了一种“必须克服的心理状态。”这让我怀疑,虚无主义是否真的存在。

“真正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但是,死并不是虚无。死者依然活过,而整个物质世界的熵增与熵减与我们的人生毫无关系。虚无主义本身是一种批判,正如回答中的男主角通过不停地指责,妄图塑造一种无罪清高的法官形象,但他下一步就是陷入沉睡中,忘却自己的存在。批判必定建立在已有话语之上,而虚无主义的批判与其说是尝试建立新的价值,毋宁说是出于某种目的而想要毁坏所有价值。

这依然是一个人生问题。我本人以怀疑建立起的信心,或许对于其他人毫不适用。存在主义,功利主义,享乐主义等等一系列死胡同都以终结为前提,但这些胡同有终结,却并不坏。普世价值认为,实践只有物质生产,科学研究与革命革新三类,约等于绑架了一切无法推动整个人类前行的绝大部分人的人生价值——这把标尺过于残忍,不适合人口如此多的这个世界。我无意告诉世人“是什么,为什么,该怎样”,而认为,无论如何,不要忘记生命本立足于虚无,一切价值皆是虚妄,而我们在且只能在这篇黑暗与坚实的死胡同中往前走。错误,痛苦与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此而失去了犯错,受苦,迎接死亡的勇气。

不管你愿意与否,你始终受到地心引力的牵引。存在先于本质,这不是一个暖洋洋或冷冰冰的价值判断,而是一个事实。忘记一切哲学与思辨罢,重要的不是认识生活,改变生活,而是去生活,无论它是否有意义。尼采是极其鄙视消极虚无主义的,加缪也批判“大法官”式的人物。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休嗟髀里肉,春来自种花。如果将虚无主义看做是休息的场所,那么这个软软的沙发还是很舒服的。别只一直躺在沙发上,成了“沙发土豆”才是。另外,沙发不是用来夜里睡觉的,待久了,腰会疼。没人不让你休息,虚无主义又不是商场里的付费按摩椅,享乐主义才是。

祝: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20.12.18

对虚无主义的个人看法

在观察了一段时间这个回答下的一些解答以及评论中的某些情况之后,我对于虚无主义的认识又有所加深。有关人类意义的问题总是如此,使人愈加思考愈觉神奇;唯有头顶闪烁着繁星的夜空,方能与之媲美。

虚无主义仅仅只是一个心理学问题吗?不得不承认,很多人的虚无感并不能称其为“主义”,而不过是在物质生活上遇到了暂时的困难。但是,倘若我们回到三个世纪前,在现代性还远未萌芽的阶段,譬如欧洲的中世纪时期与中国繁荣的封建朝代,普通人生活上的不顺心也不至于发展到一种“否定一切价值”的程度。在那时,人们若是没有意义,便会被主流价值塞一个意义。只是在19世纪末尾,尼采才喊出了真正意义上被人广为接受的“虚无主义”口号(古希腊伊壁鸠鲁学派,另当别论),而这一精神传统一直继承到福柯(有定评),依然被如今某些前卫的哲学家们推崇。而在中国,情况更为复杂。我所阅读与学习过的资料不足以使我下任何形式的论断,但我相信,存在于中国社会中广泛而又难以抑制的虚无感绝非一种偶然现象,甚至不能说是一种特殊的疾病,而是这个时代真相的一部分。

据我所观察,现实生活中真正抱着那种冠冕堂皇的普世观点,认为虚无主义是一种疾病的人已经很少。大家或多或少都是虚无感的子嗣,而这虚无感直接导致萨德式的对物质的无限追求,正如我在上文所说的。至于现象,随处可见,不提也罢。

这一位于大众心理中的一些隐约的事物,实际上依然反映某种社会现实,而这一社会现实,或多或少就反映在了一些普世观点之中。甚至可以说,它就是虚无主义的直接产物,也是虚无主义的直接原因。

家长式的普世价值继续发挥着他们永远正确的唯一功能,催促着不知未来何去何从的Z时代走他们以往走过的老路,但是倘若你能去问问他们自己活的如何,他将会茫然不知所措:他的薪资也许不够满足他的欲望,他也许还在受着上司的责骂与冤枉,而爱人也许已经容颜不在,激情衰退,而下一个风口还不知道是什么——这些人都有着自己的危机,他一边自己受着虚无主义之苦,一边要封锁走出这个圈子的人。当然了,如果人人都幸福并且有梦可追,自然不会有什么虚无主义:但现实恰恰相反。人们试图取消虚无主义的存在,却依然无法取消无所适从的痛苦。他们想把它忘掉,却死活也忘不掉,没人知道为什么。

正是这种将虚无主义简单化,片面化的处理方式,将虚无主义简单地看做是心理问题的解决方式,使得年轻人的危机难以解决,而持有世俗价值的虚无主义者则将他们拉入深渊。他们把虚无主义看做是“没车没钱没朋友”的惨淡现实的结果——照着这个逻辑,穷人就根本不配拥有人生,阳痿谢顶男也休想有什么幸福,丑陋的女子不可能找到爱情,至于那种只会吃吃喝喝睡睡但却四肢健全,头脑混沌的所谓“死宅”,则应当——哦,该死,他家里有九套拆迁得到的房子,那没事了。

假如虚无主义是心理问题的话,这也能算是一种解决方式吗?我们不能用任何一种“主义”去形容这种世俗判断,因为它本身就并不具备任何讨论的价值,除非是将其当做是对手与反讽的对象。但真正反讽的是,正是在“虚无主义,有多可怕”的问题下,人们才开始真正明白虚无主义的症结所在。一群还没能找到前进方向,却不愿去体会虚无之痛的人们在一个反对“虚无主义”的问题下相遇,试图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与意义。这是值得注意的事实,而那些试图说明“虚无主义没啥大不了”的人们的论断更加显得苍白无力。这个问题的浏览量,已经能够说明问题。

我们呼唤一种新的对于虚无主义的解决方式。我个人则有一次存在主义转向,但存在主义不是问题的答案,答案在我们于我们自己。“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尼采的话绝不是对超人提出要求,而是对人自身提出要求。假如说在美国有“迷惘的一代”与“垮掉的一代”,那么我们现在也许处于“麻醉的一代”。但这个比喻是伧俗的,时代还在创生,而我对此仅仅只能做出个人的论断。并且我也能看到一些时代的脊梁,看到一些我自以为是好的东西。

事实上,痛苦的确不是应该的,而是应该以实践去摆脱,而非以麻醉来忘却。虚无主义本身的痛苦在于其自轻自贱的本质,一些人的悲惨现实让他们在虚无主义中找到了些许共鸣,但安于虚无,忘却了虚无的人依然不少。我认为,在看到了这个世界与这个时代的真面目后,决不能退回襁褓中去,依旧以为总有些东西是牢不可破的。

毕竟,所有自认为牢不可破的事物,都以不攻自破告终,虚无同理。人类向来如此,不提也罢。

我愿人们立于这虚无的废墟之上,仍要创造新东西出来!

祝: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20.01.05

参考阅读:

有关虚无主义的形而上学渊源

我的学术水平不足以支撑我回答形而上学的问题。但是我找到一些观点与说法,可以印证我的观点。读者自然懂得如何取舍,这无需我多言。

以下内容摘自《现代哲学十五讲》张汝伦 中信出版社

第十一讲 存在的疑问 海德格尔——转向——第八至第十五自然段

“在海德格尔看来,形而上学从它在柏拉图那里诞生时起,就把固定的在场性看作是存在的根本特征,但存在显然必须始终在场,而惟一能满足这种始终在场的要求的只有神,因此,存在论也是神学,西方的形而上学是存在论——神学(Onto-theo-logie)。它把存在者奠基于存在,又把存在奠基于一个最高的存在者;存在者被根据它们的存在来规定,但存在的真理却没有人询问,这就造成了存在的遗忘。到了中世纪,基督教的经院哲学以它自己的形式改造和加强了柏拉图的基本思想。理智符合事物的真理观变成了事物符合上帝的心灵的真理,但基本思路并没有什么两样。
“到了近代,主体成了一切在场物中固定的在场,成了惟一的基础(西方、“主体”观念来源于拉丁文subjectum,意为“基础”)。主体的内容就是笛卡尔的“我思”,即理性,它是存在者揭示自己存在性的基础。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主客体关系只不过说明事物现在服从人的我思的规则,但“存在的问题在主客体关系之外”。这就是说,近代思想的基本特征仍然是存在的遗忘。数学被用于近代物理学和笛卡尔及莱布尼茨这些人对“普遍数学”的追求,说明理性现在的功能只是计算和算计,自然则被看作一个巨大的机械,可以由理性加以计算和控制。除了笛卡尔和莱布尼茨外,康德、费希特、谢林和黑格尔也都为遗忘存在的形而上学在近代的主体性的推进做出了贡献。
但是,是尼采把这种形而上学推到了极端,穷尽了它的一切可能性,彻底暴露了它的本质——虚无主义,尼采哲学是西方形而上学的最后完成。因此,对于海德格尔来说,对尼采的探讨就变成对迄今为止一般西方思想的探讨,同时也是对一条新路的探讨,海德格尔期望这样的探讨能使他自己也有“另一个开始”。因此,“倾听尼采本人,和他一起,透过他,同时也反对他,但却是为了西方哲学一个唯一而共同的最内在问题去提问,仍然是重要的。”
尼采把那永久在场的东西叫做权力意志。海德格尔指出,将存在者的存在视为权力意志并不是尼采突发奇想,实际上在此之前近代西方哲学家已经表现出这个倾向了。莱布尼茨将存在的本质规定为知觉和渴望,即表象和意志的统一。康德将理性作为可能性的条件,费希特则用实践理性来重新解释康德。谢林认为除了意志外没有别的存在。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里将存在的本质理解为认识,但认识本质上就是意愿。叔本华就更不用说了。尼采只是这一倾向的最后完成者,由此而将近代主体性带向了它的存在论——神学的顶点。尼采在意志中加进了亚里士多德“能力”“潜能”和“隐德来希”的思想,这就赋予了尼采的权力意志以内在生生不息的动力。
但权力意志作为存在者的存在,不能是永恒的流变,而应该是一种常态。于是,尼采就把永恒轮回引进他的哲学。但永恒轮回的思想并不仅仅是处于哲学的理由,更是为了对付尼采洞若观火的虚无主义。传统价值变成物价值还不是虚无主义的首要标志;当价值一般地被确定为存在者的“自在”,当在柏拉图主义中超感性的东西和彼岸世界被当做感性的东西和此岸世界的尺度,因而感性的东西、此岸世界、生命被取消了价值时,虚无主义已经在场了。尼采看来,虚无主义是全部西方历史的根本特征,是它的规律性和逻辑,它不仅统治了他的世纪,而且还将决定下几个世纪。海德格尔同样认为,虚无主义的本质植根于西方形而上学的历史之中,但用他的话讲,这部历史就是存在被遗忘的历史,或者说存在的真理缺席的历史。因此,西方形而上学就是虚无主义;并且,尼采作为最后一个形而上学哲学家也属于这部历史。
在尼采看来,永恒轮回是克服虚无主义的客观保证,而价值重估则是克服虚无主义的主观措施。价值重估需要有一个执行者,一个主体,这就是超人。但超人却是主体性概念的颠倒。主体性概念是建立在人是理性的动物基础上的,但尼采现在却把身体放在第一位,欲望先于思想,意志先于理性。这样,他就能实现作为存在者之存在的权力意志。但是,这一切在海德格尔看来,只是将传统形而上学推到了极端,而丝毫没有改变它的实质。永恒轮回把西方形而上学的主要设计——存在是固定在场,从而是思想可以支配的东西极端化了。而当这固定在场,并构成万物基础的存在被规定为权力意志时,主体性成了无条件者。永恒轮回思想和权力意志的思想从不同的方面巩固了同样的东西。但是,当尼采把这个柏拉图主义的传统推向极致时,他也就穷尽了它的一切可能性,他注定是最后一位形而上学家。
当海德格尔以尼采思想为线索来追溯西方形而上学历史时,他的兴趣显然不是所谓“学理”的,甚至也不是“哲学”的,如果那样的话,他的思想也将分享形而上学的命运。海德格尔对西方形而上学历史的检讨发生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不是偶然的。形而上学——虚无主义的弊病通过现代性,此时正以极端的方式表现出来。“海德格尔不仅能从尼采那里理解我们的时代,而且也能从时代的口号‘全面动员’‘全面战争’和去掉战争与和平的区别理解尼采的基本术语。”他的时代使他对西方形而上学——虚无主义的实际危害看得更加深刻和清楚。它不是什么人主张的观点和学说,而是一种历史运动,它的展开能够引起世界灾难。当形而上学把存在理解为固定的在场,而不是暧昧不定的东西时,它就成了可支配的对象;如果连存在都可支配,那么世上就没有不可支配的东西了。在当代,支配的愿望演变成争夺地球统治的斗争。美国、前苏联、纳粹,它们的种种作为,都可以由此得到解释,其实质却表现在现代技术中。
在海德格尔看来,现代技术是形而上学长期遗忘存在过程的最终完成。因此,他对技术的反思,应该被看作是克服形而上学的开始,而不是通常意义的技术批判。他对技术的思考旨在揭示我们与技术的本质关系。海德格尔认为,通常将技术视为达到某种目的的中性的工具的观点并不错。这样来看技术的话,我们与它的自由关系就似乎是怎样掌握技术的问题。这种通常对技术的看法当然是正确的,但并不真,即并不是存在意义上的真理。从存在论上来理解,现代技术也是一种揭示或去蔽。但现代技术的那种去蔽不是古希腊poiesis(产生)意义上的去蔽。那种去蔽是一种自然的生发。现代技术从来没有发展成这样一种去蔽。支配着现代技术的规则是挑战。挑战就是向自然提出蛮横的要求,要求自然提供本身能被开采和贮藏的能量。挑战使得“农业成了机械化的食品工业。人们设置空气以让它交出氮材料,为矿石而设置土地,为铀之类的材料而设置矿石,为原子能而设置铀,而原子能则可以为毁灭或和平利用的目的而被释放出来”。而以前的农民却不是以这样的挑战态度对待土地,他们播下种子,将它们交付给自然的生长力。现代技术是挑战、安排、操纵、控制和整理自然。它所谓的去蔽,就是把自然中被遮蔽的能量开发出来,加以改变,把改变的东西贮藏起来,再加以分配,被分配的东西又重新转换。开发、改变、贮藏、分配、转换永远没个完。


2021.05.30

注:所说的“缺乏战争”并不代表我是一个战争狂热者。我只想一次点明我们与上(上)代人的区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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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分情况。如果是悲观的虚无主义,那可能确实要治,毕竟可能发展成抑郁症。

如果是“整点薯条主义”,那可太快乐了,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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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二十年前,网上一堆“历史真相”文章,宣传大量的历史虚无主义内容。

我发现历史虚无主义有几种方式:

1.就是郭德纲说的:四个说相声的对骂,你熬死那三个你就是艺术家,你说什么都对,你说什么都有人信。

比如谢冰莹、流沙河

谢冰莹在80年代写文章抹黑郭沫若,然而其内容与她在1937年给于立枕写的悼文《痛心的回忆》完全不一样。而且80年代,这事的亲历者大部分都去世了,死无对证。

流沙河的父亲是国民党的兵役科长,他公开给抓壮丁洗白。有些人可能会说:“不抓壮丁没有兵”

二战中各国有谁是抓壮丁吗?大部分都是征兵或者自己参加游击队。

2.断章取义或曲解本意

把历史人物的文章进行断章取义或曲解本意,怎么对自己有利就怎么来。

3.无中生有,直接在没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自己编造一个事实。还拿出虚构的《XXX日记》作为证据。然而当遭到质疑或者要求其提供证据时,他会说:“你懂得”“保命要紧”

以前我还信,现在完全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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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狗,但你不同,你是一只聪明的狗,聪明到你甚至意识到了自己是一只狗。

这很不容易,大部分狗都意识不到自己是狗,他们以为他们是人。

作为一只聪明狗,你很清楚你生来是狗,将来也是狗,不可能成为人。

而你又那么聪明,懂得、知道那么多,你和一般的狗不一样。

所以到头来,这种聪明,就给你带来了无尽的痛苦,怎么办? 改变?作为一只狗,你能改变什么?改变你所处的环境吗?你每天吃狗粮、遛弯,生病了还能去宠物医院,你甚至是这个环境的受益者,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反抗?你反抗谁呢?谁是坏人吗?你的主人对你很好啊,就算反抗你反抗得了吗?

逃离?回到从林中或者成为流浪狗,你都生存不下去。就算逃离,你逃离了现在这个主人,还有别的主人,你看得见的或者看不见的主人,你逃不掉。

改变、反抗、逃离都不行,那你就接受拥抱它咯。不,你也拥抱不了。因为你是一只聪明的狗,你所知道的、了解的一切,是你的价值所在。智商这个东西没有回头路,高起来了就下不去了,你没办法再变回笨狗。你不愿意抛弃你懂得的东西,并且你以此为傲。 所以你就非常痛苦,而且这种痛苦只属于你,因为其他的狗没有这种痛苦。

而你又懒得去跟那些笨狗去说,你知道他们不会懂你,跟他们说不明白。他们想着的是什么时候能吃肉啊,什么时候遛弯能再遇见小区里那只心仪的泰迪,或者和那只逗逼的哈士奇一块玩玩。你的精神无法解脱。是狗不痛苦,意识到自己是狗才痛苦。

那不如去找一个精神寄托吧?不不不,你太聪明了,看得太透彻,所以各种宗教、信仰,唬不住你,你不吃这一套。

那么,你剩下唯一能做的只有嘲笑。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一些些快乐。你不但嘲笑这个世界和其他的狗,还嘲笑试图改变这个世界的狗们。

“我是狗不可笑,可笑的是你们以为你们是人”或者“你们知道自己是狗,居然还梦想变成人”。

你开始嘲笑,尖酸刻薄地讽刺、嘲笑。从此,散播负能量,熬制毒鸡汤是你的拿手好戏,也是你的快乐源泉。

——来自黄执中2014国际华语辩论《犬儒主义是不是精神解脱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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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倒因为果的问题。不是虚无主义有多可怕,而是为了对抗不能消解的可怕与恐惧,我们通过结构“意义”这个东西来应对。

如果“我”既不特殊,也没有意义,我不过是某种安排好的电信号的集合,某种设定好的程序——那我的存在和我的死亡都不再有意义——于是我无需恐惧死亡……

是一个这样的逻辑链条在串联着虚无。所以不是虚无主义可怕,而是虚无主义就是为了让别的东西不那么可怕而诞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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