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听罢贝多芬立刻听爵士,很有可能生理不适。但如果你听完拉威尔的室内乐或格什温的《蓝色狂想曲》再听爵士,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蓝色狂想曲
为什么当你已经成为了第一流的格什温
却还想做第二流的拉威尔
—— 莫里斯.拉威尔
格什温:蓝色狂想曲
指挥:莱昂纳多.伯恩斯坦
那是在火车上,可以听到铿锵的节奏与隆隆的撞击声,乔治.格什温(George Gershwin)在回忆最初激发他创作《蓝色狂想曲》的灵感时说到:我在噪音的中心听到了音乐。听到那高耸的黑管放浪不羁的开场白了吗?是否像极了列车汽笛的鸣响?西方古典音乐就在这蒸汽轰鸣中,步履蹒跚地驶向新世纪。
这一连串自低音区骤然飙升的上行滑音,如今已成为20世纪标志性的音响,然而在1924年,他绝对算不上什么正路的音乐材料,而是被一些主流乐评家称为“堕落、病态、性刺激”的爵士蓝调,他们源自美国底层的黑人夜店。
实际上不仅开场,爵士切分节奏在黑管飙至高点后便倾泻而下,并在纷繁的转调中,勾画出市井喧嚣、光怪陆离的现代都市幻景。随后画风突变,一支拉赫玛尼诺夫式的深情主题浮现,但温柔的旋律不断在蓝调音符的即兴涌入中变形,最后竟重现起初放浪的表情。但你不由得要为之喝彩,格什温巧妙地以爵士逻辑完成了古典式的回归,同时又充分调动了你的荷尔蒙,他让你愉悦、让你跺脚,让你起舞,让你一扫美感的僵化。
格什温:不必如此
选自舞剧《波吉与贝丝》
小提琴:亚沙.海菲茨
首演的当天,主办方喊出了“为爵士赢得尊严”的口号。神奇的是,《蓝色狂想曲》不仅赢得了现场爵士粉们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亦撼动了台下几位货真价实的古典巨匠,其中就包括:斯托科夫斯基、拉赫玛尼诺夫、克莱斯勒和海菲茨。他们竟一致断言,格什温将成为美国白人严肃音乐的希望。爵士与古典,在同一个夜晚,携手收获了尊严。
其实乔治 . 格什温只是回归了一个古典音乐家原来的样子,一如几个世纪前他的欧洲同行。
切分音从来不是爵士的专利,两个世纪前它是海顿的最爱;即兴更非爵士独有,巴赫就曾以辉煌的现场即兴而名震北德;就算贝多芬、莫扎特肯定也不会忘记腾出一个华彩乐段,让独奏乐师即兴炫技。同样,蓝调不可能出自美国黑人拍脑袋的发明,它植根于人类最古老的五声音阶,其摇摆性律动同样出自人类舞蹈的天性,300年前,巴赫正是在民间娱乐性的舞蹈中找到了自己的节律:萨拉班德、吉格、库朗、小步舞......,所有这些不过是我们曾经拥有,却早已失去的东西。
格什温没做什么,他只是挥手作别拜罗伊特式的音乐圣堂,回归市井草根,在边缘的黑人夜店里找回了我们的天性——那也是古典音乐,原来的样子。
我们步履不停,有时不是为了走远,而是为了回家。
真正的爵士
给我摇摆,其他免谈
—— 艾林顿公爵
艾林顿公爵:激情之花
钢琴:艾林顿公爵
演唱:艾拉.菲茨杰拉德
爵士乐也有自己的场子——棉花俱乐部,以及夜场的灵魂——艾灵顿公爵。
格什温是艾灵顿公爵(Duke Ellington)的脑残粉,据说他把自己的唱片归成两类:艾灵顿公爵,以及其它。自然,格什温也是棉花俱乐部的常客,有时他不惜将自己涂成黑色,扮成杂物人员(这里服务生都是黑人)混到后台来见他的公爵。艾灵顿欣赏格什温,甚至在作品里引用《蓝色狂想曲》的乐思,但骨子里,这位骄傲的爵士王者——13次格莱美大奖得主、第一位将自己的头像刻在美国硬币上的非洲裔美国人——并不认为那是黑人的艺术,哪怕格什温将自己扮成一块煤炭。
黑人只能因他是黑人而骄傲,爵士乐也只能因他是爵士——而不是其他任何什么——而赢得尊严。于是,艾灵顿说:
有人试图为爵士音乐家提高地位,他们的办法是将爵士乐最好的作品与古典音乐相提并论,但这样做剥夺了爵士音乐家的独创性。
艾灵顿对巴赫心怀敬意,他在强调自己与巴赫的共同点时说:我们在作曲时心中都会照顾到具体的演奏者。话似朴素,却别有深意。他提醒人们,巴赫貌似简陋的记谱,绝非为“具体的演奏者”设置障碍,而是给予那些充满个性的独奏家即兴驰骋的空间。同时,艾灵顿也暗示了爵士乐两样最根本的东西——即兴与合作。
总有爵士粉说,爵士就是玩节奏。而实际上,但凡音乐,生动的节奏皆为保证听感鲜活的基础。至于蓝调在音阶、和声、旋律等技术上的倾向,本质上也脱不开古典音乐的方法论。真正奠定爵士乐独创性的要素在于对即兴的强调,这方面,爵士乐比所有其他类型的音乐走得更远、也更彻底。爵士乐手们极少,甚至完全不依赖乐谱,却常能给你丰富性绝不亚于古典音乐的听觉表现。这意味着,他是一种永不重复的瞬间的艺术,是乐手短暂又无常的灵感释放。每一次纵情的表演,既是一次诞生,又是一次诀别。
即兴向合作提出了最深刻的挑战。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舞台,而是建立在一群无论技巧亦或音乐想象力皆旗鼓相当的演奏者精诚合作的基础上,其间所分享的同理心有时如同一个巨大的秘密,是无法完全被智性解释的。但是,如果曾经有一个人能够促成这样的火花,那就是被称为国王的——艾灵顿公爵。
艾林顿公爵:我的棕色小书
钢琴:艾林顿公爵
萨克斯:约翰.科尔特兰
很多时候艾灵顿只是创作出主题与乐思,勾勒出用于即兴的几种模式,然后以某种次序分配给独奏乐手。但和多数黑人爵士大师不同,艾灵顿知性而优雅,拒绝荷尔蒙爆发式的炫技,无论与什么类型与个性的独奏乐手合作,他的音乐总是那么不紧不慢地踩着晃动的摇摆节拍,将人带入梦境。好像音乐存在的目的,只是给予人愉悦,带给人安慰的。一如这支简单而温柔的蓝调名曲《我的棕色小书》。
上来艾灵顿自己先来一段即兴钢琴独奏,点状的触键从凝聚到逐渐散开,好像水波层层荡漾形成的轨迹,然后在爵士鼓洒下一把清脆的震铃后,另一个主角约翰.科尔特兰(John Coltrane)的萨克斯登场,立刻在略带沉思感的主题上玩起了即兴,虽不时冒出几段突如其来的跑句,但基调依然含蓄,甚至因萨克斯本身朦胧的音色,音乐附着上一层心痛的表情。两位大师就在手递手之间,不断给予对方新的即兴灵感,但一切都是那么自由自在,如呼吸般自然。
科尔特兰彼时已是爵士萨克斯世界的王牌,他称这次合作为:我和Duke最亲密的约会。实际上,几乎所有独奏乐手,无论大牌与否,大多乐于与艾灵顿合作。而无论与谁共事,艾灵顿都保持着一种松弛、开放且绝不过分地介入的分寸感,把自由发挥的空间充分留给他的伙伴,哪怕他才是背后那个主导音乐的国王。
艾林顿公爵:黑色、棕色和米色
1943年,为纪念艾灵顿公爵和他的棉花俱乐部大乐队叱诧乐坛20周年,艾灵顿以一支摇摆交响曲《黑色、棕色和米色》,登上了音乐的最高殿堂——卡内基音乐厅。有评论惊呼:黑人爵士音乐家终于获得了古典音乐家的卓越地位。艾灵顿却回应道:
有人说,只要有机会,黑人很快就能从布吉乌吉(一种快速的蓝调钢琴风格)中变出贝多芬来。也许是吧,但真那样岂不是太丢人了!
--------by 黑色雷克斯 三十三又三分之一
一句话回答:「古典和爵士都是有深度的音乐」
古典乐和爵士乐是两种最为复杂的音乐风格之一,并且他们在不同的方向上追求极致。要知道唱片工业是宗生意,歌曲琅琅上口唱片才能大卖,所以就要尊重听众习惯,不能太复杂。大多数「流行金曲」通常具有下列特点:歌词通俗、旋律优美、节奏简单明快、绝大多是AB二部式大小调作品。
而爵士和古典乐则有着和「流行」音乐完全不同的诉求,他们更在意音乐的突破与创新,而这往往表现为复杂的音乐形态。先看爵士乐:复杂切分、高叠和弦、游移调式、高难solo,完全和「流行金曲」的标准背道而驰。古典音乐就更别提了,没有受过准专业音乐训练的听众很难在自由节奏的作品中寻找到共鸣感,而大多数古典乐作品是不会限定在固定节奏的。
流行音乐向着标准化、流水线化不断发展,满足大多数人的娱乐需求的同时必然不能兼顾少部分追求复杂、突破与创新的高端人群。而这些人的音乐审美正好可以被古典乐和爵士乐所满足。古典乐和爵士乐,必然是音乐欣赏道路的最终、也是最深厚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