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王晋康？ 第1页

然而，哪怕5本的浩瀚篇幅，也就勉强收了50篇进去，仍有无数沧海遗珠。不但如此，王晋康还写了一堆长篇！一些长篇还是拿自己的短篇改的，比如《生死平衡》《生命之歌》《追杀K星人》《拉格朗日坟场》都是由自己的短篇改成的长篇，除此之外还写了《十字》《类人》《癌人》《豹人》《海人》《天地父母》《逃出母宇宙》《血祭》《宇宙晶卵》《蚁生》等一大堆长篇，简直“高产似母猪”，令人咋舌。

但是，同等时间下挤出这么多作品，良莠不齐几乎是一个必定的结局。这里说的“良莠不齐”，绝不是好坏参半的意思，而是坏多好少，“破烂里面淘宝贝”的意思——王晋康写坏了的小说、甚至在我看来根本达不到发刊标准的小说，一大堆！

通常你强忍着悲痛吞下去十篇，也就只能找到一两篇还写得不错的，倒霉的时候一篇都找不到！

王晋康的小说烂在哪里呢？

第一个是毫无克制的俗滥言情和性描写。王晋康的小说中经常会有“莫名其妙的爱情戏”乱入，比如在《三色世界》中，一个32岁的中国瓜子脸美女给一个胡子花白的美国教授当情人，还声称“绝不会妨碍你的家庭”（关键是这个美国教授还睡了他的日本女助手）；再比如《拉格朗日坟场》，男主暗恋干妹妹，经过一番挫折，干妹妹终于答应跟他好，然而，男主的选择不是欣然接受，竟是殉情！再比如《太空清道夫》，讲的其实就是一个七十岁公益老翁的忘年恋；《拉克是条狗》则更离谱，写了个人狗恋！此外，在王晋康的小说中，无关紧要的强行性描写总是乱入，对美女的描写清一色的“细腰瓜子脸”“身材娇小大眼睛”“高耸的乳峰”，两个人只要见面，描写稍微多一点，上床是大概率事件，只要两个人有可能上床，王晋康的选择，一定是让他们上床。比如在《我证》中，男主唤醒女主记忆的方式就是和她上床；《追杀K星人》里面，男主追杀嫌犯“犬养次郎”（从这个名字中你可以看出王晋康对日本人是有极大意见的，类似的《三色世界》里还有“一双日本人特有的短腿”“这群对美国人有恋母癖的日本人”之类的描写）的时候，犬养次郎正在和一个黑人妓女上床；《他才是我》中，男主开展法庭辩论，本来什么都可以说，他非要说一段“一个男人的初夜疼痛”。阅读经验一多，甚至我一看到王晋康开始写两个人的暧昧，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完了，BBQ了，这个故事大概率要烂尾。

第二个是浓浓的民科风味。要先说明的是，科幻不等于科普，更不等于科研，但是科幻小说里面的科学原理，应该是有一定的科学逻辑基础的，至少不能是反智、反科学、伪科学的东西，这是底线。但是，王晋康的一些小说里面，是可以看到带有极大的“民科”气息的：比如《天火》，写一个天才少年偷少林高僧“秘籍”，练“意念穿墙术”的故事，那个天才少年怎么穿墙的呢？用意念控制他全身的分子，卡着墙体分子间的空隙穿过去！我看完都忍不住惊呼：这特么不就是民科里面的崂山道士穿墙术吗！再比如《善恶女神》，盛赞女主偷出未来得及销毁的天花病毒样本感染孩子（小说设定是未来实验室外的天花病毒已灭绝消失），美名其曰“小病增强免疫力”（看到后面我都忍不住笑了——照这么说人类应该天天拿病毒感染自己，天天增强免疫力才对，还吃什么药治什么病……）；再比如《生命之歌》，弹一首特制的钢琴曲给机器人听，机器人瞬间就拥有了灵魂，和太乙真人吹一口气复活哪吒，基本没区别。科幻当然可以“软”，“软科幻”也能出好作品，比如夏笳就是以软科幻《关妖精的瓶子》成名的，但是“科幻”应该是用“科学幻想”变魔术，而不是骗小孩——你把两个火箭绑在腿上像铁臂阿童木一样飞，我当然不会去详细计算火箭筒散热和加速度压力，我相信这是“大约可行”的，也承认这是科幻；但是你非要说“我用意念控制空气的浮力变化，让自己飞起来”，我作为一个文科生都忍不住吐槽：“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第三个是泥石流般的文笔，冗长无聊的旁枝末节。很多人看完刘慈欣的《三体》批评他文笔不好，那这个人大约是没经历过王晋康小说的摧残，照我看来，刘慈欣的文笔至少比王晋康高一档。什么是文笔呢？我理解的文笔就是讲故事的能力，或者说是传达信息的能力和技巧，能吸引读者读下去的小说，作者文笔所携带的信息密度都是比较高的，悬念营造、情绪传递、人物刻画等等，无一不着力，无一不力求简洁凝练。而王晋康小说的一大特点，就是信息密度普遍比较低，汤汤水水的细枝末节写一大堆，三寸包子不见馅儿。很多漂亮的点子都被他冗长无聊的文笔写烂了，比如《新安魂曲》，说的是“在光速飞船上观看宇宙的寂灭”，非常精彩的点子，结果只有开头和结尾能看，中间乱七八糟地写了一堆与主支线毫无关系的、纯粹凑字数的童年回忆、集资曲折、人物生平。再比如《母亲》，写一个地球人成功把地球文化传播给外星人的故事，篇幅是平常小说的两倍，结果看完小说的一半，女主才刚刚开始与外星人有实质性接触。再比如《秘密投票》，其实就是写一堆科学家就“人类要不要做一个危险的科学实验”投票，结果前面3/4的篇幅都在扯八卦，最后1/4投票才开始，然后迅速结束。反之，如果王晋康在小说中表现出些许克制，信息熵就能大大提高，小说就会从一个虚浮的大胖子变成紧实的小伙子。比如《七重外壳》《魔环》《生存实验》《黄金的魔力》等优秀小说里，王晋康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克制，故事流畅明快，情节紧凑不拖泥带水，与其他小说区别极大。

不过话又说回来，吐槽了王晋康的这么多缺点，是不是王晋康就一无是处呢？并不是，王晋康虽然比不上刘慈欣，但也有他好的地方。

王晋康最大的长处，是他是点子大王。王晋康的点子跟不要钱的泉眼儿似的，能一直咕咚咕咚往外冒，不管好的坏的，一股脑儿冒出来，哪怕写烂了也不在乎。就这样，王晋康顶着“十无一二”的低良品率，用强大的冒点子能力塑造了大海一样的作品基数，一乘起来，能看的作品比何夕的还多！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典型代表。王晋康能看的作品有哪些呢？我能数出“核心八篇”（排名分先后）：《生存实验》《水星播种》《黄金的魔力》《豹》《七重外壳》《转生的巨人》《魔环》《夏娲回归》——尤其是《生存实验》和《水星播种》，那是公认的、被提及次数最多的王晋康的代表作，杰作中的杰作，是极具潜力改编成电影的那种作品。《生存实验》是2002年就冒出来的先驱级别的点子，剧情像是科幻影视作品《吾乃母亲》（2019年）和《异星灾变》（2020年）的结合；《水星播种》则是类似于阿西莫夫《基地》的那种科幻史诗，时间从现代到水星文明兴起横跨两亿年，有宏大意义上的美感冲击。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王晋康对于时间旅行题材的科幻小说也很拿手。最好看的是《黄金的魔力》，十分经典的“外祖父悖论”小说，悬念迭起，节奏紧凑，起承转合顺畅；其次是《魔环》，一个讲“时间闭合循环”的故事，还在自己的故事体系中首创了“异相入”和“同相入”的时空旅行概念。另外《夏娲回归》《西奈噩梦》也有一定看点，属于结局很震撼的那种类型。

为了总结和褒扬王晋康所获得的成绩，赵海虹还专门写过一个文章《王晋康：中国科幻的思想者》，称“在20世纪90年代，王晋康的作品占据了中国科幻的半壁江山。”这个倒是不假的，王晋康是个大器晚成的人，1993年发表处女作《亚当回归》的时候已经45岁了，那时候刘慈欣还未崛起（刘慈欣是99年开始崛起的），在幻想文学贫乏的90年代，高产的王晋康银河奖拿到手软，拿到最后主动要求退出评奖，给新人创造机会。但是王晋康没有驾驭长篇的能力，他的长篇科幻小说成绩十分惨淡，在豆瓣上没有一篇是评分超过8的，再看那些书评，清一色的贬多褒少。

客观一点说，其实王晋康早就过了当打之年，王晋康最好看的那几篇科幻小说，几乎都是2000年左右创作出来的。比如《生存实验》和《水星播种》，都是2002年的作品（可能在刘慈欣崛起的威胁之下爆发出了惊人的创造力？）。到得后面，王晋康几乎就是写一篇烂一篇的状态，我最新看过的王晋康的科幻小说是发表在《科幻世界》2017年的《天图》，那就一个烂啊，连平均水平都达不到，大概是《科幻世界》卖王老面子吧——王晋康是1948年生人，2017年已是古稀。

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中国科幻没有三巨头，只有一巨头，那就是刘慈欣。非要说王晋康“巨”，那也不是“巨”在质上，而是“巨”在量上。王晋康之于科幻界，大概类似于王晶之于导演界，粗粗一看，一堆破烂，细细一翻，竟能找到几件宝贝！无数次看着看着，感慨“靠，又是一个烂小说！”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实力的时候，他突然就给你来一下，冒一篇优秀作品出来。就像王晶被骂无数次之后，忽然一改一年拍7部烂片的常态，给你拍一部精彩绝伦的《追龙》，告诉你廉颇未老。

王晶是不是顶级导演？显然不是。王晶是不是知名大导演？显然是。王晋康就和王晶一鬼样。当你骂他的时候，他会拿杰作打你的脸，当你夸他的时候，他会拿一堆屎尿屁打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