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斯巨石,声名显赫,常作为澳洲的地理名片。
因其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外观,荣登许多地貌学专著的封面,妥妥的封面明星。
其成因如何?
本文尝试从地质学角度回答这个问题。
探索艾尔斯巨石的形成过程,需要从3个方面入手:
1. 物质基础:地层沉积阶段,形成抗风化能力不同的岩层;
2. 内动力机制:褶皱构造和地壳抬升;
3. 外动力机制:差异风化,抗风化能力强的岩石得以保留。
内容较长,结论先行:
简言之, 艾尔斯的岩性是长石砂岩,是近距离剥蚀搬运、快速沉积的沉积岩。
艾尔斯所处的Amadeus盆地形成于9亿年前,在距今约9-3亿年内断断续续沉积了巨厚的、抗风化能力不同的、产状水平的地层。
与艾尔斯岩石相关的沉积事件,缘起自5亿年前Petermann造山事件,造山带剥蚀的物质被河流带入盆地,近源沉积形成抗风化能力强的长石砂岩,即构成艾尔斯的岩石。
距今约3亿年前,Alice Springs构造运动使原本水平的地层褶皱变形,艾尔斯及其上下相邻的岩层由水平状态弯折为近直立,并且抬升至地表。
经历亿万年的差异风化作用,能干性弱的岩石被剥蚀殆尽,抗风化能力强的艾尔斯被保留了下来。
正文开始:
艾尔斯岩(Ayers Rock),又名乌鲁鲁(Uluru)(坐标:25°20′42″S,131°2′10″E),位于乌鲁鲁-卡塔丘塔国家公园内。
艾尔斯岩,号称世界七大奇景之一, 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确定为世界自然和文化保护遗产,
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甚至将其列入地球上“51 个一生中必须看一次”的著名旅游地。
艾尔斯这个名字起于1873年,是一个名叫William C. Gosse的地质勘探员给起的,以当时南澳州省长亨利·艾尔斯( Henry Ayers) 的名字命名。
艾尔斯岩是殖民者的称呼,澳洲的原住民称之为乌鲁鲁(相聚相会的地方),因此我们下文称之为乌鲁鲁。
乌鲁鲁高约348米,超过了美国自由女神像、巴黎埃菲尔铁塔和埃及胡夫金字塔的高度。
长3600余米,基围周长约9.4千米,常被认为是世界最大的整块单体岩石,但其实位于西澳的奥古斯特斯山(Mount Augustus)的体积是它的2.5倍,因此乌鲁鲁应坐第二把交椅。
不过乌鲁鲁的名气更大,几乎成为澳大利亚的自然地理标志。
如下图介绍的是澳大利亚地理,乌鲁鲁被单独拎出来介绍。
乌鲁鲁通常会被称为巨石,这种叫法有些含糊不清。
按照地质学的术语,乌鲁鲁是一座孤山,或称为残山,是原始山脉经历缓慢侵蚀后残留的孤迹。
乌鲁鲁的显著特点是其均匀性,岩层缺少节理和断裂,因而表面很少能见到碎石坡和浮土层。
其较强的抗风化能力,决定其能够像孤岛以上独立于大漠,而周围的岩石被岁月侵蚀。
地质学家通常将构成乌鲁鲁的岩层称为Mutitjulu长石石英砂岩,是一种富含矿物长石的粗粒砂岩,它是填充Amadeus盆地的众多沉积地层之一。
乌鲁鲁位于Amadeus盆地西南角。
Amadeus盆地,南北皆为山脉,构成两山夹一盆的格局。
类似中国的塔里木盆地,北有天山,南有阿尔金-喀喇昆仑山。
Amadeus盆地,北为Alice Springs山,南为Petermann山。
中国构造运动频繁且复杂,
天山、阿尔金山、喀喇昆仑山在几亿年前已经成山,被后来风化作用剥蚀殆尽,
但是近几千万年的构造运动又将它们抬升到现在的高度。
澳大利亚的地质情况截然不同,
澳大利亚是一块古老的克拉通,相当稳定,地质活动弱。
Petermann Orogen形成于距今大约五亿年前,为乌鲁鲁岩石的形成提供了物质来源;
Alice Springs Orogen形成于距今大约三亿年前,为乌鲁鲁岩层的变形、抬升提供了动力来源。
在随后的亿万年里,没有太多剧烈的构造活动,风化作用占据了主导。
Petermann Orogen和Alice Springs Orogen本为高山,昔日万仞高冈,今已满是风霜之色,低矮的山包如大漠中的荒冢,早已雄风不在。
但是关于它们的往事,留在了Amadeus盆地巨厚的沉积岩中,为地质学家所解读、破译,传扬后世。
据研究,早在9亿年前,Amadeus盆地便形成,
这是个多旋回沉积-构造叠合盆地。
一层层沉积物逐渐汇聚、累积于此,断断续续一直到3亿年起才结束沉积历史。
此间或连续沉积,或有几百万年抬升地表,沉积间断。
有时,Amadeus盆地是收集沉积物的浅海;
有时,沉积物抬升,浮出水面,残留的海水蒸发留下析出的盐,后来成为盐岩;
在寒冷的时期,留下了冰川相关的沉积物;
在温暖的时期,留下层层盐岩、膏岩等蒸发岩和红色的泥岩;
有时,盆地离山较远,地质作用温和平静,河流经过长距离的搬运,将较细的沉积物汇聚到盆地内,形成颗粒极细的泥岩、页岩或粉砂岩;
有时,构造作用较强,盆地靠近造山带,
构造-气候作用将山上的碎屑剥露,由河流、洪水搬运到盆地内,
此时,由于搬运距离较短,剥蚀作用强烈,碎屑物只能离物源区较近堆积。
因此形成了分选、磨圆较差的岩石,
构造乌鲁鲁的岩石便是这种成因。
约五亿年前,发生了被称为Petermann造山运动的构造事件。
乌鲁鲁南部Petermann山的花岗岩被剥露出地表,成为了构成乌鲁鲁岩石的物源来源。
因此,组成乌鲁鲁的岩石从这时开始沉积。
组成乌鲁鲁的岩石被称为Mutitjulu长石石英砂岩,其特点是颗粒磨圆、分选较差,且含较多长石,这是近源、快速堆积的标志。
大约5亿年前,一片浅海再次覆盖了该地区。
构成乌鲁鲁的Mutitjulu长石石英砂岩逐渐被沙子和泥土以及海洋生物的遗骸所覆盖。
这些沉积物形成的岩石,抗风化程度较弱,
数亿年来他们越积越厚,将下面的Mutitjulu长石石英砂质沉积物压实成为坚硬的岩石。
它们一直守护着构成乌鲁鲁的Mutitjulu长石石英砂岩,直到自己的生命尽头,
而乌鲁鲁之所以能出露,还要归功于第二次造山作用。
大约3亿年前的Alice Springs造山运动使Alice Springs山隆升,
也使乌鲁鲁南部的Petermann山焕发第二春——活化、抬升,古老的造山带被激活。
位于两山之间的Amadeus盆地被压缩、褶皱、断裂、抬升,使该地区升至海平面以上。
乌鲁鲁Mutitjulu长石石英砂岩原本是近乎水平的地层,
而现今露出地表的乌鲁鲁岩石,它的层理近乎直立。
将水平的地层弯折成直立,这样的构造叫褶皱,
Alice Springs造山运动正是这双上帝之手。
造山运动通过水平挤压盆地内的地层,水平的地层抵抗不住强大的力,
只能发生缩短和弯折,便形成了如图所示的向斜褶皱,
这图,这种褶皱样式被成为斜歪向斜褶皱。
但是,事情如果仅仅发展至此,乌鲁鲁只不过是夹在众多沉积岩层中的厚层砂岩而已,
无法出露头角,无法引人注目。
完成最后塑形的是外动力地质作用。
乌鲁鲁Mutitjulu长石石英砂岩上下都有沉积岩,
但正如前文所述,上下的沉积岩抗风化作用较弱。
自然界的风化作用一向是欺软怕硬,
风化作用往往会先将软弱的岩石侵蚀掉,
留下抗风化能力较强的坚硬岩石。
这一过程叫作差异风化作用,在自然界极为常见。
先捡着软柿子捏,所以乌鲁鲁上下的地层的侵蚀速度远大于Mutitjulu长石石英砂岩。
因此,向斜褶皱两端坚硬的、抗风化的Mutitjulu长石石英砂岩逐渐显露。
风化剥蚀过程是缓慢、持续的,受到气候变化的影响,风化作用的强弱也不同。
大约6500万年前,两块岩石之间形成了一个宽阔的山谷,部分充满了河沙和沼泽沉积物,包括薄薄的煤层。当时气候潮湿。
直到在过去的50万年里,气候变得更加干燥,一层薄薄的风沙覆盖了沉积物。
这也与澳大利亚持续向北、向赤道的漂移有关。
乌鲁鲁周围的岩石剥蚀殆尽,逐渐为现今我们看到的样子,这种侵蚀现在仍然以较慢的速度继续。
其实,乌鲁鲁并不孤独,因为他还有个同伴——卡塔丘塔。
关于乌鲁鲁成因最大的争议可能在于,其与卡塔丘塔(Kata Tjuta)是否“本是同根生”。
我们上述解释过程是将二者作为向斜褶皱的两翼。
乌鲁鲁和卡塔丘塔是延伸到地下深处的巨大岩石板的可见尖端。
但这种解释是由争议的,因为有学者认为二者并非同根。
因此,就有“同根生”和“非同根生”两种解释。
乌鲁鲁和卡塔丘塔的不同主要体现在两方面:
(1)岩性不同:
乌鲁鲁由长石石英砂岩组成,是一种富含矿物长石的粗粒砂岩。
卡塔丘塔岩石是砾岩,由鹅卵石,鹅卵石和巨石组成,由沙子和泥土粘合而成。砾岩也是一种沉积岩。
岩性的不同,“同根生”的支持者可以将之解释为乌鲁鲁和卡塔丘塔是同一沉积过程,但分属于不同的沉积相所致。例如,冲积扇的不同部位,岩性相差较大。
目前对于二者年代学的研究,起码可以证明二者沉积的时间接近,或许一致。
“非同根生”的支持者的解释就简单了,二者可能并非同一套的沉积岩。
(2)产状不同
乌鲁鲁砂岩的层理产状近直立。
卡塔丘塔砾岩仅从水平方向倾斜约15-20°。
“同根生”的支持者认为二者分别归属于斜歪向斜褶皱的两翼。
“非同根生”的支持者认为构造过程更为复杂,他们承认褶皱的存在,此外还强调了断层的作用。
他们认为:乌鲁鲁和卡塔丘塔并非同一套沉积岩,卡塔丘塔是距离造山带更近的沉积物,是冲积扇沉积,乌鲁鲁相对距离略远,是一套河流相沉积物。
乌鲁鲁经历了褶皱和断层作用抬升剥露地表,而卡塔丘塔经历的构造作用稍弱,以单斜为主,因此产状较缓。后期都经历了差异剥蚀。
造成两种成因分析的主要原因是缺少精细的深部资料,由于地表可见的地质露头太少,对于二者深部联系的研究程度受限,不过,随着地球物理探测的增加,对于“非同根生”解释似乎逐渐成为主流观点。
但是无论是哪种成因,都不影响我们对乌鲁鲁成因的理解。
远看乌鲁鲁,非常震撼,犹如天外来客。
近看乌鲁鲁,额……,你怎么满脸凹坑?
其实这些凹坑,在地质学中被称为“壶穴”,
因其内部形状像壶一样,口小腹大,因此得名。
其实我们经常能在一些基岩出露的河床,甚至在山顶,见到壶穴。
壶穴是如何形成的?
壶穴(Pothole):通常指流水携带岩粒或砾石对基岩表面研磨钻掘而形成的凹坑。
流水既可以是河道的水, 也可以是山坡上的雨水与洪水,
由前者形成河道壶穴,
后者形成的称之为山坡壶穴或暴雨流壶穴,
乌鲁鲁巨石表面的凹坑,就是后者,是无数次暴雨流反复冲刷的综合结果。
乌鲁鲁山体裸露,没有植被和土壤。
每当夏季,它只能正面硬抗暴雨的侵袭。
雨水顺坡迅速汇聚,形成激流,冲携山坡上的砂砾与小石块,
对石坡上原先小幅度的洼凹之地,主要是节理与层理交界处或砾石经风化蚀变形成的薄弱部位的岩石,进行反复的磨蚀,形成一系列形态各异、大小与深浅不同的冲刷坑或壶穴。
例如下图中呈串珠状展布的壶穴。
后面的暴雨将山坡上新的砂砾与岩块冲进壶穴,
质量大的砾石沉在底部,对凹坑底部进行进一步研磨,不断加大凹坑的深度,;
质量较小的砂粒,容易随壶穴中的涡流对壶穴壁进行磨蚀,逐渐加大凹坑的直径。
雨停之后,积水还会对壶穴产生溶蚀作用,逐渐破坏、弱化壶穴底部和壁部的岩石,使之更容易被风化侵蚀。
上述地质过程,年复一年地反复进行,逐渐形成乌鲁鲁的壶穴。
近看乌鲁鲁中,其底部有很多被称为“袋鼠尾”的微地貌:
这些,是流水和风蚀,共同作用的产物。
附一张近景(这是一位在Alice Springs生活过的知乎朋友私发给我的图片,感谢分享 @Diwen )
乌鲁鲁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经常变脸。
据说,这块巨石,在一天内可以呈现出三、四种不同的颜色。
这是因为当地气温炎热( 夏季的平均温度为 37. 8℃ ,最高温度甚至达到过 46℃ ) ,
岩石中的铁几乎全部转变成三价的氧化铁,
山体的颜色随着太阳照射角度和天气的改变而变化。
当太阳从荒漠的边际冉冉升起时, 山体呈浅红色;
到中午, 则呈橙色;
当夕阳西下时, 山体则姹紫嫣红,在蔚蓝色的天空下犹如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至夜幕缓缓降临时, 它又呈神秘的黄褐色。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乌鲁鲁的岩性是长石砂岩,是近距离剥蚀搬运、快速沉积的沉积岩。
乌鲁鲁其所在的Amadeus盆地形成于9亿年前,在9-3亿年内断断续续沉积了巨厚的抗风化能力不同的产状水平的地层。
与乌鲁鲁岩石相关的沉积事件,缘起自5亿年前Petermann造山事件,造山带剥蚀的物质被河流带入盆地,近缘沉积形成抗风化能力强的长石砂岩,即构成乌鲁鲁的岩石。
距今约3亿年前,Alice Springs构造运动使原本水平的地层褶皱变形,乌鲁鲁及其上下相邻的岩层由水平状态弯折为近直立,并且抬升至地表。
经历亿万年的差异风化作用,能干性弱的岩石被剥蚀殆尽,抗风化能力强的乌鲁鲁被保留了下来。
流水和风蚀,使其表面遍布壶穴,给乌鲁鲁完成雕刻与塑性,呈现出现今的面貌。
整理总结不易,希望读到这里的朋友们多支持,多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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