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可以算是华语电影的巅峰年了
那年戛纳,花样年华,一一,卧虎藏龙,鬼子来了,四部作品亮相戛纳,除此之外,还有贾樟柯站台,杜琪峰的枪火,也都是经典之作。
以奖项来看,卧虎藏龙拿下奥斯卡最佳外语片,鬼子来了戛纳评委团大奖,一一拿下最佳导演,花样年华斩获影帝。
以榜单来看,视与听影评人榜单,花样年华排在第24位,一一排在第93位,分别位列华语电影的第1和第3名。(第2名是杨德昌牯岭街)视与听导演榜的,花样年华排在第67位和第224位,分别位列华语电影的第1和第4名(第2和3名分别是杨德昌的牯岭街和王家卫的春光乍泄)。
澳洲野榜TSPDT,花样年华第45位,一一第131位,卧虎藏龙第450位,站台第454位,都排在了TOP500。
釜山电影节评选亚洲电影,花样年华第3,一一第12,卧虎藏龙第18,站台第66.
金马奖华语100佳中,卧虎藏龙第6,一一第7,花样年华第10,枪火第44,站台第80,鬼子来了第100。相当于一年之间出了6部能华语100佳的作品,其中还有3部挤进了前10。
以票房来看,卧虎藏龙倒现在还保持着北美外语片的票房纪录(1.28亿美元)是排在第2名的美丽人生的2倍多。
只能说在2000年,5位最好的华语大师(王家卫,侯孝贤,杨德昌,李安和张艺谋),其中有3位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作品之一,还有贾樟柯这位未来的华语大师,以及姜文和杜琪峰两位优秀的导演,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作品之一,造就了这一个大年。
即使到了今天,也可以说花样年华是国际影评榜单中华语电影的NO1,而卧虎藏龙是国际影响力(不局限于影评人)中华语电影的NO1。而一一也是华语电影的绝对经典之作。
考虑到张艺谋,陈凯歌,王家卫,侯孝贤,杨德昌,李安这批导演有的过世了,有的不拍华语片了,有的已经是半退休状态,有的创作力明显衰退,只有贾樟柯一个人还正当盛年。短时间内华语电影是不可能再出现2000年的经典盛况了。能有2013年金马(一代宗师,郊游,天注定)这种级别的电影集中出现估计已经是极限了。
不,我说是明天。
其实中国电影早三十年是意图融入西方文明圈,也就是幼稚期
前十年是青春迷茫期
从这两年开始进入青年期。
大家一直说八九十年代是黄金期,换个角度,就像一个宝贝孩子,隔壁邻居相认他做干儿子,就哄着他让他叫自己爸爸,无论孩子做啥,用心险恶的邻居都会给糖吃,于是孩子就拼命讨邻居喜欢,去做邻居希望孩子做的事情,是的,我说的就是1980年~2010年的中国电影。
先说西方电影特点,西方电影最大的特点就是“批判”,什么是批判,就是对社会一切不公给予批判,这是社会进步的一个标志,它让让人反思社会中发生的不合理事件,关注不为人知的角落。
1977年恢复高考的那一批电影学院的学生,看够八部样板戏,利用电影学院可以观看内部教学的机会,拼命吸取西方电影知识,批判也就成了他们心里的种子,从《一个和八个》,《黄土地》开始中国电影开始国际上频频露面,他们开始关注中国电影界之前不肯关注的角落,西方给予了巨大支持。
那时候国家整体也在和西方接触,也意图融入西方世界阵营,国家层面也在支持。
《红高粱》出现是个异数,它再讲女性,这在整个国际社会都是一个最先锋的话题,这个话题被老谋子敏锐的抓住了。之后直到《摇到外婆桥》,老谋子一直都在女性题材这个阵营当着领军人物。
而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则达到一个超级成就,获得1993年戛纳金棕榈奖,《霸王别姬》为什么获奖,很简单戛纳是西方哲学在电影界的布道者。
《霸王别姬》就是批判,新旧社会对于人性压榨,欧洲人喜欢的不得了,必须获奖。
老谋子很是羡慕也弄了一个带着批判性质的《活着》,1994年拿了一个评审团大奖。
之后的年轻导演们一下子明白了西方获奖的秘诀,那就批判,后面的年轻导演们开始用各种方法挖掘故事,那些社会里我们都不知道的黑暗角落,都被他们挖出来拍电影,贾、娄、张,王等等。
那时候西方电影基金会有一笔钱投资给这类电影,几百万而已,对于西方人来说,他们够富了,这笔钱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当时月收入不到一千元的中国,几百万是巨款,他们开始拍摄西方喜欢的电影,这时候中国电影这个孩子开始心里扭曲,这批电影中国市场没票房,国外却获奖无数。
到底西方电影喜欢的批判是什么,为什么西方这么喜欢推广他们的文化内核。
电影在中国被赋予太多意义,什么是电影,为什么要看电影,被太多人赋予了自己的意识形态,可电影就是娱乐,其次是教育。
如果想学习,想了解一段历史或者新闻事件,书是最好的工具,两个小时的电影如果单纯教育,肯定会被观众嫌弃。
可是电影在中国就是有这样的负担,视觉类电影拼的就是工业,中国曾经有这样的工业基础,以长影为主要模式的中国电影,培养了一大批电影人才,但是从90年代开始这些电影厂面对市场选择的不是改变,而是等待死亡。曾经有句话“改革是找死,不改革是等死”,国营电影制片厂们不知道怎么改革,编剧上的限制让曾经的中国电影厂们纷纷倒在市场面前。
而文化不自信,让当时的中国电影人把电影评断的标尺,交给了欧洲,那就是电影节,戛纳、柏林、威尼斯三大电影节为首的欧洲电影节矩阵,成了中国电影人出头的标尺 ,这个标尺是以欧洲政治形态和传统价值观为标准的,戛纳喜欢反社会、反体制、揭露社会阴暗面,柏林喜欢政治体制思考,威尼斯喜欢先锋意识形态。
欧洲电影节也在中国已经扶持了大量文化追随者,这些导演开始拍摄西方标准的电影,他们曾经是90年代到新世纪头十年的中国电影,但是市场从未接纳他们。
市场接纳的是冯小刚、姜文、周星驰这些以中国社会传统文化为内核的导演,他们的作品有多少人谩骂,就有多少人喜欢。
从1995年到2020年,几乎所有的引进大片,卖座基因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视觉,偶尔几个爱情片会过亿,视觉永远是主流。
先看欧美文化和传统中国文化的不同,文化产品内核不过是原有国家哲学观的延伸,。
这些年来中国文化产品之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按照西方哲学观来写中国社会百态。
西方哲学观继承自柏拉图,社会观念的土壤不同,西方哲学观和中式哲学观的不同,导致个体与群体关系之间关系不同,让西方小说主人公只适合西方社会存在。
柏拉图的理想国奠定了整个西方世界哲学观,其中的洞穴假说和太阳假说,诞生在希腊社会盛行的众神崇拜,盛行于伊斯兰教盛行的阿拉伯帝国,然后发扬于基督教一统天下的欧洲,整个西方哲学史就是柏拉图的假说的延续,并且在其理论上继续添砖加瓦。
柏拉图的洞穴假说就是怀疑神的存在,个人对于群体远离,才能保持个人清醒与立场,不被以神信仰为主题的社会同化,但是又不能公然反对神的存在。
在西方从公元五世纪开始,由原始社会进入分封制的神权时代,基督教塑造的欧洲是一个以教会为主的团体格局,群体以上帝为主要崇拜对象,任何质疑神存在的人,都将会受到极端惩罚。
柏拉图的洞穴假说大行其道,核心就是用晦涩难懂的语言,用直观映像质疑神的存在,个人和对群体理性的半脱离。整个欧洲近代哲学家成长最快那些年代,基督教还是大行其道,直到二战后基督教开始被现代社会替代,但是1900年之前西方哲学和神权社会的对立关系依然如此。
而西方自文艺觉醒(所谓文艺复兴)后,柏拉图的理念开始大行其道,西方小说的主角是独立于群体之外,个人永远是清醒的,所以看西方的小说,主人公永远都是孤独的,群体对于个人,大部分小说里都是群体愚昧,个人独醒。
宗教带来的原罪理论和拯救理论,仍然影响着西方,所以西方的小说是柏拉图理论和宗教理念的复杂混合体。
中国永远都是另一个景象,儒家理论从一开始就摆脱了神权社会的影响,不必晦涩的映射群体的无知愚昧,儒家的核心哲学不是去质疑神,也不必脱离群体才能保持清醒,而是直接进化到,个人如何通过学习改变自己,然后进入群体管理结构中改造群体。
中国人不相信一个人会突然改变,通过基督山伯爵式的奇遇改变自己,而是相信通过一番勤学苦练,掌握本领后,才能进入管理层,改变国家与群体。
所以四大名著里面,《西游记》是个人融入小团体,然后进入大团体取得地位。
《水浒传》是无数个体组成大团体试图改造社会。
《三国演义》是个人直接领导群体,改变国家命运。
《红楼梦》是一个小群体与大群体的关系。
今天的西方社会,基督教仍然占据社会结构的主要构成,仍然影响政治与经济,大量人群依旧以基督教为主要凝聚手段。
大量小说作者依然保持自己独立于群体之外,这样才不会被群体意识绑架。
这都是柏拉图式假说和西方宗教社会矛盾的体现,群体对于个体超然的恐惧,其实就是宗教社会里对于哥白尼式人物的处理方式,宗教对于觉醒者的态度就是恐惧,然后毁灭,而哥白尼也正是洞穴假说和太阳假说最极端的映像投射。
但是西方观众们喜欢哥白尼式的悲情,总期望有这样的人物引领人们走出黑暗,但是自己却沉沦在宗教里拖着改革者的后腿。
这个问题在中国就不存在,中国永远都是个体要通过磨练和学习,获得进入管理层的资本,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本质都是个体人物,通过磨难与学习获得进入管理层资本,进而改变社会的能力与地位。
中国人不需要哥白尼式的悲情,盗火者普罗米修斯在中国其实没人理解,因为不需要,中国是盘古式的人物开天辟地,女娲补天改造自然,神农尝百草改善人们体质。
喜欢西方哲学的的人 在哪里都是孤独的,在西方是注定孤独,在中国是没市场,中国主流社会从来就没有神权社会,所有以质疑为主题的哲学观念都没市场。喜欢西方哲学的人,在中国的孤独感也来自于此。明明每句都是人话,但是整个人就是和社会格格不入。
而西方小说主人公,面对整个人群的非理性成为主流,群体的愚昧就是衬托主人公清醒的最好工具,同时脱离人群的人,比如是悲惨的,宿命般的孤独总是存在西方小说里。
可是中国社会,是不可能像西方那样群体陷入神权的,中国人向来欢迎改革者,刘邦起义天下英雄来投,刘秀如此,曹操如此,李渊如此,赵匡胤如此,朱元璋亦如此,孙中山如此,延安亦如此,这就是中国读书人都希望能改变社会,并且不会因为神权和贵族群体压制而失望。
西方至今特权阶级仍然存在,中国在唐朝解决的问题 ,西方直到二战的大规模死亡,才解决贵族群体问题,而群体神权化,这个只解决了一半,社会却又被各种理念构成的群体绑架,西方小说里最终其实都是个人与群体之间的对立问题。
西方小说里最大的反派就是人类社会,人类才是主角一生要面对敌人,他们恐惧主角的力量,害怕他们改变社会,同时人群被各种舆论所引导,趋向与愤怒与无知。
中国不会这样,儒家社会影响的中国人,都是期望自己思想能改造社会,著书立说是中国传统哲学观里最基本的体现,每个人都希望成就事业,改造影响社会,个人引领社会进步,个人致力于改造影响群体,才是中国传统哲学观的体现,但是西方哲学和中国哲学根本的不同,让中国这些文学家们走进西方文学创作路径里,但是又苦苦挣扎,找不到国人认可的方向。
莫言的诺贝尔奖,就是来自于其小说里面,个人与群体的对抗,这种从柏拉图哲学观衍生出来的东方小说,外国人自然一看就懂。
中国传统评书《三侠五义》这些小说里面,都是个人进入群体获得成功的故事,这种基因根植于国人血液之中,西方文化作品永远都是少数人读物,就是那种哲学观在中国土壤极小。
欧美那种神权社会人群,在中国就是没有土壤,欧式哲学观诞生的文学土壤,会催生出大量的文学作品。
可是在中国,这种个人改造社会的,并且和群体融合的哲学观,与西方哲学观是相互冲突的。
可是那些被西方电影喜欢电影导演,个体在群体面前的痛苦与无力,用西方的思考与哲学观去构造电影内核,这些电影在中国永远少数人坐在家里才能细细体味。
终于中国电影人面前那个横亘的大山变成过去,数字特效成了主流。数字面前有学习就平等,现在打开电脑,千万投资的电影特效已经可以追平同样千万的好莱坞电影,拼到最后还是文化内核。
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就是不同,个人和群体之间的关系永远不同,《你好李焕英》里面家庭生活的穷困没有归咎与社会,《流浪地球》拯救人类不再是是一个人拯救世界,《战狼》群体协助才能改变命运,大多数电影里个人和社会群体之间按照中国人哲学延续。
中国电影终归要拍给中国人自己看的,中国电影开始不在意西方人怎么看,不在唯西方马首是瞻,中国电影不能因为西方大声叫好自认为达到艺术高峰,我们要拍出中国人的文化内核,批判是开始,找到解决办法为结尾,是中国人文化内核。
最好的时代即将到来,过去只是迷茫的孩子偶尔画出优秀的画作。
而现在是个技术成熟开始慢慢成熟青年,开始用自己的技术去画出属于自己的作品,最好的时代即将开启。
中国电影的最辉煌时代可能是未来刘慈欣电影宇宙的巅峰时期。标志可能是三体N部曲的最后阶段。
顺便说一下,我认为刘慈欣电影宇宙的票房应该在一千亿以上。
现在中国的电影票房已经超过了美国,有可能接下来美国的电影票房都超不过中国了。也有可能接下来几年美国短时间杀回来反超中国但之后又被中国超过。但与此同时好莱坞的全球票房依然会超过中国电影的票房,而且很多人会认为北美的电影票房被netflix 之类的媒体给分流了一部分等等。总之对于中国的电影市场超过美国电影市场这件事情会不太服气。
但再往后刘慈欣电影宇宙就要来了。等它达到高峰后,中国电影市场规模远超北美市场以及中国的重工业电影水平在好莱坞电影之上将成为中国民众的主流共识。
再往后事情就有趣了。因为接下来中国的电影就面临着中国流行文化向何处走的根本问题。一部分中国人(我是其中之一)会主张要推向世界,因此要大力走国际化路线。比如我就多次提出中国应该利用庞大的国内文化市场下大力气培育一带一路国家的流行明星。但这么走是有代价的。那就是一旦走成了,则中国的电影就不是简单地以拍中国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东西为标准了。由于很大一部分市场是在国外,它必须兼顾国外人的口味,追求一种同时调和中国老百姓与外国人口味的风格。而考虑到中国的巨大的文化历史特殊性,要做这种调和是很困难的。注意,这里的外国人主要不是西方人,而是中国与西方之外的更广大的市场中的外国人。
这样的路线(尤其是其附带的各种国际化“政治正确”)势必会引起很多中国民众的不满。 其实好莱坞很大程度上也有这个问题。
因此,中国电影及流行文化的国际化之路能不能顺畅走下去是令人怀疑的。很多人认为中国电影国际化的主要障碍在于和好莱坞之类的竞争。但我以为”中国民众不答应”可能是未来中国电影国际化的更大障碍。在这种撕扯之下,有可能刘慈欣电影宇宙将是绝大多数观众认可的中国电影最辉煌时期,毕竟再往后可能就没有那么多全民大电影了。 这就类似于美国人心目中的好莱坞最辉煌时期可能是上世纪末而不是现在,虽然现在的票房更高技术更炫。
从更远的角度看,在撕扯一段时间之后有可能电影本身会衰落。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可能涌现出远比电影更刺激的视听综合享受手段。也就是说,刘慈欣电影宇宙有可能是空前绝后的中国电影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