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街上看到两个女人打架,走近才发现被打的那个女人我认识,是高中时代的学姐。
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姑娘,成绩还算不错,属于家长口中“听话的孩子”。
但是在那天,她被一个悍妇压在身下,脸被抓破衣服被扯烂,胳膊上全是伤痕,那个悍妇四十多岁,扯着嗓子骂她:你个臭不要脸的,找不到男人吗,我家两个孩子,你来我家偷男人?
周围的人有的在拿手机拍照,有的在起哄:哦,原来是个小三啊,那确实该打。
那悍妇听到这话更起劲了,用脚踹了一下学姐肚子,学姐捂着肚子趴在地上,蓬头垢面的看不清表情,我连忙挤进去,拉住那个悍妇还要打人的手,我说:够了,你看你把人都打成什么样了。
悍妇把怒火转到我身上,瞪着我说:你和这个臭婊子是一伙的?
我拿出手机,说:不是,你住不住手,老子报警了?
周围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说警察来了也不会管,怂恿那个悍妇接着打,我只得拨通报警电话,那边还没接,悍妇就把自己的包一拎,冷哼一声走了,看来她明白现在是个法治社会,真闹大了她没好果子吃。
我把学姐扶起来,她认出是我,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我带她去诊所包扎一下伤口,学姐和高中时候一样,没说什么话。送她回去的路上,我问: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
学姐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我的心一沉,虽然我没有道德洁癖,但对第三者确实有点鄙夷,我不再和她说话,把她送到地方后调头想走,学姐敲敲车窗,递进来八十块钱,说是我垫付的药钱。我看着这个满脸是伤的女人,心里五味杂陈,我没接钱说了句不用客气,学姐却执意把钱塞给我。
后来我跟同学打听,有个女生告诉我,学姐高考失利读了专科,毕业后认识一个渣男,二十三岁就结了婚,结婚后第二年就生了孩子。不料那渣男赌博又吸毒,不仅花光了家里的钱,还欠下一笔巨债,那渣男被债主逼了几次跑路到外地,只剩下学姐来应付那群下九流的讨债人,辛辛苦苦赚的钱都用来还债,现在孩子大了要上学,学姐的母亲又长期患病,这时一个男人出现,帮她还了所有的钱,条件就是要她当他的情妇。
我说:不管怎么样,也不应该做这种事啊。
那女同学冷笑一声:你他妈真是何不食肉糜,你想想,她一个月赚五千块钱,不吃不喝还债都要十几年,她的孩子不吃饭吗,让她的妈妈病死吗?她对那个男人说了,绝不影响她的家庭生活,他随时可以终结这段关系,是那个男人喝酒说漏了嘴才搞成这样。要是你处在她的处境,估计你更下作的事情都做了……
如当头棒喝,我拿着手机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一个做错了事的人,但其它人怎么会在意这些,人们只会关注一个人的行为,却不在乎他的理由。
成年人的生活是怎样的?
有的人活在云端,和星星作伴,有的人被压在山脚,拼了命只为喘一口气。
让我接着讲,我有一个同学在学校当老师,学校规定老师不能私下给学生补课,一经发现就严肃处理,那哥们家里条件不好,和老婆孩子挤在一个不到三十平的出租屋里,孩子需要人带,老婆就没出去工作,家里的所有开销都要靠他那点死工资,很快的积蓄就花光了,他决定铤而走险。
他不敢去那些辅导班挂职,那样太容易暴露,就偷偷联系了家长群里的几个家长,每天晚上给三个孩子补课,一节课一个小时,他骑着个电瓶车从城南跑到城北,往往补完课回家都后半夜,说是挣外快,一个月也才两三千块钱。
后来某个家长把他举报了,原因是他的孩子偷偷补课,结果期中考试成绩没有提升,那家长觉得他就是坑钱的。学校领导把他叫到办公室,证实他确实“搞兼职”,就把他辞退了,那一刻他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居然在办公室给领导跪下了,恳求领导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看到这,我相信很多人都不会理解,他妈的不就是一份工作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男儿膝下有黄金,为这点事丢尊严值不值?
是的,有道理。
但我们没有处在他的角度,所以无法理解他的惶恐和不安,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经济,让他再慢慢找一份好工作。
他成了很多人眼中的笑柄,都说他软骨头没志气,但在我眼里,他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
成年人的生活是怎样的?
有的人活在游乐场,到处是玩具,有的人走在漆黑的小路上,每一步都战战兢兢。
我最喜欢的电影角色是吴镇宇在《无间道》里饰演的倪永孝,他是一个黑帮老大,铲除异己时智计百出,对手下的卧底心狠手辣,把杀害他父亲的警察整的痛不欲生,从任何角度上看,这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影史上最有魅力的反派角色之一,因为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家人,他会在做完事后去父亲爱去的宵夜摊上,举一杯酒流泪,也会在天台上对着卧底弟弟说着自己的理想,希望倪家可以抬起头做人,甚至在临死前发现弟弟的卧底身份,也只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窃听器塞回他衣服里,保护他不被暴露。
正是这些画面,让倪永孝这个角色区别于扁平化的坏人形象。
他不是一个好人,但也不是一个彻底的坏人,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没得选择的人,就和我们身边的很多成年人一样。
就像在雨天摔倒的外卖小哥,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扶起车检查外卖摔烂了没,再打个电话跟客户求情。
但往往,点餐的人只会觉得这外卖员是个傻逼,然后毫不犹豫点上差评。
就像在楼道里做卫生的清洁阿姨,她佝偻着身子一层层的扫地,吃饭狼吞虎咽,被物业经理骂了还要赔笑脸。
但往往,小区的某个人发现地面有点不干净,就对物业破口大骂,然后逼着他们换清洁工。
就像卖烤串的聋哑大叔,顶着寒风缩着身子,一直守到深夜,直到街灯都熄灭,才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冷馒头充饥。
但往往,商店里的人不耐烦的走出来,把那个大叔轰走,觉得他邋里邋遢影响店里生意。
成年人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也没有纯粹的好坏之分,唯一的区别,在于有没有得选择。所以有时候我们不必以己度人,不必抢占道德高地去抨击别人,多想想如果你和他换一双鞋子,走一遍他走过的路,你可否能比他更好?
我们可以仰望星空,但也要学会理解尘埃。
大概就是这样。
忙着卡对方脖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