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在评价网文的时候,曾经有一个观点,那就是现在的不少网文,单论技巧与成熟度的话,的确已经算是通俗文学里较高的程度。但是如果论其价值的话,就算是目前所谓的“大神”的作品,放到经典文学序列里连二流都排不上。
自然,我这话一出,会让不少网文读者认为这是优越感作祟。但是考虑到某些现在的“大神”在评点世界名著时,居然用“XX不就是个XX的故事”、“XX的故事结构放在今天的网文根本就不够看”之类,似乎我这种观点也并没有什么错。在一群把小说等同于故事的人眼里,似乎除了情节之外,任何东西都不再有价值。
不过值得肯定是,香蕉自己对这一点的认识是清楚的,所以他说:
我之所以这样子写作,这样子规划自己的路,因为一直存在一个前提,就是我认为,我到五十岁的时候,都无法触及到真正名著的标准。
为这一点,我是要点个赞的。
言归正传,说说《赘婿》——当然,其实也是由着《赘婿》说说这一类的作品。
在过去十几年里,穿越类、伪穿越类、种田类、重生类等众多不同类别的网文,这类作品的一个共同特点是试图以现代观念、技术、组织管理模式等对古代形成降维打击,或是以这些东西去影响和变革他们幻想中的世界。甚至于,不少人还旁征博引,试图用翔实的史料来证明自己操作的可行性。这这类作品都曾先后有过比较大的影响力,这里面也出现了不少“大神”和一批“神作”。
但作为一个既学文又读史的人来说,这些作品看起来就是一个尬字。之所以说这类作品尬,是因为它们对于古代社会是缺乏基本的尊重与了解的。陈寅恪将历史研究要有“同情之理解”,但大多数这类作品并不能做到这一点。而从更深层次的角度上说,这类作品有三个比较大的问题:
第一,忽视了技术、管理模式、思想观念等与同时代社会的适配性,认为单一的点的改造可以带动整个面的上升;
第二,自认为自己是全知者,却不知道在历史上很多时候某些政策的提出者,是那个时代最具智慧的人之一,但在现实中大多数网文写手你让他管个几十人的公司,他都能给你干倒闭;
对三,不具备历史动态演化的视角,相信一个靠谱而高效的模式可以解决历史上的大多数依旧问题。
下面我再简单解释一下:
第一,忽视了技术、管理模式、思想观念等与同时代社会的适配性,认为单一的点的改造可以带动整个面的上升。(这个问题,在不少理工科出身的作者中尤为常见)
这个我不举网文的例子,我说一下《大明王朝1566》——因为前段时间我正好也回答了这个问题。按说《大明王朝1566》已经算是历史剧里难得的良心之作,但这里面依然提出了“改稻为桑”这样的科幻级脑洞设想。为什么说“改稻为桑”是科幻级的脑洞设想?因为所谓的“改稻为桑”是要把浙江一省的稻田全部改为桑田,用利润更高的纺织业取代传统的同业,然后再由其他省份的向浙江运粮食。但你计算一下就知道,在明朝的技术条件下,如果真有能单靠运粮就解决一个千万人口大省粮食供应的能力,那明朝当时早就踏平东亚、东南亚、剑抵中东了。
第二,全知者谬误。
这个只要是对历史的归因想得太过简单,忽视了从宏观的经济、社会结构到微观的权力分配、政党斗争等对一个时期具体的政治制度、行政管理模式等的共同影响。然而实际上,在现实中一个几十人的小公司内部都可能分成几个派系,而很多人连这个派系都不一定能处理好。而在古代,科举考试两三年才一届,平均每年录取的进士不过几十人,这在古代是毫无疑问的卷王之王。可就算这样,这里面还有大量的人混了一辈子也就当到了四五品。对于那些官至宰辅的人精,现实中这些连清北都考不上的网文写手,怎么就觉得自己想出来一个点子,就一定能比当时的人更优秀?
第三,是动态演化的视角问题。
这是几乎所有网文写手的一个共同问题,就是他们认为一个良性的制度可以解决一个时代的所有问题,并且至少能开一两百年的太平盛世。但放到历史上,这其实是扯淡。因为做过管理的人都知道,人才是最大也最不可控的变量。在封建王朝,一次人口爆炸,就足以将整个王朝推入深渊。
比如唐朝初期国家治理的基础是建立在均田制基础上的。均田制看似完美,但却有一个bug,那就是人口。因为均田制授田的依据是丁男的人口数量,假设某地人数在20年内翻番,那就意味着该地的田数要多一倍。40年后,必须要多4倍。即便考虑到当时人均寿命不高,有些人可能不到40岁就死了,那至少也要多3倍。可在农业社会,又有一个悖论存在,那就是农业越发达的地方人口越密集,人口越密集未开发的土地就越少,但与此同时这些地方的生育率又很高。从历史记录来看,像河南、山东、河北这样的传统农业区,只要没有战乱,人口可以很轻松地在几十年内翻一倍甚至两倍。可这里的土地基本都已经被开发殆尽,多出生的人口怎么办?流民、兼并、逃亡等各种问题也就出来了。所以,杜甫在诗中盛赞开元盛世“小邑犹藏万家室”的时候,这背后必然是危机的降临——在古代的生产力条件下,有几个小邑能养得起万户人家?
放到今天来说也是一样,任何一种社会制度都必然受人的影响。譬如埃及,在国际形势相对较好的时代,人口迅速暴涨,但当时的埃及可以大量进口粮食,所以粮食对于埃及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而今天,粮食已经成为了别的国家制裁埃及的手段。如果粮食不够吃,再完美的社会制度也是空中楼阁。所以,不考虑人口、资源等的动态演化,试图以简单地改革就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那无疑是一个单线程思维的结果。
那么,现在就可以说说《赘婿》了——当然,也先感谢下你能看完之前那么多字。
当然,作为一个读者,我也理解这些创作者们的想法。像在这回答下,愤怒的香蕉自己就说他之所以选择架空历史,是因为他想传达的是一个观念,因为知道如何打仗、如何种粮等是没用的。然而,真正的问题也就在这里,因为脱离了具体的现实,所以架空历史剩下的只有一个无所依存的观念。香蕉说这是寓言,但寓言的含义与丰富性是决然比不上一个基于现实的小说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寓言是将现实简化的结果,这个抽象的过程可以让理念得以更清晰地表达,但同时也减损了现实本来具有的多义性。
按照香蕉自己的说法:
所以在写作历史的文的时候我选择架空历史,因为我认为具体的历史并不那么重要,例如对于很多类型文学而言,你写一个人去做某个工作,很有真实性,但普通读者知道某个工作是怎么做的有什么用呢?你到了古代,知道怎么排兵布阵怎么打仗,对你今天有什么用呢?但是寓言很重要,譬如让人知道什么是流氓无产者,对于今天依然可以很重要,要让人知道左倾右倾的危害,也很重要。
香蕉这种思维看似极为理性,但真正的问题恰恰在于,香蕉将左倾和右倾看做了是一个独立的实存,而不认为左倾和右倾的变化是社会各方势力斗争,或者说矛盾演化的结果。又或者说,香蕉将左倾和右倾看成了因,而不是果——即是左倾和右倾导致了各类社会问题,而不是社会问题导致了左倾和右倾的出现。
可试想一下,如果不是过去几十年的全球化,欧洲左右翼势力间的斗争会变得如此激烈?为什么在1970年代,欧洲就没有如此激烈的左右翼冲突?大量中东移民的进入,对欧洲左右翼势力的变化有无影响?
或者,我问的最直接一点,我们真正需要做的是解决现实存在的问题,还是防止左倾和右倾?
在这一点上,我们的政府恰恰看的比较清楚。这也就有了过去几十年我国社会矛盾的主要变化:
1956年中共八大:落后的农业国与先进的工业国之间、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与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
1981年党十一届六中全会: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与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
2017年十九大: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与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不平衡”是承认了当下的地域差异和社会分配有问题,“不充分”是承认了当下整体实力还不足。正是因为这两个问题的存在,才导致了当下我国一边整体国民生活水平并不算高,一边贫富分化在不断加大。不解决这两大问题,当下社会的诸多矛盾是不会自动化解的。
好,那么在《赘婿》里,主角看似以理性的视角对待针对流氓无产者,即尽管你也收到了压迫,但你无组织无纪律,反而挥刀砍向我这样的人,那我就应该杀你。如果以当事人的思维,特别是以主角身处的位置来看,这样的思维毫无问题,换成是我我也要主张坚决剿灭梁山。可问题是,如果你准备讲的是一个寓言的话,那这个寓言就这么简单吗?站在现代人的思维上,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只有反杀回去吗?
在这个角度上说,《水浒》为什么是名著?
恰恰不是因为《水浒》讲了什么道理,而是《水浒》巨细靡遗地贴近现实——尽管其中存在着大量的虚构与神怪的因素,但在当时人的认知里,这恰恰才是“现实”——勾勒出了数百个卷入到这场时代大潮中的人物,这里面的人都是为“现实”而活,而不是为“理念”而活。
比如说,《水浒》中,武松在十字坡遇到了孙二娘。按照今天的理念来说,张青、孙二娘夫妇滥杀无辜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假如你把武松准备写为主角,那么武松必须要杀掉孙二娘夫妇以伸张正义。可在《水浒》中,明明知道孙二娘手下有无数人命的武松,却选择了与张青、孙二娘等人成为朋友,甚至于拿着孙二娘提供的死者的度牒、衣服和武器,并以“行者”自名。如果《水浒》发表于今天,肯定会有一堆人骂武松三观不正。香蕉也正是以这样的三观,将《水浒》中的不少人称为流氓无产者。
其实说起来,《水浒》也是一个寓言。
水浒故事最初只有三十六个人,梁山的几万兵马什么的根本都不存在的。施耐庵将一个三十六人的故事,编排为了100多为好汉和几万军马的规模,这背后要讲的也不再单单是一个草寇被招安的故事。正是在这样的铺陈中,《水浒》借由人物完成了对当时社会下层几乎全面的覆盖,而整个《水浒传》背后的寓意,自然也远比三十六人的水浒故事更为深刻。
武松之所以同张青、孙二娘混到一起,恰恰是因为那个时代,即便是号称要求太平起义者也无法拒绝“匪”的合作。即便是国民政府,无论是在抗战中、解放战争中还是败退到台湾后,依然给大量的土匪封官许愿,让他们留在大陆反共。在中国历史上,明确拒绝跟这些乱杀无辜的“匪”合作的政权,唯有中共一个。
然而,正是因为古今的观念差异如此之大,这恰恰意味着我们不能用今天的视角去否定当时人的思维方式。能将他写出来,让人物的行动、思维与逻辑展现出那个时代的人的特点,这就已经是非常伟大的作品。
这实际上涉及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那就是对经典作品“时代性”的理解。不少创作者理解的“时代性”是认为文艺作品即便经历了时间的淘洗,依然可以在几百年后保留那些“永恒的人性”。但我们不妨去想这样一个有趣的问题,在世界历史上,各个历史时期创作出的经典作品都有很多,但很显然今天的我们的思维、观念与2000多年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2000多年前的那些经典作品放到今天也有很多“政治不正确”的地方。可即便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将其称为经典?是因为那些作品的观念到现在依然没问题吗?
古往今来,我们的社会一直在变,哪有什么“永恒不变”的“精神”呢?
在这个意义上说,一个优秀的文艺作品,最先要做到的不是“永恒”,而是面对当下,以艺术的方式留下这个时代的切片标本。但与此同时,这个留“切片标本”的方式又不是简单地批判、讽刺,因为讽刺与批判实在是过于简单了。承认与尊重时代和人的复杂性,承认别人选择与生活的“合理性”,在这个基础上,尽可能全面而详实地展现时代的全貌。换言之,请记住,你要写的是活在这个时代的人,而不是预先设立一个主题或者三观,只把人作为“材料”。
麦克卢汉曾经说,艺术家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探险者”。所谓“探险者”意思其实就是,艺术家要更敏锐的感知时代的变化,并将其以艺术的形式呈现出来。在这个意义上说,即便几百年后,你在作品中呈现出来的观念与后来的人并不一致,但你对这个时代复杂而真实的描绘,也足以让你获得后人的尊重。
而对于历史题材的作品,如果是今天的人去写、去读古代的历史,或者是要创作以历史为背景的文艺作品,最应该做到的也依然是陈寅恪“同情之了解”而不是站在当代观念下的审判,或者试图以当代观念、技术等对古代进行改造。当然了,作为普通读者,我自己的确也幻想过如果用某项技术改造古代,或者我穿越回古代做什么事会怎样怎样,甚至我也曾经想过写这样的故事。只是,我知道这样写出来的也就是个乐子而已。
归根结底,现实是艺术的母亲。
最后,谢谢你看完。
我们一层一层来讨论。
一、赘婿里梁山好汉有没有被杀光?
没有,大部分死了,死了的中间又有一部分为陆红提所杀。少部分投靠了主角或者说朝廷。个别人衍生出了自己的故事线。
二、赘婿里的梁山好汉该不该杀?
注意,前提是“赘婿里的“。赘婿里梁山这一段和水浒里的梁山不是一回事,只能算是一个同人作品。所以香蕉的梁山和水浒的梁山要分开来看。类比一下就是封神里的人物是不是丑化了西游中的人物?这不重要了,他们讲的不是一回事。
在赘婿书里,没有写到梁山好汉做过什么好事。甚至还借燕青之口控诉了梁山好汉的恶行。
另一个问题下,大家对武松鲁智深被杀表示不满。若是我们抛开大家对此二人来自水浒的固有印象,一个叫武达、一个叫鲁松的土匪,大家根本提都不会提这件事,只觉该死,便翻篇了。
三、赘婿有没有必要写梁山?
没必要。赘婿是一个架空世界,武朝类似于宋朝,但是不等于宋朝。为了满足主角抄诗的需求,李白早夭,没有苏轼。所以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必要比照历史来一波梁山匪乱。
在我看来写梁山就只有一个目的,蹭热度。这涉及历史类小说的一种常见手段。换一类小说,某章结尾的时候出来一个人,自称叫张阿三,不会给读者任何刺激。但是历史类,章末出来的人原来是鲁肃是盖聂是李药师,一个自带的小高潮和悬疑就产生了。读者也会因此而振奋。写梁山看中的就是这个热度。
四、是宁毅(赘婿主角)需要杀武松鲁智深还是香蕉(赘婿作者)想要杀武松鲁智深?
要想写宁毅从家线到国线的转折,他需要杀这些土匪。但是前面也说了,他可以杀一伙作者自创的土匪。所以不是宁毅需要杀,而是作者希望杀。结合当时的舆论,估计正是网络上将梁山从好汉推向悍匪的一个初始期,香蕉接受了这种想法,并希望将其发扬光大。这以后,宁毅或者说香蕉还多次使用过让子弹飞中语句。这都是香蕉想要体现的思想。
五、赘婿里梁山一系的故事有没有可取之处?
我印象中林冲、史进后续故事很长,很有意思,写得也不错。林冲写得倒也符合人物性格。史进么,有点怪,我对水浒传里的史进没啥印象,把这个角色留给武松鲁智深或许大家的争议就会少很多。有几个人梁山覆灭的时候跟着秦嗣源,后来的结局是什么,没啥印象了。
六、赘婿里梁山一系的故事如何评价?
很怪。作者没有说清楚,为什么方腊一系就是起义,就值得宁毅觉得“你赢了我就帮你”;而梁山一系就是十恶不赦的大混蛋。虽然理由也给了,梁山杀了苏家半门。但方腊一系在书中奸淫掳掠比梁山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赘婿的内核本质上还是YY爽文:谁敢惹我,我杀你全家。
最后,我再一次总结我的观点:我认为赘婿没有必要写梁山,写出来也造成一切割裂感,但是作者有对水浒进行再创造的权利。现在各种解读西游的作品不也满地走。比如人人期待的《黑神话:悟空》,我赌一条小鱼干,绝对又是颠覆西游的故事。为何西游改得,水浒改不得?六老师真是要被气死。当然无论改得怎么样,读者也有不喜欢不认可的权利——只是希望以故事本身好不好来评价而不是以该不该能不能改编来评价。
这事早有人干过了,梁山好汉被杀得干干净净。
道光六年,俞万春有感于施耐庵的《水浒传》中“邪说淫辞,坏人心术,贻害无穷”,于是”提明真事,破他伪言,使天下后世深明盗贼、忠义之辨”。开始写《荡寇志》
俞万春可以说极度仇恨以宋江为首的农民起义,并且对金圣叹深为赞同,所以他紧接金圣叹“腰斩”过的七十回本《水浒传》,从七十一回写起,捏造出一大篇宋江等梁山好汉如何“被张叔夜擒拿正法”的故事,自名其书为《荡寇志》。
《荡寇志》很好,对梁山那样的贼寇,招安和投降都不需要,一个字——杀。杀光就好了。
《水浒传》大概成书于元末明初。它的广泛传播,还在于明清两朝。如果看历史,明清两朝是个什么德行呢?
比如看《明史》,最近就有很多人在知乎提问,明朝是不是真的像《明史》中写的那么不堪?是不是满清后来修史的故意抹黑的。
其实历代修史的,对于上层统治者而言,都会下意识将前代史书往好里修,因为修史本来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如果前朝的帝王将相如此不堪,干的事儿如此离谱,这会让读史的人联想到这一代的统治者。所以满清到官修《明史》的时候,康熙对《明史》也要求尽量往好的地方写。
可是修史的人也难啊。事实摆在那里,再加上满清的文字狱,修史的鬼知道皇帝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庄廷鑨《明史》案摆在那儿呢,庄廷鑨的棺材都刨了,入狱者千余人,被杀者70余人,凌迟18人。大家战战兢兢的,当然宁可往坏里写,不给前朝涂脂抹粉,这样稳当。
即便是《明史》写得再不堪,但如果你再去看《金瓶梅》,你就会愕然发现,《明史》真的将明朝写得太好了,《金瓶梅》中明朝之不堪,真的更令人难以直视。
《金瓶梅》里的明朝,完全没什么法律秩序,以权代法成了常态,书里所涉及的案件,没有一个是公正的,法律成为权贵的玩物,西门庆那么一个玩意儿,居然当了提刑官,普通老百姓在西门庆看来,就是蝼蚁,西门庆那是想抓谁就抓谁。而且只要犯人上堂,先打了再说。西门庆最喜欢干的就是用榔头敲碎犯人的小腿骨,如果从《金瓶梅》看明朝,明朝会更不堪。
而再看《官场现形记》,满清官场之腐败,政治之污浊,也令人瞠目结舌。其实《官场现形记》不仅写的是清,其实也是明。
明清两朝,甚至往前的唐宋等等,都是一样的烂。任何官僚体制到了后期,都是法律败坏,潜规则横行,说个搞笑的潜规则,清朝两江的官场。因为每年州县衙门封印的时候都要举行一场酒宴。就是因为不知道在哪一年。衙门里的一个吹鼓手吹吹打打完了,闲着没事干跑去厨房帮着掐豆芽。结果这个掐豆芽后来就相沿成习了。后来近百年的两江州县衙门封印,酒席必有豆芽菜,吹鼓手也必然去厨房掐豆芽。这样胡闹台的规矩可以沿袭百年,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反对。因为潜规则就是潜规则,成型了,只要是官场中人,想在里面混,就不能不遵守,不然你就是官场的另类,要被人排斥。
历代王朝的崩溃,都是首先从法律崩溃,然后用各种潜规则替代开始的,汉唐如此,宋明如此,清也如此,更远的罗马帝国也是如此。当法律成为权贵的玩物之后,你就不要指望这个国家还能有什么好。只有道德败坏,没有公正正义,唯有贪污腐化和权钱交易。他们的底限会让你瞠目结舌。
所以,在这种法律完全无法保护底层民众,反而成为权贵们的帮凶之后,在权贵们明目张胆开始抢劫和掠夺的时候,穷人们,还有什么手段去保护自己呢?
答案就是,梁山好汉和李自成们。这时候,梁山好汉和李自成就是真正的英雄,因为农民起义是最后的威慑,是穷人对富人,对统治阶层最后,也是唯一的威慑。
统治阶层掌握了军队、警察、法律、黑社会、金钱、舆论、教育等等,你一个穷光蛋,什么也没有,他想要抢你的钱,抢你的妻子儿女,还不是想怎么抢就怎么抢,如果穷人没有同归于尽的手段,你觉得那些贵族地主士大夫,他会怜悯你,会有一丁点的同情不把你的血肉榨干喝尽?不把你的女儿变成小三小四?
当然农民起义很暴戾,疯狂,也很愚蠢,甚至自私,可是没有它,穷人连最后一点公平都不可能得到。没有陈胜吴广,没有黄巢李自成,你觉得会有轻徭薄赋,会有均田制,会有休养生息永不加赋?李自成们为穷人争取到的,是最后活下去的机会,是那么一丁点尊严。
所以,梁山好汉的存在,不在于梁山好汉本身,而在于统治阶层。在中国,官僚士绅天生厌恶暴力和反抗,喜欢秩序和规矩,但他们更讨厌法律和公平。
这不是中国的特色,其实全世界都是一样的。早在古希腊时期,苏格拉底的弟子色诺芬就对当时贵族和平民之间有关公平的争执有一个精彩的评论。而暴力正是迫使贵族不得不正视平民利益最有效的手段,也是整个社会处于平衡的最后的威慑。不然平民没有任何武器和力量应对贵族的压迫和掠夺。
因此,虽然大家再讨厌暴力,但暴力却永远就在那里,它是杀不光的。《荡寇志》杀光了一次梁山好汉,这次又有人杀了一次,也许将来还有人会不断的杀,但最后,它依然还是会重生。还是会激励一代代的为穷人争取尊严的李自成们,在血与火之中奋起。
有人考证说,《水浒传》鲁提辖三打镇关西,这个故事的原型其实来自后周开国皇帝郭威,是说郭威在做普通军官时,因看不惯当地的流氓地痞,所以出手惩戒。可见,不管以后你会做皇帝,还是做贼寇,做英雄,只要是有血性的人,看见了世间的不平,在法律和社会规范都失灵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暴力。
这世界,从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只要当上层统治者不再讲秩序,讲公平,不依照法律的约定,肆意掠夺之时,那么,相对的,必将会带来暴力,这是无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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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里真是群魔乱舞啊,比如这位思齐焉:别的都不说,一句后朝为前朝掩饰,所以后朝修史一般往好了写,这点实在让人无语,清为明撰史有美化之处多为宣扬皇权天授,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是从一个正统王朝手中接棒,所以自己也是正统,除此之外,再难说有往好了写的可能性,考虑为了忽悠愚民,辫子少不了要抹黑。 总结一下历朝历代为前朝撰史的情况就是:在有限的空间内,进行无限的抹黑贬低。 不然前朝那么好,为啥民众还要拥护你?
呵呵,这些同学是把兔子在历史语境上的叙事习惯性的套用到历代封建王朝中去了。
多用前朝的黑料,用以表现自己的正确,确立自己的正统。这种方法是唯有兔子才使用的,因为兔子是不同的,兔子认为自己建立的是一个全新的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体制,只有彻底否定以前的所有政治体制,兔子才能成为正统,兔子也才能完成人类史上真正的革命,这种革命与以前的所有改朝换代都截然不同。
而在兔子之前,所有的王朝统治者,他们都是统治阶级,他们的屁股都坐在一起。历代修史,除非是直接取代了前朝的,比如西汉对秦,东汉对新朝的王莽,唐朝取代隋朝,这几个朝代会将前朝下意识去抹黑,并且这种抹黑也基本只会针对最后一个亡国之君。比如秦二世、王莽和隋炀帝等等。其他的皇帝,都不会去刻意去大篇幅的抹黑,除非牵涉到本朝的形象和正统问题,他们才会去篡改。
这是为什么?因为历代封建朝代,这些王朝的统治模式,国家体制和官制,采取的意识形态等等,都是一样的,前朝的统治阶层用一样的办法统治,结果如此黑暗,那你在本朝用一样的办法,是不是也会一样的黑暗呢?大家都是一样的屁股。而人是有思想的,也是会联想的,为了避免这样的联想,统治阶级当然会维护统治阶级。
当时满清在官修《明史》的时候,明史学家顾诚有一段记载,是这么写的,“康熙审阅了明史稿后,发觉其中对明朝皇帝和某些大臣的指斥甚多,很不满意,指示纂修大臣应严格掌握分寸;后来修成的《钦定明史》显然体现了康熙的意图,删改之处多是掩饰明朝统治者的阴暗面。”
也就是说,康熙当时为了笼络读书人,也为了维护统治阶级自身的颜面,是作出过明确的指示,要求修史的尽量写得好些。当然后来因为满清的文字狱,这个指示却事与愿违,再到乾隆的时候,为了维护满清八旗以小族临大族的殖民统治,更对《明史》进行了大规模删改。所以,《明史》并不可信。
《明史》不可信,其他史书就可信了?
毛泽东当年读《二十四史》都说:“一部《二十四史》大半都是假的,所谓实录之类也大半是假的。”
毛泽东虽然认为《二十四史》大部分都是假的,但同时他也说:“如果因为历史大半是假的就不读了,那就是形而上学。不读,靠什么来了解历史呢?反过来,一切信以为真,书上的每句话都被当作证实的信条,那就是历史唯心论了。正确的态度是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分析它、批判它,把颠倒的历史颠倒过来。”
所以,尽信书,不如无书。看历史,需要你自己去判断和甄别。
如今我们看《明史》,只能根据自己的判断,对照相关的文人笔记,有关的材料记载和档案等等,再根据现代明史学家的研究,看《明史》的大略。从大方向上,《明史》没什么问题的。
明史最大的问题是在于细节,很多经不起考究,《明史》就是明代野史的集大成者,里头充斥着很多自明朝以来就流行的民间段子,这些被史官不加考证的一律采纳,成了堂而皇之的正史。
这在以前修史的时候是不存在的。比如《旧唐书》,史官粼选史料都十分谨慎,对一些谣言,也会仔细校对甄别,哪怕是之后被加了花边段子的《新唐书》,存在一些谬误,但起码在逻辑上,是可以自洽的。
可《明史》不一样。现在的人,对明朝皇帝的坏印象,不是来源于他们的功绩与过失,而是来自于他们的负面段子。这些段子要是在唐宋的修史环境下,绝不会登上大雅之堂,可到了大清手上,居然都被搬入了《明史》,很多段子追本溯源,你会发现史官都是一字不差直接抄的,连稿都懒得去洗,而且,这种修史还修了100多年。最后基本是段子手大集合。
所以,你能在《明史》中看到明朝的各种光辉面,也能看到各种荒唐面。
最后说一句,我就不明白了,我在这里,写满清对于明朝的态度,只是一笔带过,根本就是一个细节问题,跟本文所表达的思想和主题可以说毫无关系,这句话有或没有也不影响我所想要表达的内容,甚至就是删除了也不影响文意,怎么很多人就一心一意的纠缠在这个细节上,胡搅蛮缠,拼命的去钻牛角尖呢?
你们到底是想认真讨论问题,还是仅仅为了为杠而杠呢?
另外,关于《金瓶梅》的问题,我在这里也补充一下。
既然《二十四史》的历史都不可信,何况是《金瓶梅》这么一本小说,如果真的把它当信史读,每句话都当做信条,那是只有傻子才有的行为。
但这并不能说,《金瓶梅》就不是历史,这本书成书于明朝,看上去是写宋朝,但书中的风俗、政治、经济、法律、文化和家庭等等,都是明朝的,真正会读书的,需要将它与正史,当年的文人笔记,各种其他有关的记载和档案等等,结合起来一起读,同时参考现代明史学家的研究,经过你自己的判断,才能得出结论。
巴尔扎克说过,文学是一个民族的秘史。文学作品体现历史,反应历史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历代史学研究都会将历史小说当做研究历史的一个补充。
那么, @Erwin114:您把金瓶梅当史料那么看啊?。。。。
请问您觉得研究法国大革命的历史,历史研究者是如何看待《悲惨世界》《九三年》的呢?研究民国的历史,历史研究者又是如何看待《阿Q正传》和《故乡》的呢?是如何看待《子夜》和《家》《春》《秋》的呢?
补充+++======================================
关于农民起义,有人说任何农民起义都是一个死循环,比如这位: @其实 :答主应该没看过赘婿原文。这本书里不仅写了梁山,还写了方腊起义,对两者的评价明显不同,不过,虽然对方腊起义的评价较高,也认为这只是一种死循环,是被压迫者反抗压迫者,然后成为新压迫者而已,而对梁山的评价更低,不过是受压迫后挥刀向更弱者,而面对真正的强权则投降自保的土匪而已。
这话是不错的。任何的屠龙英雄,只要成功,都会成为恶龙。
但任何社会,财富和权力是具有马太效用的,会随着社会的发展,造成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的局面,这种结果,都是靠分配手段。而打破这种不公平的分配,唯一的手段就是靠暴力。
算了,懒得详细解释,我以前写王安石的时候,有一段话,和这个意思基本一致,算是回答吧。
历代中国的官僚士大夫和商人都会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结合成权贵集团。这个集团都会滚雪球一样,飞快的壮大和膨胀,他们会因为财富的马太效应,以及权力的马太效应,掠夺整个国家的财富,造成贫者越贫穷,富者越富的局面。他们的财富扩张,基本都是通过不公平的分配手段获得,而不是借助技术提高,专业化协作的创造手段获得的,对整个社会的财富增长不但没有贡献,反而极其有害。王安石想阻止的,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但这样的权贵集团一旦形成,他们是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挡他们的脚步的。范仲淹不行,王安石不行,张居正不行,甚至后来的雍正也不行。唯一能让他们停下来的,是只有当矛盾发展到顶点,由黄巢和李自成来解决。
这段话是我原来回答知乎问题里的一段,有兴趣的可以看一看全文,原文链接如下:
中国当代网文作者或多或少都受金庸(所谓的“侠之大者”)的影响,然而金庸打心里是鄙视起义的变民的,看看他怎么形容李自成的?又是怎么拍皇太极马屁的?
为元殉国的汉人、联虏平寇的南明、借师助剿的大清、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老蒋,都是这种心态,甚至《水浒传》本身也是这种心态:
共伐契丹,点到为止
征讨方腊,血染江南
大哥不笑二哥,都特么一丘之貉。
你穿越到水浒传里,走在小树林中,走了几步,只见树林里冒出个彪形大汉,拿着把大刀就冲了上来,一刀斩下了你的头颅。
杀你的是谁?为什么要杀你?是和你有仇么?是为了强夺你的钱财么?是杀人如麻的李逵么?
都不是,杀你的是大英雄林冲。为什么杀你?
朱贵笑道:“教头你错了。但凡好汉们入伙,须要纳投名状,是教你下山去杀得一个人,将头献纳,他便无疑心。这个便谓之投名状。”林冲道:“这事也不难,林冲便下山去等,只怕没人过。”王伦道:“与你三日限。若三日内有投名状来,便容你入伙;若三日内没时,只得休怪。”林冲应承了,自回房中宿歇,闷闷不已。正是: 愁怀郁郁若难开,可恨王伦忒弄乖。明日早寻山路去,不知那个送头来。
哪个送头来?其实本来死的不一定是你。在你之前这条路上走过三百人,亏就亏在他们是一起走的。
伏到午牌时候,一伙客人约有三百余人,结踪而过,林冲又不敢动手,看他过去。又等了一歇,看看天色晚来,又不见一个客人过。林冲对小喽啰道:“我恁地晦气,等了两日,不见一个孤单客人过往,如何是好?”
其实你再晚点穿越也不会死的,马上那个青面兽杨志就来了,和林冲大战三百回合后就上了山,俩人也算不打不相识。为什么你会死,青面兽却和他一起上了山,因为人家是好汉,英雄,你只是个路人甲,投名状。
水浒传写的太好了,且不说文笔之流畅,光是剧情的紧凑,让网文作家来写这些剧情又能水出几百万字来,换成香蕉那就又是十年。
而且关于人性的描写无比真实,真实的好汉就是这样子的,这样子就恶到头了,再恶就不是主角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真实的人性。
网文最大的问题就是主角都是道德完人,这只是小问题,但主角身边的人也都是完人,一个个堪比白莲教教主白莲花,出生商贾之人,那自己家里肯定成天没事施粥玩。穿越成官宦之家,那就自己老爹精忠报国从不受贿。
最狠的是穿越到奸臣或者暴君家里,那也是情有可原或奸臣谋害然后对主角百般溺爱。现在的网络小说不流行以前杀爹那一套了,都是父慈子孝。
而且主角和他的小朋友们从来没有干过坏事,一生好人没错杀一个,坏人一个没放过。堪称洪七公军团。
一点都不真实。
这种为了爽而爽作品怎么能和真实的写尽人性时代的作品去比。当然比不了。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为梁山好汉被杀而义愤填膺了吧。
因为当个畜生总要容易一点。
现代世界的道德,我们努力构建出来的价值体系,人本精神,在很多人眼里是不值一提的。人在他们眼里是数字,是手段,是彰显自己超越他人的工具。
很多人,他不把自己当人。他一心只想做千层饼最上面那张,为此言必称教员,鲁迅,为的就是营造一种出六经注我的感觉,成为千层饼之王。
他们能从时代中超越自身的去看待问题,他们的眼睛和肉身是分离的,眼球里刻着两个字,格局。
不要用现代人的傲慢评价古人,说的真好。
但对于曹操屠城,你不是这么说的,对于秦桧投降,你也不是这么说的。
别人说雅典的民主毫无意义,奴隶依然存在,这时候你也一言不发。
上帝在出埃及记里把埃及法老当傻子玩你也没少批判。
这些时候怎么不提现代人傲慢了。
合着你就能装逼的时候出来跳一跳,平时养精蓄锐是么。
文学作品不要用政治道德衡量文学价值。
政治道德不要以文学地位来做价值判断。
水浒传里我最喜欢李逵,喜欢他天真烂漫,喜欢他杀人不眨眼。但我要是写网文,我也得杀他,不杀他不足以表示我对他的爱。赘婿嘛,不管写的怎么样,屠梁山,这是个好活。
没几个人真的有种写屠梁山,那些垃圾网文里,通常都是主角虎躯一震,先震死宋江,然后其他好汉一个个排队给主角艹。
我不知道赘婿艹了几个,杀了几个,我没怎么看。
你说他文学价值不行不配写水浒,我觉得不至于,你长得丑也没人逼你死啊。
但你们对梁山价值的推崇真的震惊到我了。
张口就是国家社会逼的。
国家社会光逼梁山好汉了呗,没逼我?
所以我活该让你杀?就为了一个投名状。
我走着路,哼着歌,就让麻匪给宰了?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我知道,那跟你砍我头有啥关系。你不砍我头革命进行不下去了?
你说说你们,21世纪了,还想着恢复祖宗基业这点事。你们就适合北欧找一小岛,改名桃源村,到上面建国去,恢复周礼,也算是完成孔夫子遗愿,弘扬海外国学了。
成天在现代世界待着,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么?是不是感觉自己本来是喜羊羊,突然穿越到了苏武身旁?
你要喷赘婿,就喷赘婿。
你说他写的垃圾,就说他写的垃圾。
你给梁山舔屁眼?
你还不是给水浒传舔屁眼。
你还不是给水浒传里的梁山舔屁眼。
你给赘婿里的梁山舔屁眼?
你舌头伸的也太长了。
水浒是伟大的作品,但这不意味着书里的价值观是值得在今天推崇的。
还说什么如果你生活在那个时代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我和你们一样当个好汉?我也整个投名状?
你们是现代人教育出来的么。
我差点以为你们是丁蟹教出来的。
都是斯巴达军事教育学院的同学是么。
中国人的道德水平从秦并六国之后就开始像玩滑梯似的。
费好大劲爬上去,然后再一下滑下来,反反复复在道德的滑梯上玩耍。
现在是玩累了是么,一个个都在滑梯底下躺着,也不怕被上面的人砸死。
我没有看过赘婿,虽然很多人推荐过,但是我一看这书名就不舒服。
虽然说以名取书可能失之子羽,但是这种名字确实是……显得格局太低了,给人的感觉就是作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写什么,先随便凑合一个名字用着,一边写一边编故事,编到哪里算哪里。
你说我没有看过书为什么还要来评书呢?因为我是很喜爱水浒传的,这个说到了水浒人物,我认为可以来评一下。
水浒传是明朝施耐庵写的,当然施耐庵没有办法申请版权,所以有人要偷他书中的人物,他也没有办法说话。嗯,上一个自认为自己可以替古人申领版权的人叫六小龄童,结果不怎么样。六小龄童是因为自己演了孙悟空,而且在较长时间内被作为孙悟空的代表演员,所以认为自己可以用自己的理解去定义西游记,也可以用自己的理解去抵制一些他不喜欢的“类盗版”行为。但是他不是吴承恩,所以他缺少法理依据。
我这个人并不喜欢那些神话版权的斗士,所以我从来没有说过改变古文小说不好,不过我很好奇,知乎上那些连别人拍过的照片都不准“抄袭”的斗士们是怎么看赘婿这种不但要明目张胆的偷人物,还要黑化,丑化毁灭你的人物这种行为的。
当然了,我不是版权斗士,你爱抄就抄,我并不会因为你抄了就攻击你,但是你好歹抄好一点呀。实话说四大名著真的不是盖的,你看那些写名著同人的作家有多少,光是写三国的就一大帮,但是哪本书最后沉淀下来了?你看的时候觉得好看,但是过几年再去看,最后还是人家罗贯中的好看吧。说到底还是同人作者的功底太差了,你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但是你个子太小,大家都只看见巨人看不见你了。
施耐庵写水浒,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好汉们是什么伟光正的人,但是这些好汉们真的写得鲜活,即便知道武松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但是该喜欢的还是会喜欢。你看看现在这些同人作家,你们的主角们是什么德行?表面上好像各有特色,其实基本都差不多。而且做事情特别小家子气,特别中二。你看那些动不动就杀人诛魄的,你会真的会觉得这样的人很威猛吗?有个笑话叫什么?修仙主角出门撒泡尿都会得罪三个人,小家子气!
清朝余万春写的荡寇志,现在看来很是有神作的范,里面为了剿灭梁山好汉们,不但凭空捏造了一个明君良臣的政治环境,还动用了从神魔到科技的力量,更是塑造了三十六雷将这种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英雄角色。而且要说“恩仇”的理由,人家祝家余孽,被欺骗的师兄栾庭玉,“正直”的师父王进岂不比你一个临时空降的仇家要深刻得多呀。而且人家荡寇志还是为了拍朝廷马屁写的,这政治BUFF加成也是杠杠的。但是即便如此,喜欢荡寇志的人连喜欢水浒传的零头都没有。
梁山好汉们是实实在在的人,而且多数是比较凶恶的人,但是他们也是那个时代的写照。你说秦明是被骗上梁山的,是呀确实是被骗的,但是为什么好好的一个朝廷将领,轻轻松松就被一群土匪给搞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呢?仅仅是因为土匪凶恶吗?
你说卢俊义一个京城富豪,典型的高富帅。他确实是被梁山坑了,但是单单一个梁山就能坑得了他吗?你忘了他们家管家、夫人,以及是非不分的官府了吗?
你说梁山泊的人真的有那么大的能耐吗?要说坑的话,其实梁山泊的人恐怕最希望把高俅坑了。你看,好汉们都只被坑了一次就上山了,高俅可是被灭了三次,还亲自被抓到了山上,而且那么多人都和他有仇,你说咋就不把他坑了呢?
宋江等人要么是准备造反的,要么是准备招安的,你说坑一个国防部长的价值当多少个卢俊义了?如果是按照网络小说的写法,要造反的那帮人不得挖个坑让高俅成为他们的内应呀;要招安的那帮人不得挖个坑让高俅成为他们的傀儡呀。你看如果能坑了高俅,不单大家能报仇,而且还能走上事业的巅峰呢,多少网络小说中不都有类似“小人物傀儡大BOSS”的桥段呀。
但是人施耐庵不是意淫的宅男,你能坑卢俊义,因为借了统治阶级的力,因为那本就是人吃人的世界,卢俊义是被牺牲的,不是被梁山坑的。高俅自己就是吃人的统治阶级,你想坑他?做梦吧!
你看梁山坑人无非就那几种手段,什么伪造书信呀,什么编造谣言呀,什么抓住把柄呀,什么亲戚连累呀,其实都不是什么不可破解的东西,你编个谣言说高俅落草了就一点用都没有。说到底还是社会的问题呀。
赘婿这种书,等于是一群小学生指着一群经过了社会毒打的中年人说:“你们为什么当不了老板做事不认真走路没精神吃喝无规律睡觉不按时而且还说脏话?”这事解释不了,只能说你还太幼稚了,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如何看待XX杀光梁山好汉/杀光大顺诛将/杀光太平天国众王,本质都是一个问题,如果历史上的那些起义/反抗者运用暴力反抗不公后,却因为无自觉/无纲领让反抗成了一种运用暴力的盲动,最终不要说创造新世界,甚至连旧世界都没能破坏,反而让事情看起来更糟糕了,那么该怎么去评价他们呢?
而许多作品,选了个最简单的回答,用现代人的傲慢去审判他们。以现代的道德看梁山杀害无辜、欺凌弱小,这是无道德;梁山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行招安之事,这是无思想,我作为一个伟光正的现代人杀一群无道德无理想的土匪你还要问我怎么看,Are you OK?
而《水浒》也好,这个问题真正的答案也好,明显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对我而言,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别样的意义。因为施耐庵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取材的是话本里的“大宋宣和遗事”,但真正与水浒神韵交相辉映的却是真实历史中的大明遗事。
小吏员因为义气被坑害最后反了,有,小吏员不肯向下盘剥乡亲还举人的债那你就上枷跪着吧,驿卒也算吏员嘛;本来富足的小地主被人嫉妒后逼到家破人亡,有,管你是不是何刚的学生,今天你拿不出万两白银就完不成你娘的葬礼;官逼民反,那可太有了!
造反的人牵连无辜,害的许多良善百姓无故受累,有,翻地方日志,看八大王活动的地方,找个他活动过还不搞事的地方还有点难,至于最后在成都疯魔了,和江州劫法场的李逵比哪个更疯还真说不好;至于摇黄这类土寇,那就更是,杀人杀得都行为艺术了,侵染其中的小孩个个都成为恐虐神选,各种猎奇事迹后来移花接木让大西背了黑锅;暴力的盲动和无序,抽刀向更弱者,那也太有了!什么因为仇怨灭人满门,地方的朱明皇室被满门杀尽的还真不少;塑料兄弟,背面算计,李自成计赚罗汝才之类的事,那也是层出不穷。
至于最后朝廷一道招安,就跟忠狗一样凑上去,说害自己之前的兄弟就害自己之前的兄弟,说为昏庸朝廷抵御外敌消耗自己的老本兄弟,那就真的拿老本兄弟换朝廷功名。所谓没有改造世界的自觉,活该被当枪使,导致最后悲剧了,那更是太有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群人,这么一群现代人看来完全可以说没什么道德也没什么思想的人,就靠着心中比那些庙堂之上的朽木烂蠹么,稍微多的那么一点点家国之念,真的就是那么一点点,最后成为了那个时代的中流砥柱、行为楷模。
都不说那些耳熟能详的人物了,说一些农民军中都算是“屑”的人物,比如高杰,这人忘恩负义,背主盗嫂,怎么看都是个渣子,在扬州城外还险些因为争地盘攻打扬州,提前上演扬州十日,然而就是这么个人物,是四镇中唯一响应史可法号召(连黄得功都没有),想要北伐中原的,黄得功的忠是因为崇祯确实对他有恩,而高杰,我想来想去,他坚持北伐无非是因为觉得自己应该对得起史可法对他的期待,以及那点若有若无的驱逐鞑虏的家国之念了,可就是这一念之差,让他在四镇的一众屑人中鉴了起来。马进忠,有名的跑路大王,然而他却是左镇中少数愿意坚持抵抗并且真的坚持到了最后,的确他除了坚持绝不降清这个气节外,战场上几乎乏善可陈,但就是这一点坚持,让他善始善终到了最后。摇黄那帮人几乎都是人间残渣,然而就是这么一帮人里,也有谭文在西南朝廷穷途末路的最后一仗里,真的拼劲了自己的全力,真心实意地想挽救危局,带着水军强攻重庆,最后因为拒绝同流合污被自己亲弟弟杀了。
还有另外一个事实,清军1644年、1645年武装游行收取了大量明军降兵不假,但是这批已经投降了满清的降军里,却有一半还多的人又陆续反正了,的确这里不少头面人物是因为分赃不匀或者权利斗争如此,然而倘若不是有强大的内在动力驱动着,恐怕这些人也难以下决心在满清满万不可敌胜话还未破灭的入关初年起义反正。而这些反正军队中又有一多半实际就是明廷招安和收编的农民军,如贺珍、金声桓、王光泰、李成栋等人的部将,平心而论这些人不少都血债累累,但就是心中那一丁点若有若无的念头,又把这群迷途知返的人和吴三桂这种一条道走到黑的区分开了。
有人说李定国听到大西打算接收改编后说的那句“倘如此,勿复做贼!”体现了他的愚忠,但我觉得这句话其实体现了李定国、李过、高杰、马进忠等等大明的“梁山好汉”们一个共同的心声——“如果时代有的选,谁愿意做贼啊?”
而时代真的给了选择的时候,这些人中的很多人,也许犹犹豫豫、也许半推半就,但最终选了艰难的那条路,选择了做这个时代国家、这个时代民族中流砥柱的那条路,水浒里大宋用梁山军大败辽国是意淫,但真实的历史里,大明的“梁山好汉”们真的努力撑起了大明的残山剩水。
那么大明的“宁毅”们在哪里?我要承认,大明是有行动力超群并几乎成功的宁毅的,这个位面的大明宁毅为了给母亲报仇,与父亲彻底决裂,舍弃了做安稳富贵公子的一生,选了再次过起刀头舔血的海贼王生涯,一生转战东南,最后更是大败了荷兰红毛人“另开一新世界”。此外,和宁毅一样,他也很喜欢美人(手动狗头)。
只不过这个宁毅和书中的宁毅还是有个很大的区别,延平王郑森是大明平国公的嫡长子,郑家集团的正统继承人,而宁毅是个赘婿。
然而江南更多的,湖心亭看雪的宁毅,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宁毅,到最后只是成了“功名耶落空,富贵耶如梦,忠臣耶怕痛,锄头耶怕重”的无用人。
若只是做无用人也就罢了,大明还有一个宁毅,他平日对待部下、亲人都很好,甚至因为这些平日里的恩义,哪怕日后到了穷途末路之时,这些人还愿意为了他的孙子去死,至于书中宁毅的那种“你动老子女人,老子杀你全家”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狠辣,他也是有的,只是这个人,关键时刻证明自己为子则不孝,为臣则不忠,为父则不智,为君则不明,为人则不义,行如牲畜。
所以我的答案则是,作为后人我们可以批评梁山好汉们的无道德和无思想,应该理解他们的动机,自己要努力做的更好,也就是“我理解你的苦衷,我将击败你,我会做的更好”,然而站在道德高地硬要去审判这些人,假惺惺地表示“我们是弱者”,宁毅恐怕还不够这个资格!因为真实的历史证明了,胡马真的南渡时,“梁山好汉”们里有千千万万人站起来,“宁毅”里也有许许多多人跪下去,谁能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
PS:文中的宁毅只代表一种意向,与《赘婿》中的宁毅无关;正如《赘婿》中的梁山好汉也与《水浒》中的梁山好汉无关一样
我看了作者自己在这个问题的回答,我感觉我理解的还行。
宁毅不就是去报仇的么。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我也想跟你们一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谁都想,但要是你们喝的那酒是我的呢?你看,你们到我家里来,杀人了啊……”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梁山好汉砍了一百多号苏家人,连宁毅刚出生的儿子也差点被绑走,宁毅做老师教书时教的孩子也被砍死了几个,他不把梁山干了他还是主角么。
另外作者对于水泊梁山的看法,可能就是小说里燕青作为内鬼被逮到的时候说的话:
后方燕青低头笑了出来:“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宋江……”
这笑声显得荒谬,宋江偏了偏头,后方燕青沉声道:“你替天行道的鬼话喊多了。不是自己也信了吧!?”
“没错。我燕青是身份卑贱之人。但宋江,你就是个土匪!未曾亏待于人!?你把人都当成傻子一样么!我家员外本是大名府富商,有房有田有家有室。你说他是英雄好汉?所以就要让他上山落草?一句反诗一个计谋,将员外弄得家破人亡!尔等可知,员外第一次出门时,我就曾经苦劝于他,不要逞一时意气过来梁山……”
“员外不听我劝,最终落入尔等计谋,走投无路了,我也只得劝员外上梁山……燕小乙确是身份卑微之人,在哪里都无所谓。可我还分得清好歹,知道这事情是谁干的!宋江!亏你能大言不惭地说出你未曾亏待于人!你害得旁人家破人亡,却还理直气壮地想要他人感谢你!梁山上有多少这样的人,秦明的家人是如何被害的!徐宁又如何!他们是不是如猪如狗,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告诉你,燕青自上梁山起,就在心中盼着你们全部死光!
可能还包括周侗对林冲的斥责:
“走投无路与落草为寇,有关系吗!?”
“少罗嗦!少犹豫!你是反逆之人!你反了这家国天子!你理应向任何人出枪!想一想你的妻子!想一想你受过的冤屈!你走投无路只能落草为寇!你活下来只因劫掠他人!吃他人的肉喝他人的血!你这样的人,就该放掉所有禁忌!你既已落草,便理应杀掉所有挡在你前方之人,我性情迂腐,必然不许你落草乱来,杀个师父又能算什么!来啊!杀我,照着这里刺!这里——”
“世人被逼无奈,都上山当匪?因为大家都这样做,所以那不是刀!随波逐流不是刀,做他人做不了不敢做不去做的事情才是刀!心中记着道义,倒是每天说自己被逼无奈的不是刀,义之所在虽千万人而吾往才是刀!林冲心中无刀,他被逼成那样,仍只敢活在规矩里,因为他知道,被逼无奈上山当匪那就是规矩,上山当匪便要滥杀无辜,那是规矩,有规矩他就只跟规矩走。嘿,他杀了人造了反,连皇帝老子都不要了,却没有胆子打破心里半点的规矩。他武艺再好又有何用····…废人一个!”
周侗的弟子左文英说的更直接:
左文英摇了摇头:“你将那林师弟说得不错,我却瞧不上他,家破人亡了,也只知上山为匪!这等性子,岂能说是男儿!”
梁山上的诸位,在他们还在梁山的时候,在作者眼里只是受了压迫,抽刀向更弱者的土匪罢了。
从剧情分段来看,宁毅对武朝的看法在秦相死前和死后是有巨大的分水岭的。秦相死前,宁毅做的是对武朝的改良。他认为武朝改改说不定还有的救。所以他打击梁山,惩治绿林,利用竹记平抑粮价,搞各种宣传凝聚人心,做好准备坚壁清野和女真人打仗。一切都是为了社会的稳定和对抗外敌,也都是依托武朝做的。
但在秦嗣源去世之后,宁毅彻底绝望,他认识到武朝已经彻底没救了。所以他就把皇帝杀了,报最彻底的仇,造最彻底的反。当武朝彻底崩溃之后,一些残留下来的梁山人士反而又获得了新生——关胜、徐宁、卢俊义等都加入了华夏军,徐宁最终在和女真人的战争中战死,史进独自奋斗在抗金前线。写的最精彩的是林冲,他被师父赶走之后浑浑噩噩,和一位寡妇成了家。但寡妇又被恶少杀掉了,儿子也被绑走,他终于要对做恶的人动手。而他面对找儿子和送情报的抉择的时候,选择了将女真人再度南下和送名单的责任背负在身上,将儿子托付给史进,最终遭到奸细暗算,虽然情报送到了,但还是陨落,结束了他跌宕起伏的一生:
林冲扶住了一具尸体上的枪杆,然后是两只手握住,身体滑下去,他挣扎了一下,试图站起来,最终还是侧身倒在地上了,然后滚了一下,仰面向天。
人们围过来:“壮士,你的名讳……”
地上的人嘴唇动了动,眨了眨眼睛,眼睛里血红血红的,血液滑过脸颊,落在地面上。
贞娘……
像是时间的终点,有长长的、长长的隧道……
他站在那里,看着许多许多的人走过去,走过了徐金花、走过了穆易,走过了那混乱而又躁动的梁山泊,有许多的朋友、有许多的过客,在这里会想起来……
许多年前的汴梁,他过着顺遂的日子,充满了笑容和期望……那一年的大雪,他用长枪挑着一葫芦的酒,走在草料场的路上……
有一道身影在那里等他……
心中有无尽的悔恨涌上来,但这一刻,它们都不重要了。
那道身影在看着他。
他牵着她的手——
一路奔逃。
……
一个无名小卒死去了。
人间再无豹子头。
作者通过对林冲的塑造,对林冲在梁山时和在死前的奋斗进行对比,点出了自己的价值取向,最终通过笔下林冲的转变,对此前的梁山好汉们做了属于自己的盖棺定论——
那是一些受了压迫,抽刀向更弱者的土匪罢了。
其他的答案我也有看,多写一点感想吧。
宁毅在小说里是一个好人吗?对他的家人可能是,但对绿林,对各路起义军而言就不是一个好人形象。他在方腊处做内鬼,对梁山下重手,面对绿林好汉们的时候他的做派像一个黑道老大,动辄要砍人全家。
所以这不是一个好人形象。“心魔”的外号不是白叫的。如果有人认为宁毅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审判梁山,那是不存在的。“你我把命摆出来拼,生死由天”是宁毅做事背后的逻辑。这里只关乎实力,没有道德。
在秦嗣源死前,你把宁毅称之为朝廷鹰犬、爪牙也不为过。周侗就看他很不爽。
但秦嗣源死去之后一切都变了。很多答案认为水浒的出现是因为社会过于黑暗导致,其实说句你们可能不爱听的话,宁毅的转变代表作者可能也是这么个想法。你们愤怒于作者的文青做派,认为他不接地气,但你们没想过其实你们和作者殊途同归——只是梁山确实被献祭了。从郭药师投降开始,作者笔下武朝的每一个作法都在阐述社会黑暗的事实。
宁毅在小说里的轨迹和水浒里的梁山是反着来的——梁山先和朝廷对抗,然后受招安,打方腊;而宁毅先是做朝廷的鹰犬,然后选择将朝廷打烂。你甚至可以从其中读出一点讽刺的意味——想替天行道的受了招安回头打击方腊,想做社会改良的最终反了天子做了起义军。
只有方腊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宁毅双手沾满了梁山的鲜血,而他做了梁山的事。武朝的守夜人最终做了最激烈的背叛者。
当宁毅最终选择弑君造反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到一心想要干掉梁山的那天,但背后的意思正是如宁毅所说的那样——
“武朝欠债了。”
这是一个轮回。宁毅绝非你们认为的好好先生,而作者也并不是你们认为的纯文青——宁毅最终做了方腊和梁山或许想要做的事。
但不是纯文青也是文青,宁毅在击败女真人之后的做派又显得过于天真,这是后话了。
以上都是我根据小说内容推测的作者想法。
对苦,任何众生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们只是不知道苦的真正底层运转逻辑,做了不正确的应对。
这是更深层的苦。
回望一下中国历史,我们就会发现:宁毅的做法完全不出奇。
因为杀光梁山好汉,无论是现实历史上,还是文学作品中,都早已有人干过了。
从历史上看,两千年来,本国的官方始终都在重复地做着“杀光”这件事:历代底层暴动99.99%都覆灭了。
(鉴于“农民起义”一词现在多有争议,此处用“底层暴动”来代替)
其中,除了极少数被成功招安之外,余下的绝大多数,其下场,自然是被杀光。
就是招安或投降之后仍然被杀的,也不在少数。
前者如宋太宗时虔州刘法定兄弟事,招安之后被“活钉于市”;后者如清末太平天国石达开事,部队投降后仍被清军夜袭斩杀。
从文学中看,早在190年前,清末文人俞万春写的《荡寇志》,就是屠灭梁山。
然而,纵观中国历史,最困难之处,显然不是“杀光”,而是,今天杀了108个人之后,要如何防止明天、后天,冒出来1080个人,或者10800个人。
从陈胜吴广,到太平天国,历朝历代的镇压、屠戮,不可谓不彻底,手段不可谓不残酷,株连三族是最起码的。
宋代《盗贼律》中对“谋反谋叛”的处罚为:
谋反及大逆者,皆斩。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祖孙、兄弟、姊妹,若部曲、资财、田宅并入官。
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梁山好汉,除了上山前已有家眷的(朝廷降将居多),其余人大多没有家室。因为一旦被囚,必然祸及全家。
可是,再严厉的惩罚也不能改变群盗蜂起的局面。
仍以宋代为例,据何竹淇先生的《两宋农民战争史料汇编》统计,共发生各种武装反抗433次,其中北宋203次,南宋230次。
大宋享国319年,平均每年1.36次。
而且,宋代尚属于阶层矛盾较为平和的朝代,因为“募兵制”的实行,较少发生因天灾而导致的大规模暴动。
所以,这个问题真正的核心在于:
为什么一批批的杀光之后,仍然有一批批的人继续揭竿而起?
为什么两千年来,就没能走出这个怪圈?
看过了愤怒的香蕉在知乎上的自述,应该承认,回答的前面部分,关于流氓无产者和底层暴动的看法有一定道理,比如,他说“革命是复杂的”,而古代的“革命”都不彻底。
当然,这一看法其实也无甚新意,因为古代的暴动者自有其历史局限,这一点已经是老生常谈。
可是,在认清了这个情况之后,当主角以一个现代人的身份穿越到一千年之前,却并没有给出解决困境的更优办法。
按作者所说,主角所做的,仍然是“能怎么杀就怎么杀”。
这一做法,显然没有摆脱自古以来,最常规的“镇压、剿灭”的窠臼,看不出有何更“进步”的意义。
“以暴抗暴”,固然不够理想,可“以杀治杀”又高明到哪里去?
更何况,“杀光”的策略从来没能真正治好过“造反”带来的社会动荡。
同样作为一个现代人,我们都明白一个基本事实:历史上的每一次底层暴动,其本质乃是社会矛盾的激化。
抛开“逼反”的社会背景,单纯谈论暴力本身,显然有失公允。
甚至,哪怕是古代的统治者都明白,统治国家,需要“恩威并施”,唯有施行仁政,给民众以喘息的机会,方能缓和矛盾、遏制暴乱。
而真正的难点恰在这里,那就是:
当任何希冀既得利益者能够主动让步、让利的想法,无异“与虎谋皮”的时候,暴力,其实是普通人唯一能够仰仗的力量,也是唯一的资本。
批判,是容易的,杀光,也挺简单,就像要起来“造反”其实并不太难。难的是,作为社会的管理者,有什么办法“以不杀来治杀”?
又或者,作为一个蚁民,究竟要怎样做,才能不依靠暴力抗争,来摆脱压迫和生存的困境?
给社会开一个药方,无论是“缓和社会矛盾”,抑或是解决“革命之后,我们何去何从”,这都是比直接“杀光”更高难度,也更有意义的事情。
两千年来,不乏智士能人,大家都在思索,都试图求解,可最后依然是困境。
社会要改良,哪怕一点点,都不容易,又岂是“杀光”两个字就能够完成的呢?
站在今天的角度,《水浒传》的某些描写,的确不符合现代人的道德观,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它留下了中国两千年底层暴动史的缩影。
梁山上固然是强盗+土匪,可朝廷里,也是奸臣+贪官。
古代的蚁民不是没有判断力。
他们用脚投票,也知道厉害关系孰轻孰重。
鲁迅先生在《谈金圣叹》一文中说:“贼者,流着之王;王者,不流之贼也。要说得简单一点,那就是’坐寇’”。
他还引过一首四川民谣:“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
贪官一来,“不但剃尽毛发”,而且“刮尽筋肉”,于是,“正无怪小百姓将’坐寇’之可怕,放在’流寇’之上”。
事实上,在古代只有“官”与“民”的二元社会体系中,普通民众其实是没有过多选择的。
于是,蚁民中的强悍者,以暴力的方式,强行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大地上,建立起了第三极——“山林草泽”。
它有一个名字叫“江湖”,其中聚集着一群从常规社会体制中打杀出来的异类份子。
他们是逃亡者,也是抗争者。
居于庙堂之高的统治者,称他们是“贼”、“盗”、“寇”、“匪”,并且不愿意承认,江湖世界的出现和自己有任何关系。
殊不知,社会是一个整体,江湖与朝廷,互为消长。
如果只有杀贼、杀盗,而不除奸、灭贪,那么,盗贼何时能绝?
你又如何能够杀得尽?
愤怒的香蕉说,文学的核心“在于寓言”。
事实上,《水浒传》恰恰是一个寓言:
鲁迅先生说,蚁民的齐天之福,就是“放任他们自啮野草,苟延残喘,挤出乳来将这些’坐寇’喂得饱饱的,能够比较的不复狼吞虎咽”,便是万幸。
可是,假设蚁民不愿意俯首为牛,不愿意挤出乳汁来将“坐寇”喂得饱饱的,又将如何?
不抗争,固然是苟延残喘;然而抗争了,又能获得什么?
《水浒传》里反复提到一个词,叫“了身达命”,或者叫“安身立命”。作为一个抗争者,在那样的时代里,“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官场、江湖,放眼望去,哪里是安身之处?
谁都想成为那0.001%的成功者,但可惜,绝大多数人不过是在水中看到自己头戴平天冠、身穿衮龙袍的方腊。
一个脆弱的幻像而已。
宋江、方腊,尽管《赘婿》将两者区别对待,然其本质并无不同,招安投降抑或抗争到底,无论选哪一条路,都殊途同归,最终还是都被“杀光”了。
回到这个话题,愤怒的香蕉在解释关于梁山的寓言的重要性时,说“让人知道什么是流氓无产者,对于今天依然可以很重要。”
可是,我以为,让人知道流氓无产者为什么要起来抗争的社会原因,以及如何消除引发暴力抗争的社会基础,同样很重要。
否则,只是“杀光”,一切不过是回到两千年历史的老路上去了。
还有,关于蚁民的寓言,应该是没有贪官污吏,没有冤狱不公,人尽其才、安居乐业,享有公平、权利,所有人既不需要亡命江湖,也不需要归隐山林,或者远遁海外,更不会再重蹈被杀光的命运。
到那时,不用你来杀,梁山自然就不复存在了吧。
202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