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雨宋江到底是真仁义还是假仁义？ 第1页

南宋淳熙年间，理学大家朱熹和龙川先生陈亮之间有过一场著名的论战。

双方争论的核心，是如何看待“王、霸、义、利”以及“醇儒与成人”。

朱熹的立场可以从他对汉高祖和唐太宗的评价中看出来。

在给陈亮的第六封信里，朱熹写道：

老兄啊，你仔细看看汉高帝、唐太宗这些人的所做所为，究竟是为了义，还是为了利？是出于正义，还是邪恶？汉高祖的话，私利之心恐怕还不太强，但也不能说没有，那个唐太宗就过分了，我看他每个念头都为了满足个人的欲望。

如果说，因为他们两个能够建立国家，又传了好多代，就觉得他们取得了“天理正义”，那完全就是在以成败论是非。就好像只赞美一个人抓到了很多猎物，却不去指责他下了很多圈套、用了很多诡计，为了获利而不择手段。

（见《答陈同甫》之六）

这番话，充分体现了朱子的“王道”思想，所谓“古之圣人，至诚心以顺天理，而天下自服，王者之道也。”

陈亮当然不同意朱熹的观点。

在他看来：

高祖、太宗都是“禁暴戢乱，爱人利物”，是能够建功立业的一代帝王，考察他们的用心，全都是“发于仁政”，每一个念头都为了天下的百姓。这两位不仅有尧舜禹一般的仁义情怀，还有宏大开阔的本领。

在争夺天下的战争中，没有谁的能力强过沛公，他的品德和仁义足以君临天下，所以，天命才能归于刘氏。

把陈亮的思想转述一下，大概就是：

朱夫子，你别净整那些没用的，天下纷争，百姓苦于战乱，高祖、太宗不靠“霸道”的手段统一天下，又怎么能推行你说的“王道”、“仁政”？他们做这些，难道不是为了老百姓？

就算他们在成王、称霸的过程中夹杂了个人私欲，又有什么不可以？一点都不矛盾啊，“王、霸可以杂用，则天理、人欲可以并行矣”。你凭什么非要“存天理、灭人欲”？

不得不说，陈亮还真是击中了朱熹这个理想主义者的软肋。

按朱熹所说的，“至诚心、顺天理“，天下就能自服，这种好事，在历史上真的有吗？天天内省、修身，金人就会自动服输？

朱陈之辩，是中国思想史上的著名论战之一，持续了三年之久，最后，谁也没说服谁。

正如朱、陈之间的分歧无法调和，“王道”与“霸道”，“醇儒”与“成人”之间的矛盾同样体现在刘备、宋江这些文学形象上。

矛盾之一：能力与品德

在《水浒》、《三国》这些小说成书的明代，朱熹的理学思想已经在社会中占了上峰。

于是，刘备、宋江这两位领袖人物，在小说里都变成了有仁有义的道德领袖，被塑造成朱熹所希望的那种“有德”且没有锋芒的醇儒。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小说把这两位历史上的枭雄、豪强的事迹多加改造，在能力上努力矮化，在品德上竭力拔高，尽量避免把他们写成本领高强的“狠角色”。

比如“怒鞭督邮”的故事，在《蜀书》中属于刘备，被移植到张飞身上；“杀车胄”，在《三国志》中同样属于刘备，被移植到关羽身上；“火烧博望”则被移植到诸葛亮身上。

宋江其人在历史上的记载虽然不多，但至少也是“勇悍狂侠”、“横行河朔”，就是在元杂剧里，也还保留着“风高敢放连天火，月黑提刀去杀人”的强盗本色。

我曾经在下面这个回答里，通过分析“宋江杀惜”这个故事的演变，说明《水浒》是怎样拔高、美化了宋江的形象。

《宣和遗事》中宋江“杀人题诗于墙”的行为，在元杂剧《黑旋风双献功》中被移植给了李逵，到了《水浒传》，又转移到武松身上，目的就是要把宋三郎打造成一个“忠孝节义”俱全的君子。

这样处理，“仁义”是做足了，坏处也很明显，一是让他们显得过于无能；二是显得过于“虚伪”。

现在知乎上就有不少提问，问宋江这个“面黑身矮、武艺低微”的文面小吏，“逢人便拜，见人便哭”，究竟何德何能，可以能统领一班如狼似虎的高手？

而对刘备的描绘，则被鲁迅先生说成“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

这种柔弱和虚伪，本质上是朱熹所推崇的“仁德之君”的形象，走向极致后的必然结果。

矛盾之二：目标与手段

刘备和宋江都是乱世中的创业者，这注定了其人必须具备非凡的勇气、坚韧的意志、超人的智慧以及无情的铁腕。

清代的金圣叹在宋江身上发现了“权诈”，为此，不惜直接修改小说的文本，以符合他的理解。

但其实，我们可以从任何一位初代创业者身上发现这种特质。

从古代的帝王、统帅，到今天白手起家的企业家们，莫不如是。

不用雷霆、霹雳的手段，不搞那些黑的、阴的、狠的、毒的圈套和诡计，如何能够开创基业？

他们需要壮大自己的队伍，击败自己的对手，剪除自己的仇家，否则，别说创业，就连自保都很困难。

欲行王道，必先行霸道，靠朱熹所说的“至诚心以顺天理，而天下自服”？这未免太不现实。

可如此一来，矛盾就产生了。

宋江的事业，决定了他必然要走陈亮所说的，通过“霸道”取胜的路线，但在主题上，写作者又要求他符合朱熹所说的“王道”仁君的模式，结果硬生生把一个柳跖式的强盗英雄，变成了只会蹶屁股下拜的狗熊。

说起来，《水浒传》已经努力按照朱熹“人主之心术，乃纲纪之所系，人主心术正，则天下万事无不正”的标准，来描绘宋江其人。

他一个人，就有“及时雨”、“呼保义”、“孝义黑三”三个绰号，“忠孝仁义”的好名声誉满江湖，好汉们见到他，无不是“纳头就拜”，几乎就是照着朱夫子“天下自服”的模式来写的。

然而，从文学的角度看，这实在是个大败笔，属于主题先行，人物完全成了道德概念的载体，即不生动，也很苍白。

从今天通行的《水浒传》来看，宋江是个矛盾体。

作为一个强盗和一个创业者，他肯定要心狠手辣，以鲜血铺就成功之路。但作为承载了理学伦理的儒家领袖，他又不得不收敛锋芒，处处维护“仁义”的名声。

所以，他忽而真仁，忽而假义，一会儿是陈亮，一会儿是朱熹。

强行把两种理念合并在同一个人身上，就造成了这种分裂。

补充一下：

个人感觉今天的一些读者，似乎比朱夫子更加有理学之气，几乎是拿“圣人”的标准来要求古代的统帅，个个都要手脚干净没有污点，全心为民没有私欲，不收买人心，不玩弄权术，这要求比“存天理、灭人欲”有过之而无不及，怕是除了传说中的尧舜禹，没人能够达到。

想当年，陈亮极力赞美过唐太宗的霸业，说“察其真心，皆发于仁政”，然而，太宗是连亲兄弟都下得了手，把十个侄儿都斩草除根的人，宋江比之，手段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龙川先生如果活于今世，怕是会被朱熹的徒子徒孙们围攻吧~

2021.12.05

你是你们县的小科长。

你有个玩的不错的社会大哥，被人忽悠带着小弟把央行给炸了，抢了一笔后暂时性“人间蒸发”。

但最后还是被国安给查出来了，现在拘捕令下发到你们县，作为公安部督办的特大抢劫案，找到最起码就是枪毙起步。

家人受不受连累那还得两说。

但是你提前拿到了拘捕内容，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给大哥通风报信，因为你俩平时都是以兄弟相称，你决定关键时刻拉他一把。

但你要知道，大哥抓住就是死刑起步，而你要是因为泄密被查出来，最起码也得是无期或者死缓，闹不好也得直接跟着死刑起步。

你纠结来纠结去，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决定拉大哥一把，毕竟他之前没少请你下馆子，而且兄弟长兄弟短的叫你。

然后你稳住省局、市局的办案人员，开着你的破桑塔纳来到大哥藏身的村里，给大哥说，大哥你赶紧跑路吧，上面马上就要来抓你了，兄弟我是冒着被枪毙的危险过来通知的， 你也不用念兄弟的大恩大德，谁让你平时没少照顾我嘞？

我今天不为别的，就为咱们是“心腹兄弟”，我今天豁出去了！

大哥听了你的话，事先把大量赃款和部分兄弟转移出去，虽然大哥最后还是跟办案人员进行了“激烈交流”，但最终成功流窜到了金三角三不管地区。

后来大哥靠着一群马仔敢玩命，竟然一统了金三角地区的所有黑恶势力，成为响当当的国际头号恐怖组织的头目。

你觉得大哥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谁？他会怎么在黑恶圈子里评价你？他的评价会对你产生什么深远影响？

“我曾经有个很好的兄弟，冒着被枪毙的危险来给我报信，要不是他，我现在早被枪毙108回了，我是真的很感谢他。”

所以大哥会不会觉得宋江仁义？显然就是这样的。江湖上会不会觉得宋江仁义？显然也是这样的。

大哥是这样评价的：“俺们弟兄七人的性命，皆出于宋押司、朱都头两个。古人道：‘知恩不报，非为人也！’”

大哥集团的二号人物是这样评价的：“宋押司是个仁义之人。”

江湖是这样评价的：“仁兄礼贤下士，结纳豪杰，名闻寰海，谁不钦敬!梁山泊近来如此兴旺，四海皆闻。曾有人说道，尽出仁兄之赐。”

咱就说，到了这里，还有谁觉得宋江是假仁义的？宋江固然对不起县衙吃的官家饭，但人家在江湖上绝对是仁义表率。

觉得宋江在江湖上是假仁义的，谁真有胆量事到临头去拉大哥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