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历劫那日,我一把火烧了月老宫。
千缕万缕红线顷刻化为烟灰,流光溢彩的宝殿化作焦土。
我挥一挥衣袖,乘着祥云伴着天光,潇洒地向地府而去。历劫时辰耽误不得,再加上天族六殿下的身份,想来便是月老想也不能把我如何。
半道上,月老截住了我。
红衣男子一脸肃穆,他无喜无悲,淡漠道:“陌植,你且记着,你今日毁的是自己的姻缘,日后可别到我面前哭。”
那时的我桀骜自负,爱凌霄宫阙,爱佳人如玉,爱烈酒烧喉,爱逞凶斗狠,却最是不屑男女之情。
我嗤之以鼻不说,还狠狠地羞辱了月老一番。我骂他委实不知好歹,自己欠下的烂账都理不清,哪来的资格牵那姻缘线,又有何胆子管我九重天六殿的事。
留有余地是何意思,我是半点儿也不懂。
我指着月老鼻子骂他渣且贱,并竖起三指发誓道:“我陌植若有一天求你替我重牵那姻缘,定裸奔三界!”
血一样的教训,那时的我哪里猜得出,日后的某一日我当真会为某男认真思量要不要裸奔这个问题。
果然,少年人,你莫轻狂呀,莫轻狂。
2
我名唤陌植,是九重天天帝独女。仰仗爹娘疼宠、兄长溺爱,在天界里头横行霸道,胡作非为。
天界里那些个神官见了我,虽个个都会毕恭毕敬地称一声六殿下,可背地里却把我恨得牙痒痒。
这过街鼠是人人都要喊打喊骂的,可偏生呀那惹人厌烦的恶鼠大有来头,那些个恶气便只能往肚里吞。
积怨难消,偏生那苍蝇还一个劲儿往跟前凑,是以久而久之我便得了个天界小瘟神的称号。
至于那大瘟神是谁?
当是那三千年前一声巨响飞升上来的新任司命星君。
司命飞升上来那年,我刚从龙蛋里破壳而出,是以她和月老间的种种纠葛我也不过道听途说,连略知一二都谈不上。
满脑子只有情爱的女子偏执起来是很可怕的,这一点在司命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尤其是司命嗜酒,酒量却比纸薄。
醉了的司命毫无平日里温柔可亲的模样,一柄青锋剑加上她蛮横霸道的法力,不知斩断了多少凌霄宝殿,碎了多少琉璃砖瓦。
三百岁时我于渺兮殿前初初识得司命一斩破天的风采,她长剑一挥便利落地掀了渺奚殿的屋顶。
司命拎起酒壶,痛饮一口,破口骂道:“紫霞你这狐媚子,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男人?”
她斜睨一眼惊呆在殿前的我,道:“你,她的狗腿子?”
被突然点名,我心头一跳,却还是壮着胆子上前,一拱手:“我不想跟着渺奚仙子学琴,您教我习剑可好?”
我与司命的缘分由此而起,烈酒浇油,从此天宫里头便被划去了清净二字。
神仙寿数太长,数不清的星辰翻转更替里,我从司命那学了一身好本领,青出于蓝,司命已经不是我的对手。
百年前的某一天,司命突然转了个性子。她不再嗜酒如命,不再酒后发疯碎玉阁破琉璃,也不再整日守在月老的金殿前。
她大彻大悟,兢兢业业,终日不出司命阁,伏于案前写的命格簿子从桌案堆到了穹顶上。
我随手拿了一本,翻到最后,书生囚禁了小娘子,小娘子不堪其辱自杀了,书生悔不当初,殉情了。
又拿一本,将军错杀爱人,自杀了。
又翻一本,王爷爱上了自己的嫂嫂,爱而不得郁郁而终。
……
捏着书页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心底发凉,颤巍巍道:“司命,明日便是我下凡历劫的日子了。”
司命头也不抬:“嗯。”
我咽了咽口水,“我命格簿子不是你写的吧?”司命还是我晓得的那个司命,那般清心寡欲的模样并非绝情断爱,反倒是深陷其中难能自拔。
笔尖一滞,这下她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非我。”
太好了!我内心一喜,却也明白此时表现出来不大好,是以我眉头一皱,故作苦恼。
又听她言:“天道所书。”
这是任凭我自由发挥的意思喽?再好不过。
神仙不得私自下界,天宫里千年不变的日子,我连胡闹的手段都想不出新意了。就连调戏几个眉目俊秀小仙君也难能提起我的兴致。
诸位神君盼着我下界,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也盼着自己下界,换个地方胡作非为。
下界历劫那日我路过月老殿前,想到司命一时心绪难平,是以运转灵力火烧月老宫。
哪里想到,昨日因,今日果。
三世为人,三世情劫,皆因一人而起,一人而灭。
3
容长奚成为我师父,已经是我和他第四世的事了。
三世劫数已完,我本该回天界,继续做我无拘无束、恣意快活的六殿下。
可我非但没有,还偷了容长奚命格,私自改了几笔。容长奚并非凡人,命数由天而定,我此番逆天而为法术反噬不说还毁了一身修为。
司命到时,我几乎去了半条命,口中满是血腥味,以剑撑地勉力站直身体。
“你!”片刻的愣怔之后,司命眼瞳里燃了怒火,在她发怒前我先开了口:
“历劫的三世我皆死于一人剑下,好笑的是,我还挺喜欢他的。”
(待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