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看来,多情剑客无情剑这本书其中最绝的两点。
一、人物性格极化为七宗罪
二、写出败者灵魂崩溃的感觉。
七宗罪对应的七大败象最为经典。
七宗罪对应的七大败象:
贪婪-上官金虹
金钱帮帮主简直是这部作品贪婪的化身,欲望之深可谓登峰造极。钱、名、色,天下没有他不想要的。决战时本可多次置小李飞刀于死地,非要贪那破除例无虚发之名,最后小李飞刀果然例无虚发。
傲慢-五毒童子
自以为胜券在握,被李寻欢寻声辨位,一刀夺命。
他死的时候,连毒虫都不放过自己。傲慢瓦解得如噬骨之虫随抽刀而聚、尸尽而散。
懒惰-天机老人
自得天下第一之名后武功荒废久不精进。英雄垂垂老矣,人如闲云野鹤。可他还是会为一件事再入红尘身赴险境,那就是孙女恳求的任何事。
“是你求他的,还是他自己去的。”
李寻欢对孙晓红这一句问出口。这就不再是简单的武侠。武功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有八字:生老病死,人情世故。
看着烟斗的红光明灭。我的心绪已有片刻翻江倒海,若能看见上官金虹与孙白发对决的直接描写,也不过如此。
嫉妒-龙啸云
从来没见过嫉妒到如此扭曲的角色。林仙儿对别人的嫉妒只是她情欲的附属品。龙啸云的嫉妒深入骨髓,对嫂子的相思能让自己消瘦不堪。对李寻欢的恨可以绝情无义。仿佛这个角色,就是为嫉妒而生。
暴食-大欢喜女菩萨
她也是欲望的集合体,如同上官金虹的另一面。鸡腿不离手的教众们更喜欢放纵自己的食欲和体型。既然有恶心至极的性格,那么就会有忍辱负重之极的对手。最终,这种猪头怪物被油头粉面的游少龙一剑透体。游少龙报仇雪恨,随后自尽。男人受辱也有男人的贞烈。这头猪死后,群纵欲的猪子猪孙们也作鸟兽散。毫无情义可言。
愤怒-吕奉先
银戟温候因为承受不了失败,愤怒得折断了自己的戟。改练指之后,脱胎换骨。而他与上官金虹之战,根本就不是战斗,是两个雄性精神上的对决。上官金虹踩在他的步伐之中,一前一后的走着,踩断气势,控住气场,像是被捏住咽喉。当林仙儿背叛转投上官金虹时,他失去了一切雄性的锋芒,不战而败。那不是在描写武侠,那依然是在写雄性力量的碰撞。
吕奉先愤怒的灵魂,被凌空折断。仿佛我能从他平静的崩溃中再一次听见银戟折断的声音,而我确信,他不会再站起来了。
于是他真的变成行尸走肉。
他的败象,是最像林仙儿的。
可以说他失败的这一段描写,就是为林仙儿准备的一次预演。把自己精神存在依附于外物和他人,当众叛亲离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空虚。
情欲-林仙儿
放纵情欲自以为可以玩弄天下人。李寻欢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的不满从情欲衍生到控制欲,甚至想去摧残。无论是得到的,还是得不到的。
“天下人可以玩我,唯独你阿飞碰不得一下。”
这种经典的形象,第一次在文艺作品中接触时,就是在这本书。但可悲的是,现实中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最终林仙儿的失败是彻底的,她失去了一切可控制可玩弄的对象,也失去了依靠。最后连阿飞都看清了她,成长为真正顶天立地的汉子,不再受情欲所累。于是她终究自己才是那个被遗弃的人。她也终于迎来自己的败局。
她只有做妓女才能支撑自己的苟延残喘,一个又一个的接客才能维持被人爱的幻觉。这就是她的败象。你能从这样的描述看见,她的灵魂在这样的败象中暗淡下去,直至熄灭。
武侠小说尤其是古龙的小说更像是写意山水,你要是纠结写意山水里的山上看不清石头,水里找不到水花那就大为无趣了。
《多》是古龙后期的成熟作品,只要说古龙我们就不能绕过这部小说。它的完成度非常高,人物也很有代表性,如果想迅速了解古龙,只读一本书那么我推荐《多》,因为这本书里面几乎包含了所有古龙小说里的典型人物。而且这本书无论是结构,布局还有层次都把控得非常好。
问主觉得林仙儿的结局很突兀,在我看来应该是读小说的时候没有很仔细地读有关林仙的细节。这很常见,因为我们读小说通常都会把主要精力放在主角身上,尤其是第一遍读的时候,往往许多配角的段落直接就忽略了。其实,有关林仙的结局,古龙早早就布局了,一层一层,一点儿也不突兀。
林仙这个结局最早是在哪里暗示的呢?是在吕凤先自甘堕落的时候。
忽然间,平静中起了骚动。
有人在呼喝,叱骂!
“酒鬼,不要脸,偷酒喝,就算你喝下去我也要你吐出来!”
李寻欢忍不住转过头。
他转头去瞧,也许只因为他听到“酒鬼”两个字。
只见一个人抱着个酒坛子,虽已被打得躺在地上,还是死也不肯放松拼命的喝,伸过头去喝酒。
一个腰上围着块油布的老头子,嘴里骂个不停,手上打个不停。
李寻欢暗暗的叹了口气,走过去,道:“让他喝酒,算我的钱。”
骚动立刻停了,手也停了。
钱不但能封住人的手,也能塞住人的嘴。
躺在地上的人连站都来不及站起来,捧着酒坛子就往嘴里倒,酒倒得他满身满脸,他也不在乎。
他似乎宁愿将自己淹死在酒里。
“若没有伤心的事,一个人又怎会变成这样子?”
“着不是多情的人,又怎会有伤心的事?”
李寻欢忽然对这人很同情,带着笑道:“一个人独饮最无趣,我那边还有下酒的菜何妨过去一起喝几杯?”
那人又吞下儿口酒,忽然跳起来,大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配跟我一起喝酒,就算你再买三百坛酒送给我,也休想要我陪你……”
骂到这里,他声音突然停住,就像突然被只手扼住了脖子。
李寻欢似乎也已怔住了,失声道:“你……是你?”
这人忽然“砰”的将酒摔在地上,掉头就跑。
李寻欢立刻也追了过去,呼道:“等一等,等一等……兄台莫非不认得小弟了么?”
这人跑得更快,大叫道:“我不认得你,我不喝你的酒……”
两人一个追,一个逃,眨眼间都已跑得瞧不见了。
无论是谁,都忍不住会以为他们有毛病。
“那偷酒的人原来是个疯子,明知要挨揍也敢来偷酒喝,但等到别人请他喝酒时,他反而逃了。”
“那买酒的人更疯,既花了钱,又挨了骂,还要称那人为兄台,像这种人我倒真没有瞧见过。”
他当然没有瞧见过,因为这种人世上本就不多
逃的人是谁?
他为什么一见了李寻欢就逃?
这原因别人自然不知道,就连李寻欢自己,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遇到他。
李寻欢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条长街上的屋檐下。
那条街上的人很多。
他的白衣如雪,在人群中就像是鸡群中的鹤。
他自己显然也不屑与别人为伍,就算将世上所有的黄金部堆在他面前,他也不屑和那些他所看不起的人说一句话。
但现在,只为了一坛酒,浊酒,他竟不借忍受别人的汕笑,辱骂,鞭打,甚至不惜像猪一样被打得滚在泥浆中。
李寻欢简直无法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也不敢相信。
但他却不能不信。
现在这滚在泥浆中的人,的确就是昔日那高高在上的吕凤先!
吕凤先虽然在与上官金虹的决战中不战而败,按照问主的逻辑,他百晓生兵刃谱上也是排名前五的高手,就算把阿飞和荆无命都排进去,也名列前七。这样的高手怎么就自甘堕落一蹶不振了呢?
现实中有没有这样的人?
1965年9月7日,美国纽约举行了一场激烈的世界台球冠军争夺赛,获胜者可获得4万美元的奖金。福克斯是在众多参赛者中的佼佼者,许多人都认为只要他正常发挥,这场比赛的冠军非他莫属,连他本人对此也深信不疑。
然而在最关键的一场比赛中,福克斯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小麻烦。当他准备全神贯注地投入比赛中时,一只苍蝇落在了主球上。起初他并不在意,只是轻轻地挥挥手赶走了苍蝇,随后俯身准备击球。然而苍蝇并不准备离开,而是嗡嗡地叫着又回到了主球上。这只苍蝇显然影响到了福克斯的情绪,他皱着眉头继续挥手赶跑这只苍蝇。
细心的观众看到了福克斯这个有趣的举动,饶有兴趣地观看着福克斯的一举一动,甚至发出阵阵的哄笑声。福克斯察觉到观众在取笑他,这让他感到有些尴尬。他无奈的耸耸肩,继续俯身准备击球,然而这只苍蝇似乎不肯罢休,又飞到了主球上。福克斯就像大话西游中周星驰主演的齐天大圣一样,面对唐僧苍蝇似地喋喋不休的训导,最终忍无可忍爆发出自己的负面情绪。 他拿起球杆去击打苍蝇,却不小心碰到了主球,裁判立即判他击球,福克斯因此失去了一轮机会。
比赛落败后的福克斯从此一蹶不振,深陷失落和悔恨的痛苦之中。在一天早晨中,人们在河中发现了他的尸体,他自杀了。
这个故事真实性尚有争议,因为好事者进行了考据,说没有证据表明Louis Fox 最终是死于自杀。不过到他1966年12月4日失踪,尸体于1867年5月10日被发现。整整半年,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可以肯定的是他必定没有刻苦地训练,而作为一个运动员,三天不练就手生,合理推断的话他确实是颓废了!
吕凤先的这个铺垫其实已经很充分地暗示了林仙的命运,其实所有被林仙玩弄和伤害的男人,他们的悲惨命运都或多或少地报应在了林仙身上。每个人都在暗示着林仙最终的结局。
如果再仔细读《多》里有关林仙的章节,又会发现林仙不仅仅是失去了自信。她多年来辛辛苦苦抢到的钱也被上官金虹给榨干了。而上官金虹利用完她以后,把她弃之如履。无论上官还是李寻欢谁最终胜利,他们都觉得林仙多余。上官金虹也许不会杀了她,但她的最好的下场也就是成为上官金虹的性奴隶,毫无自由毫无尊严,让她跟谁睡,她就要跟谁睡。而李寻欢不止一次显示出要杀林仙儿。虽然在上帝视角来看,林仙儿真心悔过李寻欢肯定不追究,可是林仙儿肯定不相信。所以,林仙儿唯一还能正常活下去的希望就只有武功不弱于上官金虹,李寻欢的阿飞。
换而言之,阿飞不仅仅是林仙儿自信的来源,更是她保全自己的希望。相比于吕凤先,林仙儿还多了一层对未来的恐惧。双重压力下,心理崩溃是顺理成章的。
当然,武侠世界的状态是无法跟现实世界完全对应的。问主说的一点是非常对的,在现实世界里,林仙这样的女人不太可能会有如此悲惨的命运。因为现实中,天大地大,出了市,离了省,出了国,又是另外的一番天地。
就是心态崩了。
打个比方,你一个小学到高三都是学神,结果一模400,二模450,心态已然摇摇欲坠,回家找了你那初中平时吊儿郎当的小老弟比试一下做题想弥补一下自己的心灵创伤,结果人家做得比你快还是满分,完了还来一句“以前没觉得你这么菜啊”。
你高考要是还能上400就算你心理强大了,正常一点的都当场退学了。
玩过一个游戏叫“暗黑地牢”,这个游戏里你控制的人物不光有生命值,还有“san值”,也就是精神状况值。当收到强烈刺激,如怪物对你或队友造成暴击、被使用精神污染招数、踩上个陷阱之类的,san值都会暴降。当总数200的san值掉光以后,人物就会陷入疯狂而无法使用。
林仙儿的san值被上官金虹、荆无命和孙小红连番打击之下,已经基本上都见底了,她回家时的精神状态是这样的:
“只要我去找他,无论什么时候,他还是会爬着来求我的。”
“没有我,他根本活不下去。”
林仙儿真的这么有把握?
她的确有把握,因为她知道阿飞爱她爱得要命。
但阿飞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他一定还在那屋子里,因为那是‘我们的家’,那里还有我留下的东西,留下的味道。”
“他一定还在等着我回去。”
想到这里,林仙儿心里忽然觉得舒服多了。
“这两天他一定什么事都不想做,一定还是在整天喝酒,那地方一定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甚至连那些死尸都还没有搬走。”
想到这里,林仙儿又不禁皱了皱眉。
“但是没关系,只要我一见他,无论什么事,他都会抢着去做了,根本不用我动手。”
林仙儿满足地叹了口气,一个人已到了她这种时候,想到还有个地方可以回去,还有人在苦苦地等着她,这种感觉实在令人愉快。
“以前我对他也许的确太狠了些,将他逼得太紧,以后我也要改变方针了。”
“男人就像是孩子,你要他听话,多少也得给他点甜头吃吃。”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发热。
“无论如何,他毕竟不是个很令人讨厌的人,甚至比我所遇见的那些男人全都强得多。”
她忽然发觉自己还是有点爱他的。
她这一生中,假如还有个人能真的令她动一点感情,那人就是阿飞了,想得越多,她就越觉得阿飞的好处比别人多。
“我真该好好地对他才是,像他这样的男人,世上并不多,以后我也许再也找不到了。”
越想她越觉得不能放弃他。
也许她一直都在爱着他,只不过因为他爱得太深了,所以才令她觉得无所谓。
他爱她爱得若没有那么深,她说不定反而会更爱他。
这就是人性的弱点,人性的矛盾。
所以聪明的男人就算爱极了一个女人,也只是藏在心里,绝不要将他的爱全部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阿飞,你放心,以后我绝不会再令你伤心了,我一定天天陪着你,以前的事全已过去,现在我们再重头做起。”
只要你还像以前那样对我,我什么事都可以依着你。”
但阿飞是不是还会像以前那样对她呢?
林仙儿忽然觉得并不十分有把握,对自己的信心已动摇。
她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那只因她以前从未觉得阿飞对她有如此重要,无论阿飞对她是好是坏,她都全不放在心上。
这一路堪称是神来之笔,作死做了这么久的女反派忽然进入了内心戏大公开时刻,我们作为读者一时间还真有点不适应(doge)。
这一路上,林仙儿的san值已经将近掉光了,她以前“从不把任何男人放心上”的心态,完全转变为“阿飞才是我的支柱”这种脆弱的模式,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崩塌瓦解。
最后,阿飞的暴击如约而至。
阿飞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字字道:“我只奇怪,我以前怎么会爱上你这种女人的!”
旁白说,“这一句话就已足够将林仙儿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这个时候,san值清零。
所以她后面在各种妓院各种作,也都是疯狂之后的自我摧残和麻痹,这是她自己给自己的报应。
当地居民就偷着乐去吧!
当地居民就偷着乐去吧!
因为实在是太憋屈了。
因为实在是太憋屈了。
忙着卡对方脖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