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眼前这位落魄少年将来会权倾天下,我也要向他退婚。
不为什么,心累了。
受够了当他的垫脚石而已。
此刻,这位少年正顶着一身的霜雪来到我家门前,凭着上一辈定下的一纸婚约,来寻个依靠。
少年形销骨立,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出奇。
迎接他的,是我爹一副死不搭理的冷脸。
1.
这门亲事,我爹是死活不肯同意的,落魄了的大户,没半点价值,给了二十两银子就打发他去了。
少年握紧了拳头,目光往屋内探了又探,到底还是走了。
「嘁,穷成这样,我才不肯将闺女嫁给他哩!」少年走后,我爹狠狠地啐了一口。
这一幕叫屏风背后的我瞧了个正着。
见我沉着脸,我爹忙忙摆手跟我解释。
「不是,闺女,爹不是嫌他穷,爹就是觉得这小子不靠谱!」
他紧皱着眉头,起了一脸的褶子。
「哦,我也觉得他不靠谱。」我说。
2.
上一世,也是这样。
家道中落的穆忱叩开了我家的大门,提了这一桩婚事。
我爹一口拒绝。
可我不答应——婚约订下了就是要遵守的。
当时跟先生念了两本书的我,打心眼里瞧不起爱财如命的我爹和斤斤计较的我娘。
「人无信不立」、「莫欺少年穷」。
我用文绉绉的话劝了我爹好一阵子,他还是不答应。
于是,我拿着订婚的信物毅然决然地出了韩府的大门,铁了心的要嫁给穆忱。
我爹气得要死,他说我要嫁给穆忱他就不认我这个女儿。
不认便不认,我昂着头走向穆忱,以为走向了自由和幸福。
我至今也不知道,当时的出走到底是跟我爹赌气的成分多一点还是喜欢穆忱的成分多一点。
虽然穆忱长得确实挺讨人喜欢的。
凭着一点嫁妆,我和穆忱买了一所小宅子,在小宅子里头成了亲。
我供他读书,看他写字,为他洗衣做饭。
我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小姐,变成了一个整日在柴米油盐里精打细算的糟糠之妻。
但好在穆忱对我很好,是真的好。
他舍不得我干重活,更舍不得我熬夜受冻。他会替我暖热被子,会为我仔细擦干头发,会把我冰凉的手脚揣到怀里。
我们烧着冒烟的黑炭,吃着没有油水的粗茶淡饭,照样也很快乐。
穆忱说,等他考取了功名,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我信了,而且无条件地支持他。
我爱听他念书时带着磁性的声线,我爱看他提笔时认真而且凝重的神情。
他身上有种魔力,叫我打心底地迷恋他,相信他。
尽管他考了好些年,落榜了好多年,但我们慢慢熬着、熬着,他终于考上了。
放榜那天,他高兴得把我抱起来转了又转。
3.
起初,他只是个小官,拿着微薄的俸禄。偶尔带着我下馆子打牙祭,还要攒钱给我买簪子买胭脂。
我说他瞎花钱。
他从后面环过来,把下巴搁在我肩上说,这算什么,我以后要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
穆忱官做得很好,一直都很尽职。
又过了两年,他就给调到兵部去了,俸禄翻了倍。
那时候邻家的夫人们都夸我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好夫君。
穆忱倒是实在,他说,是我有个好夫人才是!
我都羞红了脸。
再后面,他居然要领兵打仗。
他不是个文官么,怎么还要上战场呢?
他握着我的手,长长解释一通,叫我放心。
我怎么能放心呢?但我也挡不住就是了。
每次出征前,他都会好生安慰我,抱着我。离家后,又从远处给我寄来一封封家书。
我虽然心底难过,倒也还能理解。
他既然忙着打仗,我也不好闲着,便把积蓄都拿来为前线的将士备置过冬的棉衣。
众人皆说,穆参军在领兵上天赋异禀,短短几年就立下了无数战功。可我看着他每次回来新添的伤痕,只有心痛罢了。
我对着伤疤一道道抚过去,眼睛都红了。
「你夫君皮糙肉厚,这点小伤有什么要紧!」他弯着嘴往我腰上掐了一把。
我骂他好不正经,他又把我拉过去,坐在膝上,咬着耳朵说浑话。
到那时为止,我还一直坚信,当年义无反顾地出走是对的,我爹我娘都错了。
4.
变故是从他解了边关之围的那一次开始的。
某一次出征归来,圣上封了他二品军侯的爵位。
与此同时,给他赐了婚。
秦王的嫡女,月华郡主,偶然见他长街打马而过,就看上他了。
我的夫君,他同我说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要同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他还是答应了,他稳稳地跪下接了旨,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不管我多么的震惊,多么的不肯,那位郡主还是进了侯府。
她年轻、美丽,一双眸子鲜活灵动,好像水洗过的一样。
她出身名门,雍容富贵,她就像颗明珠一般璀璨夺目,
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一个日益老去,在容颜尽头苟延残喘的黄脸婆。
我同她站在一处简直卑微到尘土里。
穆忱依旧是忙,一日忙过一日,来我这里也像是走过场一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我同他闹,我同他哭,我开始不可理喻地大闹大哭。
「你信我,我没碰过她……」穆忱红着眼睛同我辩解。
我不信,我怎么会相信呢?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张扬艳丽的人,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是瞎了不成?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变成了这样,嫉妒叫我发狂,叫我面目全非,我只能靠砸东西来发泄。
「子衿,你还要我怎样!」他箍住我的手,朝着我喊。
「我要你休了她,你敢吗?」
「我现在……还不能。」他垂着头,紧紧地抱着我。
「那你便休了我!」
「不可能!」
5.
后来便是这样,他不肯放过我,我也不肯饶恕他。
我们就这样相互记恨着,一日接着一日。
再后来的一个雪天,我身上不痛快,又饮了些酒,便彻底病了。我不肯见大夫,只是一日日地拖着,病来如山倒。
那时候,我居然还奢望着能再见他一面。
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他从来不肯告诉我他在忙什么。
等他忙完了,一身是血地回来,我已经彻底死透了。
那天晚上,发生了宫变,他辅佐的某位皇子成功继位。
那天晚上,我死了。
他跑回来,木木地站在那里,又哭又笑,像傻了一般。
我的魂魄离了身子。
我看到我白发苍苍的爹娘伏在我尸首面前痛哭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一辈子挺不值的。
6.
我没想到的是,一觉醒来,居然又到了那个雨雪霏霏的冬日,我又变回了江宁韩家的大小姐。
穆忱顶着单薄的身子到我家来的时候,我还狠狠地吃了一惊。
那种临死前的绝望与痛楚一瞬间涌现出来,我的心被扎得生疼。
疼得我一边攥紧了拳头,一边止不住地颤抖。
还好,这时候我还有的选。
从来一回,那我便选择永远都不要再遇上他的好。
我重生了,回到了刚刚及笄的模样。
年轻真好,我能吃能睡,能唱能跳,还有无限的精力说笑奔跑。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贪婪的看着广阔的澄澈的天空,肉体上的灵便与精神上的欢愉让我决心这一世要好好地为自己而活。
我决定学着打理家里的生意。
一生经商的爹起先还受宠若惊,以为我又要搞黄他的事业,毕竟有过先例。
但看在我认真勤勉的份上,我爹到底还是缓了脸,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熏陶得多了,我突然觉得爱钱、节约、扣扣嗖嗖,似乎是我们生意人的本能,也怪不到我爹的头上。
接手家里的生意三年,我爹开始放心地把几百亩茶园全交给我打理了,他自己又拓开了一桩丝绸的生意。
父女同心,其利断金!我爹拍着我的肩膀无比欣慰地说。
的确,这三年家里的生意是越做越好了。
而这三年,穆忱这个人除了在梦里出现过两次,就再也没有人提起了。
我大概是能够将他忘了的。
上一辈子的事果然就成上一辈子的了。
7.
初春,正是产茶的好时节。
叶嫩、量少,明前茶,贵如金。
新产的好茶叶,还没制成,早叫人订了去。
制好的茶,又得精心保管,若是受潮了、发霉了,便一文不值。
到了运茶的时候,又必得靠得住的老伙计把关,泼了、撒了、湿了,那都是要命的事。
今年是关中的一个茶商,出了两倍的价钱早早订下了,只是要求不可误了日子。
可巧,几个信得过的老人病的病,有事的有事,都告了假;我爹又去南边谈生意去了,一时间运茶这事便没了主心骨了。
我到底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从江宁运到关中,先水路后陆路。
陆路多险。
这险境突然就叫我给碰上了。
一大队不知是山匪还是流寇的青面大汉把我们的车队团团围住,打头的几个伙计都吓得没辙了。
「往年走这条路都没问题的。」我旁边的小厮哭丧着脸说。
「现在还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瞪了他一眼,「赶紧带着货先跑!」
「小姐,货重要还是命重要?」小厮彻底地哭了。
「都重要!」我敲了他一脑袋。
我让随行的几个打手去同他们交涉,自己带着人抱了几坛子茶叶就往后跑。
没跑两步,随行的打手们就纷纷被踹开,几个大汉朝着我们大步追了上来。
我听到身后草木被踏碎的声音,心里越发焦急。
越急便越跑不快,还一下子崴了脚,抱着坛子摔到了地上,斗笠和面纱也磕掉了。
重生一回的人注定是要命大些。
就在那汉子要过来的时候,一个青衣剑客从天而落。
看那剑客出场的方式就知道,他功夫绝对不低。
几道剑光闪过,他就跟杀鸡拔毛似的,把那几个大汉的衣襟划得稀烂。
好快的剑!
青衣剑客收剑入鞘,冷冷地扫了一圈,山匪面露惊恐尽数逃窜。
见我还摔在地上,他瞥了一眼,并未扯我起来,倒是俯身捡起斗笠递给我。
他倒是懂规矩……
我抬头看清了他的脸。
凌厉的剑眉,干净而流畅的下颌,这还是个样貌怪清秀的年轻剑客。
许是我看得太明目张胆了,剑客突然别过了脸去,耳根子泛着点红。
啧……
我轻咳了一声,再一回神看着地上一堆被揍得哭爹喊娘的打手,我突然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8.
那剑客就是个剑客,抱着剑冷冷地杵在边上。
身量高,腰杆儿直,跟插在地上的旗杆似的。
人问他打哪儿来也不说,问他上哪儿去也不言,千问万问,只听说他姓沈名攸。
兴许就是个走江湖的人。
我决心花重金聘请他护送我们一程,报的价钱连我身旁小厮听了都张大嘴老半天说不出话。
沈攸也不说话,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抱起地上的坛子塞回了马车当中。
话少么,倒也好,能干活儿就成。
他虽然看着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安排起每日的行程来却极为细致。
到哪处歇息打尖,到哪处要改乘船,他都安排得极好。
有人就问他,咋对运货这一行这么熟的。
他说他先前走过镖。
走镖的?难怪。
有走过镖的沈攸护送着,这一路倒是很顺利。
一车的茶叶送到了,他仍旧原路护送我们回来。
有一日途中歇息的时候,我走过去问他,日后可有何打算。
他也不说话,若有所思的样子,一团黑漆漆的眉毛横着。
我接着试探性地问,要不要考虑留在我们江宁韩家呢?
问这话,我心里头是十分没底的。
毕竟这么一个功夫了得的剑客,去我们韩家当个帮工,也太屈才了些。
他转了转眼睛,匆匆扫了我一眼,突然嗯了一声。
立马又抱着剑挪到边上去了。
这是答应了?
9.
最后一天,紧赶慢赶,终于是在天黑前赶回了家。
屋门口好热闹。
崭新的翠顶轿子停着,还列了一排带着刀的人。
吓了我一跳。
进了门,看见穆忱坐在上首的时候,我就吓得更狠了。
我愣在门口没动,背上兀地冒了一层虚汗,冷得发抖。
那股子钻心的痛楚时隔多年又冒了出来,像一个总也逃不出的噩梦。
怎么又见着他了?
「闺女,来拜见这位穆大人!」
我爹拽了我一把。
我硬着头皮行了礼,一抬头,只见穆忱朝着我点头微笑。
他每笑一下,我的心里就像被刀戳一下。
他穿着正三品的朝服,又儒雅又刚毅。
上一辈子,他就被称作是儒将,但那都是很后来的事了。
怎么才短短几年的工夫,他居然就升到参将了?
门廊上摆了两三担礼品,耀武扬威地立着。
看来没有我的多此一举,他仕途倒还更顺些。
我在心里头冷笑。
穆忱同我爹在大厅里闲聊,聊着聊着居然聊到了我们的婚约上去了。
是穆忱提起的。
我看着我爹一脸的谄笑,心里头突然咯嗒一下,我爹这不会是要卖女儿吧?
「唉呀贤侄这话可就自轻自贱了,还提什么婚事不婚事的,我们这种商贾人家的女儿,给你做妾也不配的,哪还提得上早就作废了的婚约啊。哈哈哈……」
我爹打着哈哈给他否了,我松了口气。
「伯父,我并不介意身份,我会对子衿好的,我会对她好一辈子的。」
穆忱突然起了身,目光灼灼,十分的诚恳。
上辈子,我亲眼看见谢祉在城墙上用一支箭了结了他未过门夫人的性命。
箭矢正中眉心,而那未出阁的蒋家小姐血溅当场。
而打了胜仗的谢祉在回京后,非但没有受到责怪,反而受到了百姓们的夸赞。
说他护国杀妻,却愿终身不再娶,宁舍弃未婚妻的性命,也一心卫国。
何其大义。
可我却记得那时,谢祉将箭矢射出时眼底的冷漠与断然。
重活一世,谢祉未过门的夫人却从蒋家小姐变成了我。
我不愿意:我还想活。
1
即使知道眼前这位落魄的少年将来会权倾天下,我也要向他退婚。
性命当前,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
娘亲扯住我的袖子,将我扯到一边。
我爹连忙向谢家人道歉:「谢兄,小女说的都是玩笑话,小孩子的话做不得真。」
可我却高声大喊:「我没开玩笑。我要同谢祉退婚。」
诚然,如今谢祉在渝州一穷二白,仅依靠曾经显贵的外祖救济,在军中谋得一官半职。
一年后,渝州因战大乱,我知道他会在那时得到圣上重用,甚至封侯加爵,成为朝中第一重臣,可我就是要与谢祉退婚。
因为谢祉这荣华富贵,根本就是靠他前世未过门的夫人——蒋家小姐的性命换来的。
而我再醒来,不仅重活一世,更是与谢祉有了婚约。
如此一来,那赴死之人岂不是将由蒋家小姐变成我?
娘亲捂住我的嘴,将我扯到屏风后。他们大抵也想不到,为何这好端端的婚事,我却执意要退婚。
谢祉的父亲正欲开口,谢祉却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如此,便退了吧。」
没等我松下一口气,就看见谢祉站起身,朝我所在的屏风深深望了一眼。
尽管只有一眼,却看得我头皮发麻。
他一字一顿:「婚姻之事,切莫强求。」
谢祉走后,我爹又将我臭骂了近三个时辰。
谢祉如今虽是一无所有,但他有个曾经显贵的外祖。
我爹便是因为谢祉那外祖,为我谋得了这桩婚事。
谢祉日后如何我爹不好下定论,但他却知有谢祉外祖家做庇护,也能护得我一世周全。
宋家虽然并未入仕,可十年前却在渝州声名鹊起。
原因无他,我爹宋沽成了渝州的首富,还四处散财救济,在渝州百姓间颇受赞誉。
可前来求亲的却是些歪瓜裂枣,左不过是觊觎我爹的财产,想要做上门女婿。
上一世,我应是与渝州知州之子林鸿轩定下婚约。可谁知重活一世,甫一睁眼便听见婢女小秋同我说,我爹正在商议我和谢祉的婚事。
于是便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虽不知自己为何回到了这个时间,我又为何会与谢祉扯上关系,但我却知为了自己的小命,一定要与谢祉保持距离。
毕竟,他会在两年后的渝州城墙上,毫不犹豫地用箭射杀他那作为人质的未婚妻。
2
拿回婚书后,我自是松了一口气。
我爹仍在喋喋不休,我当然没放在心上。
待他说累了,我这才拉着他坐下,万分诚恳地握着他的手说:「爹爹,咱们日后还是离谢祉远些吧。」
不求加官进爵,安安稳稳度过一世便好。
可我爹听我提起谢祉的名字却气得抖落了茶杯,眼看又要絮叨起来。
于是我便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谎。
「小秋同我说,她昨日外出时见谢祉进了云良阁。」
我眼眶一红,说着便要落下泪来。
云良阁,渝州中有名的花楼。
虽说只是商贾人家,可爹娘将我自幼捧在手心,自然不可能让我受半点委屈。
我娘慌忙凑上前替我擦泪,我爹将信将疑,沉默片刻后问道:「当真?」
「晚晚一介闺中女子怎会无故知晓云良阁。宋沽,你难道还想让晚晚嫁过去受委屈不成?」我娘闻言震怒,伸手将我爹推到一边去。
「夫人莫气,只是谢祉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我爹忙着哄我娘去了,而这桩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谁知「谢祉去云良阁」这话却被人传了出去,不出三日,渝州上下都知道谢祉因去花楼,被退了婚。
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虽说我是想与谢祉退婚,但我并不想与谢祉结仇。毕竟将来他会成为朝中权贵,届时想要弄垮宋家,就如踩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于是流言传了三日,我便在府中战战兢兢地待了三日。谢祉没再找上门,待流言散去,我这才出府重见天日。
这三日我自然没闲着。我将记忆中所有能记得的重要节点和事件一一写在纸上,以防日后忘记。
再过一年,西燕戎人起兵攻打南渊。渝州作为南渊各州交界,陆路水路发达,自然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宋家也因此遭受波及,虽因战乱散尽家财,所幸爹娘均是平安。
直到谢祉于城墙杀妻平定战乱,渝州这才逐渐恢复原先的安稳繁华。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这一年内想办法将宋家的家业迁移至其他州郡,并说服爹娘离开渝州。
尽管渝州最后会得以平定,但我却不愿带着宋家冒这个险。在渝州被困的最后一个月,不但没有等到援兵,并陷入弹尽粮绝之地。
短短一月,饿死街头之人数不胜数。
宋家做的生意多,盐引粮食、酒家当铺均有涉猎。
西燕并非只攻打渝州,一年后南渊各地将陷入战乱。唯一幸免于难的是延京,以及有渝州在前作为掩护的覃州。
只是覃州在我看来同样危险,倒不如想法子进入延京。
毕竟皇权当前,延京倒相对安全。
我带着小秋出门,到宋家的各个产业查看,企图找到能够打通延京的产业线。
各州府都已经有了稳定的盐引及粮食来源,延京繁盛,若想通过酒家在延京站稳脚跟,必须得有足够的吸睛之处。
奈何我刚带着小秋绕过一个弯,便见我家酒楼醉仙楼大门前围着几号人。
谢祉相貌出众,我自是一眼便扫见了他。
有些头疼。
除此之外,站在他对面的那人便是与我上辈子有过婚约的林鸿轩。
林鸿轩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这不是我们谢大公子吗?怎么,云良阁去腻了,想来醉仙楼吃吃酒?」
林鸿轩身边的家仆纷纷配合着哄笑起来。
又是云良阁。
倘若知晓今日出门会碰见谢祉,我定会老老实实窝在家中,诚心做人。
也不知究竟是谁把云良阁这事传了出去。
谢祉没搭理他,绕过林鸿轩便想走,却又被那些家仆堵住去路。
他一抬头,视线刚好捕捉到正欲逃离现场的我。
我:「……」
他眉间轻轻一挑,倒是没道破我的身份,继而径直看向林鸿轩,道:「你想如何?」
林鸿轩闻言笑得得意:「说来也简单。前阵子本公子嫌府中犬吠声吵闹,便命人宰了丢了出去。如今想来却有些想念,不若劳烦谢公子替我了结这桩心事?」
想让谢祉……学狗叫?
林鸿轩怕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
可我看着谢祉猝然掀起的眼眸,心底却觉得他说的下一句话应当是「不如我送你下去听听犬吠」。
果然,谢祉面上一冷,唇角勾起几分讥诮,眼见就要开口。
我心神一凛,步子已经下意识迈了过去。
「林公子。」
林鸿轩看见我,果然止住话头,满面讶然:「原来是宋姑娘。」
可我看见林鸿轩便忍不住咬牙切齿。倘若他自找麻烦也便罢了,可偏偏提了云良阁,扯上了我。
这不是给我拉仇恨吗?
我皮笑肉不笑:「见林公子同谢公子在醉仙楼聊得投缘,不如一起进去坐坐?」
谢祉刚与我退婚,想必也会为了避开我而拒绝,而林鸿轩却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如此一来两人便算分开了。
林鸿轩果真答应了下来,我正眼巴巴地等着谢祉的回复,便见他视线从我脸上掠过,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却之不恭。」
等等,这怎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难不成谢祉真的记恨上了林鸿轩?
我硬着头皮将他们领进醉仙楼,两人相对而坐,剑拔弩张的样子却看得我头疼。
我只祈求林鸿轩少说些话了。
或者别扯上我也行。
可惜这世间的事大抵都不尽如人意,怕什么便偏来什么。
「宋姑娘来得巧,我近日听闻你与谢公子退了婚,」林鸿轩夸张地用袖子掩住口鼻,「可是因传言所言谢公子夜宿云良阁之故?」
我藏于桌下的手狠狠绞住自己的衣摆,脸上却是笑意盈盈:「怎会?林公子是从何处听来这些莫须有的传闻?」
见他张口,我怕他再说出什么挑衅的话来,便苦口婆心地同他说:「林公子,谁知在座的各位是否会时来运转,终须有日龙穿凤,你说对吧?」
而林鸿轩还喜滋滋地认为我在夸奖他,一个劲儿地点头。
谢祉倒是盯着我沉思了片刻,半晌才收回视线,启唇嘲讽:「原是我小看了宋姑娘,竟不知你也知此等道理。」
完了完了,这便是恨上我了。
我是想与谢祉退婚没错,但我并不想与他结仇啊。
我张了张口,还欲为自己开脱,可是谢祉却径直站起身,似乎就要离开。
手中的布料猝然向上提起,我顺势抬头看去,只见手中紧攥着的东西,居然是谢祉的衣袍。
我偷瞄了一眼谢祉,十分心虚地收回手。
这下真完了。我原以为自己伸手绞的是自己的衣摆,谁知竟然拧成谢祉的了!
谢祉的视线也向下落在自己的衣袍,怔在原地顿时失语。
而我已经在思考,自己究竟是要哭得多么潸然泪下,谢祉才会接受我那毫无意义的道歉了。
仇上加仇。
谢祉面无表情,声音微冷:「宋姑娘,男女有别,请自重。」
……
正欲开口道歉的我霎时顿住。
不就是一件袍子么?用得着这么小气吗?
但我也因此没了道歉的心思,径直对上他的双眼,噙起笑开口:「谢公子,慢走不送。」
3
谢祉走后,林鸿轩还坐在原地等我,但我却已经没了应付他的心思,便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
只不过在同林鸿轩客套的过程中,我这才知晓原来林知州在这一世也有意上门定亲,却被谢家抢先一步,搅乱了上一世的安排。
怪不得林鸿轩如此针对谢祉。
但我对上一世的林鸿轩印象并不深,只依稀记得及笄那年林知州上门议亲,后来渝州战乱,两家自顾不暇,婚事便也一直耽搁下来。
如今看来,林鸿轩也并非如传闻那般才智双全。
小秋跟在我后头一同在醉仙楼转了一遭。如若真想在延京开酒楼,除厨子外,还要考虑地段装潢等其他因素。
最要紧的是,要想说服我爹在延京开酒楼却并非易事。难不成我要同他说一年后渝州将乱,所以要提前准备后路逃跑么?
如此荒谬的话又有谁会相信?
我垂着脑袋沉闷地离开了醉仙楼,街道两旁的吆喝声络绎不绝,惹得人心烦。
本想着尽快回府思考接下来的对策,可小秋却在经过成衣铺时拉住了我。
「姑娘,上回您定做的冬袄还未拿呢。」
于是小秋进成衣铺取冬袄,我则是蹲在门外思考人生。
有几位姑娘停留在成衣铺前的小摊,我所在的位置刚好是一个小角落,并未有人注意到我。
「你们听说了吗?谢祉去……那种地方被宋声晚退婚,你们说这究竟是真是假?」
「定是假的。」那姑娘斩钉截铁地回答,「退了也好,宋声晚不过是一个商人之女,怎配得上谢公子。」
原本无意偷听墙角的我此时却有了兴致。我抬眼看去,便见蒋悠柔一行人站在小摊前挑选胭脂。
这一看,倒是令我愣住了。
蒋悠柔,前世谢祉未过门的夫人,那个被谢祉在城墙上用箭射杀的蒋家姑娘。
如此痴心一片,可惜终是错付。
我蹲在角落连连感叹,视线落在蒋悠柔手中的胭脂上,却倏然怔了神,就连她何时走了都不知道。
小秋抱着包裹好的冬袄出了铺门,见我蹲在角落发愣,不禁疑惑询问:「姑娘,您蹲在这儿做什么呢?」
我倏然回神,拍拍裙摆站了起来,又把自己的荷包交给小秋,嘱咐她说:「小秋,你替我打听打听渝州内是否有会做胭脂的人。」
我指的胭脂,自然便不是这些小摊小贩所售卖的这种了。
可小秋拿着沉甸甸的荷包,愁眉苦脸:「姑娘,这银子给得是不是太多了些……」
「无妨。」我无端又想起了谢祉,「剩下的银钱你便替我去成衣铺买两件最便宜的男子衣袍送去谢府。」
反正他定不会穿,如此这般便算赔礼道歉了。
小秋欲言又止,一个劲儿地偷瞄我:「姑娘,您该不会对谢公子……余情未了吧?」
闻言,我顿时黑脸。
什么余情未了,这婚约还是本姑娘亲自退的。
见我神色不对劲,小秋自然不敢再问,拿着荷包便跑去打听了。
延京多是官宦人家,除吃穿外,那些夫人们最大的花销通常便是在脂粉首饰上。
只要找到会做好胭脂的人,我便有法子让宋家的胭脂名声传到延京去。
直到傍晚,小秋这才赶回府。
关了房门,我拉着小秋的手,期盼地瞅着她。
相较于我的急切,小秋的状态倒显得犹豫得多。半晌,她迟疑地凑到我耳边,同我说她的确找到了一个会做胭脂的娘子。
只不过那人是在如梦阁。
如梦阁,在渝州与云良阁齐名的花楼。
但我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如梦阁便就此退缩,于是翌日晚上,我便乔装打扮成男子,混进如梦阁。
但我还是被一眼识破了女子的身份。
所幸过程还算顺利。那位会做胭脂的舒娘子是如梦阁中的清倌,如梦阁中的老鸨原先并不愿让舒娘子赎身,奈何最后还是败于我的重金之下。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把银票白白交了出去,心疼的同时不禁心想,一掷千金的感觉一点也不快乐。
舒娘子今夜留在如梦阁中收拾包袱,明日一早便来宋府寻我。
我与老鸨议事的屋子相对偏僻安静,正当我拿着舒娘子的卖身契准备离开,却听见隔壁屋子里传来模糊不清的交谈声。
我隐约听见了「城防图」「时机」等词汇。
我心神一凛,莫名觉得屋内交谈的事与一年后渝州的战乱脱不了干系,便放轻脚步走到屋门一侧偷听。
说话的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依旧掩盖不住说话的腔调及口音。
是一个西燕人。
「大人的计划不变,你须得尽快绘制出渝州的城防图。」
我的手指轻轻一颤,咬住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回答的人约莫是西燕人派进渝州的内应,说话腔调与渝州人并无不同:「渝州军事构造复杂,我还需要时间。」
西燕人有些不耐:「还需要多长时间?」
那人沉默片刻,低声回答:「至多半年。」
至多半年,西燕人便有可能拿到渝州的城防图。
依照二人简短的对话来看,西燕人获取城防图的方式不像是盗取,反倒像是自己绘制。
难道说,西燕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在渝州安插内应了吗?
前世西燕攻打渝州的前期,攻势的确又狠又准。今日看来,很可能是西燕人拿到了渝州的城防图。
在无援兵的情况下苦守三月已是极为困难,可谢祉不仅守过了三月,更是守了一年,还将西燕的敌军彻底击退。
此人虽冷血至极,确为将才。
我凝神继续听下去,可是身后却传来老鸨的叫喊声:「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
屋内的人听见动静纷纷嘘声,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倘若再不逃跑,只怕是未能等到西燕攻打渝州,自己的小命就得先交代在这。
若不是老鸨忽然出现,说不定我还能听见更多东西。
我握紧双拳,顾不上其他,提起一口气向楼下奔去。
但我却庆幸今晚没把小秋带来,若是两个人,恐怕更难逃走。
我甚至不敢回头看屋内的人是否追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往前跑,直到自己撞上了人,这才捂着脑袋后退几步。
我一抬眼,更是讶异。
谢祉怎么来了如梦阁?
但他视线一闪,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把将我拉进隔间内。
那个西燕人还在沿着一路的房间搜查,眼见就要来到我们所在的隔间。
隔间内就只有简单的两扇屏风和一张床,根本无处藏人。
我咬咬牙,拽着谢祉来到屏风一侧。
榻上翻云覆雨的人并未注意到屋内进了人,我和谢祉就站在床帷和屏风中央,一旦西燕人推开门往里探看,我和谢祉都将暴露。
谢祉背对着床,而我同谢祉相对而站,自然免不了看见一些令人赧然的场面。
我躲闪着低下头,热气却不自觉地从脖间翻涌上来,如若此刻有面镜子,镜子中的我一定满脸通红得能滴出血来。
床上的女子叫唤得又软又媚,谢祉也注意到我发红的耳廓,微微垂下眼睫,随后伸手向我探了过来。
和平年代,要成事最好的策略是无底线的投机。
大家都在排队,什么策略可以最快?插队。大不了被骂一顿,又回去排队。我今天在游乐场遇到一个女的很厉害,插队以后不仅一口咬定自己没插,而且大哭大闹说我一个男人欺负她女人,搞得围观的有女性为她撑腰了。因为已经排队一个多小时本来很烦躁,我一直拒绝让步,但最后也没办法。
战争年代我直接一把枪指她头上让她滚。和平年代对这种的人没办法。无底线的投机是个体最优策略。
排队的时候无聊刷手机,看了几个最近落马官员的经历。无非是卖官鬻爵,权钱交易,利益输送那一套。所以也可以看出来,怎么能快速升官?各位读者冰雪聪明,不消我说。
无底线投机的人,往往不那么喜欢谈国家大事。不过这也未必。有些人也喜欢谈国家大事中美关系,或者谈理想。这不影响他们干损人利己的事情。或者谈国家大事本身也可以作为一种投机行为。
和平年代大家不愿意喊打喊杀,所以纵容了他们。就像马路上开车左冲右突的那些人,如果碰上乱世,那谁敢乱插我就乱撞。但和平年代,大家都怕麻烦,都让着他们,让他们得到了利益最大化。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苍天是不会饶过,可我们的小命不敢跟苍天比,我们就这几十年。正直了一辈子,贫穷了一辈子。升不了官,你谈的理想有人听吗?发不了财,只有福报管什么用。袁世凯再遗臭万年,也当上了大总统甚至皇帝享尽荣华。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少不了还要被社会达尔文主义者揶揄一句,好酸。
word不能用来社交。
也不能开盘对赌。
但是橙瓜可以社交……
我用橙瓜认识了好多小哥哥小姐姐,而word就是个单纯的打字工具。
大神码字可以开盘对赌。
之前用的时候,一个月能赢个一两百块吧。
不过现在不清楚还有没有开盘对赌的了。
长时间码字本身就是个很枯燥的事情啊。
还是需要一些趣味性的。
比如橙瓜可以闯关。
把码字当成游戏,赢橙瓜币!
用word码字的时候,会让我有一种,我好像在工作……
而不是在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