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善有善报的故事？ 第1页

爷爷当年是果党的潜伏者，潜伏在沈阳伪满洲国政府，面上帮日本人做事，暗地里给各种抗日组织帮忙。

年关回家，给太爷爷交工资，不小心掏多了，被劈头盖脸揍了一顿。挨打时候不敢分辨，事后才偷偷禀告一部分是南京给的经费，另一部分是鬼子给的过年的钱（类似年底双薪）。

太爷爷知道我爷爷是走刀尖了。

没过两年，日本人侦破了这个果党情报网，爷爷侥幸逃出。也是笨，居然第一站回康平农村老家。

连夜跑到家天才亮。刚吃了早饭要收拾行李，伪军一个马队就把家围了。地窖地道？拉倒吧，那是稀烂电影故事。

太爷爷引了伪军队长堂屋坐定，问来意。

队长爽快人：找你大儿子。问过了，邻居说刚到家。我也是奉差事，不为难您老。

太爷爷慢慢问，贵姓，家哪里的？

“倒是不远，往北40里”，队长报了村名。

太爷爷笑了：这样吧，还没到中午，烦长官快马，回家问问老辈，有没有认识刘家窝铺马xx的。我这边准备弟兄们的午饭，不耽误。

大户人家，乡里乡亲，伪军也一般不去结死仇。见太爷爷这么镇定，队长抓了抓头，说好，就去。嘱咐手下继续围着，上马就跑。

平地马快，不移时到家，直奔堂屋找老爹：爹，你认识刘家窝铺马xx老爷子吗？

队长爹翻着眼说这名怎么这么熟悉啊？等等，我问问你爷爷。

队长爷爷一摸后脑勺，认识啊。二十年前咱这儿大旱，眼看要饿死人了，人家老马家得了消息，送来三大车粮食，水都没喝一口就回去了。全村一个没饿死，多亏人家呢。咋啦，他家有事？

队长听了，冲出屋子就跑，口里喊着回头说。他爷爷他爹就后面骂：小王八犊子，你敢祸害人家看我不削死你。

队长回到刘家窝铺，午饭刚做好。

队长叫了俩亲信进去，见了太爷爷，一躬身：不好意思，我得公事公办。一抬下巴：你们两个，给我看住老爷子。说罢枪上膛，直奔后院。

我爷爷就在后院屋子里，觉得自己在劫难逃，正写各种诀别信呢。一抬头，嗯？有个端短枪的走进后院来，双目一对，却垂了枪口，另之手往下按了按。

当场就愣住。这对他开枪呢还是不开枪？说好的拼一个够本拼俩赚一个呢？

队长端着枪，马厩柴垛佛堂仓房看了个遍，就是不进爷爷呆的房子。

回到前院，队长收了枪：我搜了，确实没在家。但弟兄们跑了大半夜，午饭你得管吧？

太爷爷乐了：刚做好。叫弟兄们一起来吃吧。

吃饭功夫，队长把告密的邻居给叫过来了，说你特么瞎眼，黑咕隆咚能看清楚谁是谁？再瞎说老子毙了你。

饭罢，引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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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左右，爸爸有时候大半夜看信，看完就锁起来。我偷出来看，信封居然是日本经香港红十字会转寄过来的，外面日本字三行，里面繁体草书，看不懂。

原来是爷爷逃走后，又潜伏在其他地方，直到光复。国共交战逃台湾，音讯隔绝。改开后，居然找到当年共事的日本人，辗转与大陆联络上。特务思维真的挺特别，各种隐语要猜。

再后来回大陆探亲见面，才知道更多：

果党潜伏虽险，但日本当时确信自己是建东亚“王道乐土”，初期对满洲各种怀柔，还贼特么自信，反间谍工作就一直稀松。

爷爷就向果党决策层建议：情报暗杀、炸军火毁交通，用处不大。得从根本上摧毁日本人统治。分析结论是：对这种政权，败坏吏治是根本。盖因百姓生计无忧，则无大抵抗心理。此策貌缓实速，被采纳。

于是乎大肆贿赂。日本毕竟是穷逼帝国主义，大小日本官员从坚拒、婉拒、回赠到欣然接受，再滑到给钱办事心安理得，也就两年功夫。汉官嘛，无师自通，还能教会日本上司各种吃拿卡要技能。

你以为东北民风淳朴官场清廉？伪满时就给掘了根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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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爷孙夜话，语短意深：

“日本因何败？”

“贪心不足蛇吞象，岛国纷乱无眼光”

“TG为何赢？果党为何输？”

“共实为民，得真实拥护。果党为官，腐败无可挽。”

“身体为什么这么好？”（85岁上四楼一口气）

“追打共党二十年，被追打4年，脚板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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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撇下一大家人到台湾后，脱了军装，去大学教书。还是双薪，大学给一份，特务系统给一份。加强监视嘛，自己是个啥果党心里挺有逼数的。

攒了不少钱，都被台湾出生的七叔败光了。老七是当年台中有名花花公子，帅得让男人都窒息。前边祸害良家女，后面老爷子陪罪赔钱。不然老七叔早就五肢不全了。现在爷爷去世，他也老了收了兵。

世间事，都是各种大小因果。

太爷爷做善事一辈子，救过TG地下党（倒在路上雪埋了），拉回家去救活，给地给牲口过了两年，101入东北，人家才亮身份，走了。

那时国共拉锯，康平地区血光四溅。田大学生地主武装暴动，地方志不忍看。

全家疑参加暴动，捆了准备枪毙活埋呢，救的地下党赶到，给放了。老太爷也确实约束儿子们没参加。

再头一年一个黑夜，发现有人砸门，是个民主联军的兵，大腿枪伤还被追杀。太爷爷小心收了藏在家里，养了一个月，送了毛驴和一口袋粘豆包找队伍去了。后来知道，是个共军大官的警卫排长。

排长聪明，找大户救命。小门小户没准胆子小贪财送官啊。

太爷爷为啥只给毛驴不送走马？不惹眼嘛。当时国军很猖狂，101被追得屁滚尿流跑松花江北边才敢歇脚。

就因为这些事垒起来，后面几十年，整个家里没有害命的祸。

当然，几十年断音讯的爷爷觉得大陆留下的六个儿子，存三个就烧了高香了。信里的话，他不信。

第一次回大陆，老五叔去香港陪着他飞沈阳。那时候台胞待遇高，伯伯父亲叔叔们直接在停机坪排队等。

飞机没停稳呢，爷爷就激动地站着从舷窗数人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眼泪一下子收不住了，还是少了一个啊。

五叔憨笑：爸，我，我，加上我，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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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爷爷，全家下放，辽宁河北山东，十年搬了十三次家。我还小只知道玩，难事都是爹妈扛了。

每学期我只难受一次：开学填登记表。成份一栏挺长：反动军官、逃亡地主……

劳动多，挖树坑插秧割稻子种小麦修毛渠，也没觉得累。学习就差了。回城，成绩班里倒着数。

数学李老师，40来岁吧，天天揪着我补课。平时像个没脾气的胖妈妈一样护着几个学生，严厉起来却比班主任都厉害。体罚从二廖同学（她儿子）做起，真打。

就那三个月的拼命，让我考上重点中学。

多年以后，我问李老师为什么对我这个插班生那么好又那么严，她笑了，说老一辈都一个锅里吃饭的，都是“反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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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说老妈这边，太奇异。

太姥爷是个山东莒县做小买卖的，被贼绑了票。家里穷，眼看着要被撕票了。

年景不好土匪更慌，所以穷人也绑。有时20个鸡蛋就换一条人命，赎晚了就收尸吧。没规矩土匪也做不成啊。

太姥爷问当家的：俺会做饭，能不能留着先不杀？

土匪的灶食功夫确实太差，头领刚好也是个好吃的，就说行，做不好别怨我。

太姥爷确实手艺好，土匪们吃舒服了，留了条命。又看他老实，寨子外面也去得，打柴、捡蘑菇、收打猎的套子，成了半自由人。

枪比腿快，家有老母，不敢起心思逃。只盼着哪天头领转了意放人。

做了半年饭，官军剿匪，仨头领一个没活成，太姥爷也被当土匪捆了。他喊屈，小喽啰证明他确实也是票，因为会做饭才免了死，是实。于是当场释放。

太姥爷居然没回家，反藏在了山上。

这是个有心人。平时就留意几个头领的动静，观察着一草一木有啥变化，猜测着土匪们藏宝的地方。官军一走，他伏在山上又等了几天，看没人声了，开始东挖西掘。

居然就找到了三处。重新换地埋过，取了些，藏在身上下山，回家。

很耐心地把小买卖做成小生意，小生意做成大生意。一年有几个月不在家，说是去贩牲口，其实是挖宝藏，找说法，洗白土匪的钱。

土匪的钱好花？多少人家的血和命呐。

他买了半条街的铺子，总生不出孩子。

五进大院，家里从来超不出五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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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出孩子，就同族里过继了我姥爷。

续了香火，日子该旺了吧？ 还是不行。外面风光，回家孤零零就四口人。

走投无路，问了个有名的算命先生，人家也不多说，只一句：“财命相伤，户不过五”。太姥爷大概是明白了：带血的钱咒人。以后，就只赚自己该赚的，也再不回山。一家人渐渐平安，太姥姥也开了怀，连生4个儿子。却不料五姥爷出生不久，太姥爷和太太姥娘都没了。

姥爷当家，侍奉太姥姥，活得小心，“憋着活”。数一数家口居然是六口，就天天担心娘和弟弟被收了去。关了生意，去了学校教书。家有三斗粮，不做孩子王。可姥爷就想家里平平安安的，想是存了舍自己的心，也算是赎。

37年，娶了姥姥，隔出一个院子单过，太姥姥随他过日子。二姥爷大了，也娶亲顶门立户。分了家，按每户5口，总行吧？

第二年，鬼子来了，人命成了草。

忍了一年，忍无可忍。姥爷当下扔了粉笔书本，投了八路，扛起了枪。

“俺不信俺们中国人不是人！” “就死了，还兴许破了咒。”

自此打仗出了名的不要命，炮弹子弹却躲了他。几年下来，一个疤都没有。老伙计越来越少，他却越活越能活。 一边是识文断字人聪明，部队舍不得秀才，一边是枪法极准，留在后面掩护枪枪不落空，比冲在前面划算。

打走了鬼子，回家歇了没多长时间，又走了。入关，打国军。熬过南满最困难的一段，跑回家了。要不解放后混个师长没问题。

“对面都是中国人。”他越寻思心越灰。“二妮子病没了，屋里的（我姥姥）也没了。俺这里天天杀人，难不是报应？”。一念催动，跑回老家了。

按纪律要是被半路抓住，妥妥该枪毙的罪。军分区得了信儿找到他，他也不抵赖，交出枪，脱了袜子，说我不能继续在队伍了，家里俩孩子没了娘。你再看俺这平足，累杀。

团政委是个老红军，经多见广，朝鲜回来后捎信来，说老王你在老家怕是不稳便，回抚松吧。

过命的交情，大事姥爷信他，带上俺娘，去了抚松。不会种地，派了个看山的活儿，还配了枪。自此历次运动，他都躲过去了，野味也塞了一肚子。

老家人丁兴旺，五姥娘还在2000年左右自己跑北京玩了一个月，临走念叨：咱这一大家子，是你姥爷用命挣来的。就是苦了恁娘，五岁就没了妈。

又记：姥爷曾经给我们四条狍子皮，皮子整齐，都是爆头。姥爷说铺了这皮睡在雪地上都不会得风寒。他自己却睡狼皮，说是有事情的时候，狼毛会扎人。

“那天黑夜，俺睡死了，突然身下扎。只够搂了枪的空儿，熊瞎子就进了窝铺。俺就躺着不动，等它闻俺张嘴的时候，瞅准机会枪一塞，就放倒了。“

我遗传了点皮毛，split apple 游戏 688分，全球第四，曾经第三。

11.13更。《娘逃婚往事》

娘随着姥爷去了抚松，大舅要念学，留在五姥爷家。娘在抚松山里呆到14岁，学没上成，还硬被许了当地人家。

她可看不上那矮笨小子，更不情愿在山里活一辈子。人小主意大，趁着姥爷上山，赶紧收拾了衣服被子，扛起大包裹就往城里车站跑。

二十多里山道，虎狼出没，心慌路长，走了一程就累出汗来。岔路口一拐弯遇上个30多岁壮实男人。

男人笑眯眯问：小妹妹，你去哪里啊？

娘抓紧了包裹，不敢搭腔，想快走，脚不争气。

男人并上来，还是笑眯眯：小妹妹，你是进城吧？咱们顺路，我替你背一会。

娘不理他，低头走。见前面有个青石板，放下包裹，坐了歇息。偷眼看去，不像坏种，倒像个公家人。

男人还是笑眯眯：“我又不抢你包裹。这样，我替你背着，你拽着我衣服，我累了你再背。”

娘乐了，这法子行，不怕他跑脱。拽了他衣角，上路继续走。剩十几里地，不管人家怎么闲话，就是不开口。

到了车站，见人多了，放了心：你找看山的王大胆儿谢你，他有酒。告诉他俺再也不回来了。

那人放下包裹，哈哈一笑，扬扬手，走了。

娘一路打听，汽车火车换着，到了沈阳，凭着记心，到了四姥爷家。

”俺爹要俺嫁，俺不，俺就住这里不走了”。

太姥姥也在四姥爷家，搂过俺娘就哭。没娘的孩子苦啊，俺娘倒是没掉一滴泪。

几天后，四姥爷挥着手里的信，又气又笑：把你能的，逃婚不说，还让县长替你抗包裹。恁爹为这个让县长访着了，罚他学婚姻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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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文化你咋墙上骑着呢”——-老娘名段子之一

66年全家下放。辗转五年后，到了山东农村。

农村会也多。下放户、五类分子更不敢落下。

八岁那年，俺这鼻涕娃，认识了有一百多个字啦。上课眼乱转，整天想着外边去野。

有天是礼拜天，上午忽听小喇叭广播，说全家都要有代表，一会儿到大队场院开会。

俺惦记着和小伙伴一起玩，跟娘说一会儿场院开会，咱家我去代表。娘正乒乒乓乓做午饭，说你个小人儿能代表咱家？

俺哄娘：广播说要派个有文化的去开会。

娘说好，晌午饭给你留着，不兴开罢会，乱跑去河边玩啊。

跑到大队部场院，稀稀拉拉开始聚人。几个小伙伴也有来开会的，站前头拘得慌，站在后头啥也望不见，一挤眼，攀着柴火垛都上了墙头。露天开会，居高临下，威风得很。

偏那天来的是公社书记，外号“卖棉花的”，讲起来没完。听着都是广播里的话，跟庄里的事不搭。

娘做好了饭，不放心怕俺乱跑，也来了。人堆里找半天没个影，一抬头，呵，骑墙头的里头有俺。

给娘押住了回家吃饭，正恼着不能去河边洗澡，扭头却见娘乐得一步一颤：“还有文化呢，有文化的骑墙头算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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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穷狠了，再没个指望，心就狠了”——-老娘名段子之二

搬山东前，河北徐水北下关边上个村子呆过大半年，那地方穷的没商量。搞公社那阵子，地方干部连教员都敢蒙哄，说是啥大丰收，家家顿顿细粮。教员临时去了个人家，一揭锅，一锅红薯！

生产小队长家自留地里丢了小白菜，队长媳妇气的吃罢晚饭，噌地一下上了房顶，开始骂街。俺看完了两本连环画，这婆娘居然还没歇。娘就说这人身体好，喊了俩小时不用喝水。又想了想，说她记心好，骂这么长，愣是话没重样。说着又乐了，说这一筐小白菜肯定骂不回来，赔本了。

实际上也不是都穷，顺口溜为证：

“队长富，会计肥，十个社员九个贼。夏收秋收不弄点，来年开春你找谁？”

眼瞅着入冬了，老爹费大劲儿弄来500斤煤，堆在窗根底下，仔细苫好。这一冬，就指望这点煤做饭暖屋子了。下放户，分的柴火本来就少一大截。

第三天黑夜里，被人偷个磬净，地上比狗舔屎都干净，渣都不剩。

娘哭了。这冬天没法熬了。

“人穷狠了，再没个指望，心就狠了”

“好法不一样，心里得有数” 老娘名段子之三

娘这辈子活得刚强，不然撑不起这个家。三天两头老爹去蹲“学习班”，她带着仨孩子，太难了。

活在难处的人，看事情就透，嘴上不说，心里明明白白，“教授”级的。

有次娘来北京，住了一个月。有天晚上，还是给娘端上洗脚水，续的热水放手边，搬个板凳坐着，陪着聊天，说说笑笑呢，忽然想考考“教授”。于是说：

“娘，比方说，恁是个掏大粪的，一个桶百多斤，一天要扛八九十桶。突然三个大人物见你，还跟你同席吃饭，你跟谁亲？ 头一个，握着你的手，说咱都是人民勤务员，就是分工不一样，还送你一支笔，鼓励你学文化，要求年底给他写个信；第二个话不多，一起吃饭时候，说你重体力劳动，要是不喝酒，就多吃菜；第三个坐你旁边，不声不响把肉都夹给你。恁说，恁跟谁更亲？”

娘乐得哈哈大笑，脚盆里头的水跟着荡：

“头一个，像是场面上的话。俺个文盲，送笔干啥？还要写信，这个人情不好拿。第二个是憨厚人，知道体力劳动得多吃。第三个是贴心的。重体力劳动，和练武一样，是得多吃肉，不然身体亏垮了。”

“反正啊，对你好，好法不一样。有的是嘴上，有的是面上，有的是把你当成他自己，你心里得有数。”

《好东西都在根上》 娘名段子之四

刚回山东那年是秋天，不是莒县老家。几个下放户凑一起，想办个厂，省得在地里死熬。

吃菜成了问题。现种来不及，买菜钱不够。逢五赶集，捡菜叶子腌了吃，几顿就吃烦了。

娘有办法，趁地没冻，带着我们几个小孩去地里挖白菜根，剥去外边硬皮，炒出来又甜又软，很像甜烧白。

喝着红薯稀饭，大哥哭了。他打小就嘴馋，成天不见荤腥，受不住。吃不好，也拖了他“外交”的后腿。啥外交？打架啊。不打架还叫孩子？不打架，怎么混孩子的江湖?

娘心里也难受，但还是耐着心烦开导：“小力，你吃的根儿，比叶子还好。你看天冷以后，白菜也想过冬，叶子就是个衣裳，好营养就得藏起来，藏哪里呢？地里暖和，藏根上啊。所以，好东西都在根上。叶子不甜，根儿甜，是不是。”

大哥似懂非懂，问了句：“那苹果呢？”

“苹果是树的孩子，树是娘，舍得给营养。树根也好吃，一个道理。不信咱明天挖树根，能做出面条。”

大哥高兴了，吃了这东西，约架赢面大。至于挖树根做面条嘛，他没再提，疯跑打架就够累了。

后来队长脸上挂不住，搞了些菜送家来，算是熬过去了。

很多年以后，我查阅饥荒年间故事，确实秋冬挖树根，能敲出淀粉。树大根深，挖几条根树没事。反而北方人不懂又懒，扒了树皮，树就死了。第二年树叶都没得吃，饿死更多人。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做人、研究学问，还真要刨根问底，甚至“往祖坟上刨”。

"宁可死了也不能废了“ 娘名段子之五

我居然记得几件幼年的事。最早的记忆，就是记得家里地上有个红漆箱子，很滑。

一岁多一点，我刚会走路，得不时扶着点东西才不摔倒。那情景至今都在眼前：我扶着那个滑滑的大箱子，贴得很近，想往另一头走。

娘上班去了，爹在家养病，捧着本书看，奶奶在缝东西。

走到一半，被刚端下来放在地上的锅挡住了。于是我就觉得两只手都在向右滑，右胳膊一下子进了滚烫的粥里。锅很亮，粥是黄的。不疼，但一点都哭不出来，然后就什么都暗了。

紧急送到第五医院，大夫惊呆了：烫得太重，整个手已经粘在一起，剪开袖子，半个胳膊也是深度烫伤。

娘赶回来，痛骂老爹。没说奶奶什么，骂不出口。

”我当时气昏了，剁你爹的心都有！“

晚上，我哼哼唧唧地哭，因为嗓子已经哑了。娘让爹抱着俺去街上溜达去。

就从北二路到南十路抱着来回走。怀里有气无力哭，天上子弹嗖嗖飞。正武斗呢，沈阳人闹得凶，火力足。爹愧疚得想死，恨不能子弹长眼。

第三天，大夫发话：截肢吧。不然很可能败血症。

娘睁圆了眼：”截肢？那不就废了吗？他以后咋活? 你能为可能俩字负责任不？我宁可他死了也不能废了。“

爹低着头，不敢说一个字。

赌吧，赌我的命。

第五天，高烧退了。第十天换药，脓从手腕上边涌出来了。手指也分开了。最后，手腕往上两寸，留下了表盘大的疤瘌。

娘觉得一下子天好亮堂。

《老乡们太猛》

前头说到三个下放户想办厂，也是搬去之前和生产队说好的。知青们人嫌狗憎，没法用，于是小学教师、复员军人、会计、老中医、木匠、瓦匠。。。只要有点用，都参与到建厂了。

厂房、仓库、模具、工艺、立式燃烧炉、传送带、发电机。。。让俺今天弄，头都大。

是个保温材料厂，把珍珠岩石粒放在高炉里烧膨了，拌上水泥浆，用木头模具做出各种保温管、砖。村里太苦了，不通电，没机井，没拖拉机，全靠人力畜力。除了村部有个摇把子电话，和两千年前的农村没啥区别。

很快试成了。于是老爹又去搞原料。几个车皮的珍珠岩呼啦啦就发到了济宁火车站。再往家里运，找不到汽车了。出高价也行，一要等，二嫌贵。

明志叔是队长，晌午得了俺爹的信儿，沿街敲锣喊：老少爷门们，石粉到济宁火车站啦。明天早上咱们都去，地排车拉回来，日头出来前在村口集合。

一路喊，还唱：“听说那老包要出京，忙坏了东宫和西宫。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

烙大饼可没有，白面和油都金贵。第二天，地排车队集合，老少爷门揣着煎饼，车上扔捆大葱，浩浩荡荡直奔济宁。来回三百里，三天三夜就拉回来了。邻居董大那车足足一千五百斤。

闺女媳妇们也不弱，迎出十里帮最后一程，老头小孩们就垫路，老妈妈们忙着纳鞋。

三十五年前，老乡们就是这么出力打鬼子揍国军的。

三十一年后，闹非典了。山东人不停歇地往北京送米、面、菜、油，还有血浆。

三十五年后，有十个莒县老乡，看到汶川地震了，跳上一辆三蹦子，跋涉2000公里，去救灾了。

于是，我存的音乐里，一直有那首《老家在山东》。曲儿摆在前边，从此开车路上不容易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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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

阿甲和翁偶虹的组合，应该是现代戏剧绝顶了。戏词接地气又雅俗共赏，比《锁麟囊》写起来难。标题这句，就是《红灯记》里的。山东那个村子的快乐时光，俺至今念念不忘。

厂子办起来，头一年打热水就不要水票了，五保户每人每月补贴五块钱。最难的人先照顾，是明志叔的娘提出来的。老太太是个小脚，喜欢俺娘的脾性，心疼她的遭际，刚搬去一个月，就认了干闺女。

明志叔要按公社要求管管五类分子，让一早出工前扫净大街。俺这干姥姥也不说儿子啥，第二天一早拐着俩小脚扛着扫帚加入，说是顶俺家，扫着大街和老地主回乡老军说说笑笑。明志叔傻了眼，晚上跪在堂屋听训，再不折腾。

也有犟嘴的时候，被老太追打到街上。明志叔练就了功夫，不敢快跑，怕跌了娘。也不敢慢，挨上了疼。大小是个干部，也不能太丢脸。挨三五下，自有老一辈的劝住。老太太站稳，骂出情由，也就罢了。

老理服人，常情做事，老太可不糊涂：明着骂，叫“公开”，说着理，叫“宣传”，打着儿，是“不结外仇”。那智慧，简直是神。

第二年，厂子赚的钱就修了几口机井，麦子和棉花收成稳增。赶在腊月里，全村通电，上学的娃娃脸上再没有煤油灯熏出的黑。

第三年，买来两台东方红拖拉机 。化肥种子柴油都供得上，锅里见肉手里有钱，村里后生娶外庄媳妇要挑来挑去了。

俺妹满月前后，正是逢集。四邻八乡的老嬷嬷们跨着鸡蛋篮子，走亲访友，换个油盐。听说是俺家娃满月，竟有一些敲了门，笑盈盈放下鸡蛋篮子就走的。最后床底下塞满了鸡蛋，有一半人娘不认识，回礼都找不着人家。

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不信不行。

《三个年级一个班》

疯玩地好好的，突然就得上学了。

究竟是谁发明了学校啊？拖出去…

小学分两处，一二三年级是一处，四五年级是另一处，隔着有二里多地。低年级小李老师是复员兵，浓眉大眼，走路带风，每天带着三十来个猢狲，他是唯一老师，毕竟部队上当过班长，全挂子本事。

三个年级混坐着，苦土桌子自带板凳，有朗读的，有算术的，有听课的，有背诵的，有默写的。低年级碰到难处，同座位高年级会做就一脸得意地给讲，小的就各种崇拜。总有学霸，可以离了座位去撑场子。

李老师只管刺头，还有中不溜儿有上进心的。也是，学霸你管他干啥？人家自己就攥着小拳头去夺奖状，拉不住。

俺是刺头儿，对拐玩腻了，弹弓很准，自己能做好多玩具换钢镚儿买螺蛳吃，三分钱一捧，香！课间恶作剧，领头尿过厕所隔墙，惹得那边女生吱吱哇哇叫。

李老师倒看不出恼，只是在课堂上讲了个当地打仗的事，说电话线全断了，最后多亏一个腿快机灵的通信兵叫来援兵，才最后打赢。引来惊叹一片。

然后单独找我，说其实我比那个通信兵厉害，小学高部老李老师表坏了，只有我能十五分钟内跑个来回，通知那边下课，还不耽误这边上课。

小孩嘛，一听这话俺激动啊，太光荣的任务了，好，撒腿就跑。

跑了一年多，饭量大了，不生病了。看见路边的狗连在一起都顾不上扔石头打了。

最后快搬家了，才知道老李老师的表其实没坏。。。

我至今感激李老师，他让我跑的比阿甘还专心。直到我五十多岁了，还能一口气高速上开车16个小时，1300公里。

第一次考试默写，俺理所应当地考了零蛋，气得大哭。李老师笑呵呵坐我边上，拿着课本让我补考。看一眼两眼，然后在自己本子上“默写”，有的还得看三四眼。

终于全写对了，悄悄给了个100分。从此俺就认真学了。

是不是比日本那个藤野先生还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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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脚胡》

大脚胡原本是庄里好人家闺女，都快筹办喜事了，喜欢上了一个游方郎中，迈开大脚就跟人私跑了。

庄里人封建，背后戳脊梁当面放冷脸，结果她爹窝囊死了，剩了她娘一个人熬日子。她自坏了名声，也不敢明着回来，常常是年根下藏在家里两三天，初二三天没亮就走。庄里几十年不容她，她也几十年不服软。

那年过完小年，俺爹俺哥都倒下了，是肝病。病来的急，去茅房都费劲。明志叔的爹是老中医，来看了后开了药，服了两天不见缓。

娘只好先去买尿罐子，回家路上碰见了刘思信。思信在厂里上班，平时就爱说笑。见俺娘提俩尿罐子走，还来打趣：嫂子，办年货啊？

俺娘一脸愁：你大哥和你大侄子躺倒了。许是肝炎，脸黄尿黄。

思信竟然咧嘴笑，说真是肝炎就别愁，我去给你找办法。县上的大夫都是胡罗罗（胡说八道），路远天寒，先别送去。

天快黑的时候，思信领着两个基干民兵，两杆三八大盖，和明志叔押了个五十多岁婶子进了院子。那婶子，就是大脚胡。因是回乡探母，被思信望见了。思信就找了明志叔，说那游方郎中治好过他爹肝病，那大脚胡兴许就有办法。

明志叔两眼放光，说咱先武后文，真治好了，我做主让她回庄，补半年口粮。

大脚胡进了屋，灯下望了脸，号了脉，又闻了闻尿罐子，大刀金马坐下，向明志叔：

“这病能治，就是容易留根儿，得个把月就查看一下。”

明志叔一听就懂：这是我姐夫和外甥。治好了，你回村最好，也伺候你娘善终。

大脚胡点头：主人家，拿盒纸烟，洗俩酒盅，蒜臼子火上燎一下。

扭身从身上掏出个小瓶儿，倒出些黑药粉，和独头蒜捣了，抹在酒盅里，念念有词，避了牛痘印儿扣胳膊上，纱布扎裹了。又说主人家，包些扁食（饺子），半夜要用。

然后一言不发，闷坐吸烟。娘自去包扁食，快手快脚，一小时包出两锅的份儿，先煮出一锅招待晚饭。

明志叔早散了民兵，和思信边等边吃扁食。大脚胡吃得不紧不慢，对着娘点了下头，说他婶子你放心，子夜见分晓。娘看看床上昏睡的俩病人，叹了口气，去烧茶水。

一屋子都静等。钟打十二响，大哥先醒了：“妈，我要吃饺子”。

大脚胡点点头，说行了，明早我过来泄毒。你的孩儿，明天上午就能跑出去玩了。

明志叔和思信目瞪口呆，看着大脚胡扬长而去。

第二天一早，大脚胡牵了俺爹俺哥到院子里，解开纱布拿下酒盅，下面竟是半个乒乓球大的水泡。针刺破流干黄疸水，纱布捆了胳膊，拍拍手，大功告成。

俺哥两眼放光，冲出院子去玩。老爹也站直了相谢，明志叔思信叔眉开眼笑，俺娘更是千恩万谢。

大脚胡摆摆手，拉着娘去屋里，悄悄嘱咐：这辈子他们不能吃马肉，千万千万！

《我们得回去》

老爹爱琢磨，晚上经常看书到深夜。甚至还想做水下电焊机。乡下办的小工厂属于大队，后来归了公社。他一个出身不好的下放户，就想多点能耐，靠本事熬日子。

也因为身体。上师范学院的时候得了肺结核，在当时基本算绝症。亏了大伯父东问西求，用羊胆偏方给治好了。几年之后，医生们才发现这法子有效，还发了论文。

还得过麻痹症，对，就是司马懿装的那种病。爹在河北挖河累吐了血，体内大寒，就拖拖拉拉地在山东病倒了。娘买了石蜡，熬成糊糊，往他身上刷，十几分钟后跟揭糖人儿一样揭下来，里面都是水珠。这是明志叔的爹给的法子，毕竟是老中医，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段。我的痄腮，也是老人家用仙人掌肉捣了和了明矾，外敷治好的。

有一天爹看了报纸，和娘商量了一晚上，听着好像我们有回沈阳的机会。

黑五类们普遍有点文化，多年挨整，风吹草动就知后面发生啥事。一张报纸里的排版、领导人出场次序，都是信息，背后是国家目标、政策指向、人事变更。炒股炒房不读书不看新闻联播不研读两会报告，只靠小聪明小道消息，断是折本，一个道理。

起了念头，爹就找原单位，开始是信件，后来工厂就派人来做外调。

结论是回不成，一是错过，落实政策有截止，二是沈阳那里总体偏左，执行起来没几个人愿意冒险。

娘说回不去的话，在这里也挺好。大事你拿主意。

爹看了看三个孩子，两个小学生，一个刚会走。上学的成绩还不错，但跟城里孩子没法比。邓公复出，教员垂老，他判断不出几年，会走回头路。到那时大学是要考的，不会一直推荐。推荐制度下，大哥和我这种五类崽子没任何机会。

既然如此，索性赌一把，先回城边郊区。反正坏到极处了，怎么闯都是机会。

明志叔知道了，哭了，说咱处得好，厂子虽然归了公社，咱人还在，另起炉灶再弄一个啊。爹娘也不舍得，咬着牙说咱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孩子们得有机会好好上学，将来当技术工人也好。地里刨食，他们不行啊。

明志娘赞成我们走：活法儿不一样，得试试。一眼到头，人就活腻烦了。

一边说一边哭，老太太和娘太亲了，胜过亲闺女，舍不得。

两个月后，我们该离开了。那几天家里人是满的，难舍难分哭声一片。分发完所有的粗笨家什后，大哥把家养的黄狗给了邻村同学。怕狗记路，放在麻袋里走了几里地用地排车推过去的。

济南停了下，转车。头一次看见斑马线，有牌子写着“道横行人”，念给大哥听，老爹转头说念反了，叫“人行横道”，人过马路时候得走这个白道道线。

晚上上车，一路向北。我这野小子躺在座位底下，纸壳垫了，轰隆隆中睡去…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自驾临时拐了个弯，回到原来的村子。我想看看那屋那树那人。

暮色渐合，老屋不存。乡音依旧，无人相识。

车里，苍凉沙哑的老生在唱：

我问你，

家住哪府哪州并哪县？

哪一个村庄有你家门？

你的爹姓甚？

你的母姓甚？

你的弟兄排行第几个？…

寂静中，黑夜遮了泪，岁月埋了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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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睁了下眼》（插入故事）

十年前吧，岳父家楼下有个老头，脑血栓后遗症。走路不利索，经常扶着瘦小老太婆的肩膀，晃晃悠悠蹭到花坛晒太阳。听很多人说老头一面各种依靠老太太，一面对她各种污言秽语甚至仗打。

那天周日吧，我在四楼阳台抽烟，听得楼下有人破口大骂。一看，这糟老头又在骂老太太。这老太太平素隐忍，看来今天忍无可忍，起身想自己先回家，大概是躲躲风头。

却见老头怒起，挥着拐棍，想要追打…

本来走路都不利索嘛。结果刚追两三步，呼的一下，老头往后就倒，妥妥后脑勺着地，砰的一声闷响。

然后开始抽搐。

我知道坏了，赶紧拨打120，冲下楼看人还有没有救。等我到了楼下，老头后脑的血迹已经流了有一摊了。

不到10分钟救护车就来了，大夫翻了翻老头眼皮，摸了摸脖子，摇了摇头。

老太太在一边哭。儿女们也都来了，沉默不语。

我心头响起一首歌：《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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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赶和作弊》

沈阳郊区安顿了，我和大哥去上学，遇麻烦了。

东北的课本比山东的深一年。那时辽宁发达，有全国最密的铁路，最多的工厂，当然课本也深。半个月下来，我们跟不上。

大哥无奈留了一级。我犟劲儿来了，想追。不就是几本课本吗？竖版繁体《三国演义》俺都读下来了，凭啥还要留级？

班主任张老师说，咱们试试，没啥大不了的。

试试呗。上课认真点儿，拿了上学期课本子一点点捋，啊哈，面积体积都通了，加减乘除计算差，就重新来过。张老师看在眼里，让我列算式时横平竖直，不要斜着算，出错果然少很多。语文嘛，一看就会。作文…不在话下。

期末考试，各科第一，学会了东北话。

另几种痛苦却缠上来。

吃不到肉。陈三两（陈锡联）主政，学什么哈尔套大集经验，当地农民没人敢卖鸡蛋和肉，都是自己家养一头两头猪几只鸡。猪年底才杀了自吃，外人有钱也买不到肉。半年不吃猪肉，再吃，觉得又腥又臭。

然后是各种劳动，酬劳是半天劳动给四两粮票。春天植树，一个下午要挖两个树坑，一米见圆一米深。同班同学都比我大，挖好了就去玩儿。我咬着牙，谁也不求，闷头挖土。遇到石头就倒霉，得用短把镐头刨、扣出来。过了半米后是粘黄土，就好挖多了。

插秧、拔草、收割，样样都要做。东北土肥，就种一季稻子，米长得慢特别好吃，做熟端上来，一粒一粒泛着油光，吃啥菜都行。当然有酱，蘸着生蔬菜吃。酱都是各家媳妇自己做，一家一个味儿。酱缸就别去看，有时里面有蛆，雨水渗进去了，带进了蝇卵。

该猫冬了，学校却让学生积肥，指标是三十筐粪。

白天捡足一筐粪得半天功夫，外面死冷。大哥上进心强，早上四点就起来，挎着粪筐，沿着辽中公路捡。往城里运输的马车多，马粪就多，一个小时能捡一筐。然后他擦着鼻涕揣着冻疮手回家吃早饭，上午挎到学校给值日生记数。

我贪睡起不来，白天还要去滑冰玩儿，还要听知青张兆青讲故事侃大山，没空儿，很发愁怎么完成任务。一天晚上大雪，心一横，悄悄带上冰车和大木箱，跑到学校粪堆上，狠狠装了一箱拉回家去。

打听到张老师值班了，拖着一箱粪去交。张老师手一挥，这么瓷实的一箱，顶三十筐。我就这么着逃避了积肥劳动，至今还念张老师的好。

张老师出身不好，大下巴连鬓胡子，讲课时嘴角都是白沫。对我是各种宽，连同学们说小话儿传我和地主家闺女车玉梅好上了，他都撑腰：同学之间讲友爱，讲互相帮助，关系好就是好，怎么地？

我才十岁，懂个屁的男女关系，就是觉得车玉梅唱《洪湖水浪打浪》好听，替她写了两回作业。

讲个当场就报的吧，真人真事，大概2014年前后，坐标吉林市，冬天，一对夫妇晚上骑摩托回家，路过某路口发现一男子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吉林这边虽然比不上毛子，但冬天也有零下三十度，本地也有过醉卧雪地一夜冻死的先例——丈夫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走，妻子觉得这么晚行人也不多，他们如果走了的话，这哥们没人管怕不是要冻死，就上前看看能不能把人带走～

一看脸是她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