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故事大赛第三季：有哪些亲历的职业故事可以分享？ 第1页

《师商》——亦师，亦商，真实的教培行业从业故事

1、张文是谁

张文是个什么人？

　　一些人叫他老师，一些人叫他张总，他觉得都不合适。

　　在与最亲密的人喝酒吹牛时，他自己做了高度概括的总结，自己的这个职业

　　应该叫：师商！

　　十几年前，张文在一栋50年代前苏联人建的老楼里，租了一间10平米的办公室，对面是这一层的公厕，旁边是一间标准大小的教室，开始了他的创业故事——伯格曼艺考培训学校。作为全国第一届综合类大学影视艺术类专业“黄埔一期”的毕业生，上大学那会，张口闭口不是基耶斯洛夫斯基就是伯格曼，不是卡梅隆就是斯皮尔伯格，张艺谋陈凯歌之流压根就不够提的，像绝大多数中二少年一样，他坚信毕业之后，自己是要振兴中华电影的！

　　能治中二病的，只有现实。

　　在三线城市中，搞电影的公司，当时那几乎是绝迹的。

　　梦想是要有，但是得先活下来。

　　搞不了电影，搞搞与专业相关的也不是不行，张文在当时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翻遍了好几期的招聘报纸，相关的公司与职位少的可怜，筛选过后，选择了当时最火的行业之一：地产广告营销策划公司。

　　这类公司，好歹还能做一些与文字创意有关的工作，有些逼格比较高的，甚至还有家用DV机，来拍摄一些楼盘的开盘仪式、开发商爸爸们的年终客户答谢会之类。

　　然而劝退张文的，是一场面试

　　一个大波浪，A字裙的HR拿着张文的简历看了半天，一言不发，过了好久，才面带着职业假笑说道

　　“你学历是不错，211重点的，但是你这个专业，与我们实在不相关，抱歉”

　　张文离开时，听到那俩个面试自己的老女人在身后小声讥笑

　　“唱戏的也来应聘我们公司？”

　　从此后，张文简历上专业一栏，不会再写戏剧影视文学创作。

　　“戏剧”这俩字，真的很容易让人以为自己是个唱戏的！

　　张文的第二次碰壁，是在当时很火，现在早已销声匿迹的一个专门推销演员的网站，给网站交几百块钱，就可以上传自己的模特卡，供人挑选试镜。现在某国内一线男星，当时就挂在网站上，以一天几百块钱的费用接一些DV短片，宣传片之类的，还要被网站抽份子钱。而当时这个公司的艺术总监，如今已经是某省影协的大佬级人物。

　　总监让张文写一个短片DV剧，用来给这些怀揣梦想的老中青演员们试镜用。张文熬了一个通宵，写了20场戏，第二天开会时，总监拿着剧本，带上老花镜，端着养生茶，沉吟了片刻道

　　“这几场戏不好，男女主人公第一次约会，怎么就能一起看电影呢？这发展也太快了，换成图书馆，既能展现当代青年求知好学，又符合第一次约会的真实情况，图书馆里俩人都喜欢同一本书，巧了，这样才有共同话题，才能进一步发展嘛……”

　　张文开完会就辞职了，领了300块钱工资回家冲魔兽点卡，准备燃烧的远征！

　　张文觉得，跟着这种人，自己这辈子可能就真的再没办法提伯格曼和基耶斯洛夫斯基了。

　　改变张文命运的，是一个冬日的雨夜，一个陌生电话打到了张文家，那人操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普通话自我介绍道

　　“我是郭斌，艺想艺术文化培训学校的校长，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有时间吗？想跟你聊聊。”

　　张文当时觉得一定是个骗子，毕竟自己家的电话号码，除了自己父母，没人知道的。正准备爆两句粗口挂电话，那人又说

　　“我是在你们系老师那里拿到你的电话的，你们老师叫刘俊平”

　　之后俩人都聊了些什么，张文早已记不清了，唯一让他至今都没有忘记的，是郭斌拍着胸脯对他说

　　“你负责教学生怎么考影视艺术类专业，底薪1800，外加课时费，每个月保你收入一万，不够一万我给你补全了！”

　　一万！

　　在当时三线城市的本科毕业生平均月薪800到1000的年代里，有人对自己开出一万的薪资，那是可以吹一辈子牛的事情！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张文的钱包确实鼓了，鼓到钱包甚至合不起来。

　　后来张文对人说，自从有了微信和支付宝，花钱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快感了，KTV里结账时掏出一个鼓到合不起来的钱包，原本对你爱答不理的营销经理，马上就笑脸盈盈的贴过来，又是敬酒又是递名片。

　　“花钱，不就是为了爽吗？”

　　张文一直觉得，那段日子是自己过的最舒服的一段日子，如果那时有人采访他

　　“请问您幸福吗？”

　　张文一定会说“我不姓张，我姓福！”

　　与郭斌的决裂，也是在一年冬天，除夕夜的前一天。

　　张文一进办公室，一个叫孙倩女同事就凑过来，煞有介事的说

　　“你知道吗？司机王叔被辞退了。”

　　张文随后冲进郭斌办公室，与郭斌大吵了一架，走的时候还吐了一口唾沫

　　“呸！黑心资本家，为了少发200块钱过节费，大过年的辞了王叔，不要脸！”

　　后来等张文办了自己的培训机构才明白，这完全不是200块钱的事，而是200块钱的过节费加之后三个月的工资！过完年后的三个月，是不用天天四处跑着招生的，既然不用跑，留着司机何用呢？等开始招生时，再招个司机来，不就省了三个月的工资吗？那个年月里，在小公司《劳动法》基本是个摆设，入职签合同的事都没人在意。

　　郭斌过年前一天开除员工，黑心资本家无疑了！然而张文也不是那么正义，也不过是在借题发挥而已。根本原因还是郭斌几个月前又招聘了一个编导老师，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虽说不是个211，确是专业性非常好的大学。在参加艺考的这帮孩子心中，专业性大学可是比综合类大学牛多了。张文不在乎有人跟他分担了课程，自己的课时费少了些，他在意的是，自己不能不被认可，不能不被重视！这才是他下定决心要离职的真正原因！

　　借着司机王叔的事，立一下人设罢了。

　　后来证明，这个人设真是立的非常成功！

2、初窥门路

当年最流行的一句台词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对于一个企业来说，领导做任何事，卑鄙不卑鄙不重要，无耻不无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理有据，最好再能占据道德制高点。否则的话，针对一个人的动作，往往会让其他人有一种兔死狗烹的共情。

　　郭斌在除夕夜前一天开除司机王叔的事情，经过张文这么一骂，一吐，在郭斌的培训学校里迅速发酵。好多教学岗上的老师领了工资和过节费，马上跟着张文就辞职不干了，而有些人，则是等到春节过后，便纷纷辞职。一时间，郭斌的培训学校里，一个专业课老师都没有了。

　　这些老师大部分到并没有跟着张文开始创业，而是选择转行，或者给自己放长假休息。这是艺术类培训学校的通病，能做艺术类专业课老师的，全部都是艺术类专业毕业的，而能读艺术类专业的，大多数家庭条件都很好。上班只不过是一种外显形式而已。一段时间后，就不会继续，毕竟，这种职业，干不了一辈子，看不到什么发展前景。

　　专业课老师没了，年后又到了集中考试的阶段，郭斌的培训学校因为没人跟着孩子们去考试现场，没人处理考试阶段发生的一些事情，口碑急剧下滑，学生和家长意见极大，而张文便趁着这个阶段，帮着这些曾经自己的学生和家长处理一些考试上细枝末节的事情。收取了少量的一些费用。

　　钱不钱的，不重要，张文想要的是照片，比如自己带着学生在考场的照片，帮着学生拿衣服拿包在考场外等候的照片，家长感谢的照片。

　　张文在开会时给仅有的三个员工讲：“对于一个新的培训学校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些照片更重要了，它能给下一届的学生和家长证明：看，我们是有经验的！”

　　收集完这些照片一个月后，张文开始头疼

　　一个月了，竟然只有四五个学生和家长来自己这里咨询，还都因为环境太差草草了事，转了一圈就走了。

　　张文的这个环境，真的是差，差到自己每天进了那个楼，就仿佛回到了60年代，墙上的漆皮掉落，厕所的臭味铺面而来，楼道里的灯要么是坏的，要么一闪一闪，大中午的都有一种鬼片的既视感。在这种环境下，自己辛苦准备的那些证明自己不是新手的照片，连给家长和学生展示的机会都没有。

　　人家根本一分钟都不想多呆！哪有心情听他介绍！

　　看着张文的焦虑，一个曾经的同事，如今的合伙人孙倩给他出了个主意

　　“老郭的学校每年几百人，都是怎么招到的？我们不清楚，司机王叔清楚啊，你还有他电话吗？约王叔吃个饭？”

　　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啤酒解决不了的，王叔对曾经帮自己仗义执言的张文，当然不会拒绝，把自己知道的毫无保留的都倒了出来。

　　“你们这样等着学生上门咨询是不可能的。”

　　2006年，张文作为全国综合类大学影视传媒类专业第一届的学生，刚刚毕业一年，艺考，尤其是影视类艺考在当时的高中生群体中，很少有人知道，每年参加考试的人少的可怜，连如今的零头都没有。压根没有人知道影视类艺考这回事，更不用说开门坐等一群又一群咨询的人上门了。

　　孙倩又跟王叔碰了一杯酒，王叔也是豪气，一口就干了个底朝天，指着空杯子说

　　“你想招生，得喝酒！”

　　张文跟孙倩对视了一眼，孙倩笑着说

　　“叔，喝酒我没问题的！海量！”

　　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和王叔添满酒，又是一杯下肚。王叔抹了抹嘴，接着传教

　　“别说高中这些学生和家长不知道影视艺考这回事，就连高中的领导，大多数都不知道，老郭每次去找这些高中领导，先给他们讲影视艺考的玩法，考大学分数低啊！你想啊，人家上个211重点，得500多分，600分，你影视类专业，几百？来，张文你说，你几百份考进211的？”

　　张文被问的有些尴尬，因为他当时高考的总分，只有330分！当时他的班主任给他做工作让他退学，不要影响升学率，被张文严词拒绝

“为什么不让我考？说不定我还能考个二本！”　　

　　班主任气的拍着桌子喊道

　　“就你，就你还能考上二本？你将来要是能考上二本，拿你通知书来扇我的脸！我把脸给你凑到跟前，你随便扇！你就是个癞蛤蟆！”

　　高考报名的前一天，张文在招生报的一个不起眼的夹缝里，看到了影视类专业的招生信息，别的他都没注意，只看清了三句话

　　“1、数学不计成绩，不为零分；2、英语不计成绩，不低于30分；3，语文单科不低于110分。按照专业课成绩的70%加上文化课成绩的30%择优录取！”

　　这种招生条件，对于张文这种严重偏科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上帝送来的礼物，果不其然，张文考上了一所211！当然这种政策现在早就没有了！

　　张文最终也没有拿自己的通知书去扇老师的脸，这不符合张文为人处世的原则：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王叔有点上头，声音也大了起来，不过在嘈杂的烧烤店里，也并不奇怪

　　“你想啊，提高升学率的事情，哪个高中领导不开心。接下来，当然要给学生们宣讲了，把政策告诉给这些学生，学习不好的，自然就会心动，谁不想上大学啊，不想上大学，谁他妈还上高中啊！”

　　孙倩和张文眼里都有了光，有道理啊，三赢的事情啊！自己招生赚钱了，学校升学率提升了，学生家长满意了。这生意中，就没有失败者啊！

　　王叔轻蔑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想简单了！”

　　孙倩和张文这种刚毕业的大学生，虽说也被社会摩擦了一年多，但是很多时候，依然抓不住问题的本质。王叔得意的笑了笑，身子前倾，像是要传授最后的内功心法

　　“大多数的学校领导，其实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在乎升学率，只要升学率与往年不差，何必折腾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呀，得让他们有动力干这种三赢的事，不是三赢，是四赢，人家个人也得赢，懂了吗？”

　　话说到这份上，傻子才不懂！

　　随后张文负责把醉醺醺的王叔送回家，孙倩赶回去做计划，明天讨论！

3、第一笔生意上

　第二天的会议，狭小的办公室，四个人讨论的热火朝天，最后一致决定

　　“开辟新市场，挖掘新学校不如直接翘了老郭以前的合作学校”

　　张文比喻道

　　“这就跟魔兽副本一样，开荒团，费时费力还拿不到装备，等开荒结束，跟着主力团去混装备，多轻松，前提是，你得跟团长关系好！”

　　这种事情，对教培机构的创业者，甚至是大多数没有技术含量的服务型企业的创业者来说，并不陌生，第一笔生意，一定是从老东家手里抢来的！

　　南平中学，便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所走就走，孙倩和张文坐着大巴车翻山越岭的摇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南平中学。

　　孙倩看着南平中学的校门赞叹

　　“现在这些县城的高中，比有些大学还阔气！”

　　张文笑了笑

　　“再穷不能穷教育嘛！”

　　俩人的第一道门槛，就是学校门卫，好在那个时候学校的保安门卫并不严格，趁着下午放学，学生进进出出，俩人便跟着学生混了进去。在年级主任的办公室门口，一直等到了上晚自习。

　　晚自习的铃声响后没多久，一个身材矮小，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终于走了过来

　　“你们找谁？”

　　“您是杨主任吧？我们是伯格曼艺术学校的……”

　　话还没说完，杨主任便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示意他们进来聊。一进门，是一间宽敞的独立办公室，杨主任很客气的给他们倒了茶水，坐好后，就一本正经的聊了起来，从高中老师的辛苦，到升学任务的压力，从教育政策到私人家庭，聊的很愉快，也表示对影视艺考这件事很感兴趣，彼此留了电话后，杨主任说要巡视自习，起身送客。

　　张文和孙倩走出了校门后，俩人才舒了一口气，这是人生中第一次谈生意。

　　“刚刚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回去的路上孙倩在车里问张文。平时张文挺能说的，无论是上课还是开会，简直就是滔滔不绝，可是刚刚张文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喝茶。

　　“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当时张文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说话。很多年以后，在张文复盘自己时才找到了原因：只有在自己是主场的氛围中，他才愿意说话。而求人办事、领导训话之类，自己处于劣势的环境中，张文是不愿意应和奉承，也不愿意提什么建议意见，只是听着，不说话！

　　随后的几天内，伯格曼艺术学校仅有的四个人，都沉浸在第一笔生意已经做成的喜悦中，只等着杨主任与自己联系，邀请自己去宣讲招生。

　　可这一等，就是两个礼拜！

　　孙倩实在忍不住了，便决定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第三次打过去的时候，提示关机！

　　张文和孙倩这才意识到，那天晚上的谈话，可能只是别人出于礼貌，对他们的敷衍而已。

　　“这个人真是，说话一点信誉都没有！”

　　孙倩气呼呼的抱怨道

　　“有没有可能是他手机没电了？”

　　张文试图安抚孙倩的情绪，虽然他知道这种情况一般没有可能，但是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即便自己心里已经确认无疑的事情，为了不让周围的人担心，一定会表现的云淡风轻的乐观，甚至不惜故意美化眼前的事实。只要周围的人不担心了，自己又会在内心里独自担忧，在自己有办法解决这种担忧之前，绝不会再主动提起这件事。

　　“那就给他送一个手机去！告诉他只准接我们的电话！”

　　孙倩随后的一句气话，让张文来了灵感

　　“对啊，走，去给他送手机！”

　　这一次去南平中学，虽然还是张文与孙倩一起，但是张文不愿意去见杨主任，让孙倩一个人去找，张文认为送礼这事情，人多不好！

　　很有道理！至少孙倩觉得很有道理！

　　在孙倩进去找杨主任的时候，张文溜达到学校对面的一条河边，坐在那里往河里扔石头，此时的他就像一个下达完指令的将军，表面平静，内心翻江倒海的在等着随时可能传回的消息，以验证自己的指令是否正确。张文甚至在盘算，如果拿不下这所学校，自己培训学校的资金，还够用多久，不够的话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人一旦陷入了深度思考，总是觉得时间很快，接通孙倩的电话后，第一句话就问道

　　“怎么这么快？是不是没谈成？”

　　孙倩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让他来南平中学校门口。

　　等张文看到孙倩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不用问，事情谈成了！

　　“这个杨主任，就是不想接我们电话，给我说手机老出问题，有时候就突然没电，我直接把新手机拿出来推给他，他竟然连一丝拒绝都没有！”

　　“他怎么说？”

　　张文更关心的是结果，给孙倩递过一瓶水问道。

　　“听我说完嘛，咱们这次能成，完全是如有天助……”

　　等一个人真的想跟你合作时，一定不会是满嘴客套话，越客套，越没戏！这次杨主任就跟孙倩聊的很透彻，他之前一直跟老郭合作，这次之所以不想再跟老郭合作，是因为上一次他来省城，给老郭打电话，老郭说自己不在省城，外出招生。好巧不巧，半个小时后，俩人竟然在几百万人口的城市中面对面的直接碰到。

　　缘分呐，就是如此奇妙！

　　杨主任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觉得老郭看不起自己，咬牙切齿地给孙倩讲

　　“他就是觉得我一个年级主任，看不起我。只想跟校领导打交道，但是他要明白，什么叫年级负责制，我的年级，我说了算！别说是副校长，就是老大来了，我也不给面子！”

　　张文突然觉得，自己跟杨主任还是有些像的，为人一世，面子何其重要！

　　“杨主任说，要去我们学校考察！说就算合作，他也得为学生负责，考察下我们的师资啊、环境啊、安全啊……”

　　孙倩其实是对考察有些担心的，毕竟他们的环境，真的是，自己都嫌弃自己！

　　但是张文不这么认为

　　“考察？好事啊！”

　　孙倩白了张文一眼

　　“行，那就赶紧回家打扫卫生，至少弄的干干净净，其它的，听天由命吧！”

　　张文之所以觉得是好事，因为他从孙倩说的情况判断，杨主任这人，跟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相像的，至少在喜欢被人当回事这件事上，绝对是一样的！对付这样的人，就像对付自己一样，办法很简单，那就是

　　捧起来！越高越好！

4、第一笔生意中

　周末，张文租了一辆宝马三系，叫来了王叔，开着车恭恭敬敬的把杨主任接到了省城。

　　张文专门交代王叔开慢点，卡着下午饭点到，这样就不用先去自己的培训学校看，人是铁饭是钢，得先吃饭不是！

　　等杨主任被几个人迎进包间，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因为这可能是杨主任见过最豪的包间了。包间很大，5米的层高吊着巨大的水晶灯，映衬这镀金的墙面装饰，把整个包间照的金碧辉煌，甚至连桌面上的碗筷都是纯银制作的。桌面上摆着一瓶飞天茅台，一瓶XO，还有一瓶红酒。红酒自然是拉菲，当然也不是82年的。张文觉得杨主任认识茅台，也认识XO，但是拉菲，应该是没见过的，所以挑了最便宜的一瓶。

　　相互寒暄后主宾落座。包间里年轻漂亮又极有气质的服务员又是夹菜，又是添酒，除了王叔开车不喝酒以外，桌面上的四个人轮流给杨主任敬酒。三旬过后，才开始说起正事。

借着微醺的醉意，说话也就不再那么生疏。

　　“杨哥，我们打听了，老郭给你们副校长，10个点的返点。”

　　杨主任点了点头

　　“差不多！”

　　“那兄弟我为表诚意，咱们第一次合作，20个点！杨哥觉得满不满意？”

　　副校长10个点，自己20个点，当然满意了，非非常常的满意！除了钱，更重要的是自己比副校长拿的多！这才是关键！

　　一晚上，杨主任借着酒意，骂着自己学校的校长副校长不干正事，不知道唯才是用，讲着自己如何如何为学生操碎了心，付出了多少精力。说到激动时竟然抹起了眼泪，随后又尴尬的表示自己失态，罚酒三杯。

　　张文也骂着郭斌如何苛待老师，为了节省课时费，故意不安排课，让学生自习。如何一次又一次说着各种理由二次收费，三次收费，骂完老郭又开始讲着自己的教育理想，要是把学生交给自己带，一定不让杨哥失望云云。

　　俩人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又像是同病相怜的知己。

　　等到饭毕，时间也不早了，张文装作上厕所，发信息叫出来孙倩

　　“你身上还有钱吗？”

　　“干嘛？”

　　“借我点，我带杨哥去下一场，你就不去了，女孩子，不方便！”

　　“公司没钱了吗？”

　　“今晚这顿饭，花了2万多，酒水就1万多，我把公司剩下的钱都拿了，自己还贴了3000多，现在身上真没钱了。”

　　孙倩有点懵，有些生气的说道

　　“你疯了？这……一顿饭你花万了所有钱？万一不成，学校还做不做了？”

　　张文有些醉，两只手搭到了孙倩的肩膀上，眼神迷离的盯着孙倩

　　“相信我！”

　　孙倩看着张文的眼神，过了很久，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包间，不一会又走了出来，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了张文

　　“密码我生日，850919，里面还有2万多一点，我所有的钱，你省着点！那种地方，应该很贵！”

　　第二天一大早，杨主任在张文的陪同下，来到了他们伯格曼艺术培训学校，眼前破旧不堪的环境让他皱了皱眉头，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笑容。

　　“环境嘛，不重要，师资很重要！”

　　就这么大点地方，也没什么好考察的，坐了会杨主任便表示要去大学看看自己正在读大学的儿子，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对张文说

　　“明天晚上，星期天，我们晚自习不辅导，我组织高二年级分数段在300分到450分那群考大学没什么希望的学生到我们学校多媒体礼堂，你们做好宣讲的准备，按时到。”

　　等张文送他下了楼，他又回过头交代

　　“别把艺考说的太难，太难了，就没人学了！这些学生，对学习不感冒！”

　　张文明白，事情谈到这一步，杨主任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究竟能不能招到生，能不能赚到钱，就真的只能看自己的实力了，要是这些学生不感兴趣，谁也没办法。

　　等他回到办公室，冷静的向其他人安排了工作，其他两人的工作也就是整理整理资料，什么咨询表啊，宣传单页啊这些打下手的工作，孙倩的工作在张文看来最为关键

　　“你明天的工作，宣讲会结束后接受有意向学生的咨询，一定要打扮的美美的，你的形象，就是我们伯格曼的形象。”

　　像所有爱美的女孩一样，顺着张文的安排，孙倩的重心马上转移到了美这件事上

　　“哎呀，那我是穿成熟一点还是阳光一点？你说我穿不穿高跟鞋？我是穿裤子还是穿裙子？”

　　张文打量着面前的孙倩，煞有介事的说道

　　“成熟点，丝袜、高跟一个都不能少！”

　　孙倩微微有些脸红，丝袜高跟这种词，总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潜台词。张文到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想让自己的团队看起来成熟些，再成熟些，老夫子嘛，成熟就代表着经验，代表着信任！

5、第一笔生意下

可容纳600人的多媒体会议室里，学生们早就座无虚席。

　　到不是他们对艺考这个事情多感兴趣，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想合规的逃避一下晚自习，顺便看看省城里来的老师都是什么样的。

　　杨主任先发言了，先谈了谈为什么要开这个宣讲会，当然是为了学生的前途和出路。再说了说为什么叫伯格曼学校来宣讲，理由让张文差点跌出眼珠子

　　“咱们学校，跟伯格曼艺术学校，那已经合作了10多年，非常值得信任，每年他们培训的专业课合格率，不敢说100%，95%那是有了！我儿子那一届的时候，他们还替我们学校培养出了中国电影学院的学生，是我儿子的同班同学！”

　　中国电影学院是什么鬼？人家明明是北京电影学院！显然杨主任的发言连准备都没有准备，每句话都是张口就来！

　　张文以为台下的学生会笑场，但是令他感到不解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质疑的样子，看来这些学生，信息量确实闭塞。

　　张文的宣讲是成功的，他没有去大谈什么艺考政策，也没有详细的去谈艺考都学什么，考什么。他只说一件事，那就是低分就能上大学，而且都是好大学。三分真，七分假，外加一些编好的，能点燃学生梦想的励志故事。

　　当然这种“励志”，并不是头悬梁、锥刺股。而是“简单轻松”，随随便便就以400分不到的成绩，考入正常600分才能考入的211、985。

　　这种宣讲，对于这些涉世未深的学生们来说，就像是天上掉下了一块大馅饼，天哪，如果学了艺考，上大学竟然如此简单！

　　有一些压根对于上大学没有丝毫兴趣的学生，他们的注意力却都在孙倩那1米7高挑的身材和姣好的面容上，一些女孩子在小声讨论孙倩有没有整容，一些坐在角落里的男孩子却不知道相互开了什么玩笑，笑的既夸张，又猥琐！

　　没有比男孩子更了解的男孩子了，张文让孙倩打扮的漂亮一些的目的，也是达到了！

　　一场600人的宣讲会，100多人填写了意向表，几天后，最终说服自己家长，成功报名的学生，87人！

　　张文后来问孙倩，怎么不多努力一点，多招一个人，凑够88人，多吉利的数字！孙倩告诉他，本来是有88人的，但是其中一个女孩条件太差了，身高顶多1米5，又黑又瘦，特别土气，还非要学表演，孙倩建议她去学编导，这孩子认为孙倩是在侮辱她

　　“老师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啊，我只是提出客观的建议”

　　“我原本以为你们和我们学校的老师不一样，不会以貌取人，看来我看错了，天下乌鸦一般黑！考表演一定得看脸吗？你们完全不懂艺术的真谛！”

　　说完这个女孩在周围学生的嘲笑声中，扭头就走了，不是那种哭着跑出去的，而是走出了个一日千里，走出了个虎虎生风！

　　“这种人，就该让她花钱买教训！”

　　张文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88多吉利，87就是差点感觉。

　　87人，若是放在如今，最少也得是300多万的学费收入，但是当时也是收到了50多万，对于初入社会的张文和孙倩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他们觉得，赚钱也太容易了。

　　学费收全的那天晚上，张文在KTV的包间里，打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扣除了要给杨主任的20%以后，把剩下的钱平分给了学校里仅有的四个人。那种感觉，张文后来讲

　　“像是在分赃！”

　　万事开头难，有了这第一批学生，伯格曼艺术学校那个阴暗破旧的环境，马上就变了气场，四处充盈着青春的活力，就连楼下巷子里原本不景气的小商店，也变的热闹起来，尤其是隔着一条马路的小宾馆，原本一副快要倒闭的样子，现在老板买烟都敢买10块钱的了，仅有30多间房子的小宾馆，被张文全部包了下来，俨然就变成了伯格曼艺术学校的专属宿舍。

　　有了人气，之后零零散散再来的一些学生和家长，也就不觉得张文那里像个皮包公司。不会再转身就走，而是选择听一节课试试，只要是进了张文上课教室的学生，基本上都会觉得张文讲的又风趣幽默，又深入浅出，收获颇丰。学生听课时，家长就会在狭小的办公室与孙倩交流，孙倩容貌身材俱佳，更是非常具有亲和力，也能很快的让家长产生信任感，家长满意，孩子满意，这生意就算做成了。这些自己找来的学生，张文把他们称为散招生，而像南平中学这种一锅端的，则叫做渠道生。

　　暑假将至，对于艺考的培训学校来说，这是一年中最赚钱的时候。为了能更多的留住来咨询的学生和家长，除了努力讲好每一次试听课以外，张文决定大幅降价，毕竟他明白自己的硬件环境确实跟老郭比起来，没有任何竞争力。除了降价，他还延长了教学时间，大家都是15天的课程，他延长到了20天，按照张文的说法，这叫性价比！

　　降价、延课的措施确实大大的提升了报名的人数，然而这个举措，也引起了同行的不满。

　　张文就是在一天下班骑着自行车回家的路上，被一辆CRV截停了。

　　来的人张文不认识，但是看脸色，也不是向他问路的，那人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

　　“我叫张龙，金榜艺术培训学校的校长，找你呢，是想警告你，你为了招生不择手段的降价，延课，已经成了行业公敌！这次我来给你好好说，下次，就不会再跟你说话了”

　　张龙人高马大，一米9的身高站在张文面前，让张文颇有压力，再加上张龙故意露出手臂上的纹身，更让张文觉得有些害怕。

　　“那你是什么意思？”

　　张文壮着胆子问道

　　“什么意思？好好做你生意，别搞什么降价，恶心别人，你恶心了别人，别人就会恶心你！”

　 几天之后，张文就恢复了原价，张文给孙倩的理由是，这样利润太低了，都达不到50%。以前老郭那里，利润可是70%以上的！实际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张龙那一身江湖匪气，确实让他感到了害怕，能在路上截停他来放话，就能找人来办公室揍他。挨揍不害怕，大不了可以报警，但是挨揍时的狼狈模样，要是被孙倩他们看到，自己的面子还往哪搁。

6、大师要来了

孙倩和张文的矛盾，是在学校步入稳定期后发生的。

　　拿下了南平中学后，因为成绩和口碑都不错，张文依葫芦画瓢又拿下了隔壁县的城郊中学和省城里的一个厂办子弟中学，渠道生多了，散招的学生也慢慢多了起来，等学校资金充裕后，俩人却在如何用这笔钱上发生了意见分歧。

　　“我们应该扩充师资，学生越来越多了，总不能一直让我一个人上课吧。一天8小时，谁也吃不消啊！”

　　张文一是觉得自己有些累，二是觉得一个学校的根本在师资。所以有钱了第一件事应该扩充师资队伍，打造名师计划！

　　“我全省各地的跑，我不累吗？按照你的逻辑，我是不是也应该要求多招聘一些招生人员，分担我的工作？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硬件环境搞好！搬家，换地方！我们现在的地方，我自己都嫌弃，外出招生，一点底气都没有！”

　　孙倩则认为，当下最主要的任务，是把硬件环境提升了，眼下这个地方，太寒酸了。

　　两人为此事争论了好久，最终两人各退一步，把能动用的资金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用来搬校区，提升硬件环境，一部分用来招聘人员，组建团队。可是因为学校的资金还没有充裕到两件大事都办好的程度，所以虽然搬出了那栋破旧的老楼，也只够在偏远的郊区，在一个停产的厂区里，租了一层原来用作厂里职工培训的地方。面积是大了不少，但是装修硬件，依旧很low，孙倩说这一点都不像个搞艺术的地方，一点艺术氛围都没有。

　　张文不这么认为，从拿下杨主任的那一天起，他就坚信自己找到了这门生意的精髓，根本不是硬件环境的事，只要关系打点的好，这些高中领导就可以帮你做到一家垄断，别人根本进不了学校，见不到学生，更不要说跟自己抢生源了。高中领导把学生一组织，让自己开个宣讲会，有意向的学生跟家里商量报名，报名后一辆大巴车直接拉来培训，这中间简直就是无缝连接，这不是垄断是什么？更何况这些其他地市县城里的家长和学生，当然愿意相信有自己高中背书的艺考培训学校。硬件环境做那么好，给谁看？没意义！

　　搬家后的一两年里，面对每年培训的学生人数都在增长的客观现实，孙倩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她有时候也会想，张文这么做，也是为了节省成本，而且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错，他们的伯格曼艺术学校无论是知名度还是影响力，都在当地迅速扩大。

　　一旦有了名气，就有很多人找上门来，除了学生和家长以外，当然还有一些高校的招生人员。在那几年里，随着艺考的逐渐火热，公办大学自不必多说，90%的公办大学都获批开设了艺术类专业，随后全国各地的民办高校也纷纷开设了艺术类专业，有些地方甚至直接建立了民办性质的纯艺术类高校，一所大学，什么专业都没有，全部是与艺术类相关的专业。就连大学名字也都冠以影视、电影、传媒等字眼。公办高校不愁招生，但是民办高校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他们同样也面临着招生的压力。

　　全国的艺考培训机构对接全国的各个高中，而民办大学的招生人员当然对接这些艺考培训机构最直接。

　　吴磊就是在这个背景下找到张文的，吴磊的出现，让张文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差点跨不过去的坎。

　　“如果张总同意我们在你们学校开宣讲，宣传我们高校，我们的名誉院长会亲自前来，他老人家，咱搞影视教育的，应该不陌生”

　　当然不陌生！退休前就是全国最顶级的艺术院校的元老级人物，手里教出来的学生，哪个都是当前的顶级明星。这些人，退休后，去民办大学兼任名誉院长，客座教授之类的，也无可厚非。

　　张文很是兴奋，他老人家能来，这对他们伯格曼艺术学校来说，那是多大的殊荣啊，孙倩同样表示强烈支持，这种人物，别说是免费来宣讲授课，就是你花重金请，人家也未必愿意来。张文兴奋的第二个原因，是他们省少说也有几十家培训机构，吴磊能选择他们机构，这说明这几年自己真的把机构办的很好！

　　“这事就这么订了，你们定下日子给我说，我亲自去机场接你们。”

　　另一件让张文开心的事，也是在这段时间发生的。

　　伯格曼艺术培训学校的劲敌，是另一家叫做艺博云天的机构，张文一直看不起这家机构，机构负责人就是个门外汉，而且对外宣传直接就是全盘抄袭，张文反复斟酌的宣传语，设计的宣传网页，甚至是路边派发的宣传单，这家机构都一字不差的抄过来，只把名字和联系方式换成自己家的。更让张文生气的是，在散招学生上人家做的还比自己好。你派5个人去发传单，人家就派10个人，你给百度掏1万块钱做宣传，人家就给百度2万块钱。甚至还派人接触过杨主任，你给20%，人家张口就是30%。更让张文生气的是，他们的老师明明都是一些兼职的大学生，在人家的包装下，都变成了全国顶尖传媒学校的毕业生，甚至连毕业证都刻个萝卜章做一套假的，虽说毕业证上的编号可以上网查询真假，但是一般学生和家长，才没有这种防骗意识。这种行为让张文既觉得不耻，又无可奈何，不喜欢一个人，又干不掉一个人的感觉，真是难受。

　　这天，孙倩乐呵呵的告诉张文，她从艺薄云天挖来了5个学生，这些学生报名前被他们说的晕头转向，报名交钱后，却发现什么顶级名师，什么绝密资料，什么考官亲自授课，都是假的，一般学生虽然不满，但是在咨询老师，班主任的安抚下，也就没事了，但是这5个学生很是较真，连哭带闹，甚至要报警，这才退了一部分学费，想来伯格曼重新学习。这种事情，张文当然是欢迎的。

　　“来了吗？”

　　“已经交钱上课了！”

　　“下课我找他们聊聊，表示下欢迎”

　　表示欢迎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想数落下艺薄云天的无耻行为。

　　相互说对方的不好，这在艺考培训机构里，是常态，毕竟谁不想多招几个学生呢？只要能让学生觉得对方不好，自己就赢了！这些还处在中二阶段的学生，想问题做决定，只会非此即彼，并不会兼听则明。

7、福祸相依

　这五个学生来自于同一个小县城里的中学，领头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虽然皮肤黑了点，气质土了点，长的到还过得去，叫杨雨欣，有些自来熟，一进办公室就开始给张文吐槽艺薄云天的招生老师如何去他们学校，打点他们的班主任，让班主任给家长做工作，然后又如何放学后在学校门口等他们，请他们吃饭，跟他们套近乎。等他们交钱报名后，去班主任那里请假前往省城学习，班主任非常痛快的就批了假条，临走时，还送他们上了车，叮嘱他们好好学。来了后才知道，班主任是要拿30%返点的。

　　这种返点，在艺考招生中，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最后甚至催生出专门对接的掮客。张文曾对朋友说

　　“什么叫产业链，这就叫产业链！”

　　这些常规操作张文他们也玩，并没有什么好嘲笑的，让张文觉得可笑的是，艺薄云天竟然给学生说，吴磊他们的名誉院长，是自己机构的教学总监，甚至还光明正大的把信息挂在了自己的网站上，这就有意思了！

　　“教学总监？哈哈哈，你们见过吗?”

　　这几个孩子摇摇头

　　“告诉你们一件特打脸的事，他们的教学总监，过两天要来给咱们上课”

　　这个消息是通过这几个学生传出去的，不仅传到遍了自己学校，更是传到了艺薄云天，这才是张文想看要的结果。打脸这事，让张文很有心理快感！

　　起初艺薄云天那边是不信的，虽然自己在吹牛逼，但是觉得张文也在吹牛逼，毕竟一位学术界泰斗级的人物，怎么可能来给一帮艺考生授课？这种自降身段的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直到一周后，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名誉院长的助理，正告他们马上在删除网站上的不实信息，否则就要让他们承担法律责任。

　　这才明白过来，张文这家伙说的竟然是真的！

　　吴磊的招生工作顺利进行了，伯格曼学校的影响力也提升了。杨雨欣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在电话里给自己的家长一顿吹嘘。

　　而这通电话，就引出了后面的故事！

　　没几天，杨雨欣的母亲就带着家乡的特产来拜访张文，目的只有一个

　　“张老师，您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雨欣今年稳稳的上一个好点的大学。”

　　因为自家女儿告诉自己，张老师竟然请到了大佬级人物，杨雨欣的妈妈就自然而然的想到，能办艺考培训学校的，怎么可能在高校没有关系，既然有关系，那就只是钱的事情了，哪有人不爱钱？

　　张文当然也爱钱！要是想上吴磊所在的那所民办，到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们还担心招不到学生。但是杨雨欣妈妈的胃口很大，钱不是问题，但是必须是211！这种事，总是有风险的！所以张文并没有当场答应，而是表示让自己先打听打听。

　　几天后，两个人谈好了价钱！

　　50万，保证拿到211的专业课合格证！

　　其实吴磊给张文的报价只有25万，如果办不成，一分钱不收。张文转过头就加价一倍，毕竟是冒风险的事情，不赚一倍，实在对不起自己！

　　这件事，张文其实心里也没谱，但是他想的是，若是成了，就赚了，若是不成，一分不少退了就行，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这种玩法，艺考机构每年都有人在玩，玩的好的，一年赚的比培训学费还要多，玩砸了，退钱就行，毫无损失。

　　可是这次，张文不仅玩砸了，更是砸的粉碎，渣都不剩！

　　这一年的艺考结束后杨雨欣确实拿到了一所211的合格证，按常理，家长应该第一时间打电话报喜，说些感谢的客套话。可是一连几天，张文都没有接到电话。

　　“做人有问题！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张文在心里这样评价杨雨欣的妈妈！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钱收了，事也办成了，这种客套的感谢，不要也罢。

　　可是突然有一天，单位来了两名奇怪的人，先是在前台大厅溜达了一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历年的优秀成绩，师资介绍，也向前台询问了一些报名的价格，上课的时间等等，让前台觉得警惕的是，其中一个男人询问她有没有保过班？可以不可以多交点钱，保证他孩子拿到合格证。

　　前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

　　“您孩子都上高二了？您也太年轻了吧！”

　　年轻男人笑了笑

　　“结婚早，结婚早！哦对了，你们校长张老师在吗？”

　　前台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听他如此问，就知道他不是来咨询报名的，肯定是同行来打听消息的，也就没好气的说

　　“不在！”

　　“那他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

　　“我们能在这等会他吗？”

　　“随便！”

　　说完这些，前台就起身离开，在艺考培训机构里，各自的招生老师因为抢生源常常互怼到也合情合理，但是连前台、财务之类非业务的人员，也是同仇敌忾，就很是诡异！彼此竞争，各行各业都有，但是能像艺考培训机构这样不共戴天的，还真不多见。

　　此时春意正浓，上一届的考试已经结束，下一届大规模招生还未开始，所以伯格曼学校里除了前台日常留守外，大多数业务人员都是上下班随意，毕竟忙起来一天来回奔赶上千里路的情况很常见，早上在这个县城招生，晚上就得赶到另一个县城，第二天又得赶回来，来回奔波，很是辛苦。所以空闲的时候，张文是不介意他们多休息休息，也没有严格的上下班时间的。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前台小姑娘终于又回来了，见两人还坐在前厅，没好气的说道

　　“中午吃饭了，我得锁门，要找我们张老师，等下午再来吧，或者你给他打个电话也行啊，一直坐在这里算什么事啊！”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起身准备离开，刚一起身，就见张文提着包，走了进来。也没打招呼，径直就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显然他们是不认识的。

　　“你叫张文？”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人从后面拍了拍张文的肩膀，张文正在开办公室的门，扭过头疑惑的问道

　　“是啊，你们是？”

　　“蹲下！”

　　这个人一声大喝，吓了张文一跳，随后张文回过神来，没好气的骂道

　　“有病吧？”

　　旁边年级稍轻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了证件，亮在了张文面前

　　“我们是警察，打开门，蹲下！”

　　随后一人进了张文的办公室，抱走了张文的笔记本电脑，另一个人推了推张文

　　“走吧，跟我们去聊一聊！”

8、张文诈骗

　杨雨欣的妈妈报案了！

　　理由是张文诈骗她人民币50万元整！

　　张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在审讯室里一五一十的讲了事情的经过。

　　杨雨欣的妈妈在交钱之前，要了张文的住址，房产证证明，甚至要了张文的身份证复印件，然后才把50万元汇入了张文自己的账户里，张文当时并没多想，毕竟50万元，别人小心谨慎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收到钱后，他本来想给吴磊直接把25万元打过去，但是吴磊要求现金，他便一个人飞到了吴磊所在的城市，把25万元现金在酒店的房间里交给了吴磊。

　　“这事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

　　之后就一直等到合格证拿到手，在学校官网上又查了查，确定合格证没问题，这才放心下来，邮寄给了杨雨欣。他完全想不明白，这怎么就成了诈骗了呢？

　　“你说杨雨欣的事是你办的，人家家长觉得是孩子自己考上的，你怎么证明这事是你办的呢？”

　　办案的警官敲着桌子问道。

　　“我把钱给吴磊了啊！给了25万！”

　　警察之所以能找到他，显然已经调查过了，吴磊一口咬定没收过钱，酒店里的监控也只能证明他去过张文住的房间，进出的画面也没有看到钱，只有他一直背着的那个双肩包，但是双肩包里是什么，除了张文和吴磊，没人知道了！

　　“如果认定是诈骗，50万属于数额特别巨大，10年刑期啊，交代的话算你认罪，可以从轻，不交代，后果自己想”

　　警察的话让张文大脑一片空白

　　交代什么？该说的都说了！

　　事实就是这样的啊！

　　春夜的风还是有些寒意的，在四面透风的铁栅栏里，张文和一个小姐，一个吸毒的关在一起。看到孙倩时，张文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正在整理材料，准备明天报请分局，如果核准了拘留，你就进去了”

　　孙倩显得很平静。短暂的平静后，孙倩开始抽泣，抹着眼泪骂道

　　“你进去了，我怎么办？学校怎么办？”

　　看着孙倩的样子，张文竟然有一些开心，因为她第一个怎么办说的是“我怎么办？”

　　随后张文像之前发生所有事时的那种态度一样，表现的云淡风轻，还安慰起了孙倩，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等我出来了，说不定你都把伯格曼搞上市了，我一出来就身价过亿了！”

　　说完这句话，旁边的小姐白了他一样，瞥了一下嘴

　　“男人的鬼话！”

　　这天夜里，孙倩敲开了大学时一位教授办公室的门，是自己大学时公共课《大学生法律基础》的老师，单身，离异多年！

　　当年大学时，对自己颇为照顾，但是那种超越了普通师生关系的照顾让孙倩觉得很不舒服，总是敬而远之，一学期的课程结束后两人也就没了来往。

　　孙倩的深夜来访，他选择了在办公室相见，让孙倩觉得，是不是之前自己想多了，人家就是正常的老师对于喜欢的学生的那种偏爱，并没有什么不妥。要是真有非分之想，这么好的机会，不应该换个更方便的地方见面吗？

　　孙倩想的没错，教授当时对她，还真的并无非分之想。

　　在听完了张文的事后，教授沉思了片刻

　　“这件事，严格来说，肯定不是诈骗，因为你的这位朋友，没有诈骗的主观性，哪有人拿着自己的房产证、身份证，让别人把钱打到自己的银行卡这种行骗呢？客观上也没有虚构事实，他也没说自己认识高校的哪位领导，也没说怎么去操作这个事，只是说帮个忙，还承诺帮忙不成，一分钱不收对吧！这法庭上是不太可能认定诈骗的。但是，我们的执法环境，你也走入社会了，应该懂，刑事拘留还是很有可能的，毕竟人家真的把钱打给了他。”

　　教授给孙倩详细的分析了张文目前的情况，随后还八卦的问道

　　“是你男朋友吧？以后要给他说，不要在法律边缘做事，很容易出事的，我们民营企业的领导，那是半只脚都在牢里的，稍微不注意，那可真就进去了！”

　　孙倩点了点头，又焦急的问道

　　“那有什么办法能不拘留吗？”

　　“这个嘛，就有点麻烦了……”

　　第二天，孙倩开车带着教授来到了检察院，找到了教授的一位老同学，把这件事又转述了一遍后，他也认为批捕是不太可能批捕的，说破了天，也就是个民事纠纷的事情，哪有点诈骗的特点。这位老同学也是个性情中人，拿起电话就打到了公安分局，给法制科的朋友聊了聊这件事，好巧不巧，办案的警察正在他那办手续。

　　结果可想而知，没有批准拘留。

　　释放张文时，办案的警察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我们也觉得这怎么能算诈骗，但是那女人……太厉害了！堵着我们所长不让出办公室，闹了好几次，这才对你立案调查的。现在既然法制科认为这事是民事纠纷，那你们就去打官司吧。”

　　虽然只是滞留了一晚上，还不到24小时，但是走出派出所的张文，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后，重获新生！

　　“看吧，我就说没事嘛！这杨雨欣的妈妈，真不是个东西！”

　　在车上，张文轻松的给孙倩说着话，孙倩并不说话，表情严肃的专心开车，见孙倩不理自己，张文也就不再说话，看看窗外，又看看孙倩，无意间看到孙倩的小西装的纽扣掉了两颗，便又笑着说道

　　“你下次出门穿衣服前稍微注意点，纽扣都掉了！”

　　随后一把转向，一个急刹车，车停到了路边，孙倩朝张文歇斯底里大的吼道

　　“这种脏钱以后不要再赚了！”

　　张文被吼的莫名其妙，怔怔的看着孙倩，这是他认识孙倩以来，第一次见孙倩发如此大的脾气。

　　随后几天发生的事情，让张文觉得，孙倩真是思虑深远，提前就能给自己发火了！

　　直到今天，除了孙倩外，也没有人知道她那天为什么歇斯底里！

9、劫后余波

张文诈骗这件事情，还是大量的出现在了微博上、贴吧里。

　　标题大多都是《伯格曼艺术培训学校校长诈骗 警察贪赃枉法不予立案》

　　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的讲的极为夸张，而且搜索引擎偏偏又把这种信息的权重给的很高，只要搜“伯格曼艺术学校”这几个字，前面几个网页，全是这些内容。不仅内容是这样的，底下的评论留言，也都是曝光伯格曼艺术学校的内容，但是基本都是胡编乱造，什么学生吃饭中毒，老师跟学生不正当男女关系，老师带着学生去夜店等等内容。

　　这让张文和孙倩很是头疼。

　　他们这几年好不容易做出了点样子，树立了一些口碑和声誉，这一下全砸了！

　　“不管怎样，得想办法让她把这些帖子都删了，这对我们影响太了！”

　　随后孙倩跟杨雨欣的妈妈沟通了好久，始终达不成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处理结果

　　“这杨雨欣的妈妈真是人间极品啊”

　　孙倩自认为与人沟通交流，商议谈判都还算是自己擅长的，但是这次，她算是开了眼界。为了能够沟通顺畅，她开了四个小时的车程，专门赶到了杨雨欣所在的小县城里，在县城中仅有的一家茶秀里，见到了杨雨欣的妈妈。

　　杨雨欣的妈妈不吵不闹，始终面带微笑，始终只说两句话

　　“我女儿是自己考上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50万不行，还得赔偿我损失！”

　　杨雨欣妈妈所说的损失，是她认为这50万从上一年10月底给了张文，一直到现在4月底，整整半年时间，必须要给她利息。而且她为了讨要这50万，来回坐车去省城，找律师，报案，吃住行的花费，还有她的误工费，甚至因为怕自己来到省城被张文谋害，她还专门在他们县城里请了人保护她，这些费用都必须算进去，一口价60万！

　　孙倩当场被气笑了，面对这样一位固执不讲理，且摆明就要坑你一把的人，孙倩也是无计可施！

　　而另一方面，张文与吴磊的沟通也不顺畅

　　“自己考上的？你的学生你自己清楚，就她那不到1米6的身高，又黑又土的气质，她能不能自己考上，你心里没数吗？”

　　吴磊认为自己把该办的事情办了，退钱是不可能退钱的。

　　究竟是不是自己考上的，谁也说不清楚！

　　这样一来一回，张文一分钱没赚，自己又拿出了这两年的积蓄，倒贴了35万还惹了一身骚，才算把这个事情抹平了！

　　虽然杨雨欣的妈妈也遵守承诺，把帖子该删的都删了，但是所造成的影响力，一时半会是消除不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年中，伯格曼的招生人数直接下滑了40%，收入也随之大幅度下降，等到了年底，连拿出第二年的房租，都已经是有了困难。

　　在年终总结会上，张文把今年业绩差的原因总结了两点，一是因为艺考人数没有增加，培训机构却增加了，光这两年新成立的就多出来了几十家

　　“大学毕业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开家艺考培训机构，贩卖贩卖梦想就赚钱了。有什么门槛？”

　　二是因为没有资本化运作，在张文看来，这些新成立的艺考培训机构，背后都是有资本投资的，一开业，就是上千平米的大环境，CBD核心区的豪华写字楼，一整层拿下。装修档次堪比高端会所，而羊毛始终出在羊身上，随之而来的就是学费大幅度提升，只要进了门，没有3万5万，你根本走不出去！

　　“所以，我们也不能固守之前重师资教学，轻环境硬件的运营思路了。事实证明，学生和家长是没有理性的，是不会考虑性价比的。只要硬件好，地段好，就证明你有实力，至于师资好坏，别人能把一个大二的学生包装成一位经验丰富的名师，我们却要花比别人高几倍课时费的价格去真的请在坐的各位，这对于我们学校来说，是不公平的！”

　　张文的话，开始让在坐的员工有了一丝丝的不舒服。话里话外，就是觉得课时费出的高呗！

　　孙倩当然也提出过这个问题，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张文竟然在全员会议上，直接把话挑明了。这搞不好是要影响学校稳定，来个集体辞职的！

　　她担心的，自然是张文希望发生的，原因很简单：养不起这么多老师了！

　　随后张文又谈了谈他对资本运作的看法，表示伯格曼学校也会走资本运营的路子，并且推出了他此次会议最重要的部分：员工持股！

　　“如果你对咱们学校的发展有信心，那就参与持股，大家利润共享！如果你对咱们学校的发展没有信心，那也请你考虑考虑自己以后的发展，从下个月起，老师的课时费全部下调到行业平均标准，高薪养名师的时代，过去了！”

　　会议结束后的几天，有一些人陆陆续续的辞职了，他们只是想要一个高薪的工作，并没有想要与谁风雨同舟。另一些人则选择了不辞职，也不持股，降课时费就降呗，反正自己现在拿的，确实比行业平均数要高出不少。而有一些，却对员工持股很有兴趣，最终有5个人选择了入资持股。原本张文和孙倩两个人说了算的学校，变成了七个人。

　　这么一来，吸纳了一点资金，年底交房租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虽然张文的计划暂时缓解了学校的资金压力，但是坐吃山空也是不行的，春节刚过完。张文便开始安排新一年的工作，而最紧要的一件工作，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一个新的渠道：阳天中学！

10、干票大的

阳天中学，对于张文他们省的艺术类培训机构来说，那就是最大的客户。哪家要是能拿下阳天中学，那就等于是挖了一座金矿！

　　这所学校位于他们省最南边的一个山区小县城，全县人口不多，经济也相对落后，让自己的孩子考出山区，是每个家庭的信仰，在艺考普及之前，这所中学的本科升学率还常年全省县立中学垫底。自从校领导有一年考察归来，找到了艺考这个升学率新的提升渠道，就大力推动艺考。从校领导到年级组再到班主任，只要有机会就给学生和家长讲艺考的好处，年级大会不行就班会讲，班会效果不好就单独一个一个谈。

　　一个原本1000人左右的年级，700人被说服去艺考。还别说，这两年确实让升学率从全省垫底，排名到了全省前列。尝到甜头后，更是大力提倡。夸张的时候到了高三第二轮复习时，一个年纪只有不到200人在学校上文化课，其他全被送出去学艺考的专业课。

　　只要能画出一个向日葵，去学美术；只要能哼一首流行歌曲不跑调，去学音乐；只要身材瘦高，长相过得去的，去学舞蹈和表演。啥都不会的，去学影视编导。

　　这样一个宝藏，虽然竞争很激烈，但是张文也不会放过！

　　“阳天中学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吧？有一个做美术艺考的朋友跟我聊，返点已经到了100%！所有学费，收了后一分不留，全部返点给他们学校，逼得这些美术艺考机构，只能赚这些学生吃饭住宿的钱。”

　　孙倩跳出来反对！

　　返点100%这个事情张文是知道的，一些实在没有生源的美术机构，为了拿到这所学校的美术生，只能下血本。他们算了一笔账，学费一分不要，但是每个月能向学生收取住宿费、伙食费、画材纸张颜料的费用。这样算下来，虽说赚的少了一点，但是也比没有生源强。

　　但是张文认为要区别对待，美术机构可以管吃管住收取费用，还能卖画材来收费。他们影视类的是没有东西可卖的，所以不可能100%的返点。

　　在张文的坚持下，孙倩准备了几天，就带着两个新持股的股东，杀向了阳天中学。

　　以前，趁着放学上学的时间，还是能混入这些高中学校的，门卫也都是一些大爷大妈，但是随着全国几起校园安全事故后，门卫都换成了职业保安，想混进去已经不可能了，想找人也得打电话让人出来接。孙倩被保安盘问了半天，好说歹说也没有能进去。

　　中午上课铃声已经响了，自己也不能饿着肚子在门口傻转悠，便在学校门口一家小餐馆要了碗米线，一边吃一边盘算着怎么才能进去找到负责艺考的学校领导。已经过了饭点，学生都已经上课了，这些学校门口卖学生餐的饭店里也就空荡荡的一人没有。饭店的老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打量着孙倩，随后问道

　　“艺考学校的吧？来招生？”

　　孙倩应了一声，没有抬头，还是扒拉着米线。

　　“这保安，没认识的人，你是进不去的，就算进去了，你也不知道去找谁，复杂着呢！”

　　老板这么一说，勾起了孙倩的兴趣，对于跑了几年招生的她来说，深知一个道理，信息越多，就越好谈。比如一所学校，主要负责的究竟是校长呢，还是副校长呢，或者是年级主任呢？找不对人谈了白谈。而且这些人谁跟谁是一派的，谁跟谁不对付，这都得了解清楚。而这些八卦，没有比学校门口的那些小卖部，小饭店的老板更熟悉的了，毕竟他们能在学校门口做生意，那在学校里还是得有些关系的。

　　最后孙倩花了200块钱和一包烟钱，在饭店老板的带引下，过了保安这一关。

　　饭店老板把孙倩送到一栋老旧的办公楼下，叮嘱孙倩说

　　“不要找老大，老大马上要调走升官了，没空管这些事，底下也没人听他的，你去找他们的政教主任，有可能是下一任校长，有实权！”

　　政教主任姓朱，是个35岁左右的年轻人，人长的也挺帅气，算是年轻有为！

　　他对孙倩的拜访并不差异，一切都显得轻车熟路。

　　“我们高中和别的高中不一样，我们是统一组织，统一安排，学生不能私自去挑选机构，否则，我们就要处分他！”

　　孙倩微微一笑，有点了点头，嘴上自然是说着“应该的”之类的话。虽然她心里并不这么想，你一个高中学校而已，凭什么就这么独断专行，连给学生选择的机会都不给，你说啥就是啥！

　　朱主任像是看懂了她的微笑，接着又说道

　　“没办法，学生安全是第一大事。第二呢，就是我们要收取教学保证金，你教的好，过关率高，保证金将来是可以退给你们的。你们影视类艺考，我看看啊……”

　　朱主任在办公桌上翻找了一会，什么也没有找到。

　　“哎呀，找不到了，我记得，大概是学费的50%，也就是说，学费的一半，要押在我们学校。这一点你们能接受吗？”

　　开口就是50%，明码标价，绝不商量，虽然来之前张文让孙倩随机应变，自己决定。但是50%确实已经超过她的心理预期，让她现在表态，她也不能表态，只好推脱说要和单位领导商量商量。

　　“50%听起来很多，但是呢，我们学校人数多啊，别的学校，你招个三五十个人，算不错了吧，我们至少有200个学影视艺考的学生，这笔账，你应该能算清楚。当然，人数越多，我们学校的责任就越大，容不得闪失。”

　　听朱主任如此说，孙倩在心里嘀咕

　　“他这是急于成交啊？按理说不会啊，那么多艺考培训学校，抢破了头来找他，他干嘛这么急于让我表态？”

　　此时，真正的原因孙倩是想不到的。随后孙倩和朱主任互相加了微信，就先行告辞离去。

　　在酒店里，孙倩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张文，张文显得有些激动

　　“50%就50%，赶紧给人家回复了，咱们不给，有的是人会给！”

　　张文也没想到，行业传说中阳天中学管艺考的负责人非常难缠，除非有相熟的人引荐，否则别说跟他讨价还价了，就是想见他一面也是不可能的。有一次另外一家培训机构的招生人员在没有约的情况下敲开了他的门，被他直接叫来了保安推了出去。甚至还要打电话报警说他威胁校园安全。这么难缠的一个人，竟然这么爽快就跟孙倩谈到了具体细节。张文觉得，这是天助，拿下了阳天中学，今年就不愁了！

11、大事已定

虽然孙倩与朱主任相互加了微信，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在微信上多说的。孙倩便让随行的人去找了县城中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饭店，定了包间。想约朱主任一起吃个晚饭，当面再聊聊。

　　朱主任给她的微信是秒回的

　　“不要去这家，我带你去一家我们这里的特色，在江边，晚上风大，多穿点衣服。”

　　孙倩看着朱主任回过的微信，皱了皱眉。这么暖又这么好客的高中领导，她这几年还是第一次遇见。

　　初春时节，江面上的冰雪虽已消融，但是夜里的江风还是冷的刺骨，看到孙倩时，朱主任就把自己的外套递了过来

　　“穿少了吧，来，披上暖和点。”

　　孙倩礼貌性的接过，但是也没有披，就放在了一旁的座位上，表示自己还行，等冷了再披。

　　之后两人就一本正经的谈起了学生培训的相关事宜，怎么收费，怎么培训，怎么负责安全，甚至哪些老师上课，课程分为几个阶段，几乎把培训中的所有细节都聊了个边，当然期间也是少不了觥筹交错的。孙倩喝的并不多，以她的酒量，这才三成左右。但是朱主任表示一定要送她们回酒店

　　“我们这小地方，夜里路不好走，也不是很安全，我送送你们。”

　　因为有其他两人相陪，孙倩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提防，一行人便走路回到了酒店，一路上又聊了聊一些私人的话题，比如哪个大学毕业，为什么要从事现在的工作等等，也都是一些普通朋友之间可以随便聊的话题。

　　朱主任看着孙倩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绅士的向孙倩挥了挥手

　　“进去吧，早点睡！”

　　孙倩微笑着表示感谢，随后关上了门，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心里还有些得意

　　“这么难搞定的一所学校，自己竟然一天时间就谈到了具体细节，跟已经搞定已经没有区别了！”

　　随后又给张文打电话

　　“张文，告诉你两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一起来吧，好消息嘛，越多越好”

　　“第一：基本搞定！第二：我很安全！”

　　“那里很危险吗？”

　　孙倩听到张文那边有声音很杂，像是在KTV，又问道

　　“你在干嘛呢？”

　　张文确实在KTV，虽然也是在办学校的正事，但是相比起孙倩开了8个小时的车，跑到这种山区小县来，自然是不够辛苦。所以他并不愿意孙倩知道，便起身走出了包间

　　“我在跟两个有意向投资我们学校的投资人吃饭，他们……”

　　“投资我们学校？我们又没钱了吗？”

　　孙倩是一直反对融资发展的，她始终认为，又不准备扩张上市，根本没必要融资。

　　“不是，就是先初步接触一下，没谈到具体的”

　　孙倩也不在多问，这么几年俩人是有默契的，张文主内，孙倩主外。孙倩只是告诉张文，两天后，朱主任要来学校实地考察，让他做好准备。

　　挂了电话后，孙倩才看到朱主任的微信消息，也没有什么具体事情，就是晚安好梦之类的。

　　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回复，不回复可能是她睡着了，一回复，万一再你来我往的聊起来，就不好结束了。

　　孙倩并不想聊天，早上4点就开车出发，赶中午放学来到了阳平中学，一整天连个打盹的时间都没有，她这会只想睡觉！

　　随后的两天，朱主任也没有再给孙倩发信息，孙倩则悠闲的在这个美丽的山区小城里随便逛逛，等着周五，带着朱主任回省城，去学校考察。

　　张文这两天却没有闲着，一开始他觉得朋友给他引荐的两个人说要投资，只是说说而已，但是这两天，竟然真的就认真的谈了起来。

　　300万入资，不参与经营管理，但是必须要安排一个人担任财务管理一职。

　　提出这个条件的人，叫王军伟，是张文高中同学的一位老哥，以前搞房地产营销赚了点钱，自从他们家孩子上了小学，随便报个补习班，最少也得几万块。王军伟觉得教育培训这生意，简直就是在捡钱，自己也想搞一个，但是这又不符合自己的投资逻辑——不能做自己不懂的生意。等那天在KTV认识张文后，聊了一晚上，当下就表示想掏钱投资张文的学校。

　　“艺考这个事，我不懂，所以我就不参与经营，免得不懂装懂瞎指挥，安排财务呢，也是给我老婆的一个闺蜜，找个事干，并不是对兄弟你不放心。”

　　张文是有些心动的，但是这么大的事，总得跟孙倩商量商量，便一边聊着，一边拖着，想等孙倩回来后，找个机会好好跟孙倩说说。

　　张文觉得，经过了这些年的发展，艺考这件事越来越不靠谱了，美术舞蹈音乐还好，影视类的文化课年年提升，直逼一本线才能录取。现在为了招生，都得睁着眼睛说瞎话，故意拿艺术类300分的提档线来告诉学生和家长，其实300多分的提档线，那是所有艺术类平均的成绩，美术舞蹈音乐可能这分数就能上一个本科，但是影视类，不到一本线左右，公办大学根本想都不要想。所以这几年好多学生专业课过了，文化课也考到400分左右了，但是就是录取不了。

　　但是这就跟艺考培训学校没关系，他们只负责专业课，文化课的事情，那得看自己造化。基于此，那些考不上的也不会觉得艺考机构怎么怎么样，只会觉得自己文化课没考好。

　　“文化课能考好才怪！高三那么紧张的时间，好几个月不学习文化，只学习专业课，文化课想好都难！”

　　张文之前也跟孙倩探讨过这个问题，俩人甚至还为此发生过争执，张文认为孙倩招生时把艺考说的太过简单

　　“你没觉得这样有些欺骗的成分在里面吗？”

　　孙倩则认为，能参加艺考的，不敢说全部，至少有80%的人是文化课不行，才来给自己找一条捷径的。

　　“你要我实在点是吧？我要实在了，你就等着倒闭吧！我还只是稍微夸大了一点点，你知道别的机构怎么说？别的机构说300分就够！我好歹说到了400分！”

　　孙倩在去阳天中学的前一天，刚接了一个家长带着孩子来咨询，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俩人全身名牌，当孙倩说文化的大概要400多分的时候，家长皱了皱眉，孩子撇了撇嘴

　　“你们到底专业不？我们去了别的机构，都说是300分就够了，你们到底专业不专业？”

　　孙倩做招生这几年，最大的心得就是，这个世界上无论大人小孩，如果不是被事实伤到骨子里，是没有人相信事实的，谎言多么美妙！比如把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学生，说成是多年艺考教学经验的名师，把原本要求并不低的文化课成绩说的让别人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能考到，把原本并不存在的考试黑幕说的真实夸张，顺便再暗示下自己就是黑幕。

　　张文和孙倩在这个问题上的争执，也只是朋友之间的小辩论，上升不到价值观不同的角度。而张文能想的更远一些的是

　　谎言终究会破灭！到那个时候，这门生意还怎么做？

　　所以他认为，有300万的投资，可以帮助学校实现转型，比如，搞搞别的艺术类，比如美术、舞蹈或者是文化课培训！

　　文化课，YYDS！

12、生意不做了

在回省城的路上，孙倩开车，朱主任坐在副驾驶。

　　一路上，朱主任的电话好像就没有停下来过，除了好像是家里人的一个电话外，其余的全部是各个艺考培训学校打来的电话，有做美术的，有做音乐的，有做舞蹈的，因为每接完一个电话，朱主任就会告诉她，这是美术机构的电话，这是音乐机构的电话，这是舞蹈机构的电话，朱主任都与他们寒暄半天，而唯独在接到做影视类培训机构的电话时，朱主任就显得很是冷淡

　　“哦，我们已经选定了合作机构了！”

　　说完就直接挂掉，绝不多说一个字！

　　然后笑着对孙倩说

　　“我这个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好说话！”

　　因为朱主任今天要来实地考察学习，孙倩返程前就跟张文通了电话，让他做好准备，张文早早的安排全体员工把学校打扫的宽敞明亮，一尘不染，也让人准备好了接待晚餐，甚至安排好了二场的活动，提前给KTV相熟的经理打好了招呼，预定了最豪的包间和最漂亮的服务员。这个“考察一条龙”的模式，这些年他已经玩的炉火纯青，非常纯熟。

　　但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8点，按路程估算此时早该到了，张文拨通了孙倩的电话，无人接听，又拨通了随行两人的电话，一个关机，一个无人接听。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张文越等越着急，甚至拨了122，查询了他们所走的高速公路是否有堵车，是否有交通事故。被告知一切正常，才稍稍安心。

　　直到晚上9点，其余两名随行的同事开着车回来了。

　　原来他们本来已经快要下高速了，朱主任说自己想上个厕所，让孙倩找个服务区停一下。等进了服务区，他们省最大的美术培训学校的校长已经在服务区等着了。

　　“王校长，你怎么在这里？”

　　朱主任当时是有些差异的

　　“朱主任你不够意思啊，来也不说一声，你不说，我就直接来这里截你！”

　　随后朱主任向他介绍了孙倩，三个人就站在车前聊了起来，不一会，又来了两辆车，一个是搞音乐培训的，一个是搞舞蹈培训的，看样子都是机构的负责人。几个人显得非常热情，相互聊了一会，可能因为有些冷，就都上了王校长的大路虎。再过了一会，孙倩走回车前敲了敲车窗

　　“你们俩先回去吧，告诉张文今天就不要安排了，美术机构的王校长已经安排好了，说是要去泡温泉，明天再来学校考察”

　　张文有些发火，拍着桌子问道

　　“那个姓王的怎么知道姓朱的会在服务区上厕所？”

　　“就孙倩一个女的？”

　　“去哪里泡温泉了？”

　　三连问后，回来的两人面面相觑，张文呼吸有些沉重，拿起包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怒骂道

　　“就知道这个姓朱的不是个好东西，吗的这生意TMD不做了！”

　　这天夜里，张文开着车，把城市周边能泡温泉的地方翻了个边，一家一家的找。冲进去就喊孙倩的名字，这种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根本不可能找到，还好几次都差点被保安拖出来暴揍一顿。没办法就只能一个接着一个电话的打给孙倩，但是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终于，快到晚上12点时，孙倩把电话回了过来，还没等她开口，张文就吼道

　　“你在哪？你还好吗？快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接你！”

　　张文见到孙倩时，已经是晚上1点，孙倩就站在温泉会所的门口，双手环抱着双臂，张文打开车门跑了下来

　　“你没事吧？”

　　孙倩淡淡的笑着摇了摇头，张文拉着孙倩就往车上走

　　“干嘛啊？”

　　“走，我送你回家，这生意咱不做了！”

　　孙倩挣脱张文的手，摇了摇头

　　“做，为什么不做！你不是说不惜一切代价要拿下吗？”

　　“我说的代价不包括你！”

　　“没什么，你不用多想了，姓朱的，也就是暗示下想跟我交朋友，说我长的像他初恋，呵呵，我应付的过来！他们三个人要打麻将，我走了，这生意就真完了！”

　　孙倩故作轻松的说道。

　　张文有些生气，虽然强忍着，但是语气还是有些激烈

　　“我说了，这生意他妈的不错了！孙倩，你也得学着点自爱！”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孙倩的委屈，孙倩想发火，又怕吵起来引来麻烦，压着语调，带着哭腔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现在这么说？早干嘛去了，这几年，让我一个女人，天天围着这帮人，陪酒，陪笑，还要谈着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我不恶心吗？我恶心透了！你现在让我自爱？你怎么能说的出口？张文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招生了！这笔生意我一定给你做成了，之后，我拿到我该拿的，我就走！这辈子，我也不想再碰这样的生意了！”

　　看着孙倩转身进去的背影，张文连继续拉她一把的勇气都没有。这么几年，所有渠道的招生，几乎都是孙倩一个人完成的，有一天开车跑一千公里的时候，有被人拒之门外，还要陪着笑脸追着人屁股后面好说歹说时候，有被保安轰出学校的时候，也有陪着别人喝酒喝到狂吐不止的时候。而每每这个时候，张文都只是像个冷血的将军，稳坐中军，平静而冷漠的听着前线冲锋的战士向他汇报着战况，然后内心毫无波澜的告诉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根本不会管他们疼不疼，累不累。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分工不同而已！

　　张文也常常这么安慰自己，但是这天夜里，看着孙倩离开的背影，张文突然觉得，孙倩不是自己的兵，至少不仅仅是自己的兵，或许这些年的风雨与共，催生了一些别的情感，但是这种情感是什么，张文不确定，孙倩同样不确定！

13、张文的变化

　阳平中学的生意，最终还是做成了。200人，一个不少的送到了张文的学校。

　　而孙倩，走了！

　　张文甚至都没有见到孙倩最后一面，孙倩离开了很久之后，张文才听人说，她去新西兰留学了！

　　孙倩的离开，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首先是张文自己，每次在上课时，看见那群阳平中学的学生，都是极其冷淡的爱答不理，他自己知道，自己把一种恨意代入到了无辜的学生身上，他也试图去调整，却怎么也调整不好。这种恨屋及乌，原来比爱屋及乌还要深刻！张文的上课态度，引起了学生的不满，私下里投诉给了他们中学，朱主任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张文这里。

　　“张校长，我们的学生反应，你们老师上课的时候，不是很认真，对他们的提问也是爱答不理的，这样不行，你得让学生感觉到温暖，开心……”

　　“我他妈又不是卖笑的！”

　　还没等朱主任说完，张文就安奈不住内心的厌恶，直接怼了回去。

　　朱主任被怼的有些发愣，这么多年，这些艺考培训机构的领导，哪个对他不是毕恭毕敬，哥长哥短，张文这样说话让他接受不了

　　“张校长，我警告你，你们的押金是退不了了！”

　　“朱主任，咱明人不说暗话，各个培训机构放到你那的押金，有退的吗？当婊子咱就不要立牌坊了好嘛！你要真想立，我就去纪委帮你请个大牌坊来！”

　　朱主任先挂电话的，他觉得张文就是一个疯狗！

　　张文的反常，同样也引起了去年刚持股的那5个员工的不满，他们持股是为了赚钱，可孙倩离开后，张文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让他们觉得，这学校是没什么希望了，纷纷要求退股。张文更是二话不说让他们拿钱滚蛋。

　　一时间整个伯格曼学校都陷入了一片动荡之中。

　　这种不理智的情绪和不理智的行为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张文开始反思自己。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自我反思的比较彻底。

　　“第一：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经营者，太情绪化又太理想化。很多事情，都看的挺悲观的。第二：我对艺考这个市场，不看好，而且现在还有些厌恶。你想听听原因吗？”

　　这段时间里，张文早就把王军伟要投资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王军伟亲自找了过来追着要投资。张文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此时的他，心态早就发生了变化，早就没有了几个月前，想要大干一场的豪情壮志。

　　“一线城市里，学生和家长信息比较顺畅，很多人都明白艺考并不是捷径，投机主义者少了，真正热爱影视艺术的，那能有几个？下面的那些县城里的中学，虽然还活在梦里，但是这些学校的领导，早就把艺考当成一门生意了，以前，20%的返点就能喂饱他们，现在，少了40%都没人跟你说话！不通过他们，根本就接触不到学生，更不要说招生了。所以这生意，利润没有你想的那么大！你投资了，我也不敢保证你能盈利。”

　　张文这些发自肺腑的话在王军伟心里，成了托词。因为他明明看到学校里此时学生坐的满满的，就算他不懂这门生意，他也能数一数人数，然后乘以3万，好家伙，就今天看到的学生，少说学费也收了快600万，这不是托词是什么？

　　王军伟是聪明人，拍了拍张文，像是在安慰一般

　　“兄弟，没关系，投资教育嘛，长线的投资，我不急，就算赔光了，那也是投资失败，老哥我也不会怪到你头上。再说了，你也别对这生意失望，我搞房地产营销那会，不也舔着脸天天围着那帮开发商，等人家赏口吃的，做生意嘛，各行各业都一样！哪有站着赚钱的？你跪着赚钱时，有些人早都爬着了！”

　　王军伟的话让张文想起了《让子弹飞》里的师爷

　　“挣钱嘛，生意，不寒碜”

　　寒碜，太TM寒碜了！

　　孙倩离开后，张文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做了这么多年艺考培训，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一般的机构老板不会有这样的困惑，他们只需要像运营一个企业一样，考虑如何控制成本，如何增加收入就够了，因为大多数上了规模的机构，老板都不会从事一线的教学。但是张文不一样，他有这个爱好，也有这个兴趣。即便伯格曼艺考培训学校到了如今的规模，他还是坚持自己要上课。一上课，内心的矛盾就被放大了起来。

　　比如有些孩子压根就没有丝毫艺术感悟力和欣赏能力，文化课成绩还极差，是不可能考上的，为什么要招收？

　　因为招生人员要完成任务，学校要赚钱，只能在咨询时把家长和学生夸的天花乱坠别人才有可能报名。谁不爱听好话呢？总不能在咨询时说别人不适合学习艺术，那这生意还怎么做？

　　比如觉得这一期学生对知识的掌握还是不够好，怎么办？算了，延长一些时间，增加一些课时。

　　但是这样一来，成本自然会增加。总不能告诉学生你们学的还不够，再交点钱继续学，虽然这在很多机构是常事，但是张文总说不出口，这感觉像个骗子！

　　就像之前的老东家郭斌，本身并不懂教学，也不参与教学，做起事来就简单很多。

　　张文记得之前，他陪着郭斌去了一次派出所，原因是一个学生家长在课程结束后，觉得自己的孩子啥也没学到，要求退费。郭斌当然不愿意了，这就发生了矛盾，最后闹到了派出所调节，那个场景和那段对话，让张文记忆深刻。

　　“你这样的要求没道理嘛”

　　警察在听完学生家长的理由后一本正经的说道。

　　“怎么没道理？我就是觉得他们老师讲的课不好，要求退费，怎么就没道理了？”

　　警察颇为幽默的说道

　　“大姐，我给你举个例子，我现在也觉得我上初中时，我们数学老师讲的啥也不是，那怎么着？我现在去找他退费？”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张文知道，自己确实啥也没给这个孩子教。一个班里100多个学生，做练习一人10分钟，一节课只能轮5个人，有些人确实从头到尾一次练习都没有做过。这能算教学吗？他也给郭斌提过建议分成两个班，郭斌一脸不屑

　　“怎么？你还能分身上两个班的课，拿双份课时费？我再找个老师不用钱啊？你这建议就是损人不利己的建议！”

　　商人的追求是利润，而老师的追求是成绩和赞誉。

　　每天在商人和老师的两个身份中来回切换，让张文越来越矛盾，也越来越痛苦。这种感觉，是那些不参与教学的机构老板们永远体会不到的。他们只会觉得，你交钱了，我安排老师给你把该上的课上完了，我的服务就完成了，这钱赚的心安理得。

　　在王军伟连续几天的软磨硬泡下，张文还是答应接受了他的投资。张文觉得，拿上这笔钱，找些能替代他的更好的老师，让自己赶紧从这种亦商亦师的矛盾身份中解脱出来。

14、引人入室

王军伟入资以后，第二天就安排了一个会计入职。说是他老婆的闺蜜，白静。

　　对于财务之类的事情，张文是不擅长，也不感兴趣的，既然王军伟要安排了，他也没意见，好好管着钱袋子就行了，他所关心的，是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减少渠道招生比例，这些年各个机构的竞争越来越大，把高中学校里负责艺术生的领导们的胃口惯的也越来越大，40%、50%甚至60%的返点张口就来，你给不给？不给没学生，给了没利润。想要保证利润，要么压缩课时，不用专业老师上课，雇几个兼职大学生盯着学生们背书，自习。这种事情，张文是做不出来。要么只能放弃渠道招生，多做宣传，让学生和家长自己找上门来，学费多少就是多少，也不用跟别人分。

　　第二件事是四处寻找专业过硬，又有为人师表的兴趣，更有认真负责态度的老师。听起来不难，招聘信息上都这么写。但是这个行业都知道，兼职老师大多数是来赚赚零花钱，专职老师也不过是暂时没事混个饭吃，骑驴看唱本罢了。毕竟这个行业，是一眼可以看到头的，哪有什么职业前景可言。

　　这两件事，几乎在之后的半年内耗尽了张文所有的精力，还引来了王军伟的不满。

　　“兄弟，这一个月光给百度就给了10几万？招来的学生学费都没有这么多。以后这种事，能不能跟我商量下。”

　　张文耐着性子给王军伟解释着自己要调整生源构成比例的想法。

　　“兄弟，我都说了，我不管运营，不参与，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

　　王军伟的态度就让张文很是生气

　　“你既然不管，能不能就不要问了？”

　　张文的话同样让王军伟很是生气

　　“怎么？我掏了钱，连问都不能问了？”

　　就这样，两人第一次发生了争执。吵了一个下午，来面试老师的范娜就在行政办公室等了一个下午。

　　范娜的等待，也没有白费，张文之后多次提到，第一次来面试时，他就觉得范娜是一个有责任心的老师。

　　范娜是在别的机构跳槽过来的，专业和经验都还不错，人也长得年轻又漂亮，跟孙倩一样，亲和力还特别好，学生也都很喜欢她。再加上张文觉得她是很有责任心，有意培养，所以很快，张文就退居二线，不再上课，而范娜就成了伯格曼的首席讲师。范娜自然也没有让张文失望。

　　好几次，张文在办公室忙到很晚，准备下班回家时，发现范娜还没有离开教室，或是批改着学生当天的练习，或是陪着学生自习。白天上了8个小时的课程，到了晚上明明可以早点回家休息，却还要陪着学生一起。更主要的是自习是没有课时费可以拿的，这一点，在别的老师身上那是绝对看不见的，就连张文自己，也不敢说自己能做到。

　　这样的老师，除了每次例会时要作为表率大力表扬，当然在钱上也不能吝啬，何况张文从来就不是吝啬的人。

　　“鉴于范娜老师这个月的表现，所以我想把她的课时费和基本工资，都再提一个档，基本工资加上1000，课时费提到300每节课。”

　　张文一边低头写着招生文案，一边给站在一旁的财务安排着。

　　“张总，不合适吧？”

　　财务白净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合适？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白净还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她也知道，自从上次张文和王军伟争吵后，张文就再也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自己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跟他再起什么冲突。这种事，自然是股东们自己解决吧。

　　所以没过几天，王军伟又来了。

　　“张文，你是不是跟新来的那个范娜，有点什么？”

　　王军伟这次说话特别不好听，张文楞了愣，冷笑了一声

　　“怎么？广告宣传的事王哥你要管，现在连员工薪资的事，你也要来管了？”

　　范娜来伯格曼，也就半年多时间，薪资待遇已经连续提了3次，平均两个月一次，这让王军伟很不舒服，人员开支和房租，本就是培训机构最大的两块成本，张文这种提薪，这不是在扩大成本是什么？王军伟自然是不满意的。

　　“我不管，我也不懂，但是张文你不能这么给人涨工资吧？半年时间，涨薪3次，这次直接提到了最高一级。后面怎么办？给股份吗？”

　　王军伟点了根烟，把打火机扔到了张文的桌子上。

　　“没错！我还真有这个打算，还有3个月就要艺考考试了，今年的成绩要是比去年好，我还真打算给她干股！”

　　张文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王军伟指了指张文

　　“你以前说你不适合管理，我还以为你是自谦，现在看来，你还真不适合。我就好奇，你是怎么把伯格曼办到今天的？我听说，之前有个孙倩，怕不是都是别人的功劳吧”

　　王军伟这话，触到了张文的痛处。

　　其实张文有时候也在想，如果以前没有孙倩，自己怕早就关门大吉了。之前无论多大的困难，孙倩总是能保证到生源的稳定，只要能赚到钱，很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可是如今自己断了渠道的联系，散招又没有太大的起色，以前不是问题的问题，现在都变成了大问题。如果没有王军伟的300万入资，这会账面上一定会很难看。这种事情自己可以在心里琢磨，甚至自己否定自己，但是别人说，对于张文来说，就是不能忍的。

　　张文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

　　“王军伟，你要知道，这伯格曼，还是我说了算！请你摆清自己的位置！”

　　王军伟是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也没有激动，依旧带着调侃的说道

　　“是，张总，是你说了算，但是，范娜这个薪，没有我点头，她就涨不了，不信，你走着瞧！”

　　说完掐灭了烟头，夹起手包，摔门而去！

15、打造名师

果然，到了这个月发工资的时候，范娜的薪资并没有涨。

　　虽然范娜没有主动来找张文，但是张文自己觉得又羞又恼又无奈

　　羞是因为自己亲口给范娜说要给她涨薪，却没有落实，恼是在王军伟的授权下，白净竟然公然的违抗了自己的决定。无奈是张文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对自己一手创办的学校失去了控制权。

　　带着这种复杂的情绪，张文请范娜吃饭，想跟她当面聊聊。

　　范娜到并不在意涨薪的事情，觉得无所谓，自己现在拿的薪水已经比之前的好很多了。自己很满意。

　　“张总，你也不必为我的事跟股东闹别扭。”

　　几杯酒下肚，张文的话也多了起来，给范娜讲伯格曼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讲那些渠道招生时遇见的令人讨厌的事情，甚至骂起了股东王军伟

　　“你跟他讲道理，他说他不参与管理，不懂，也不听，你说那你别管了，他又强调他是股东，你说这种人，你怎么跟他沟通？无赖嘛！就说给你涨薪的事，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给你涨薪？”

　　范娜到是没想到张文问的这么直接，有些懵，看着眼前微醺的张文，范娜竟然生出了一丝歉意

　　“张总，其实您没有必要为我……”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用足够优渥的报酬，让优秀的员工更努力的为学校工作，为学校努力工作，就是为了张文努力工作，这当然是为了张文自己。

　　但是这不并是张文全部的意思，比起努力，他更想要的是稳定。既然行业里绝大多数的老师都不认为这个行业有什么发展，做到最好也就是成立个自己的培训学校，然而艺考不同于高考，政策变化太大，竞争也太激烈，说不定哪天就没有了。所以别人既然对未来不抱有希望，那只能尽量让别人现在得以满足。

　　“想过要干多久吗？”

　　张文又问道，这个问题让范娜很是为难

　　“其实，我也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范娜的回答张文并不意外，他当年在郭斌那里时，也并没想过要一直干下去，若不是阴差阳错的自己办了个机构，他这会肯定不会还在这个行业里，张文和大多数从业者一样，打心眼里，是觉得没有前途和发展的。但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还是希望团队稳定，业务稳定，然后和范娜一样，走一步，看一步吧。

　　俩人又继续聊了很多，张文也试探性的问了问范娜想不想成为股东，一起发展。

　　若是在以前，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是最近，她似乎纠结起了别的事情。

　　范娜的老家，在一个小县城，当年也是影视类艺考考入了一个普通一本，毕业后，好多同学都去了北上广，因为只有在这些城市，自己所学的专业才有发挥的平台。范娜之所以没有去，还不是因为校园爱情的那点破事，不过后来爱情没了，自己也兜兜转转干了好几个工作，像张文当初那样，去过广告公司，干过公众号编辑，后来都因为薪水又低，加班又多，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在继续换工作的那段时间，想起自己当年参加艺考培训时，那些老师感觉都还挺赚钱的，那就去试试当艺考老师吧。这才进了这个行业。

　　有时候范娜躺在床上，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会想到以后的职业发展，可是能给她的选择并不多，直到一个月前，县城里的妈妈给她打来了电话

　　“娜娜啊，咱们这里有个旅游景点的事业编，你考一考。一定得考一考啊！只要有了编制，你喜欢当老师，以后想办法把你调到咱们县高中，一样的！”

　　范娜虽然知道县城里事业编的待遇，肯定远远不及自己现在拿到的待遇。但是现在的年轻人，哪能经受得住“编制”俩字的诱惑。

　　“试试吧！”

　　在这以后，范娜每天晚上在教室里陪着学校的时间更长了，学生在为艺考做准备，她在为考编做准备。但是这些事情，她是不愿意让同事们知道的，更不愿意让张文知道的。范娜认为，自己只是试一试，事业编那么难考，考不上是大概率的，那何必让张文觉得她有二心呢？

　　到了今天晚上，张文跟她聊了这么多，也表明了想让她持股一起发展。这就让她又纠结了起来。

　　领导如此看重自己，自己却在偷偷的准备随时撤，实在是有点不地道。好几次，她都想如实的告诉张文她现在的想法和准备，但是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口。当然绝大多数原因不是地道不地道的问题，而是一旦张文不再信任自己，不再看好自己，那直接影响的，就是下个月的薪水。考编的事情，成了还好，万一不成，自己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人类考虑问题，利益那是永恒的第一位。

　　两人聊完分别时，张文也看到范娜的欲言又止。

　　“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范娜的回答却是张文没想到的

　　“张老师，您是真的不记得我了？5年前，我艺考，您是我的专业课老师”

　　张文愣了愣，努力的在大脑中搜索着范娜几年前的样子，一无所获，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自己看好的这位员工，还是自己的门徒，这更加坚定了张文要培养范娜的决心。

　　在随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张文与王军伟最终达成了一致。

　　给范娜10%的干股！作为交换条件，张文答应了王军伟两件事

　　第一，张文承诺来年学校利润不低于300万，若是低于300万，由他个人补齐！

　　第二，之后学校的对外宣传经费，必须经过王军伟同意。

　　张文之所以能答应王军伟这两个条件，他也是胸有成竹的，放弃渠道招生，大力转型散招的业务模式想要成功，出众的成绩与良好的口碑这是前提，没有这些，人家凭什么选择你们学校？但是想要成绩好，口碑好，只有保证稳定且专业的老师，天天换老师，临时抓老师，这肯定是不行的！之前张文自己就是最稳定且最专业的，从孙倩走后，他实在无法忍受亦商亦师的身份给他带来的痛苦，而眼前的范娜，就是自己“老师”这个身份的最佳替身。

16、一切靠吹

转眼间一年结束，省考的成绩是在12月28日公布的。

　　张文在办公室，焦急的等着最终的成绩统计结果，办公室里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拨出，一直到了下午，统计结果才出来。

　　范娜所带的两个班专业课合格率94%，全校平均合格率87%。

　　张文终于舒了一口气，他判断的没有错，对于艺考专业的成绩来说，那一定是与老师的付出成正比的。有了这个成绩，明年的散招生源，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了。

　　“白净，把做好的宣传网页，让网站技术换一下，合格率94%这几个字要大一点，再看一下百度的推广账户，确保账户余额充足。哦对了，再跟广告公司联系下，新的招生单页务必在三天内送过来，把兼职派单的人也联系好，趁热打铁，做一波招生宣传。”

　　白净拿着小本子，把张文安排的都记下后，提醒张文道

　　“张总，这个月百度账户的推广费用已经花完了，要继续充值的话，是不是给王总说一声？”

　　“你去说就行了！”

　　张文与王军伟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业绩承诺而变的缓和，他依然不太愿意和王军伟直接接触

　　“卖房子这事有什么难度？就算开发商把房子给一条狗去卖，也是不愁卖的！”

　　在张文的眼里，王军伟的发家就是这样的。这样一个人天天给自己指手画脚的使绊子，脸呢？

　 王军伟入资持股后没多久，就开始后悔了，艺考教育培训这个生意，确实不是一门正常的生意，至少在他看来，这门生意很奇怪。

　　一般的生意，好的产品、适合的价格，配上顺畅的宣传渠道和还能过的去的服务，就够了！这生意八九不离十就成了。但是艺考培训完全不是这样的商业逻辑。他在入股一年多时间里，并不像张文想的那样，啥也不懂还指手画脚，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职业精神，他也是做了很多工作的。

　　以前卖房子的时候，他努力服务好已经成交的客户，再加上一些提成，就能让成交的客户给自己介绍新的客户，这样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岂不就是指数型的成长。初入伯格曼时，他也曾把这个屡试不爽的方法告诉给张文，过了许久见张文没有反应，便私下里让白净跟已经报名上课的学生和家长套套近乎，送些小礼物，发点红包什么的。做了一段时间，什么用也没有，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白净告诉他

　　“王哥，你是不知道，这些学生和家长有多精。”

　　王军伟好奇，还有比自己精明的人？

　　“我废了好大的神，才搞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愿意介绍自己的朋友、同学。如果他们觉得伯格曼教的很好，介绍了自己的同学，那将来考试不就多了个竞争对手？如果他们觉得伯格曼不好，也不会介绍，这样以后还怎么见自己的同学？”

　　王军伟皱着眉头心里想

　　“好像是有点道理的！”

　　既然转介绍这招不行，那就让广告铺天盖地一些，小孩不都喜欢上网吗？那就砸网络广告，可是十几万砸了进去，每天能接到的咨询量少的可怜，费用还花的不少，多方打听才知道，自己家的广告都被同行点了，更可气的还有专门点击广告的群，花钱找人点自家的广告，消耗自己的广告费。而高中这些学生，拿手机的时间本来就少，好不容易拿到手机，谁喜欢看这些广告，早就吃鸡、王者了。

　　折腾了一番，才明白，这行业最有效的宣传渠道只有一个，那就是与高中管艺术生的领导合作，才能直达精准客户。他把这些说出来与张文探讨，张文还是那句话

　　“不愿意跪着赚钱了！”

　　再继续争论，张文就抛出大招

　　“这叫什么？这叫行贿，你担不但责任？”

　　虽然王军伟心里想，各行各业哪个不一样，但是张文抛出这个帽子，他也还是不敢带的。

　　既然客户服务没有什么效果，销售渠道又如此不顺畅，那就只能做好产品。商业逻辑不就应该是这样吗？对于一个学校来说，产品是什么？当然是成绩了！既然张文说要花钱搞好师资团队，做出成绩，那就按他的意思来吧。这才是王军伟最终答应范娜持股的真正原因。

　　可是这一次，王军伟又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第二天一大早，张文来到办公室，就觉得整个学校的气氛有些诡异。等了一会，白净终于拿着电脑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张总，您看看这个！”

　　张文疑惑的转过白净放在办公桌上的电脑，看着打开的页面，表情慢慢的就变的复杂起来。过了好久，才揉着太阳穴让白净先出去忙自己的事，自己想静一会。还没等白净离开，王军伟就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

　　“你先别走，我们一起跟张总聊聊！”

　　王军伟一边刷着手机，一边严肃的问道

　　“你不是说94%的合格率，这成绩已经是顶天了吗？来，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样的宣传还不如不宣传！”

　　王军伟把手机嘭的一声扔到了张文眼前，张文没有看手机，他已经知道了，整个广告里，只有他们伯格曼的合格率最低，才94%，人家都是99%，98%，再不济也是97%。张文有些愤怒

　　“艺薄云天说自己的99%的合格率？昨晚就有一个家长咨询我没考过怎么办？说他孩子在艺薄云天，一个班里三分之二的人没有考过！你说这些……无耻啊！”

　　张文显得有些激动，王军伟却平静的反问道

　　“重要吗？这些重要吗？就算人家一个都没考过，人家写成99%，影响什么吗？除了让下一届要报名的那些家长和学生觉得人家牛逼以外，还能影响到什么？我算是看明白了，这生意，压根没法做！我搞房地产销售那会，你房子好不好，是有指标的，这些指标是做不了假的，地段、配套、容积率、公摊面积、楼间距、绿植的覆盖率……你想吹牛逼也吹不了啊，但是咱现在这个生意，这算什么？就是比谁能吹，比谁能骗呗！吹牛这事，我不反对，但是你不吹啊！你不吹别人在吹，你还怎么做这个生意？”

　　张文这次没有怼回去，他虽然做了这么多年，但是以前还都是靠着跟高中那些管艺术生的领导们吃吃喝喝来招生的，大规模散招，他也是第一次！

　　见张文没有说话，王军伟回过头问白净

　　“我来一年多了，财务是个什么状况，你给张总说过吗？”

　　白净点了点头。

　　“说过几次……情况不太好！”

　　王军伟冷笑了一声

　　“我投资是来赚钱的，不是来做慈善的！据我知道的，人家大多数培训机构里的老师，没有一个是专职的，还做什么教学教研？就是招到学生了再去大学里找两个想赚钱的大学生，来上一段时间课，拿钱走人。你到好，一年多时间，搞什么师资建设，提升老师待遇，稳定团队，共同发展……这下好了，多余的钱也花了，虽然成绩也出了，但是又有什么用呢？你明天招不到足够的学生，这些老师还不是拍拍屁股走人，谁特么跟你风雨同舟啊！”

　　王军伟算是看明白了，这压根就不是一个有商业逻辑的生意：产品，做不如吹；渠道，基本属于封闭的；服务，好坏都没什么用。这生意就是逮住一个赚一个，什么师资建设、教育文化、长远发展，都是自寻死路！

　　张文叹了一口气，有些自嘲的说道

　　“是啊，考不过多好，省考不过还可以忽悠学生校考，又可以收一笔钱。”

　　王军伟叹了一口气

　　“想明白了？晚了！”

17、跪着赚钱

张文有些想笑，他第一次觉得，在艺考培训这个行业里，想站着赚钱是那么的可笑。

　　王军伟也有些想笑，以前他以为教培行业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招生收钱上课的事吗，比卖房子简单多了。

　　可是眼下两个人都笑不出声来。

　　王军伟像是终于下了决心

　　“我要退股！这生意，没法做！”

　　“我们转回以前的方式，还是渠道招生吧！”

　　张文终于还是想再次跪下了，但是王军伟早已经不看好了

　　“你也说了，现在高中那些人的胃口太大，再说你一年多时间，没跟人家联系，怎么？人家放着钱不赚，舔着脸等你呢？我还听说你在电话里得罪过阳天中学的朱主任？都是一个圈子的，估计早就人尽皆知了，你不早臭了吗？现在想回头，没戏了兄弟！”

　　张文觉得王军伟这么说话是在侮辱自己，有些愤怒，瞪着王军伟好一会，才压下了自己的火气，问白净

　　“账面还有多少钱？按股份给王军伟打过去！”

　　白净有些尴尬的说道

　　“80万左右！”

　　王军伟冷笑了一声

　　“兄弟，我要300万！学校没有，你就自己掏”

　　张文这次是真的火了，指着王军伟说道

　　“你是投资给学校的，不是投资给我的！再说了，有限责任公司哪有退股这一说，你要不想干了，你就去卖了你的股份！谁愿意买，谁买！我不反对！”

　　王军伟楞了一下，看了一眼白净，白净也看着他，点了点头

　　“王哥，有限责任公司，确实没有退股这个说法，如果清算，你也只能拿属于你的30%，还是在扣除所有债务以后，到时候，可能连80万都剩不下。”

　　王军伟有些懵，他确实不懂投资，之前投资过最大的，也就是自己小区楼下的小吃店。但是王军伟，还是有办法的。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王军伟彻底与张文撕破了脸面，先是让人锁了学校的大门，虽然张文报警后，警察赶来，了解情况后认为他们是股东纠纷，批评教育后，也没有采取什么更严厉的措施。之后王军伟又指使白净扣发了12月的工资、课时费。员工都纷纷找张文要说法，无论张文怎么解释也不管用，好多人当场离职并表示要进行劳动仲裁。

　　“张总，股东纠纷跟我们这些人没有什么关系吧，这眼看着要过年了，工资不发，我们就只能申请劳动仲裁了。到时候不但得发工资，还得交罚款，您自己考虑”

　　“大家别着急，我这两天一定想办法给大家解决。”

　　王军伟这套骚操作，让张文一点脾气都没有。毕竟主持日常工作的是他，而不是王军伟，员工自然是找他了。再说王军伟早就不来伯格曼了，白净也请假离开了。偶尔有学生和家长来咨询，也没有人搭理。整个伯格曼瞬间就陷入了混乱。

　　元旦刚过，张文就找到了王军伟，这几天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答应王军伟的要求。王军伟这些天里的那些手段，他确实应付不过来。

　　“300万？兄弟，300万不行，我把这300万放在你们伯格曼一年多时间，多少也得有点利息吧？”

　　王军伟一边嘬着热茶，一边笑着说道。

　　“王军伟，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这是投资，投资是什么你懂吗？风险共担、利润共享！入股协议上清清楚楚……”

　　张文没想到王军伟竟然提出利息的要求

　　“你别跟我扯这个，我没上过大学，不懂。我只知道钱给你了。咱兄弟简单点，300万本金加30万利息，330万！10%利息，不算多吧。行，咱就聊，不行，那咱就各使各的办法，听天由命！”

　　面对王军伟如此坚决的态度，张文显得进退两难。

　　若是继续刚，还不知道王军伟要怎么折腾下去，若是答应他，这对张文来说也太憋屈了！

　　“你让我再想想，一周内给你答复，明天让白净回来上班，把工资先发了，然后让她自己辞职离开。这期间，不要再搞什么小动作！”

　　“一周？”

　　“一周！”

　　“行！兄弟一场，都不容易！一周后，我来找你！”

　　张文与王军伟的这次见面，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结束了。

　　第二天，白净铁着脸来了单位，一言不发的走进办公室，随后发放了拖欠的员工工资。到了下午，她简单的把财务手续给张文交接了一下，就收拾东西离开了，跟她一起离开的，还有很多员工。在这些员工心里，伯格曼已经不行了。这个月能拖欠工资，下个月估计就一分钱都发不出来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三十六计走为上！真如王军伟所言，谁特么跟你风雨同舟！

　　张文还是鼓起勇气拨通了南平中学杨主任的电话，之前孙倩在的时候，逢年过节一定要去这些高中领导那里拜访一下，送一些过节的小礼物，维系维系本就不牢固的关系。但是这一年多时间，张文早就不这么做了，他想要站着挣钱，到最终还得跪下来！

　　杨主任是秒接的。这点张文很开心。电话里简单的说了说事情，便约了时间去拜访。

　　再一次来到南平中学门口时，张文想起了和孙倩第一次来谈合作时的场景，想起了第一次从南平中学接走学生的场景。当时的伯格曼，急需第一批学生来打开局面，而现在，又一次需要一批学生来解决眼前的困局。

　　一转眼几年时间过去了，校门口的那条河，都快干了。

　　“你找谁？”

　　门口的保安尽职尽责的拦下了张文。

　　“哦，你好，找杨主任”

　　保安把张文上下打量了一番

　　“杨主任？我们学校没有杨主任，只有一个副校长，姓杨！”

　　果然，这几年时间，大家升迁的升迁，发财的发财，好像都还过的不错，唯独张文自己，总是麻烦不断。

　　杨主任已经成了杨校长，所幸架子没有升，还是和和气气的见了张文，爽爽快快的答应了张文招生的要求，只是推心置腹的对张文说

　　“形势不一样了，现在伸手的人多了，年级上、班主任都伸手，哪个不照顾到，都会给你使绊子。尤其是班主任，跟家长和学生最亲密，他们要是替你们说两句好话，家长和学生听，他们要是说两句不好的，人家也听。所以……这些你得考虑到啊！”

　　杨校长说了半天，其实核心意思就一个——雨露均沾！

　　张文觉得有些恶心，学校好不好，成绩好不好……这些种种，只能靠吹，自己吹，别人吹，只是这年头，哪有人免费替你吹啊？

　　谈好了南平中学后，张文算了一笔账，寒假只要一开班，招60个学生，每人3万5学费，马上就能收回200多万，之后周末、暑假和考前按照前几年的平均情况，也还有几百万的收入，只要自己今年省一省，抠一抠，除了范娜以外，其他老师都不要了，开班后从大学里找点大学生来上课，就能省下一大笔人员工资、社保一类的。自己也带一个班，不拿课时费。到了年底，给王军伟凑个330万，还是问题不大的。

　　就当自己白干一年！把伯格曼所有股权收入自己手中！再也不要看别人脸色，听别人指手画脚了！这也是一件好事啊！

　　想明白了这些，张文突然就轻松了下来。从南平中学出来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范娜的未接来电！

18、亦师亦商

范娜要请张文吃饭！

　　张文隐约感觉到，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我的事业编考试，过了！”

　　范娜的声音有些小，但是在张文耳朵里像是一声惊雷，他夹菜的筷子停在了一盘辣子鸡上方，过了很久也没有动，范娜加起一块辣子鸡放在了张文面前的菜碟里，张文才回过神来。

　　“哦，你考事业编了？什么时候考的？”

　　“就艺考的前一个星期……”

　　范娜低着头，夹起一粒米饭送到了嘴里。

　　“哦，好事！好事！好事！”

　　张文连着说了三个“好事”后，扒拉了几口米饭，顺便调整了一下情绪

　　“去哪上班啊？”

　　“我们县的一个旅游景区，做新媒体宣传工作。张总，我很抱歉，在这个时候跟您说这些……”

　　范娜确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无论怎样，张文之前给她加薪，让她持股，还因为这些事情和股东闹的不开心，这些事她都是知道的。而更让她内疚的是，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她还隐瞒了自己准备事业编考试的事，任由张文白白忙活一场。这种骑驴看唱本的行为，她自己也觉得非常不妥。在很多个夜里，她把这件事对标成一场恋爱，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在满心欢喜的准备俩人的婚礼，却等着另一个更优秀的男人向自己表白，只要表白，自己马上可以飞奔而去。

　　渣女无疑啊！

　　有些人面对渣女时，歇斯底里，怒不可遏，是怎么样都得让她付出代价的。而有些人面对渣女时，平静低调，因为彼此爱过，所以留够尊严。

　　张文就是后者

　　“没关系，这行业，一言难尽啊！你能考入事业编，我应该祝贺你才对！以后去你们景区，我可不掏门票！”

　　既然张文如此，范娜也自然不会继续表示歉意，把原本平静的氛围搞的极度尴尬！一场离别饭，到也吃的其乐融融。

　　1月20日，张文与王军伟再一次见面，俩人没有再废话，很爽快的签订了股权转让协议，约定张文以330万的价格，收购王军伟全部的股份。最后交付时间为2020年12月31日。王军伟拿着协议看了又看，又递给了白净看了一遍，确认无疑后，才把协议收了起来。拍着张文的肩膀说道

　　“兄弟，听老哥一句劝，再赚点钱，就别干这行业了。这压根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生意，你说卖房卖车难吧，只要你房好，车好，售楼部好，4S店服务好，一点都不难。可你这生意，算什么事呢？都是虚的！你当初要给我说这生意是这个样的，我打死都不会干的。”

　　张文心里冷笑

　　“当初话都给你说成那样了，死皮赖脸求着要入资，现在说的冠冕堂皇。”

　　但是想归想，既然已经做好了打算，也不愿意再跟他逞口舌之快。也便笑着点点头。王军伟又神秘的说道

　　“老哥我再给你说个内部消息，艺考这事，完了！上面要提升文化课成绩，低分上大学是不可能了。你看看那帮学生，一个一个的哪有什么艺术细胞，不都是文化课学不好，想投机取巧上个大学吗？你这生意，就是你们骗高中，高中骗学生，最终骗个大学上上罢了。人家大学也不傻，文化课要求一提高，全部滚球！哎……兄弟，自己好好打算打算吧！”

　　王军伟像一个行家一样给张文说了一大堆，见张文没有什么聊下去的意思，也就识趣的起身告辞，临走时，张文叫住了他

　　“王哥，白净真是你老婆的闺蜜？”

　　王军伟楞了一下，白净却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拉着王军伟径直离开。

　　“管你屁事！”

　　协议签订的第三天：2020年1月23号凌晨2时，中国武汉发布封城消息，全国随即进入了漫长的与新冠病毒斗争的阶段。

　　和全国所有的教培行业一样，伯格曼艺术学校停止招生，停止教学工作。

　　随后的七个月时间里，张文全额发放了员工的工资、社保，支付了场地租金，直到学校的公户和自己的私房钱，再也拿不出一分钱来后，宣布解散！

　　2021年3月24日，王军伟一纸诉状把张文告上法庭，要求履行股权转让协议，支付股权转让款330万。

　　2021年8月的一天，张文从法院走了出来，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身边，司机摇下车窗问道

　　“去哪？”

　　“随便转转吧”

　　张文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疲惫的摊在后座，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两眼，职业习惯的开始找话题

　　“打官司了？”

　　张文点点头

　　“你这样子不像律师啊，自己来打的？”

　　张文又点点头

　　“也是，律师都不太靠谱，他们要真牛，为啥不敢赢了官司再收钱呢？我之前拉过一个乘客，光律师费花了几十万，最后还是输了，还不如一开始就掏钱了事……”

　　张文并不想说话，刚刚在法庭上已经说的够多了。张文认为，合同签订后，履行完毕前，发生了不属于商业风险的变故，应该根据情势变更原则更改或撤销合同，这才与王军伟闹上了法庭。但是一审输了，今天刚刚打完二审，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司机见张文并不想说话，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也识趣的闭了嘴。直到一辆车在他车旁插来插去，他才摇下车窗骂道

　　“会不会开车？”

　　旁边的车窗也摇了下来，没有跟他对骂，只是对着他的车指指点点。他这才回过头对张文说

　　“有人要拦你的车！”

　　张文睁开眼看向了窗外，身旁手机的屏幕在无声的闪烁着。

　　暮色沉沉，灯火初上，这座城市已经从疫情的影响中恢复了过来，烟火气重新笼罩了整个城市，烤肉摊上张文喝的脸颊通红，指着烤肉摊旁边的那栋50年代苏联人盖的老楼说道

　　“我这几年一直在想，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是奔着什么目的开始的？是教好多好多学生，桃李天下？还是赚好多多钱，财务自由？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这俩不冲突，可是到了后来觉得，这中间是有矛盾的，为了赚钱，别人叫我们张总、孙总，我们就做着“总们”该做的事，陪吃陪喝，哄着别人高兴，跟别人谈生意，谈钱怎么分！可是第二天走进教室，那些孩子又叫我们老师，张老师，我们又做起了老师们该做的事，可是老总要不择手段的赚取利润啊，能压缩课时就压缩课时，能用100块钱的老师就不要用120块钱的老师，能吹牛胡扯就吹牛胡扯，但是老师不行啊，你得有良心啊，你就想一个班人不要多，多了就分开上，给孩子们多讲一些，多上一些课，多搞搞教研，多辅导辅导练习，但是这哪个不是成本？哪个不影响利润？今天是老总，明天是老师，孙倩啊，你知道这种感觉像什么吗？精神分裂，真的，真的是精神分裂。所以到了现在，老总老总没做好，老师老师也不配，你说我这么多年都忙了些什么？”

　　孙倩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对面微笑的看着他。

　　张文也笑了笑，有些自嘲的说道

　　“师商，我就是亦师亦商。”

　　孙倩捋了捋额前的秀发

　　“我没想那么多，当初你说干，我就跟着你了，我相信你！”

　　张文有些尴尬的又端起酒杯干了一杯。看着眼前笑脸盈盈的孙倩

　　“你不喝酒了？”

　　“不喝了！”

　　“还走吗？”

　　“不走了！”

　　“以后准备干嘛？”

　　“跟着你啊！”

　　“我不想做生意了，跟着我干嘛？”

　　“我没说跟着你做生意”

　　孙倩的话让张文楞了一会，但是随后他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傻子才不懂孙倩的意思，张文并不是傻子！

　　“哈哈，我现在欠了330万！”

　　“那就一起还呗！”

　　2021年的夏夜，张文结束了一段人生故事，而另一段人生故事，却才刚刚开始。（全文完）

1.怪病缠身

男性，35岁，我们叫他毛哥吧。

25年前，毛哥10岁，那一年他曾祖母92岁，不小心摔了一跤，从此卧病在床，再也没有站起来过。每次路过曾祖母躺着的那间小草屋，都能听到曾祖母疼痛时发出的呻吟声，毛哥当时还小，只觉得很可怕，很吓人。

村里医生说是骨头断了，当时大家都穷，加上曾祖母也一把年纪了，就没去手术，放在家里慢慢养着，说是养着，其实就是活活痛死，这多少有点无奈，这多少给年幼的毛哥蒙上一种心里阴影。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曾祖母过世了。据祖父后来回忆说，母亲（毛哥的曾祖母）去世前大喊了一声，似乎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当时曾祖母已经很虚弱了，耗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然后去世的确很让人诧异。

曾祖母的丧事干净了之后，毛哥的脖子就开始出问题了。

那时候毛哥刚上小学，有一天放学回家，突然摸到自己的左侧脖子有点肿胀，用力压还有点痛，跟家里人说了，都以为是感冒，没留意。

第二天回来，左侧脖子明显有个肿块了，有个小鸡蛋那么大，还隐隐有发红。

毛哥哭鼻子了，说痛，比昨天更痛了。

父亲一看，不得了了，怪自己瞎了眼，怎么没看出来这个脖子都肿到脑袋歪一边去了。赶紧拉着他往村里赤脚医生家跑。

赤脚医生说，这可能是夹喉痈啊，不是感冒，我给你用点药，试试看行不行。我可不能担保一定行，这玩意不好搞。

听医生这么一说，毛哥父亲心都凉了一大截，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惹出这毛病来了呢。后来甚至有好事者说，可能孩子不懂事，当时曾祖母过世时有过不尊行为，被点名批评了。

90年代这种鬼话还是很吃香的。

毛哥父亲读过书，识字，而且喜欢研究中医，不知从哪里弄来两本中医书籍，埋头看了一段时间，才大致搞清楚医生之前说的夹喉痈是什么。

夹喉痈，中医词汇，系指痈发于喉之两旁，夹喉而生，故名。多由肝胃火毒上炎所引起。《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夹喉痈生喉两旁，肝胃毒热发其疮，疮与结喉痈同治，尤嫌痰壅不时呛。”治宜解毒、清热、消肿。

治疗的关键在于六个字：解毒、清热、消肿。

赤脚医生也说了，毛哥父亲也明白了。

但正如赤脚医生之前说的，这玩意似乎不大好搞，用了他的药有好几天了，一丁点效果没有，敷上去的药也跟石沉大海一样，看不到肿块消退的迹象，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肿块最大的时候差不多有鸭蛋那么大，这对于当时只有7岁的小毛哥来说，已经是庞然大物了，肿的不成人样了，又痛，也不能去上学了。

毛哥父亲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刚好周围有人说，可能得请大仙看看，给点钱，消灾。

毛哥父亲后来也的确请了隔壁村的仙人指点了，仙人烧了几道符，合着水，还倒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让带回家给孩子喝，保证，药到病除。如果不除，可能是力度不够，还得继续喝。

毛哥跟我说，当时前后一共喝了好几次符水，超级难喝，但脖子肿得跟猪头一样，又痛，别说符水，如果当时有人说村后的粪水有效果，闭上眼也一口闷。

仙人这次不灵了。

毛哥的脖子更肿了，转头都不灵活了。毛哥父亲还算是个明白人，请仙人的钱够全家几口吃上一个月了，倒不如再看看那两本中医书，自己上山采药都比他灵。

正在手足无措之际，有老友造访，给指点了迷津。

村后过了大马路，往东走20里路，有一个王姓师傅，世代行医，听说治疗这种夹喉痈非常厉害，我身边就有好几个小孩都在他那里拿了药好了的，亲眼所见，绝非虚言。

毛哥父亲紧紧握住老友的手，激动不已，说这是贵人啊。

但是，老友脸露难色，说了这样一段话，这位王师傅，虽然手艺很好，但是为人比较怪异，有些病人无论怎么求他，他都不看病不把脉不用药，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喜怒无常，我们外人也只能碰碰运气了。

是钱给少了吗？毛哥父亲问老友。

那倒不是。钱不是主要的问题，甚至有时候他会帮病人出钱。前段时间听说有个穷苦人家喊他上门看病，他还倒贴钱给人家去买药。你说怪不怪。老友说。

那是怪得很。毛哥父亲沉思了一会，说只要有效果，怎么样都要去碰碰运气。

第二天，就领着小毛哥，按照老友给的地址路线，找了过去。

毛哥回忆了一下，跟我说，王师傅家比较简陋，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大上，屋里面到处是晾晒的膏药，黑乎乎的看起来有些丑，还有一些刚上山采摘下来的中草药，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记忆深刻。

毛哥父亲向王师傅禀明了来意，请师傅施与援手，孩子太可怜了，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这些天受到皮包骨了。

王师傅看了毛哥一眼，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过来摸了摸他脖子，又挤压了肿块，痛的毛哥嗷嗷叫，眼泪都飙下来了。

这就是夹喉痈。王师傅淡淡地说了一句，接着说，我看你用了不少药，周围都黑一圈了，给你用药的人是个傻子，没用对路。

王师傅个子不高，有点瘦削，将近60岁了，头发微白，看起来和蔼，但这短短几句话，却听得毛哥父亲是一阵忧一阵喜。喜是他真有本事，观察入微，通过脖子周围残留的药味和颜色可以判断出用了什么药，忧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帮这个忙。

又问了几个问题，大概是什么时候起的肿块，有没有流过脓等等。毛哥父亲都一一据实回答。

我给你配些药，用几次看看。王师傅发话了，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说完就进药房。

此言一出，毛哥父亲大喜过望，说了很多客套话。

但是，有个前提。王师傅回过头，说用了我的药后，你就不要再用别人的药了，否则受伤的可能会是孩子。

那是一定一定的，你的名声都传到我们那村子了，就是冲着你的手艺来的。毛哥父亲连忙表态。

配了药，看起来是几个黑乎乎的膏药，还有几个药丸，都是自制的。王师傅把用法都说了一遍。

我给多少费用合适呢。毛哥父亲小心翼翼地提了这个问题。

随意。王师傅边收拾东西边说，钱对于他来说，似乎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毛哥父亲犯难了，随意是什么意思，他是个渔民，天天跟钱做斗争，能多挣一点是一点，现在人家开口说随意给，那还真不知道该给多少。

反正给了不少。毛哥跟我说，具体给了多少，小时候不认识钱，没印象了。

拿了药，回家。

王师傅的药真的是好用。毛哥说，敷了几块膏药，加上口服了几次药丸，没两天肿块就消下去了。也没那么痛了，感觉脖子又灵活了。又能出去跟其他孩子掏鸟窝了。

毛哥的父亲找到那位老友，专门感谢了他，说这个王师傅虽然脾性有些古怪，话不多，但是药真管用，比村里的赤脚医生好太多了。

看病还是得找医生，找那些仙人指点我真的是瞎了眼。毛哥父亲喝了一口酒，跟老友抱怨道。但好彩，孩子现在又活蹦乱跳了。说完笑了。

总算是解决了问题。

毛哥说，那次病好了后，以为就没事了，没想到，5年后再次发生了类似的问题。

那年毛哥15岁了，上了中学。

某一个下午，毛哥又觉得自己的左侧脖子隐隐作痛，吞口水似乎都有些疼痛，起初不注意，后来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左侧脖子居然又肿起来了。

糟糕了。毛哥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玩意肯定就是小时候得过的那个夹喉痈。果然，第二天脖子更肿了，周围皮肤也更红了，当然，也更痛了。

由于有过童年痛苦记忆，毛哥这次不敢丝毫耽误，赶紧回了家，跟父亲说了这件事，看需要怎么处理。

父亲看着毛哥左侧脖子上肿起来跟鸡蛋大小的肿块，也慌了神，这家伙怎么又冒出来了，他的记忆也一下子被带回到5年前了。

这次我们先去卫生院，让医生看看，是不是有炎症，看看要不要消炎，说不定打点针就好了。毛哥父亲做了决定。

那时候村里的医院叫卫生院。

条件很一般。

但对付疖肿、痈肿常用的抗生素应该还是有的。这些年毛哥父亲自己也看了一些医书，对夹喉痈的认识似乎又加深了理解。这么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贴一块巴掌大的黑乎乎的膏药上去实在是大煞风景。

到了卫生院。

看了医生。

医生说，这是颈痈，是毛囊及其周围的皮脂腺被细菌感染了，多数是金黄色葡萄球菌感染，发生了化脓性炎症，红肿热痛样样齐全，用点抗生素就好了。

医生把机理说明白了，用药的时候毛哥父亲也更容易接受了。这是必须的啊，旁人都说吊西林（青霉素类抗生素）是相当影响身体的，吊个三五天人就能虚上一段时间，得想办法补回来的，如果不是必要，绝对不碰西林针。

这是毛哥父亲的认识。当然这不是医生的认识，医生上西林针毫不手软。

每天早上去，中午去，晚上去，一天三回，连续吊了3天，肉眼可见左侧脖子上的肿块消了，也没那么红了，脑袋也不歪了。

更重要的是，也没那么痛了。

毛哥父亲很满意这次治疗。

毛哥又回去上学了。

可是好景不长。

不到2周时间，毛哥又跑回家了。

毛哥指着左侧脖子上重新长出来的肿块，跟父亲说，是不是还得找小时候那个王师傅，他的膏药似乎更好使。

毛哥父亲斟酌了一会，决定还是再回卫生院，再让医生想想办法，说不定是疗程不够导致的。

医生摸了摸毛哥脖子上的肿块，说这就是个感染啊，化脓性感染，非常典型的，用7天药吧。

就这样，毛哥又被安排吊了7天西林针（青霉素类抗生素）。

你别说，我当时真的瘦了，那些针水真的副作用挺大的。毛哥跟我说。我告诉他，所有药物都会有副作用，青霉素类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了，副作用不算很大，最怕过敏，不过敏已经是谢天谢地了，用了之后什么虚不虚的很难讲，可能是你本身感染厉害，痛的厉害，吃得少了，自然也瘦了，不一定是西林的缘故。

毛哥笑而不语。

7天过后，毛哥脖子上的肿块再次消退了，证明用抗生素是对的。

可怪异就在这里。

没过几天，脖子上的肿块又冒出来了，毛哥被折磨到黑眼圈都厚了几圈。

最终毛哥父亲决定，还是回去找隔壁村的王师傅。

2.再请高人

这次去见王师傅，他显得苍老了许多。毛哥说，他儿子也在旁边学艺，估计是要子承父业了。王师傅摸了毛哥脖子上的肿块，沉吟不语，转身回到药房，不一会出来后，递给了毛哥几片膏药，说这次加强点量，敷5天，看看情况如何。

你这个好了5年才复发的很少见，用了这次我的药后，如果能保持住5年不复发，那就算是治愈了。王师傅说。

王师傅，我感觉这个夹喉痈是个急性病啊，怎么还会复发呢，我很疑惑，这个你能指点迷津么？毛哥父亲看过一些医书，有了点浅薄的基础，想跟王师傅探讨一下。

王师傅冷冷地说，病人都是千变万化的，错综复杂的，很多人来到我这里之前，已经贴了几千遍膏药，急性的也可能变成慢性的了。

这句话似乎有道理，毛哥父亲似懂非懂点点头，付了钱。毛哥说，王师傅还是不说具体的数目，随意，你自己给多少他就拿多少。

说是随意，你也不敢少给啊，少给了怕下次来门都不给你进。毛哥笑着说。

王师傅的药是真的管用，这次敷的膏药，足足敷了5天，后来就慢慢消肿了，疼痛减轻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如果不是毛哥18岁那年肿块再次复发，毛哥都快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这个疾病了。

没错，3年后，左侧脖子的肿块又出来了。

这回毛哥和父亲达成了一致，直接找王师傅。

但事情却有了变化。

王师傅已经不看病人了，家里平时来找的病人都给他儿子处理去了。听附近人说，他儿子也差不多得到了父亲的真传，他儿子的手和眼，差不多就是他老子的手和眼。

王师傅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快40，短平头，白发差点比他老子还多。

他看了毛哥脖子的肿块，前后左右又摸了摸、捏了捏，毛哥紧闭双眼忍者疼痛硬是一声不吭。

痛可以喊出来的，王师傅儿子淡淡的说，咬伤了牙齿我可没得赔。

听这话，似乎也是个怪人。毛哥心里想。只能尴尬笑了笑。

看过摸过后，王师傅儿子开出了药方，也给了药膏和药丸，但似乎跟前两次有点不同，药丸个头好像大了，数量多了，药膏颜色似乎也不大一样。毛哥回忆说。

200块钱。毛哥清晰记得。印象太深刻了，200块够我吃一个月伙食了。

王师傅儿子给的药也是有效果的，没几天肿块又消失下去了。

但反复这样发作的肿块，让毛哥父亲担忧不已。周围有人提醒他，说都21世纪了，你怎么不带他去大医院看看呢，说不定需要手术啊，切一刀什么的可能就断根了。

毛哥父亲蠢蠢欲动，准备带儿子去大医院检查。

可是又听到有人说，那个王师傅啊，性格怪地很，如果你去了医院开了刀，回来就不要找他了，他绝对不会再碰你的，不会再给你用药。

毛哥父亲被吓到了。这些年来，他对王师傅的信任已经深入骨髓，感觉天底下只有王师傅的药管用，事实上的确也是他的药维持的时间最长，医院的抗生素也作用不了多久。越是这么想，越害怕，到最后，他取消了去大医院检查的念头，怕万一真的动了刀子，又治不好，再回头找王师傅，恐怕比登天还难了。

去大医院检查这件事就此作罢。过几年或许就好了，如果实在不好，到时候再说吧。

毛哥和他父亲大概都是这样的想法。可是，事与愿违。这次王师傅儿子用的药，虽然肿块消下去了，但是不到一个月，肿块又浮头了。

毛哥自己也纳闷了，以前用药都是能好几年的，怎么这次一个月就不行了。是自己的病情加重了，还是药物力度不够大。

毛哥在父亲的带领下，再次找到了王师傅家。

王师傅儿子看到又毛哥来了，摸了摸脖子上的肿块，脸有难色。跟毛哥说，稍等，他去把父亲请过来，让他过过眼，把把关。

毛哥父亲和毛哥都很感谢他，还是老头子下药快狠准，儿子还差点火候。

当然，这些都是心里头的话，傻子才会说出来。

王师傅过来了，骂骂咧咧的，说你看准人家了没有，看准了没有，用对药了没有，如果看不准的话你敢给人家用什么药？他儿子垂着头，细声回应着他父亲。

王师傅颇为激动，一边数落自己儿子，一边挤压着毛哥的肿块。

过了好一会，王师傅说，这次得换药了，这脓收不回去了，得用猛药痛药戳破脓肿，把脓放出来，才有机会。

说完就进房间，抓出好几味药，告诉毛哥父亲，说这些药敷下去，肯定非常痛，比以往任何一次用药都要痛，但是痛有痛的好处，我就是要把脓肿戳破，把里面脏东西排出来，看看能不能好。记住，这是外敷药，不能口服。王师傅千叮万嘱，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毛哥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紧皱着眉头，我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些年他受的苦痛。

回到家，迫不及待就敷了药。

果然，王师傅说的痛真的是非常痛。毛哥说，那些药一靠近皮肤时觉得又凉又辣，后面觉得又刺又痛，最痛的时候差点都要跺脚咬牙了。

具体是什么药，没有人知道，除了王师傅父子俩，估计就是一些具有腐蚀性的比如硫磺类的中药，我猜测。毛哥说。

很快左侧脖子肿块就出现了破口，从里面源源不断流出很多黄白色的脓液，虽然有疼痛，但毛哥照镜子看着流出的脓液，感觉到自己的病情也在一点一点的好转。

受点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肿块慢慢消退了，疼痛也趋于缓解。

这一次后，毛哥的病情又缓解了好几年。虽然左侧脖子上开始有个疤痕了，难看是难看了点，但总好过疼痛、肿块来的舒服 。

没错，我说是缓解了好几年，没有说治愈了。

因为差不多是4年后的某一天，毛哥突然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一个重大变化。

这次的变化，对毛哥的打击不是一点半点。

长期受疾病困扰、四处寻医，毛哥其实已经变得比较佛性，但这次的身体改变，还是难免让他伤心了不少。

这天，毛哥一如既往地喝了一大杯开水，但没过多久，发现自己的脖子怎么有点潮湿，起初还暗自责怪自己喝水动作太大，搞得脖子都湿了一片。

但那天，毛哥喝了一杯可乐。

脖子又潮湿了。

拿纸巾一擦，我靠！

怎么擦出来的水是棕色的！毛哥定了定神，这不是可乐嘛？我的脖子怎么会有可乐？是喝水动作太大了了吗？

多次尝试，反复琢磨。

毛哥发现了一个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咽喉破了！

3.屋漏偏逢连夜雨

毛哥跟我说，我不确定这么说对不对，不知道是不是咽喉破了，反正就是食道这里附近破了，肯定有破口了，否则我不会喝水就漏水，喝可乐就漏可乐，喝果汁就漏果汁，漏口就在之前左侧脖子肿块那个疤痕处。

肯定是上次用了腐蚀性的药物，把我的咽喉还是食管烧伤了，连同了皮肤，皮肤这里有个破口一直没有很好愈合，所以喝下去的水都有一小部分从这里漏出来。毛哥指着自己左侧脖子的疤痕说。

喝水漏水，喝粥也会漏粥。毛哥苦笑着说。偶尔还会流些脓出来。

毛哥父亲也愁白了头发。

只好带着毛哥，再一次找到了王师傅。

希望王师傅能再次帮忙化解难题。这么多年来，王师傅俨然已经成为了他们父子俩的救命稻草，那就是定心丸。

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王师傅早已经不在了。

对，我爸已经撒手人寰了，已经走了2年了。他儿子边忙边说，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淡定自然。

你这个病，我老实说，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你另找高明吧。王师傅的儿子摊手说，他说的非常诚恳，不像是推诿病人，我这个问题应该是真的难。毛哥说。

从第一次发病，到那天咽喉破溃流水，都十多年了，那十几年来都是找他们看，突然说他们看不了了，让我找其他人，还真的有些彷徨。毛哥缓缓说着，那些往事肯定又浮上心头了。

不过也好，给了他们一次勇敢去医院的机会。之前是害怕医院要他做手术，怕做了手术后王师傅就不管了，所以一直耽搁着没去。既然王师傅已经不在了，那就只有去医院了。

那次他们去的是市里面的大医院。时间已经去到了2010年前后了。医院的检查结果让他们有些失望，很多医生看了，做了一些B超，都说是炎症，要打消炎药。确实也打了，临时把炎症压下去了。但是咽喉破溃了的问题始终没有引起医生的重视，好像他们也不是很懂一样。毛哥说，眼神中难掩失望、失落。

跑了几趟医院都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毛哥有点心累。

这时候有人介绍了另外一个家有祖传中医的能人，姓林，人家都称呼他为林医生。林医生家在哪里，我问毛哥，他说不知道，从来没去过他家。

第一次见林医生，是约在一个茶馆。

林医生是个40岁出头的男子，穿着比较干净，跟王师傅父子完全不同一个风格，第一次见面时，俩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茶桌，林医生瞄了几眼毛哥左侧脖子的肿块及疤痕，倒吸了一口凉气，笃定地说，对了没错，这玩意就是淋巴瘤。

淋巴瘤？？

毛哥疑惑异常。

对，就是淋巴瘤。林医生斩钉截铁地说。

这可吓坏了毛哥父亲，毛哥自己当然也是被吓到了。那时候的淋巴瘤，肯定没有现在的淋巴瘤这么臭名昭著，但是毛哥父亲和毛哥都是有所听闻淋巴瘤的，那可是肿瘤啊。隔壁家就有一个淋巴瘤死亡的小女孩，想不到自己的脖子肿块跟淋巴瘤扯上了关系。

那得如何处理？毛哥父亲还是寄希望于林医生。

可以处理的，用我的药，用几个疗程，应该有效果，但是你们要准备好钱，可能前后要花费好几万块钱。林医生又看了一眼毛哥脖子上的肿块，双手抱前胸。

将信将疑，他们还是付了钱，钱可不少，好几千块钱。

但为了治病，如果能好，这钱还是值得的。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我忍不住了，必须打断毛哥，说了一句，那是个神棍，什么淋巴瘤，淋巴瘤的确会有淋巴结肿大的表现，但你这个很明显不是淋巴结肿大啊，而且他从头到位都没有摸过你的肿块，就直接妄言是淋巴瘤，那可害人不浅。淋巴瘤的诊断很慎重的，没有骨髓检查就诊断淋巴瘤，那是真的一点不懂的人才能说出的话。你这个钱肯定打水漂了。

接着。让大家想不到的是，吃了这个神棍的药后，毛哥左侧脖子上的肿块竟然也有点消退了。真的不可思议。以至于毛哥父亲又帮神棍说话了，别不相信人家，起码人家是有口碑的，否则哪有人介绍给咱呢，对不？

就这样，在这个神棍（毛哥自己说的）的指导下，前后也用了好几次药，肿块也是时好时坏，说他完全没本事吧，好像又有点本事，有时候吃药下去肿块能消一点，说他有本事吧，总体又怪怪的。

搞不清楚。

我也搞不清楚。

后来一段时间，毛哥忙于养家糊口，没去管这东西了，加上肿块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的，漏水就漏水了，心肺肝肾都好好的，脏器好好的，估计一时半会也要不了性命，也就肿块时常会肿胀，但是疼痛没有以前那么剧烈了，索性就没怎么放心上了。

说来也奇怪，有段时间它自己又肿起来了。毛哥由于太忙，没有去拿药，它自己又消退下去了。

太神奇了。

鉴于此，这件事情就一拖再拖了。

漏水还是漏水，就跟楼顶天花板劣质一样，时不时渗漏点，只要不淋水，就还能接受。毛哥苦笑着说。

但那终究不是个好事情。谁家厕所天天漏水不管，迟早有一天厕所都要塌了。怕就怕这个。

那天我见到毛哥了。

时间是2020年了。

他跟我说起这件事情，我让他把前后20多年的事情都一一告诉了我。也就是前面我写的那些，各位朋友都看到了。

我拍着胸口告诉他，你这个肯定不是淋巴瘤，你那个就是一神棍，枉你还给花了几万块钱，那就是个骗子。如果真的是淋巴瘤，你这些年可能连尘土都找不到了。虽然说有一部分人淋巴瘤是可以治愈的了，但多数淋巴瘤还是比较难缠。另外，你这个炎症的迹象很明显，红肿热痛，就是个炎症表现，而且这么多年来已经是个慢性炎症了。

要不要去你医院检查看看？他问我。

我说你首先在当地医院做个检查，比这个肿块的B超和CT都一块做了，看看医生有没有跟你说要做细针穿刺活检，把里面的组织搞点出来化验，是神是鬼可能就一目了然了。我是怕你这个是个淋巴结核啊。

淋巴结核，我是第一次告诉他，因为在我的知识范畴里面，一个这么长时间的炎症性疾病，尤其是靠近颈部这地方，我也只认识淋巴结核了。这肯定不是普通的细菌感染，应该是比较特殊的病原体，结核杆菌是我第一个想到的。如果有穿刺病理活检，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我建议他先完善检查，再考虑要不要药物治疗或者手术治疗。

毛哥听我的建议，去了县医院，到了彩超室。彩超室的医生用探头靠近他左侧脖子的肿块（那时候肿块差不多已经消退了），医生咦了一声，又哦了一声，后来又啊了一声，搞得毛哥一头雾水。前后看了十分钟，这个医生拿不准，又叫了几个医生过来一起看。

有个年纪比较大的医生指着彩超屏幕说了一句，你看这个血流这个组织，非常的奇怪哦，太有趣了吧。

呵呵，太有趣了，他说。毛哥跟我说的时候哭笑不得。毛哥是个佛性的人了，换做是普通人，医生当着他的面说自己脖子上的肿物有趣，估计都有抡起拳头的冲动了，天知道那20多年来他受了多少苦，在你们这些医生眼中这叫有趣。即便是真的有趣，那你也得关起门来自己说啊，在患者面前说这个话是几个意思。

我佩服毛哥这点，看得很开。

报告结果出来了，说是个慢性炎症。其他无可奉告了。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疑难杂症，估计他们医院彩超室还没见过这种情况。

毛哥拿着报告，又去做CT了。

CT出来的结果是，局部组织结构紊乱，考虑是个慢性炎症。寥寥数字，看的让人蛋疼。

但后来一想，它一个CT，能给的信息可能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还是得依靠细针穿刺活检啊，是不是结核，或者其他细菌，到时候便一清二楚了。

可是毛哥这回犹豫了，说这两次检查结果给他的体会，实在是太儿戏了，让他们帮我做细针穿刺活检，我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还是上你那去吧，好歹有个熟人。

说走就走。

4.柳暗花明

我也拿不准这是什么情况，所以事先跟普外科医生打了招呼，说有这么一个病人，这样一个情况，可能是食管瘘了，否则怎么会颈部肿块漏水呢。要来找我们医院看，看看需不需要手术云云。

外科医生答应了我的请求。

于是我带毛哥去找了我们的外科医生。

普外科医生一看到毛哥，简单寒暄两句，然后伸手就摸他颈部肿块了。事后毛哥说，看吧，这才是真的医生，真正的医生肯定是要用自己的手摸过病灶才行的。之前那个神棍瞄我两眼就说我是淋巴瘤，真的要拉他去打靶才行。

外科医生听我们简单述说病史后，又前后左右围着他肿块看了一圈，摸了几圈，还嘱吞口水看看，检查了甲状腺等等。

最后说，这个很可能是一种少见病。一种颈前部最常见的先天性疾病。

甲状腺舌骨囊肿！

儿童起病，颈部肿块，反复感染流脓，最终有窦道形成。

这说的不是就是我么？毛哥笑着说。

甲状舌管囊肿是指在胚胎早期甲状腺发育过程中甲状舌管退化不全，而在颈部遗留形成先天性囊肿。甲状舌管囊肿是甲状舌管残留部分的囊状扩张，常表现为位于甲状舌骨膜水平的颈中线肿块，紧邻舌骨，同时患者还可伴有颈部胀痛、吞咽不适或是咽部异物感等症状。囊肿经过舌盲孔与口腔相通可发生继发感染。反复感染脓肿自行破溃后，或因误诊脓肿行切开引流后，可形成甲状舌管瘘。

可耐受手术者建议及时行手术治疗，处于急性炎症期患者可应用抗生素，待炎症消退之后再考虑手术处理。外科医生说。

那漏水怎么解释呢？我问。会不会是食管破了？可能是被腐蚀性的中药搞烂食管了吗？

可能是食管破了，也可能是这个病本身导致的口腔和皮肤之间有瘘管了。外科医生说。当然了，也不排除有淋巴结核等等慢性炎症感染，都得查查。

于是安排了住院，抽血，重新做了个颈部CT。看着外科医生胸有成竹的样子，毛哥叹了口气，说终于要春暖花开了，再也不用贴那些鬼死黑的狗皮膏药了。

住院两天，抽血结果都出来了，没有任何结核杆菌感染的迹象啊。结核抗体、PPD试验什么的都是阴性。局部拿了脓液去化验，也没看到有结核杆菌生长。

倒是颈部CT结果，让外科医生研究了好一会。

后来他们商量了，决定手术，把病灶剜掉，再随机应变，有破的就补起来。

说实在话，我当时还是有些隐隐不安，大家都是同事，他们为了省点钱，胃镜也不去做了。我却觉得胃镜还是要做的，毕竟胃镜下去，会经过食管，如果真的有食管瘘了，那么胃镜是可以看清楚的。如果胃镜下去光溜溜的，食管没问题，那可咋整？

我把自己的担忧跟外科医生说了。

外科医生沉吟了一会，说你说的对，决定手术是仓促了点，先把胃镜做了，请五官科也看看，再做决定吧。我也刚想找你推迟手术呢，没想到你就找我了，坦白说，我自己也有点拿不准，还是想着找会诊看清楚一点。

五官科？我疑惑，他们要参与吗？

那是要啊，你这个位置，五官科或许有不一样的见识，请他们看看会更稳妥。外科医生说。

我同意，小心驶得万年船。于是先拉过去做胃镜。

都是熟人。

做的是无痛胃镜，麻醉医生一看到我，问我干嘛。我说带个病人做胃镜，等下你可得麻好点啊，我笑着说。当他得知毛哥情况时，尤其是看到了毛哥颈部的肿块时，他忍不住提醒我，华哥，你这个病人啊，我觉得得找五官科看，找普外科不搭调啊。

我惊讶，怎么说呢？

他告诉我，他们手术室见过很多次五官科做类似肿块的手术了，一样的位置，一样的长期慢性炎症感染，最后破溃流脓流水漏水的，都是五官科搞的，好像叫做梨状窝瘘。

梨状窝瘘？？

是啊，你赶紧先找五官科主任，跟他们聊聊，别搞错了。他好心提醒我。

这个梨状窝的位置比较隐匿，大概就是在咽喉附近，还没到食管的，这是个先天性疾病，很多儿童发病的，如果真的是梨状窝瘘，也会有肿块漏水啊，都是从咽喉这里漏下去的，不是从食管，食管可能是无辜的。你等下看胃镜结果就知道了。

真的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当时我就有那种感觉。自己真的是孤陋寡闻了，由于工作性质不同，我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梨状窝瘘这样的疾病。而麻醉科医生不同，他们面对形形色色的外科医生，几年下来，肯定也就能见识到不同科室的外科手术了，所以他这番话，我觉得还是相当有意义的。普外科医生认为是甲状腺舌骨囊肿，那是因为他们科有这个病，他们肯定会先入为主。虽然麻醉科医生说的未必对，但是找五官科会诊那是势在必行的了。

胃镜做完了。

他说对了。

胃镜没事，食管没事，食管好好的，没有漏。

拍醒毛哥后，我就带着他去找五官科主任了。五官科主任一看到毛哥颈部的肿块，啧啧啧了几声，说小华啊，你跑错门了啊，你得来我们科啊，怎么跑普外科去呢。

这就是我们科的疾病啊，看这个表面，还没做造影和咽喉镜，我都知道它一定是梨状窝瘘了。你信不信。五官科主任信心满满地说。

我当然信啊。我说，我也不懂啊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淋巴结核呢，哈哈，但我没随便给他用药，还是得等最终诊断下来了，再做决定，普外科医生也让我请您会诊看看。

行吧，去我们科，我让他们给你做个咽喉镜，同时做个下咽造影，如果是梨状窝瘘，能看的清清楚楚的。搞清楚我们再做手术。五官科主任说。

当天下午就上了五官科，给安排了相关检查。

咽喉镜看完后，下了诊断，左侧梨状窝瘘。

终于要迎来曙光了。

下咽造影是我陪他去的，我跟放射科医生反复沟通了，怀疑这里有瘘，看清楚一点看看有没有，因为瘘道可能很小，感谢放射科医生，为了这个忙活了很久，喝下去的造影剂也是喝了两杯，才抓到这个瘘道，瘘管长约4cm。

没错，再次验证是梨状窝瘘。

而不是食管瘘。

至此，真相大白。

折磨毛哥这么多年的颈部肿块、破口、漏水，是一种罕见病，梨状窝瘘。这20多年来我们所说的感染、炎症、痈肿都仅仅是它的表象，它最本质的疾病，就是这个梨状窝瘘。

很多人可能连梨状窝是什么，在哪都不知道。更别说梨状窝瘘这个罕见病了。

梨状窝，是在喉咽部喉口的两侧和甲状软骨内面之间，粘膜下陷形成的深窝称梨状隐窝，这个窝有点像雪梨的那个窝，所以称之为梨状窝，可见当初命名的那个人也是个吃货。梨状窝常是异物易嵌顿停留的部位。

就是口腔里面咽喉附近的一个小隐窝。

而梨状窝瘘，顾名思义，就是这个隐窝这里出现瘘道了，大多数是一种先天性疾病，这种疾病多表现为颈前局部反复的红肿、破溃、流脓，反复的不愈合，一般这种疾病在临床上诊断不是很容易，大部分早期容易误诊。

事还没完。

就在毛哥明确诊断梨状窝瘘的第二天，那个神棍发来信息，问怎么毛哥这么多天了还不回复信息，要记得按时吃药了，药没了要继续拿药，断了疗程可就不灵了。

毛哥也没有采取过激行为，而是直接拉黑他了。算了，打水漂的钱不见就不见了，但这种神棍，没必要再继续跟他纠缠浪费时间了。只可惜，不知道下一个上当受骗的人会是谁。

他现在管不了这个了，得先手术。

五官科医生说了，手术切开肿块，清理局部组织，把瘘道切掉，堵住了瘘口，里面的东西就不会反复刺激这个瘘道了，也就没有感染的来源了，以后也不会再有反复流脓、肿块、流水等迹象的了。

我们听了后都振奋不已，终于要结束20多年的折磨史了。

手术当天还有点小意外，据手术医生说，里面的结构真的是一塌糊涂了，血管神经组织都打成一片了，也难怪，那么多年了，反复炎症感染，反复纤维组织增生，能认得出那是血管也相当不容易了。

手术毕竟还是成功了。

往后几个月，毛哥都没有再遇到肿块、漏水的困扰，这也再次证明了，我们已经去掉了病灶根源，再次用结果证明了，这20多年来一直惹祸的就是这个梨状窝瘘。

一个罕见的疾病。

毛哥有没有懊恼这个病拖了这么多年呢，也懊恼，也不懊恼，现在解决问题就好，以后别出问题就好。这么复杂的罕见病，不是普通人能识别的。也不是一来二回就能随意诊断的。更别说村里的郎中。何况何为神棍。

5.感触良多

在毛哥的故事里，王师傅还是值得尊敬的，起码那是个有良心的医生，毛哥说，虽然他没有搞清楚他的疾病，但他还是很感谢王师傅父子。毕竟那是真正为他治病的。最让人可恨的就是后面那个神棍，看两眼就断定毛哥时淋巴瘤的人，那个最让人可恨。

中间那些医院里的医生，怎么说呢，也不能全怪人家，毕竟这个梨状窝瘘太罕见，太复杂，他们的水平不足以诊断和治疗。但似乎又想责怪他们，如果你诊断不出，你可以请会诊啊，会诊看不出，可以建议我上级医院诊治啊。看得出毛哥还是有些意见的。

至于我院医生，那是该感谢的，即便是普外科医生一开始看错了，但也及时纠正了，并且建议找五官科一起看。而最该感谢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麻醉科医生，那个给我们上帝视角点拨的人，另一个就是五官科主任了，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毛哥后来的舒坦。

感谢所有人！

希望有类似症状的读者能够有所收获，获得真正有效的治疗。

前言：

本故事均来自作者一线经历，为了保护当事人隐私，所有人物均采用化名，仅保留故事需要的要素。

因为故事均为真实发生，所以没有那么多跌宕起伏和悲欢离合，但在故事背后，是一个个家庭和个人的鸡毛蒜皮，以及那些不得不面对的人生琐碎。

作者入职以来负责划拨补办业务和挂失补证，故事里无法涵盖所有不动产的业务类型，特此说明。

1.老许夫妇的故事

我是2019年1月份进入不动产部门工作，一入职就面对了一起家庭纠纷。

那是我上班没多久的事，刚刚熟悉了业务流程。一天早上，一对老夫妻哭喊着要来退件，意思是不办了。

他们是拄着拐杖来的，看上去有70多岁，很可怜。细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在一个多星期前把房屋单独过户给了儿媳，现在儿子儿媳要闹离婚了。

这里补充一个背景，在那时土地局审核划拨土地至少要20个工作日，时间很长。倘若这个儿媳起初以某种方式哄骗老夫妇进行过户，在审批期间设法离婚，那么一旦流程办结，那个房子就成了她的个人财产。

到时候儿媳成功骗取一套房子，法律上还毫无破绽，因为这起交易就根本不涉及她丈夫。

然而想要申请退件必须双方到场，这也是不动产登记原则之一。老许夫妇每周都会来我们窗口两三次，还带了保证书来，但都无济于事。谁也无法联系上他们的儿子儿媳，所有材料只能滞留在窗口。

大约三周后，老夫妇的儿子儿媳居然一同出现了。两人都40岁上下，女的看上去精神不佳，男的则气势汹汹表示：“是不是人死了才给办？”。

他们一点离婚的样子都没有，而且儿媳还讲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钱已经给老许夫妇了，想要退房就得退钱，但钱早就被老许他们花了。

又过去了一周多，双方总算办理了退件手续，并且签字按手印。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家人，那套房子应该还在老许夫妇手里面。

我一直在想，也许双方都有所隐瞒，也许都是谎言呢？但无论如何，这家人肯定已经反目成仇了。

2.关于那些行动不方便的人

一般来说，对于无自理能力的当事人，法定代理人身份可以通过公证书，残疾人证，法院判决等决定。

不过有一次我遇到个意外，某代理人手持一份律师事务所出具的遗赠抚养协议来办理房屋过户手续。根据协议，只要代理人抚养房主的一个亲属，那么在房主去世后，可以把房子赠送给这个抚养人。

然而，我们无法判定这个协议的唯一性，律师事务所完全可以再开一个证明推翻协议，或者类似的协议不止一份，再加上房主已经去世，只能不予受理。再后来这个代理人就没有出现了。

残疾人起码有可靠的代理人帮忙处理不动产，然而一些表达能力受限的完全民事能力人，却可能被亲戚利用。

2019年中旬某天，一个大爷在兄弟姐妹陪同下来办理补证手续。大爷本身是聋哑人，相关的业务告知只能通过亲戚们转达。虽然办理过程有点麻烦，但终究还是完成了。

按照规定，补证需要挂网公示15个工作日。就在第二天即将挂网的时候，大爷又来了，这次是被子女带着来的。

一到窗口，大爷子女们就叫起来：“不能办理补证，我爸被骗了！”

然后他们拿出了那本“遗失”的房产证。

经过多方询问，我们才知道，头一天老人是被兄弟姐妹忽悠着来的，回到家里跟子女说起此事后，他们发现了问题立刻赶来。

原来房产证一直都由大爷子女保管，想必其他亲戚贪图房产才哄骗大爷来补证。

幸好子女们警惕性高，及时撤回了挂失申请，不然后果就严重了。一旦新证补发，那几个黑心亲戚就可以撺掇老人处理掉房产。

其实这房子也不过六七十平米，就五六十万的价格，却让兄弟姐妹互相算计，这家人的生活注定无法平静了。

3．关于继承的那些事

生老病死是个必须面对的事情，死者的房屋就成了家属们争夺的目标。倘若之前有遗嘱的话还好，没有的话只能靠子女配偶商量继承份额，要是子女都在还好，可万一其中有人无法协商的话……

还是在2019年，有一个老太和儿子来到隔壁负责办理过户的窗口，莫名其妙开始争吵起来，经过保安干涉后才离开。

我悄悄问了那边的同事才知道，老太配偶去世后留下了一套房子，三个儿子和老太都有继承权。可问题是，其中一个儿子在外省坐牢，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剩下的儿子之一就有了贪念，带着母亲来办理继承，打算直接踢掉坐牢的兄弟瓜分房产。但中途诡计被识破，恼羞成怒就大吵起来。

吵归吵，不动产登记是不可能损害当事人的利益。这件事的解决办法是，找监狱当地的公证处，让那个坐牢的儿子签署放弃继承或者继承声明。但既然他得知了自己有继承权的话，想必不会轻易放弃。

后来新办证处成立，不再受理非公正的继承，纠纷就少了，可是为了土地出让金时不时还会有人来扯皮。

在以前继承的出让金不需要评估，按照总计税金额1%核算，相对便宜了不少。但在后来审批部门引入了评估机制，需要按照评估价的1%收出让金，就高出了一截。

新规定实施后，有几家在被告知了出让金的数额后，觉得太高了，就要求不办。但没过几天，另一个登记处告诉我们，他们收到了同样的继承业务。也许当事人没有意识到，我们的评估公司都是同一家，价格自然不会有太大区别，转了一圈还得交钱。

还有的人则找了其他评估公司的做评估，出让金低了一两千，想以此为依据来办理。恰巧那天我去另一个登记处帮忙，就遇到这样的当事人。然而该登记处的业务负责人和评估公司员工给出了模棱两可解释，让当事人有了很多幻想，不断进行纠缠。我再三告知，评估公司均由审批部门招标入围，社会上的评估一概不予受理。

那边业务结束后我就没去了，这位当事人最后怎么样不得而知，只是想说，牵扯钱的事情不能摇摆不定。那个负责人以前还教过我，也不知道为何成了那样……

在2020年7月份左右，我还遇到一个“嫌贵”的继承人，房主均已过世，房屋由子女几个继承。她年龄40多岁，很着急问我：“你们评估的房价能不能低一点？”

“不好意思，这个我们做不了主。”我知道低最多能低几百块。

“我和两个兄弟之前就说好了，房子给我，我给他们钱做补偿……”言下之意是，这个房价比当初几个人商量的要高很多，一旦被亲戚得知肯定要求加价。

商量无果后她离开了，最后也没有出现。我只希望他们兄弟姐妹能妥善解决这个问题。

不久前还有人打电话咨询，问“房产证上只有父亲和子女之一的名字，继承时能不能刨除其他子女。”

我明确告知：不行，不然就犯法了。

想到来咨询不动产的事主都还好，起码有基本的法律观念。不知道有多少私底下算计亲人的卑劣小人。

4.关于恶意挂失

以前听说过借名买房，借款买房后房主翻脸不认人的案子，没想到被我碰上一个恶意补证的人。

去年经适房政策放开后，办理完全产权的人络绎不绝，其中99.999%的人都拿到了期待已久的完全产权证，但依然有那么一小部分属于意外。

老章是今年4月份来办理完全产权的，过了1个多月，他再次来到登记处，说不动产证坐地铁时丢了。

当时我觉得很滑稽，一个40多岁的男人居然还能把不动产证弄丢？

但当事人申请如此，也没办法，只能按照流程办理，挂失15个工作日，接着是补证环节。

补证那天，老章是快下班来的。办理完手续后，我发现他的身份证忘记带走了，自然有义务通知。

按照受理通知书的电话打了过去，第一次是个女的接的，我问：你是章xx吗？

女的说不是。

我以为打错了，核对了一遍发现没有错，接着再打，女的还说不是。

我更奇怪了，通知书的电话都是经他本人确认过的，没有问题。第三次打过去，女的终于说：我不是章xx，我是他妹妹。

我哭笑不得，把身份证的事情告诉了家属，让她通知老章过来取。可以听到我们是登记处的，老章妹妹就紧张了，说：你们不能办！证还在我们手里面！

没办法，我只好告诉她登记处的规章制度，老章是这套房子唯一合法的拥有者，自然有权利补证。

第二天，老章的女性亲属都到了，两个姐妹和母亲。她们把证拿给我看，的确就是之前那本完全产权证。但没办法已经作废了。

我从她们的叙述中了解到，老章是个进过三次监狱的人，刚刑满释放不久。经适房的钱全是家里人出的，不动产证就在她们手里。老章的一个妹妹给我看了手里的证，正是那本“坐地铁弄丢”的。

万万没想到，老章居然釜底抽薪，偷偷来把证补了。

我很同情这家人，但只能告诉她们走法律程序，然后打电话给老章，告诉他你们家里问题自己解决。

过了快一个月，一个自称律师的人来查询房屋信息，我一眼就认出是老章的经适房。看来他们家人真的请律师了，不过那天律师的委托书日期打成了2021年17月，只好回去修改。

律师后面又来了一次，调取了一些资料后就离开了，我再也没有见过这家人。回想起来，假如那天老章带走了身份证，或者老章留下了自己的号码，也许他的家人到最后都不知道手中的证作废了。最后到房子被出售的时候才察觉到时，为时已晚。现在还有机会补救，只能说是天意吧。

5.关于滥用职权的那些事

其实作为不动产登记机构，想要滥用职权反而是个得不偿失的事情。一来很容易被逮住，二来房子不是汽车，无法轻易变现。

不过还真有心思活络的人找到了门道。

2019年下旬，某地不动产登记处爆出一件极其奇葩的事情。有编制的领导伙同下属员工，勾结房产中介人员，通过倒卖排队顺序号等手段，合计非法牟利11万多元。前后参与人员多达14名，平均下来每个人头上分不到9000元。

最后该开除的开除，该警告的警告，违法所得全没了。为了蝇头小利，这些人不顾之后的发展机会，把前途都搭了进去。

所以说还不如老老实实照章办事。

6.关于奇葩同事的那些事。

Z姐是和我一起进登记处的，她比我大5岁。起初Z姐并没有报国土综合岗，不知什么原因被调整进来的。她长得有点像我小学语文老师，脸很圆。

相处的几个月里关系也算融洽，可从2019年9月开始，Z姐总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有时候早上上班还迟到。

对于这些问题我从来没放在心上，毕竟我只是来赚钱的，并不是来交朋友的。

就在11月快结束的某一天，Z姐突然失踪了。周五还好好的，到了周一人就不见了。我起初以为是请假了，结果过了几个星期都不见人。问部门负责人，负责人也语焉不详。

直到后来劳务派遣公司开会，我才知道 ，Z姐和负责人先前闹过矛盾，因为Z姐年龄较大，觉得自己不该被负责人管。大概是出于报复的缘故，Z姐趁周末带着一些章走了，还发信息告诉派遣公司什么都不要，连正常离职手续都没办溜之大吉。

但实际上Z姐并没有真的把负责人怎么样，带走的章压根没什么法律效力，再刻几个就是了。登记处业务照常进行，没有任何影响。

只不过，Z姐已经结婚生子了，这种极其不负责任的态度难免会传给下一代。

相比之下，Z姐带来的负面影响顶多是让派遣公司处理社保医保时比较棘手，但下面这位Y兄就是妥妥的“坑”了。

称呼他Y兄，并不是他年龄有多大，只是大家都喜欢叫他“大哥”。在去新登记处之前，我跟Y兄接触不多，只是听说他特别喜欢跟别人借钱。

一次清明节，Y兄突然找到我，说他外公去世了，想给他奶奶表示一下，问我能不能借他100元。

我当即表示：不好意思，我也没钱。

Y兄就再也没有找过我借钱，再后来听其他部门的同事说，Y兄居然发展到跟公证处的办事人员借钱。

和对口的工作人员有经济往来，是任何一个窗口部门的大忌，但Y兄显然不在意。

直到2020年中旬，新办证处启动后，Y兄的坑人能力才逐渐展现出来。

起初他被分配到抵押部门，总是把件拿错，抵押和交易的件混在一起，导致后续工作遇到很多问题。本身受理通知书都一个造型，不看业务类型的话无法分辨出来。

有段时间抵押审核流程更改，很多件积攒在登记处，这本来很正常，审核流程是市中心定的，我们只能遵守。件积攒后引起了一些当事人的焦虑，但我们也无可奈何，只能劝说安抚。

Y兄可能觉得到了表现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了，于是打电话把市中心负责审核抵押的科长骂了一顿。具体怎么骂的不清楚，后来登记处大会上对Y兄批评了一顿，并调去发证部门。

然而Y兄从来没有反省过，到了发证部门依然我行我素。就在几个月前，一名办事群众来到发证窗口要领证。正常流程下，不动产证办好后会通过短信通知领证人，如无特殊原因不得扣押证。

证打出来了，然而Y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把证交给房主。结果房主闹到了领导那边，还打了12345投诉。当天Y兄和发证的负责人都被罚了100元。

事情还没完，因为登记处开展“微笑服务”活动，Y兄的事迹被当做典型通报批评，于是他自己和负责人又被罚了200元，Y兄还扣除当月绩效。

这些还只是Y兄捅出的工作篓子，其他个人交往方面的篓子数不胜数。一次部门新进来了女员工，他就有本事当晚发信息聊天，吹了一堆不知所云的话后，还问对方“我是不是很会聊天”？还有一次突发奇想，要在晚上把仓库里的卷宗翻个个，那可是有上千本的数量。结果Y兄翻倒晚上十二点才结束，后来领导直接发话不能随意加班。

目前Y兄还在发证部门，丝毫没有任何提升的迹象。听说他背景不浅，领导也无可奈何……

7.关于物业乱收费的那些事。

一些小区在建造之初由于某些原因，导致产权证不齐全，最典型的是只有房产证，没有土地证。

我所在的辖区刚好有几个小区属于该情况，在2016年新制度实施后，土地证不再单独办理，交易时提供土地查档表即可。

大部分人都希望有完整的证，于是物业就利用住户的心理漫天要价，收取几百的手续费后置之不理。住户花了钱，却迟迟等不到完整的不动产证，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登记处投诉。

实际上办理新不动产权证只需要10块钱，多一本证多 10块钱而已。

在三个月前，市里新规定不再需要土地查档表，也不再进行土地证的挂饰，彻底告别烦人的土地信息了。

8.关于弄虚作假的那些事。

虽然登记条例规定当事人有义务提供合法真实有效的信息，但依然有一小撮人铤而走险。

四个月前，税局同事突然打电话联系一个办理继承的人，神情严肃让他来推荐。刚好那个房屋的土地时划拨性质，全部卷宗在我手里。他提供了一本继承公证书，表明自己是这套房子的唯一继承人。

但税局和公证处核实了，这套公证书是假的，系统备案里根本没有。

那人自知理亏，悄无声息办理退税后就走了。我甚至怀疑房主根本没有去世，这人纯属想空手套白狼。

我还见过被查封的经适房前来办理完全产权。

有个中年男人在经适房管理中心缴纳了收益金后，来登记处缴纳剩下的出让金。但我们发现他的房屋处于查封状态，是被一个行政区的法院查封。

男人很着急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据猜测应该是债主。他跟债主说：你不解封我怎么办理完全产权？我不卖房子怎么还你钱？

电话那边的声音我没听到，两人通话了很久还是没头绪，男人就带着材料走了。

我猜债主怕这人卖了房子以后拿钱跑路，就不敢向法院申请解封。

任何交易都有风险，无论是买菜还是买房。

再后来登记处要求，凡是个人办理委托公证的，都需要向公证处核实委托书真伪。

我甚至听公证处的人提及，办理业务时居然还有“假人”，即相貌相似但并非本人的人。

套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穿过幽暗的岁月》

前言

大学毕业后，我随即参加工作，也就开始正式步入了社会。几年来，职场沉浮，南征北战，岁月的印痕，记录在我们这一代的人生经历之中，毕业工作之后的时光，让我感觉浮生若梦，恍如隔世，这些经历即发人深思，又启迪着今后的人生。当年在学校时对于未来总有着或多或少的恐惧和不结合实际的美好希望与理想，当繁花散尽，洗净铅华，年轻的心被时光所磨砺，希望的眼神被现实而遮掩，我们又何尝不为逝去的光阴而感慨，有怎能不为总有些迷茫的前途而惆怅？

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傍徨，当你低头的瞬间，才发觉脚下的路。

《穿过幽暗的岁月》，是我2011年的时候所写，那时候我内心还充满着昂扬的斗志，重新审视自己在工厂的时光。现在我基本上还是保留了原文的内容，只是把原文重新组织了一下结构，更加清晰的展现了那段在工厂的岁月，作为工厂文学的初级作品，对于即将进入工厂，已经进入工厂，和曾经在工厂但现在已经离开了工厂的人们，希望能够唤起共鸣。

工厂

去大厂报道的那天，大雨滂沱，险些浇灭了我对于大厂和未来的热情。那时，我们的工作都是在大学时学校的招聘会上找的，表面上看工作的公司都貌似来头不小，但其实都没什么好的工作，选择面也较窄，起点也都比较低，这也就注定了将来的艰难涉世。我那时工作于大厂，在当地很有名气，但在社会高速发展的今天已落后于社会。

大厂的招收的应届毕业生，本科生主要来自于周边的一个985和两个211学校，招收专业绝大多数都是传统工科专业；大专生来自于省内的一所职校，本科生从事技术和管理岗位，就是工程师；大专生从事生产岗位，就是工人。大厂的部门的种类很多，职责也不尽相同，我们那时对于周围，对于未来都几乎一无所知，基本就是瞎子骑上了盲马。运气比较好，会分到了一个相对独立的部门，大多数人就只能将就混了，之后的几个月就开始了艰难涉世的过程。

大厂历史悠久，实力非凡，曾经创造了多个中国第一，在当地属于只要一提起名字，就能够让人热血沸腾，自带音响的效果的那种，但是亲自置身其中之后，就会发现大厂实际上外强中干，产值很高，但利润约等于零，工作环境也是极其恶劣，每年都有一定数量的人员伤亡名额。

大厂的人员有着类似种姓制度的阶层区别，上层领导层的部长，所长，总工程师之类的大概比我们大二十几岁左右，他们不仅属于高层管理，更像是行业的政治性人物和专家级别的的人物；中层的科长主任之类的，比我们大十几岁左右，属于普通的管理层；下层是大厂本公司的普通员工，包括了我们和那些没能成为前两层但是年龄也足够大的老员工；底层是各外协单位的农民工，是每年伤亡名额的主要组成部分。在当地，省内，甚至全国，大厂的名气都很响亮，但是这就像世界奇迹的金字塔和造金字塔的奴隶没什么关系一样，大厂的种种辉煌，都和我们这些下层员工和那些底层员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在见习期，我们被分到了各个车间班组，工作内容也极为无聊，基本上就是跟随车间工人实习性质的四处流窜，接近于胡混，要么的和工人一起劳动，美其名曰“见习”。于是刚上班没几天，我就因为不堪忍受工厂的体力劳动，用一条烟贿赂了班组长，于是经常逃班。大厂规模庞大，人员涣散，平时有大量不正经上班的人们在这混着，所以就更没人注意一个在车间见习的毕业生是否正常上班了。

上班一阵子之后，我弄明白了为什么尽管大厂很差，名气却还这么响亮，因为当地其他厂的收入水平，竟然还远不如大厂，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厂收入和支出是两条线，所以从来不拖欠工资，和那些困难企业相比，在当地绝对算得上是明星企业了。

已进入大厂的厂区，就感觉一股灰色的气场扑面而来，因为厂区庞大，各个部门的办公楼都混在在生产区内，所以无论是什么样式颜色的办公楼，都被厂区映衬成了灰色。八月的阳光照在一块块钢板上又反射出来，和被晒透了开始放热的水泥地交相辉映，显得厂区更加灼热。厂区的空气中弥漫在焊接烟尘的气味，打磨铁末子粉尘的气味，冷却液浇到发热金属上蒸腾出来的气味，浸透汗水沾满机油的工作服在高温下发酵的气味，各个角落里工人随地大小便的气味，这些气味混杂在一起，成为了工厂所独有的那种气味。行走在大厂里，耳边响起金属加工的尖锐声音，钢板焊接的呲呲的声音，砂轮打磨的嗡嗡声，吊车行走时警示的滴滴声，大锤击打钢板的咣咣声，工人领班像骂街一样的指挥声，这一系列的声音交汇在一起，让人感觉更加的焦躁。

就在这片恶劣而又神奇，充满着现实魔幻主义的大厂，我度过了一年的时间，精确的算，其实一天都不差。这一年的时间，我的人生尤其是职业生涯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但这也是之后这些年我不断努力的人生动力。其实我们那批毕业生，绝大多数都留在了大厂工作，我所描写的大厂惊心动魄的环境，他们却早已经适应了在这种环境中工作和生活，这就像一些农村出身的作家，在农村度过童年和少年时间，可以将农村作为素材写出来很多东西，而绝大多数的农民在农村吃了几辈子苦，却什么也写不出来了。

工人

工厂的人员主体是工人，大厂工人基本分为两种类型：一是当地市民，初中毕业后进入当地一个职业技术学校，毕业后分配工作到大厂当工人，或者当兵专业当工人，某种意义上在当年也属于城市居民中有工作的人物；另一种是九十年代中期，大厂发展迅速，急需工人，便从周边县乡的农村适龄男青年中招工，其中被选上的幸运者就一下告别了农民身份，在当了一段时间学徒工之后，一跃成为国企职工，成为当年“一人进厂，全家骄傲”的典型。在历经了下岗风暴之后，大厂不但安然无恙，工人没有下岗的风险，而且还蓬勃发展，于是大厂更加成为了广大人民群众心中所人人向往的“好工作”。此时，尽管国企改制已经过去多年，工人的收入和社会地位已经远不如当年，但是由于普通民众思想观念的滞后性，以及自身的无能导致对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归属感的格外向往，大厂的工人身份在当地依然是如雷贯耳，因为有太多的人，他们的工作职位还不如大厂工人，想进大厂而根本不可能实现。

在大厂工作的前半年时光，即艰苦又无聊，而且除了胡混逃班外，我基本上没有学到任何东西，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随工人实习，一般有点正经活得工人都嫌我们碍事，不愿意让我们跟着，于是我和另外一个985毕业的哥们经常跟着两个游手好闲的工人四处乱窜，这两个人就是大川和小齐。

大川和小齐都比我大五岁，那时也刚二十七八岁，但在大厂已经工作近十年，混得还算明白，堪称是老油条了。他俩基本上干的都是比较边缘轻松，得混就混的活。在大厂向他们这样的工人过的也还算快乐。大川身材高大，性格却如同小孩般幼稚，基本上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通晓的基本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知识，他那时常和我云山雾罩地吹牛胡侃。一次他和我大谈人生，说他现在对于人生基本上已经无欲无求了，不像很多工人需要工作来养家糊口，发一千元的工资，他就干一千块钱的活，发八百他就干八百的活，等开不出工资耳朵时候，他自然也就不干了……他爸在社会上承包工程，他其实一直想和他爸去做工程，但他爸嫌他不成器，说什么也不愿意带他。小齐的父母当年也是在大厂工人，他上小学和中学时都是在大厂的子弟学校，那时候学校的老师都穿着大厂的工作服，现在回想起来极其搞笑。

如今子弟学校也都黄摊子了，当年办着社会的企业如今在社会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现在他们这些人也就是混，混一天算一天。我们见习那时经常和他们一起逃班飞奔去网吧上网的情景也算是快乐的时光！

班组里的勇哥和我们关系也比较好，他刚过三十，脸上却写着超过了年龄的沧桑。他最初工作于一个老国企，也是本地的老牌困难企业，其实在计划经济时代貌似风光的国有企业并没有这片古老而苍凉的土地上的人民带来较好的收入和生活，当步入市场经济后，这些企业却成了社会沉重的负担。后来他辗转到了大厂，其实这里收入也很一般，但对于当地一线工人来说已经不错了，勇哥说他以前干的是模具钳工，技术含量较高，那时也还算个领班，但原来的厂效益太差，收入也不行了；如今大厂的工作艰苦，环境也差，但收入还算不出，这差额并不大工资收入，对于养家糊口来说，作用也还是不小。那时勇哥的孩子快要出生了，为了节省些花费，他放弃了买个好点的手机的想法，只买了个便宜的，他说向你们年轻，没什么负担，买个好点的手机玩玩还行，他这样的就不行了，等有了儿子后，他也就是“儿子”了。

无论是大川的“无欲无求”，还是小齐的得混且混，还是勇哥的养家糊口，都是在不同岁月中不同人生的真实写照。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人生，其实是漫长而又艰难的。

临近春节的一天，大川出事了。那天上午我依旧逃班，中午快吃饭时晃悠地出没在走廊里，只见一片人声嘈杂，班长愤怒地追打着大川，嘴里还骂骂咧咧，大川则面沉似水，旁边一个领班的小子捂眼青……原来，大川把领班给打了。据说是他们干活时发生了什么争执，那个领班虽然干活兢兢业业，但一贯看不过其他工人混日子的作风，对人要求也比较苛刻，所以人至察则无朋，他在班组混的人缘较差，据说是因为和原班组的班长等关系不和才调到了这里，这的工人也比较烦他，只是班长从大局考虑为他撑腰，说“领班说的就是我说的，打领班就等于是打我！”结果大川被罚停工一个月，之后待岗三个月，就是一样干活但每月只发三百工资……后来再看到大川时，依然嬉皮笑脸和我们天上地下地闲聊着。

记得大概是春节前的几天，快放假了，一天周末我闲着没事，徜徉在俄罗斯一条街上，街两旁都是仿冒的俄罗斯式建筑，仿冒水平极其低劣，街上各种上出售仿冒俄罗斯的商品，和十块钱三盒极其难抽的俄罗斯香烟。这时偶遇了班组一个老师傅，他笑着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过年，还是班组里那个和你们一起实习的那个大专生胖子因为家比较远，已经回家了，你们现在上班也没什么事，早几天回家过年吧……老师傅也到了临近退休的年龄，现在想来，他们那一代人能够维持一个收入稳定的工作到退休，之后再安度晚年，这样平凡的生活也实为不易，他们用已度过的近六十年岁月，更加深刻地理解和诠释着人生。

此时，冬季的天空很晴朗，阳光普照下无风的下午也并不寒冷，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在临近退休老师傅心里，这样的温暖夕阳也是人生命重最为美丽的景色，体恤周围平凡人们的生活，方觉得他们的可爱！

在大厂工作的这半年，出了胡混外，我几乎一无所知，春节前划分科室，我和一个985毕业的哥们被分在了一个极其无聊以至无聊之极的科室（当然，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我们现在的工作职位，在两年前其实都是大专毕业生所对应的职位，由于如今大厂人满为患，我们便自然降级使用）。听到这个噩耗之后，我如同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然后就神情恍惚……

我们的“师傅”在大厂也工作了八九年，有着貌似98年时齐达内的发型，见到我们俩后先递上一支烟，我一看还是520女式烟！科室中从事这类工作的包括他在内只有两人，估计他也不知道等了多少年，才迎来我们两个徒弟。据说他学历为专科的计算机会计，我看他出了发型比较有特点外，确实没什么其他有本事的地方。

科室中的另一个是个五十多岁的调度，离退休也就剩几年了，类似这种混子在大厂也大有人在，虽然他们工资可能低的令人难以置信, 但每天基本上都过着神仙似得生活，虽然工作了三十多年依然只是个助工职称（助理工程师，本科毕业一年就能评到的那种职称），但这类人在大厂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倚老卖老的老油条，他办公室里锅碗瓢盆电磁炉，油盐酱醋擀面杖一应俱全。每天上班来都拎着点肉菜之类的，到九点多钟就开始准备午饭，一般都是鸡鸭鱼肉之类的硬菜，这些大件收拾以来也正好消磨时间，十点多的时候，满走廊都弥漫着炖菜的香味，等到了午饭时便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了。我师傅和几个人好像和每月出一部分钱入伙。到了下午，收拾一下，估计就要想想明天该吃什么了……这老伙计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人活着是为了吃饭”这一真理！

人一生最宝贵的是生命，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应该怎样度过才有意义？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碌碌无为懊悔，不因虚度年华而惭愧，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按照保尔的价值观，多少人已是虽生犹死！

虽然我们大可不必像保尔那样活得如此高尚，但在如今的科室，已经使我彻底坠入深渊！

宿舍

大厂的宿舍在厂区附近一片叫做工人村的地方，宿舍楼有五层，住着大厂各个部门的员工，本科生三人间，大专生五人间，基本上以同一学校的毕业生划分宿舍。虽然集体宿舍的住宿条件不怎么样，但是相对于当地昂贵的房租和员工较低的收入来说，这样一个每月各种费用合计只需要交80块钱的宿舍，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安乐窝了。据说宿舍楼里还有住了十多年的老员工，我也没有核实过这个是否真实。

对于公司员工来说，大厂的劳动强度其实并不大，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混日子，劳动时间其实也不长，基本上都是可以按时下班的。这样每天五六点钟的时候，下班了的员工就鱼贯而入，因为在工厂要穿着工作服，而且宿舍和工厂的距离又很近，所以很多人干脆就直接穿着工作服上下班，这样也节省了买衣服的开支。

因为人穷志短，所以马瘦毛长，我们没银子骄奢淫逸，就只好愚昧无知。在大厂偌大的宿舍楼内的众多员工大多都以两样东西为乐，香烟和扑克牌。因为大厂工作环境较差，很多时候人们都靠抽烟解除疲劳和郁闷，所以那些较廉价的香烟基本琳琅满目，而且每个人对于一种品牌香烟的爱好还都比较专一，以至于后来我没看到一种香烟，都能想到一个或多个人的音容笑貌。至于扑克牌，就更是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源泉，在当地流行的一种扑克牌玩法，是将三副扑克混在一起，玩法极其复杂。每天下班后，新毕业的实习生，工作多年的老员工，都会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打扑克牌，我对于这些东西基本上一窍不通，我一直很难理解他们面对眼前的一个个数字和符号竟然能够产生剧烈的情绪变化，如果这些数字和符号真的对于有这么大吸引力的话，他们可以考虑下学个编程序。

我是不愿意做一个愚昧无知的人。刚上班没几天，我就有了个奇异的想法：自学韩语。其实这个奇异想法主要来源于火车站前的“青泥洼韩国商品街”，标牌上汉字下面写着整齐的韩国文字，很像小时候在朝鲜冷面店上看到的文字，不过“青泥洼韩国商品街”其实就是个火车站前的地下商场，买的商品都市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商品和鱿鱼丝什么的，还有一些小镜子，小勺子之类的，均被冠以“韩国”的字样。我买了本韩语入门级的教材，学了些天，弄清了基本的影音知识和简单的词汇句子，就对韩语丧失了兴趣。我的兴趣极为广泛，不过多数又都浅尝辄止。后来感觉学日语比学韩语前途好，就又开始学日语，这次学的比韩语强多了，在后来的国际徒步大会上，我还和几个日本的老头老太太还算流利地白话了几句，不过学着学着也学不下去了，我就又打算再学点新的东西。

秋冬交际的时候，因为我们所在宿舍采光较差，所以此时像山洞般阴冷，这时有小道消息传来：我们可能要搬出这个宿舍楼了！后来又听说我们有可能搬到一个离大厂很远的一个地方，并且只能再住半年，半年后自行解决，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一般，后来消息证实了，大厂的两个主要部门的本科生搬到附近的另一个宿舍楼，其他人员的就要舍近求远了，搬到非常远的一个临时租来的宿舍楼。除新毕业生外，往届的员工一概清除出去自行解决。

宿舍楼里住着不少往届的员工，无论年龄，一概被我们冠以“老员工”之名，他们的精神面貌似乎都要远比他们的实际年龄要苍老得多，他们都过着貌似浑浑噩噩的生活。如今老员工也都要搬走了，一天晚上，我走在满地破烂，一片破落衰败的走廊内，昏暗的灯光下，迎面走来了一个即将要搬走，而且不知道要搬到何处去的老员工，他的眼神充满了对现实的麻木，我不知道这是否将是我几年之后的状态。

在搬走前地最后一个夜晚，我们从三江河鱼叫了几个略好点的菜，宿舍还有点白酒，有二锅头和泸州老窖，都是二两的小瓶。那天夜晚，宿舍楼的门卫一曲曲地唱着各种旧时的歌曲，歌声低沉苍凉，似乎在送别一个逝去的时代。这栋宿舍楼是大厂租的，如今租期已到，人员也都搬走了，他这个门卫的职务将何去何从也不得而知。

我和同事忙活了一下午，搬到了附近的另一栋宿舍楼，这栋楼虽然更破旧一些，但是采光较好，冬季里能够有温暖的阳光，已经令我感到足够欣慰了。

此时已经到了冬季，我产生了一个奇异的想法：自学吉他。

我虽然不怎么会唱歌，但一直自认为还有点音乐天赋，在小学的音乐课上就学会了简谱、五线谱和基本的乐理知识，后来自学过竖笛口琴等入门级的乐器。如今的生活极其沉闷，也许音乐的助兴能为生活增添点光彩。经考虑后我买了个最便宜的吉他，心想就算是在学不会，浪费的也不多。又买了本入门的教材，从此开始了音乐生涯，那时甚至经常逃班自己弹吉他玩，最鼎盛的时候，手上指尖处磨得都是茧。工人村那个地方的野猫泛滥成灾，每到夜深人静之时，窗外野猫凄厉的叫声和我悠扬的琴声交相辉映，别有一番情景。有诗描述：

诗即伤心醉即狂，秋风独立月昏黄。长歌一曲千古恨，夜半高楼两袖霜。

工人村

大厂所在的地方名叫“工人村”，这是一片很大的区域，这片地方最开始就是依附于大厂建设起来的，几乎是与共和国同龄，当年也曾经辉煌过，七八十年代的时候，这里就已经都是楼房了，估计那时候住在这片地方楼房的，在当时也算是全社会的人上人了，而如今这里还是七八十年代的楼房，因为土地产权的问题，这片地方也不会拆迁了。无论外界的社会怎样的发展，工人村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面貌，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衰老。此时的工人村已经成为一片与世隔绝的落后的地区，破旧，无奈，固守着落后的时光，而无视着周围高速发展的社会，也或许执意要和周围的社会决裂，独立为一个封闭的世界。

在几何意义上来说，工人村这片区域是标准的市区，只不过自身和社会发展的落差，现在已经成为了市区中的郊区。工人村内长期活动的多是在大厂工作的员工，打工的农民工，附近的土著居民，做小生意的人们和一些结合了上述人群身份的社会混子。其中很多大厂员工都陆续在这片地方买房安家，三四十平的黄金面积，一部分没有独立厨房和卫生间的筒子楼价格更是会低于市场价。虽然房子年限太久，已经无法使用商业贷款，但是凭借大厂号称当地缴纳公积金最高当地单位，使用公积金贷款的优势，让买房这一艰巨的人生任务对于大厂人来说不再遥不可及。工人村虽然落后破旧，但却是一个独立而完善的城市生态系统，各种小市场、小商店、小商贩星罗棋布，价格低廉，也颇有些生机，多路公交车站可以到达很多地方，工人村小学和一个初中可以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的需求。所以在这个城建很现代化，生活成本很高的城市，工人村这片地方也是多少人赖以生存的一个温床。

在工人村这一片随处可见穿着大厂工作服的人员，如果仔细辨认，可以分为如下几类：

正版工作服，非市售款，由大厂配发，只有大厂自己的员工才有资格穿着，本身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高仿工作服，路边的劳保商店有售，多是在大厂工作的外协施工单位人员穿着；

盗版工作服，路边地摊上出售，穿着者基本都是农民工。

这几种工作服虽然外形款式基本相似，但是穿着效果截然不同，所以在工人村的大街上，虽然很多人都穿着相似的工作服，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人穿的是哪一种，也可以基本上猜出其身份的不同。正版工作服穿着显得人体格更加强壮，行走在工人村的街道上有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感觉，而如果实在工人村之外的地方，人们看见穿这些工作服的人，只会觉得这人精神不太正常。这就像大厂员工的身份，在一个小范围之内，人们觉得这是个好工作，有地位，稳定，而一旦跳出这个范围，人们只觉得你就是农民工。

工人村的桥头，有个略有点文化气息的卖盗版书的摊子，我开始以为这和我们大学时卖旧书的行为一样属于业余爱好，但见每天在人们下班和夜市开始之际准时出摊，我才认识到我们在大学时卖旧书的行为基本上属于败家似的娱乐，这个卖盗版的书摊则是一种谋生的方式。摊主是位带着眼镜，略有点文气的女青年，看样子可能是多年前某一届的高考落榜生，如今依靠着书摊维持生计。

过了这座桥，就是工人村最大的娱乐场所，我们心中的圣地——网吧。由于宿舍电力供应以及我们经济拮据的问题，宿舍员工的大多数人是没有电脑的，于是网吧就成了我们经常光顾消费的场所，虽然那时我已经不怎么玩游戏了，但是网络还是让我保持了和外界社会的联系，在那个地面和天花板都装饰成了黑色的网吧，各个电脑屏幕如星星之火一般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我也在这里度过了百无聊赖的工厂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已经告别了大学独食堂，宿舍有不能做饭（估计也没几个人愿意做），于是吃饭就成了一个严峻的问题，宿舍楼旁有两个小吃部，福来面馆和三江河鱼(虽然叫这个名字，但我们在那吃的最多的还是最便宜的几种炒菜，几乎没吃过什么河鱼)，这两家又都送餐上门，当时我们常光顾，和他们混的很熟，店主和店员也都认识我们，当然可能认识的并不是我们的人，而是我们的钱。旁边还有个“东大东饭店”，因风格定位过于高档，周围的人群又多是我们这些低收入者，所以人们光临甚少，生意奇差，于是就让一个服务员每到饭时就站在门口，高声叫喊“来吃点饭啊！吃饭屋里请!”这情景足以让人笑掉大牙，就更没人去吃饭了。后来生意冷清，就把服务员辞了，老板娘亲自站在门口高声叫喊揽客……在挣扎了近一年的时间之后，“东大东”理所当然地关门大吉。

日子依旧过着，我们依旧混着，那是我们对于一切都知之甚少，而且只能将个人的前程寄托给不可预知的命运，每个人的命运似乎又都不近相同。那时我就常想：是每个人一步步地走出了自己的命运，还是每个人的命运已注定，我们每个人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履行着命运之路？

每到周末，我们都会坐公交车“进城”,去那些风光秀丽，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真正的市区去一饱眼福，虽然那些地区仅仅吃住的基本生活成本，都不是我们的收入所能承担的，但是过屠门而大嚼，至少可以满足我们精神上的幻想，然后再去肯德基麦当劳吉野家吃顿好的，坐公交回到工人村，再躺在宿舍的板床上，体验着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九月，也许是滨城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我在海边吹了一下午海风后来到商业街，商业街外灯火阑珊，灿烂绚丽，此时的情景和一年前实习时并无差别，但变化最大的就是我们的内心状态。一年前与此地偶然相遇，便惊叹其美丽，心中对未来抱有自认为美好的希望，而如今却已迷茫与现实。秋季，服装节开幕，在海边进行大型烟火表演，游人如潮，几乎倾城而出。漫天花雨的绽放，略带湿气的秋夜海风，这些令人感觉美好但却虚无缥缈的事物也许就是滨城的吸引人之处吧。东北地区大多处于苦寒之地，对于位于温暖湿润的气候自然心有向往，于是全城在全国名声大振，但我们每天的生活确实如此的真实。一天，我们讨论起滨城，小崔长叹一声：“来这里真后悔！”小崔家在山东，其实南下比北上更适合；大个则声色俱厉地对这里大肆批评，确实，纵观当时我校的那届毕业生，虽说此时也都是勉强度日，但在这里工作的确是混的最惨的。曾经让我们向往的未来，如今却在现实生活中惨淡经营，看来任何时候和地点，钱的因素都是第一位的!

自从上班以来的这段时间，充斥于我们内心的更多的就是对工作和对滨城的种种不满。除了物价高工资低这些表面现象之外，更深刻的则是产业链的低端以及个人发展机遇的匮乏。有人说他向往深圳，向往深圳那种机遇，那种挑战，那种竞争，那种浮华又略带不安的刺激……其实与其说我们向往这个向往那个，倒不如说我们不满与现实，不满于当地的高物价和低工资，不满于大厂的工作和毫无发展的前途。曾几何时，在计划经济时代，国企是那个时代的标志，但那个时代如今已经过去，我们错就错在刻舟求剑地思考，错就错在没有勇气和热血南下拼搏，而是选择了这个典型的旅游、观光、养老（前提是有的是钱）和销金（当然得有金可销）的城市。

冬季的夜晚，我独自徘徊在商业街上，酒绿灯红照在月薪一千二百元的我的身上，此时我觉得所谓的繁华，所谓的环境气候，所谓的城市建设等等，其实都如同这夜晚酒绿灯红一样，对我们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价值。此时感觉有着现实意义的道路大概两条：一是南下深圳，让年轻的心和年轻的生命在同样年轻又充满活力的深圳奋斗，面对各种机遇和挑战，感受各种物质和欲望；另一条路就是了却对于人生诸多奇异的理想和幻想，在一个平民城市老老实实地过着日子，平静而安稳的度过余生……

后来工作满一年之后，公司就不给提供宿舍了，原来的宿舍楼一个租期已到，据说是和那个以及倒闭了的原大厂子弟中学一起卖给了一个私立高中，另一个宿舍楼则是被某个外协劳务公司给租去了，为农民工提供住宿。我们在大厂工作的这批新生也转正了，收入有了大幅度提高，具备了几个人合伙租房子的经济条件了。我们基本上也告别了过去一年的胡混状态，投入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中，成为大厂生产建设中的一颗颗螺丝钉。

不过就在这时候，我悄然无声的跳槽了，我在软件园那边找了个工作，虽然工资也不怎么样，但是不用去工厂，都是在办公室工作，周围员工基本都是本科毕业生和一部分研究生，接触的人群也还算比较高档。跳槽的过程其实很简单，在那个年龄段有着充足的机会成本。于是我也就离开了工人村那个地方，记得一个同学帮我搬东西，送我到软件园的时候，他看见软件园整齐的街道，一座座或者玻璃幕墙外壳，或者是仿古欧式建筑的办公楼，路边绿树成荫，微风拂过，沁人心脾，他惊讶的目瞪口呆，他深知这种生活环境在现实中普遍存在，很多人每天都经历的日常，对于他来说，却是只能远观而不可能拥有的。

时至今日，工人村依然还是原来的面貌，岁月在它身上似乎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随着时光的流逝，它并没有显得多么衰老，因为已经没有多少再衰落下降的余地了，当年很多灰色的墙面，如今已经刷上了各种彩色的涂料，古老的工人村在新时代焕发出了崭新的色彩。工人村的居民也丝毫不见减少，这片地方已经成了他们安居乐业的乐园，工人村依旧是乱中有序的繁华。大厂的收入一直都非常稳定，现在据说还保持着十年前的水平，这也就为工人村这片区域的人们提供着维持生活的源泉。我们那一批毕业生，其实走的并不多，不是每个人都有和平凡的人生决裂的勇气和资本，工人村的生活才是这个社会多数人生真实的写照。

我离开了大厂，离开了工人村之后，《穿过幽暗的岁月》故事就已经结束，总共算起来我在大厂在工人村也只呆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但是这一年的时间是发人深思的，种种强烈对比的矛盾激发着我的思想，大厂在社会是显赫的名声和自身的落后腐朽，大厂员工那种普通民众羡慕的身份和自身艰苦的生活，当地市区的繁华和工人村的破旧落后，大厂工人恶劣的工作环境，辛劳的工作，但却极其不自律又放弃了学习进步的人生。如果是之前十几年做题家的和大学生的身份，就像象牙塔一样，给予了我一个乌托邦式的世界，一直在想我传授着各种看似光明但却并没有多少现实意义的东西，而大厂和工人村却形象生动的告诉我，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生活的真实状况就是这个样子，你可以接受它并在这个环境下生活下去，你也可以不接受它，去追寻另一种新的生活。我选择了离开大厂去追寻了新的生活，但同时我也选择接受更多的挑战，之后的人生注定会更加曲折，但无论如何，我当时的选择，都可以说是一段青春无悔的道路。

没见过这么骚的人，没见过这么快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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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详细考研报名攻略❤️报名当中易犯的错误一网打尽❗

结合大家遇到的问题，给大家分步展示考研报名流程的每一个步骤。

一、报名详细图文流程

1.登录中国研究生招生信息网

（1）打开浏览器，输入网址：

https://yz.chsi.com.cn/，点击页面右上角的登录/注册。

（2）使用手机号或者身份证号及密码登录

一般我们都会有自己的学信网账号，如果忘记了密码，可以“找回密码”，如果没有账号可以点击右下角实名“注册”。

2.进入研究生网上报名系统

3.填写考生信息

（1）建议关注“学信网”公众号并绑定微信账号（在“学信账号-绑定学信网账号”菜单栏里，点击进入绑定页面），以及时接收学历（学籍）校验及交费等消息提醒，也可跳过直接点击“下一步”

（2）确认实名信息，无误后点击“下一步”

（3）填写学籍学历

①考生来源

第1—3选项的考生一般为有特定工作单位并且研究生毕业后需回原单位的考生；

第4选项的考生为有工作的往届生；

第5—6选项的考生，即应届本科毕业生，是在硕士研究生录取当年毕业的学生；

其余情况的考生，如没有工作的往届生，自学考试、网络教育、开放教育录取当年入学前可毕业的本科生等都选择“其他人员”。

②证书编号

学历证书编号，应届本科毕业生没有则填“无”；

学位证书编号，应届本科毕业生或未取得学位的毕业生则填“无”；

已获得学历证及学位证的往届生必须按毕业证及学位证上的“证书编号”、“毕业日期”等填写。学历证书编号可登录“学信档案” 查看（网址：https://my.chsi.com.cn/archive/index.jsp）。

③注册学号

如果是应届毕业生，注册学号就填在学校里的学号即可；如果是往届生则填“无”。

④毕业学校和毕业专业

往届生的毕业学校如果改名了，即系统里的学校名称和发的毕业证上的名称不一样时，下拉框就选最后的“0000其他”，然后在输入框内填上毕业证上的学校名称；如果是毕业专业改名了或者在列表里找不到毕业专业的名字，那么在同一学科门类中选择一个名称相近的专业即可。

其他信息也都根据实际情况填写完毕之后，点击“下一步”，可查看学历校验结果。有的同学可能会显示不通过，不管结果是否通过，都可继续往下填写报名信息。

学历校验未通过的同学，应届生一般可能是因为未注册学历（学籍），请及时联系本校学籍学历管理部门以及时将您的信息录入系统；往届生可能是因为刚才填写的学历（学籍）相关信息有误，可返回上一步检查信息是否有误，也有可能是学历（学籍）电子注册信息有误（以毕业时发的证书为准），请及时与就读院校的学籍学历管理部门联系。

如果试过了各种办法还是无法通过学历（学籍）网上校验的考生，须在招生单位规定时间内，根据招生单位要求提供相应核验材料，具体时间和要求可查看招生单位的网报公告或者电话咨询招生单位。

如报考北京师范大学的同学，如未能通过网上校验，则要求在现场（网上）确认前将验证报告提交至报考学部院系。

（4）填写基本信息

政治面貌一般在党员、预备党员、共青团员和群众之间选择。预备党员的预备期仅1年，如未能在预备期限内转正为党员则选群众；共青团员，如年满28周岁且没有在团内担任职务则选群众。

其余信息也都根据实际情况填写完毕之后，点击“下一步”。

（5）填写户籍档案

有些同学的身份证与户口本地址信息不一致，填写报名信息的时候按照最新确定后的籍贯、户口所在地如实填写即可。

考生档案，对于应届生来说，档案所在单位即你所在院校的名称，地址就写现就读学校所在地和现就读学校的详细地址。

往届生档案所在单位和地址取决于个人档案的处理情况：一般应届毕业生离校后，档案会迁回户口所在地的人才市场，这种情况写托管档案的人才市场的名称和地址即可（不知道自己户籍所在地的人才市场在哪的同学请百度）；有的院校会免费给考生保管档案一年或者两年，这种情况档案所在单位和地址填你毕业所在院校和地址即可。

毕业后已经参加工作，档案在工作单位的，填写所在单位名称和地址。

所有信息都根据实际情况填写完毕之后，点击“下一步”。

（6）填写家庭主要成员

如实填写完，然后点击“下一步”

（7）填写学习与工作经历

如果现在没有在读书也没有在工作的同学，单位就可以填“无”。

后面所有填空项，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必须写的或者网报公告有特殊要求的信息，不知道写什么的都可填“无”，不能空。

经历是从高中毕业后开始写，在学校如没有职务则可填“学生”，在工作单位则填相应的职位名称即可。

填写完之后点击“下一步”

（8）填写奖惩情况

如果没有就都填“无”，然后点击“下一步”。

（9）填写联系方式

如实填写后点击“下一步”。

（10）确认考生信息

确认无误后点击“确认”，然后“返回首页”。

4.填写报考信息

（1）建议关注“学信网”公众号并绑定微信账号（在“学信账号-绑定学信网账号”菜单栏里，点击进入绑定页面），以及时接收学历（学籍）校验及交费等消息提醒，也可跳过直接点击“下一步”

（2）阅读“网上报名公告”，然后点击“阅读完毕”

（3）阅读“承诺书”，然后点击“同意”

（4）再次确认考生信息

确认无误后点击“确认”

（5）填写报考单位

报考的招生单位是指目标院校，即你想考取的院校。

报考类别中的定向是指签过就业合同，毕业之后需要回原单位工作，大多数都是“非定向”。

填写完毕后点击“下一步”

（6）填写备用信息

部分招生单位的网报公告或招生章程上会有特殊要求，考生需要将某些信息在报名时填写在该两项中，然后点击“下一步”。

（7）填写报考专业

报考单位及专业一定要结合自身实际情况，符合招生单位的要求，否则可能不准考。

（8）填写报考点

报考点是现场确认及参加考试的地方，和报考单位（目标院校）不一样，也不是考场的具体地点，最终的考场地点以准考证为准。

应届毕业生一般在本地就近选择报考点，如本校有设置考点则选本校即可；单独考试的考生应选择招生单位所在地指定的报考点；其他考生，如往届生应选择工作或户口所在地的报考点。

如果选择工作所在地的报考点，现场（网上）确认时有的要求提供社保证明，有的要求持有居住证或暂住证，具体要求请仔细查看各个报考点的网报公告（网址：https://yz.chsi.com.cn/sswbgg/）。

如工作单位所在地为北京的考生选择北京师范大学作为报考点时，要求“现场确认时须提供：

近三个月的社保个人权益记录（参保人员缴费信息），或近三个月的个人所得税完税证明，或有效期内的《北京市居住证》，或所在工作单位开具的工作证明，以上四种证明材料任选其一即可。”

不在户口所在地并且没有工作的往届生，建议回户口所在地参加考试。

在选择报考点时，很多同学都会有问题，比如系统显示“无匹配信息的报考点”，或者报考点的下拉选项里没有对应的报考点等等。

第一种情况可能是因为根据你所选择填写的信息，在所选择的省市并没有设置符合条件的报考点，需要返回前面看看网报公告，确认自己的信息是否不符合公告要求。

第二种情况可能是因为网络或者浏览器的问题，下拉列表显示比较慢，耐心等待即可，或者返回上一步，然后点击“下一步”，重新加载，要是还不行可以换个浏览器或设备重新登录填报。

填写报考单位及报考点时一定也要仔细阅读省市招办、招生单位及报考点的网报公告（网址：https://yz.chsi.com.cn/sswbgg/），确保报考信息符合网报要求。如果看了网报公告还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在工作日内电话咨询（网报公告末尾一般都附有咨询电话）。

填写完毕后点击“下一步”

（9）最终确认报名信息

确认无误后，在页面最下方“承诺”处打勾，然后点击“确认”。

一旦确认提交后，不管有没有缴费，“报考单位”“报考点”和“考试方式”等三项关键信息，都不能修改。如果要修改，只能取消当前填报的报名信息，重新进行报名。

5.网上缴报名费

报名信息填写完成后，系统会生成一个报名号，必须牢记报名号，在后续现场（网上）确认及考试等重要场合都会用到，如果忘记了就及时登录研招网查看。

现在全国31省市都开通了网上支付报名费的渠道，报名之后如果要求网上交费，那么交完费才算是报名成功，相当于交完报名费才算是占到了报考点，如果不及时交费，那么报考点可能就达到上限，无法交费。若要更换报考点，只能取消当前报名信息后，再重新填写报名信息。

再次提醒，报名完成之后，在网上报名截止时间前，不能再修改所填报的“报考单位”、“报考点”和“考试方式”三项内容，如果要修改，只能重新填报报名信息，并且取消之前的报名信息，最终一位考生只能保留一条有效报名信息。报名结束后，所有信息均不能再修改。

重新填报报名信息之后，至于之前交的报名费能不能退，得看各地网报公告里的说明。

如北京市、山东省的网报公告中表明因为错报而取消报名后重新报名的，会退还之前的报名费。

而吉林省的网报公告中表明考生错报，不予退还已支付的报考费。

所以，大家报名时一定要谨慎填写信息并且决定好了之后再填报，否则就算可以退费，退费流程也会持续很久，比较麻烦。

2022和2023考研的小伙伴，可以点个赞，然后评论区留下你的专业，拉你进同专业考研群♥

二、关于预报名和报名的常识

1、什么是预报名？

预报名，通俗点可以说是让第一次考研的同学提前熟悉报名流程，以免正式报名时因为错报又没来得及发现并更正而导致不能参加考试，总的来说就是为这部分考生延长了报名或修改报考信息的时间。

2、预报名和正式报名有什么区别？

今年网上预报名时间为2020年9月24日至9月27日，每天9:00—22:00；正式报名时间为2020年10月10日至10月31日，每天9:00—22:00。

预报名的实质就是正式报名，已在预报名阶段填写报名信息，生成报名号并成功交费的考生，无需在正式报名阶段重复报名。预报名和正式报名，两次报名结果均有效。

3、往届生可以参加预报名么？

预报名不是专为应届生而设置的，大部分地区的往届生也可以参加预报名，如果网报公告中没有明确往届生不能预报名的，建议都去试一试，因为预报名其实也是为了提前占报考点。

4、身份证过期了，影响报名么？

报名时只需要身份证号，不需要身份证原件，所以身份证过期不影响报名。但是参加考试时必须携带有效身份证件，所以务必在初试前办理好最新身份证。

5、报名后通知【未完成报名】怎么办？

在研招网报名成功之后还收到“学信网”公众号通知“未完成报名”怎么办？如下图：

这应该是正常现象，等半天就正常了。只要研招网显示“报名完成”即视为报名成功，如果是需要网上缴费的，只要扣款了就报名成功了。不放心的话，可以等第二天登录研招网看看自己的报考状态。

我是 @纸谈风月，考研话题下获得30w+赞同，40w+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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