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的《夜渔》讲的就是这样的故事。
同样生活在农村,也有过晚上趟着月亮去河沟摸鱼捉虾的经历。对故事背景特别有代入感,甚至某些场景感觉似曾相识,当初看完汗毛直立,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晚上都不敢出门。
夜渔——莫言
经过很长时间的缠磨,九叔终于答应夜里带我去拿蟹子。那是六十年代中期。每年都涝,出了村庄二里远,就是一片水泽。
吃过晚饭后,九叔带我出了村。临行时母亲一再叮嘱我要听九叔的话,不要乱跑乱动,同时还叮嘱九叔要好好照看我。九叔说,放心吧嫂子,丢不了我就丢不了他。母亲还递给我们两张葱花烙饼,让我们饿了时吃。我们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我拎着两条麻袋,九叔提着一盏风雨灯,扛着一张铁锹。出村不远,就没了道路,到处都是稀泥浑水和一棵棵东倒西歪的高粱。幸好我们赤脚光背,不在乎水、泥什么的。
那晚上月亮很大,不是八月十四就是八月十六。时令自然是中秋了,晚风很凉爽。月光皎洁,照在高粱间的水上,一片片烂银般放光。吵了一夏天的蛙类正忙着入蛰,所以很安静。我们拖泥带水的声音显得很大。感到走了很长很长时间,才从高粱地里钻出来。爬上了一道堰埂,九叔说这就是河堤,是下栅子捉蟹的地方。
叔脱了蓑衣摘了斗笠,又脱掉了腰间那条裤头,赤裸裸一丝不挂,扛着铁锹跳到那条十几米宽的河沟里去,铲起大团的盘结着草泥的泥巴截流。河沟里的水约有半米深,流速缓慢。一会儿工夫九叔就在河水中筑起了一条黑色的拦水坝,靠近堰埂这边,开了一个两米的口子,插上双层的高粱秸栅栏。九叔把马灯挂在栅栏边上,便拉我坐在灯影之外,等待着拿蟹子。
我问九叔,拿蟹子就这么简单吗?
九叔说你等着看吧,今夜刮的是小西北风,北风响,蟹脚痒,洼地里蟹子急着到墨水河里去集合开会,这条河沟是必经之路,只怕到了天亮,捉的蟹子咱用两条麻袋都盛不下呢。
堰埂上也很潮湿,九叔铺下一件蓑衣,让我坐上去。他裸着身体,身上的肉银光闪闪。我觉得他很威风,便说他很威风。他得意地站起来,伸胳膊踢腿,像个傻乎乎的大孩子。
九叔那年十八岁多一点,还没娶媳妇。他爱玩又会玩,捕鱼捉鸟,偷瓜摸枣,样样都在行,我们很愿意跟他玩。
折腾了一阵,他穿上那条裤头,坐在蓑衣上,说,不要出动静了,蟹子们鬼得很,听到动静就趴住不爬了。
我们安静了,一会儿盯着那盏放射出温暖的黄色光芒的马灯,一会儿盯着那个用高粱秆栅栏结成的死城。九叔说只要螃蟹爬到栅栏里就逃脱不了了,我们下去拿就行了。
河水明晃晃的,几乎看不出流动,只有被栅栏阻挡起的簇簇小浪花说明水在流动。蟹子还没出现,我有些着急,便问九叔。他说不要心急,心急喝不了热黏粥。
后来潮湿的雾气从地上升腾起来,月亮爬到很高的地方,个头显小了些,但光辉更明亮,蓝幽幽的,远远近近的高粱地里,雾气团团簇簇,有时浓有时淡,煞是好看。水边的草丛中,秋虫响亮地鸣叫着,有蠷蠷的,有吱吱的,有唧唧的,汇合成一支曲儿。虫声使夜晚更显得宁静。高粱地里,还时不时地响起哗啦啦的蹚水声,好像有人在大步走动。河面上的雾也浓淡不一,变幻莫测,银光闪闪的河水有时被雾遮盖住,有时又从雾中显出来。
蟹子们还没出现,我有些焦急了。九叔也低声嘟哝着,起身到栅栏边上去查看。回来后他说:怪事怪事真怪事,今夜里应该是过蟹子的大潮呀,又说西风响蟹脚痒,蟹子不来出了鬼了。
九叔从河边的一棵灌木上,摘下一片亮晶晶的树叶,用双唇夹着,吹出一些唧唧啾啾的怪声。我感到身上很冷,便说:九叔,你别吹了,俺娘说黑夜吹哨招鬼。九叔吹着树叶,回头看我一眼。他的目光绿幽幽的,好生怪异。我心里一阵急跳,突然感到九叔十分陌生。我紧缩在蓑衣里,冷得浑身打战。
九叔专注地吹着树叶,身体沐在愈发皎洁的月光里,宛若用冰雕成的一尊像。我心中暗自纳闷:九叔方才还劝我不要出动静,怕惊吓了蟹子,怎么一转眼自己反倒吹起树叶来了呢?难道这是一种召唤蟹子的号令?
我压低嗓门叫他:“九叔,九叔。”他对我的叫唤毫无反应,依然吹着树叶,唧唧啾啾吱吱,响声愈发怪异了。我慌忙咬了一下手指,十分疼痛,说明不是在梦中。伸出手指去戳了一下九叔的脊背,竟然凉得刺骨。这时,我真正有些怕了,我寻思着要逃跑,但夜路茫茫,泥汤浑水高粱遍野,如何能回到家?我后悔跟九叔捕蟹子了。这个吹着树叶的冰凉男人也许早已不是九叔了,而是一个鳖精鱼怪什么的。想到此,我吓得头皮发炸,我想今夜肯定是活不回去了。
天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朵黄色的、孤零零的云,月亮恰好钻了进去。我感到这现象古怪极了,这么大的天,月亮有的是宽广的道路好走,为什么偏要钻到那云团中去呢?
清冷的光辉被阻挡了。河沟、原野都朦胧起来,那盏马灯的光芒强烈了许多。这时,我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幽香来自河沟,沿着香味望过去,我看到水面上挺出一枝洁白的荷花。它在马灯的光芒之内,那么水灵,那么圣洁,我们家门前池塘里盛开过许许多多荷花,没有一枝能比得上眼前这一枝。
荷花的出现使我忘记了恐惧,使我沉浸在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洁白清凉的情绪中。我不知不觉地站起来,脱掉蓑衣,向荷花走去。我的腿浸在温暖的水中,缓缓流淌的水轻轻抚摸着我的大腿,我感到快要舒服死了。离荷花本来只有几步路,但走起来却显得特别漫长。我与荷花之间的距离仿佛永远不变,好像我前进一步,它便后退一步。我的心处于一种幸福的麻醉状态,我并不希望采摘这朵荷花,我希望永远保持着这种荷花走我也走的状态,在这种缓慢的、有美丽的目标的追随中,温暖河水的抚摸,给了我终身难忘的幸福体验。
后来,月亮的光辉突然洒满河道,一瞬间,我看到它颤抖两下,放射出几道比闪电还要亮的灼目白光,然后,那些宛若玉贝雕琢成的花瓣纷纷落下。花瓣打在水面上,碎成细小的圆片,旋转着消逝在光闪闪的河水中,那枝高挑着花瓣的花茎,在花瓣凋落之后,也随即萎靡倾倒,在水面上委蛇几下,化成了水的波纹……
我不知不觉中眼睛里流淌出滚滚的热泪,心里充满甜蜜的忧伤。我心中并无悲痛,仅仅是忧伤。眼前发生的一切,宛若一个美丽的梦境。但我正赤身站在河水中,水淹至我的心脏,我的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使河水轻轻翻腾,水面上泛起涟漪。荷花虽然消逝了,但清淡的幽香犹存,它在水面上漂漾着,与清冽的月光、凄婉的虫鸣融为一体……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我的脖颈把我提出水面,水珠一串串,像小珍珠,从我的胸膛、肚腹、蚕蛹大的小鸡鸡上,滴溜溜地滚落到水面上。我听到河水被两条粗壮的大腿蹚开,发出哗啦啦的巨响。随后,我的身体被抛掷起来,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落在蓑衣上。
我想一定是九叔把我从河中提上来,但定睛一看,九叔端坐在堰上,依然那么专注地吹着树叶,没有一丝一毫移动过的迹象。
我大叫了一声:九叔!
九叔叼着树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完全是陌生人的目光,并且那目光中还透出几分愠恼,好像嫌我打扰了他的吹奏。有了下河追随荷花的经历,恐惧竟离我而去,我已不太在乎九叔是人还是鬼,他似乎只是一个引我进入奇境的领路人,目的地到达,他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这样想着,他吹奏树叶的声音也由鬼气横生变得婉转动听了。
马灯的昏黄光芒向我提示,我们是来捉螃蟹的。一低头,一抬头,就看到成群结队的螃蟹沿着高粱秸栅栏往上爬。螃蟹们的个头很整齐,都有马蹄般大小,青色的亮盖,长长的眼睛,高举着生满绿毛的大螯,威风又狰狞。我生来就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多的螃蟹集中在一起,心里又兴奋又胆怯。戳九叔,九叔不动。我很有些愤怒,螃蟹不来,你着急;螃蟹来了,你吹树叶,要吹树叶何必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来吹?我又一次感到九叔已经不是九叔。
一只软绵绵的手摸我的头颅,抬头一看,竟是一个面若银盆的年轻女人。她头发很长、很多,鬓角上别着一朵鸡蛋那么大的白色花朵,香气扑鼻,我辨不出此花是何花。她满脸都是微笑,额头正中有粒黑痦子。她身穿一袭又宽又大的白色长袍,在月光中亭亭玉立,十分好看,跟传说中的神仙一模一样。
她用低沉甜美的声音问我:“小孩,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我说:“我在这里捉螃蟹呀。”
她哧哧地笑起来,说:“这么个小东西,也知道捉螃蟹?”
我说:“我跟我九叔一块儿来的,他是我们村里最会捉螃蟹的人。”
她笑着说:“屁,你九叔是天下最大的笨蛋。”
我说:“你才是笨蛋呢!”
她说:“小东西,我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笨蛋。”
她回手从身后拖过一根带穗的高粱秆,往河沟中的两道栅栏间一甩,那些青色的大螃蟹就沿着秆儿飞快地爬上来。她把高粱秆的下端插进麻袋,那些螃蟹就一个跟着一个钻到麻袋里去了。瘪瘪的麻袋很快就鼓胀起来,里边嘈杂着万爪抓搔、千嘴吐泡沫的声音。一只麻袋眼见着满了,她从脚前揪下一根草茎,三绕两绕,把麻袋口缝住了。另一只麻袋也很快满了,她又用一根草茎封了口。
怎么样?”她得意地问我。
我说:“你一定是个神仙!”
她摇摇头,说:“我不是神仙。”
“那你一定是个狐狸!”我肯定地说。
她大笑着说:“我更不是狐狸。狐狸,多丑的东西,瘦脸、长尾、满身的脏毛、一股子狐臊气。”她把身体凑上来,说:“你闻闻,我身上有臊气没有?”
我的脸笼罩在她的那股浓烈的香气里,脑袋有些眩晕。她的衣服摩擦着我的脸,凉凉的,滑滑的,十分舒服。
我想起大人们说过的话,狐狸能变成美女,但尾巴是藏不住的。便说:“你敢让我摸摸你的屁股吗?要是没有尾巴,我才相信你不是狐狸。”
“咦,你这个小东西,想占你姑奶奶的便宜吗?”她很严肃地说。
“怕摸你就是狐狸。”我毫不退让地说。
“好吧,”她说,“让你摸,但你的手要老实,轻轻地摸,你要弄痛了我,我就把你摁到河里灌死。”
她掀起裙子,让我把手伸进去。她的皮肤滑不溜秋,两瓣屁股又大又圆,哪里有什么尾巴?
她回过头来问我:“有尾巴没有?”
我不好意思地说:“没有。”
“还说我是狐狸吗?”
“不说了。”
她用手指在我脑门上戳了一下,说:“你这个又奸又滑的小东西。”
我问:“你既不是狐狸,又不是神仙,那你究竟是什么?”
她说:“我是人呀。”
我说:“你怎么会是人呢?哪有这么干净,这么香,这么有本事的人呢?”
她说:“小东西,告诉你你也不明白。二十五年后,在东南方向的一个大海岛上,你我还有一面之交,那时你就明白了。”
她把鬓角上那朵白花摘下来让我嗅了嗅,又伸出手拍拍我的头顶,说:“你是个有灵气的孩子,我送你四句话,你要牢牢记住,日后自有用处:镰刀斧头枪。葱蒜萝卜姜。得断肠时即断肠。榴莲树上结槟榔。”她的话还没说完,我便睡眼朦胧了。
等到我醒来时,已是红日初升的时候,河水和田野都被辉煌的红光笼罩着,那一望无际的高粱像静止不动的血海一样。这时,我听到远远近近的有很多人呼唤我的名字。我大声地答应着,一会儿,我的父母、叔婶、哥哥嫂嫂们从高粱地里钻出来,其中还有我的九叔。他一把抓住我,气愤地质问我:
“你跑到哪里去了?!”
据九叔说,我跟随着他出了村庄,进了高粱地,他摔了一跤爬起来就找不到我了,马灯也不见了。他大声喊叫,没有回音,他跑回家找我,家里自然也找不到,全家人都被惊动了,打着灯笼,找了我整整一夜,我说:
“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呀。”
“胡说!”九叔道。
“这是两麻袋什么?”哥哥问。
“螃蟹。”我说。
九叔撕开缝口的草茎,那些巨大的螃蟹匆匆地爬出来。
“这是你拿的?”九叔惊讶地问我。
我没有回答。
今年夏天,在新加坡的一家大商场里,我跟随着朋友为女儿买衣服,正东挑西拣地走着,猛然间,一阵馨香扑鼻,抬头看到,从一间试衣室里,掀帘走出一位少妇,她面若秋月,眉若秋黛,目若朗星,翩翩而出,宛若惊鸿照影。我怔怔地望着她。她对我妩媚一笑,转身消逝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她的笑容,好像一支利箭,洞穿了我的胸膛。靠在一根廊柱上,我心跳气促,头晕目眩,好久才恢复正常。朋友问我怎么回事,我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没有回答。回到旅馆后,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帮我捉螃蟹的女人,掐指一算,时间正是二十五年,而新加坡也正是一个“东南方向的大海岛。”
已修改
《聊斋志异》中有一则《人妖》,故事非常邪性。
山东聊城有位马万宝,妻子田氏,夫妻俩都很放诞风流。邻居家有位女子借宿。这位女子针织缝纫样样精通,经常帮邻居老婆婆的忙。除此之外,她还会按摩,能治疗妇科病。
有一天,这位马万宝在墙缝里看到女子,瞧她模样挺好,心中就打起了主意。于是,就跟妻子合谋,叫她装病,把女子骗过来。
天黑的时候,老婆婆把女子带到万家。听到田氏说丈夫晚上不回家后,女子喜上眉梢。三人闲聊几句,老婆婆就回家睡觉去了。
万家就剩下她们俩了。田氏点烛铺床,先让女子上床,她再脱衣熄灯。还未爬上床,田氏忽然说,厨房门未关,怕狗来偷吃。于是就跑去关门。原来,马万宝还躲在家里。她去打开门,让马万宝进屋。马万宝偷偷摸摸地爬上床去。
此时,女子颤声说道,嫂子,我来给你治病了。听得出来,她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激动。马万宝不声不响。于是,她的一双手就伸向马万宝的肚子里。一顿操作后,女子突然惊骇大叫,她没有想到床上躺着是位男人。
马万宝也很惊骇,点灯一看,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子根本就是男人,正在跪地求饶。马万宝怒火中烧,一责问,男子就全盘托出,原来这是一位惯犯,名叫王二喜,谷城人,以这种伎俩玷污了十几位妇女。
马万宝本来想把他扭送到衙门,可一看他模样长得还行,心中舍不得。于是,就把阉了他,做了个变性手术。王二喜自从成为一位女子,与田氏共同服侍马万宝。
过了一阵子,王二喜的同伙被官府抓住,七人被诛,只有王二喜成为漏网之鱼。村里人也怀疑王二喜,叫老妇人去探其隐私,原来是位女子,大家的怀疑才消除了。王二喜因此非常感激马万宝,自此跟随马万宝一生。死后,他还葬在马万宝坟墓旁边。
故事很邪性,更邪性的是蒲松龄的评论,充满反讽的意味:
异史氏曰:“马万宝可谓善于用人者矣。儿童喜蟹可把玩,而又畏其钳,因断其钳而蓄之。呜呼,苟得此意,以治天下可也。”
历史上的淫棍伪娘——桑冲。10年内横行山西、河北、山东三省,诱奸良家女性182人,敛财无数。案情披露后,举国哗然,京师震动,明宪宗亲自过问批准从速凌迟。
这是一个真实案件。
聊斋里有一个叫做《布商》的故事。
说有一个布商出去做生意,在一处荒僻的古寺里歇脚。
寺里只有一个僧人。
僧人对布商说:“现在如有善人信士,帮助暂起一座山门,真是功德无量。”
布商听了,二话不说,答应出资。
僧人大悦,立即请布商进入内院,布商见到寺庙的门窗梁瓦年久失修,都很残破。
僧人乘机提出,既然已捐资造山门了,干脆再多出点钱,把这里里外外都修缮一新。
布商觉得不太对劲,这得花很多钱,于是便推辞。
寺僧先是软磨硬泡,但是语气渐渐凶狠起来,有威胁的意思了。
布商很害怕,于是便把随身财物都拿出来,给了僧人,起身告辞。
不料寺僧一把拽住他,说:“你表面上装得这么好,捐这么多钱,其实一点都不是出自真心,今天我要是放了你,你改天定会带人来把这些钱要回去,你这条命留不得!”
说着拿出一把刀,把布商逼入一间暗室,叫他悬梁自尽。
故事的结尾,当然是神佛显灵,引来一位路过的军官,救下已经昏死过去的布商,杀了寺僧。布商感激神佛保佑,募集很多钱重修了这座庙,周边的人都来祈福,香火大旺。
这个故事的邪性在于,寺僧其实并没有死。
他不仅投胎转世,还化出万千分身,至今还在做道德绑架,积毁诛心的事呢。
您可能对这些内容感兴趣:
《尸合》
西晋末年,外有异族虎视,内有八王渐起,天下大乱,千里无鸡鸣,白骨蔽于野,厉害的时候,死人多的能把河给堵了。
话说荥阳郡有猎户宋大柱,颇有膂力,争强好胜,莽撞胆肥,好听侠客之事,自以为有聂豫之勇。
一天,大柱进北邙山打猎,遇到大雾迷了路。路过一小河,见有一具女尸,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白衫白裙,仰面浮于水浅的地方。此时,恰好有另外一具男尸,年轻柔弱,好似纨绔子弟,却不着一丝衣物,伏于水面顺流而下,正好趴到女尸身上,随着河水流动,青年男尸一上一下,就好像在做那事一样。
宋大柱叹息说:“现在中原大伤,民不聊生,生人暂且苟存,怎么连死去的人都要受这等阴差阳错的羞辱?”
说罢,找来一根竹竿,将男尸自女尸身上挑下来,忽见男尸眼睛半睁,面似有不满之意。
大柱不以为意,大笑道:“死人还想趁机偷欢,也不问人家姑娘是否乐意。”
于是,将两人拖于河边,匆匆葬下,继续前行。
没走多久,大柱听到前面簌簌作响,似有野兽,急忙躲于树后,拔箭张弓,屏息凝视。不一会儿,有五狼悠悠而至,细细看去,这野物好像轿夫出行一般,四狼环走于四角,走于中间的那狼身上却坐着一奇兽,似狼非狼,似豺非豺,怒目圆睛,龇牙长喙,前两足长可至尾,后两足却短短仅仅数寸。
大柱恃强仗勇,嗖然放弓,奇兽中箭跌下坐骑,大柱拿起猎叉,猛地从树后跳出,一叉放倒一狼。狼群迫不及防,猝然大乱,剩余四狼仓惶而逃,片刻便不见了踪迹。
大柱来到那奇兽前,举起猎叉,正要结束那畜生性命,畜生忽作人语,道:“好汉饶命!我已在北邙山中行走百年,阅历无数,今见壮士黑气绕身,恐怕不久就会有灾难到来,倘若今日我能得残喘,自将拼尽全力保壮士过这一劫。”
大柱怒道:“我听说世事大乱,兵戈四起,天道就会失衡,妖物接着便会出现,说的不就是现在我遇到的事情吗?”
那畜生明白难劝大柱,流泪道:“我受日精月华,天恩地惠,侥存两百年,五十年知人语,五十年识人字,五十年阅人物,五十年得人道。虽未有人形,可勤耕书田,简帙缃縹烂熟于胸,行事作风与常人也并无二致,今日有此一遇,方知我还是未被天道所容啊!也罢!也罢!”
言罢,那畜生便双腿跪下,匍匐于地,好像引颈受戮的样子。
大柱见状,大怒,眦睚叫道:“畜生还敢狂言蛊惑于我!”
说罢,一叉刺翻了这畜生,心想:“那狼群怕是不久便会回来找这怪物,双拳难敌四手,我虽然不怕,但此地总归不宜久留,我还是速速离开吧。”
大柱剥下狼皮,披于肩头,匆匆向前走去。大约在丛林里走了百十步,忽见三具尸体横躺于树下,胸腹已然掏开,里面没了心肝肠肺。
北邙山自古有龙气,大墓高陵森森不可数,大柱认定这是刚才那狼群所为,叹了句可怜。继续往前,不料陆陆续续尸体越来越多,有多年干尸,也有新近死去的,时间不一,但内脏都是被掏了去。大柱虽然胆肥,但遇到这番景象,也是有些心惊。
踌躇间,大雾忽然散去,天空紧接着便暗了下来,像是披上了一层黑色披风,雷在远处隆隆的滚动起来,好像被那密密层层的乌云紧紧地围着挣扎不出来一样,天地间一片沉闷昏黄。
大柱扛着狼皮,暗思今天见之事着实有些古怪,现在大雨将至,不如找个地方避避雨,然后快快的离开这北邙山。
就在大柱四处寻找避雨之处时,忽然背后有人叫了一声:“前面的可是荥阳宋兄弟?”
———————5.12火车上更新一波———
大柱正待转身,忽然一道响雷击下,正中山头,刹那间天地一片刺眼光明,如同太阳坠于这山林一般,紧接着又是一片黑暗,大雨似那飞流瀑布一样倾盆而下,抽击于山林之中,砸在人身,疼痛难忍。
纵然是聂政豫让在世,恐怕也难免岿然不惊,再加上雨水湿滑,大柱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个趔趄,坐于地上,两腿颤颤,竟然不能站起。
此刻天地昏暗一片,树木摇曳,雷鸣声暴雨声交错,好像万马齐鸣,又如同大军齐擂,“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欺我太甚!”黑暗中,大柱连滚带爬向那声音处爬去。
待快到跟前时,大柱才发现原来前面是一处破败老坟,藏于山坡老树下,因为年久失修塌下半边,露出了一条阴隘墓道。
那声音也焦虑起来,又自墓道中隐隐传来,“大柱兄弟快快过来!”
大柱不及多想,躲于墓道中,这才隐隐看到一老头,羸弱瘦小,衣衫褴褛,半依半躺于那墓壁旁。
大柱爬老头对面,坐了下去,“你是哪位,又是怎知我的姓名?”
老头道,“我是城中樵夫焦三,虽你我未曾谋面,但素闻你的果敢胆壮,几天前我迷路于这座山头,被困于此处不敢露面,直到今日遇到大柱兄弟。”
大柱问:“受到何种惊吓,竟要躲于这种晦气之地?”
焦三道:“你有听过僵尸之说法?”
大柱笑道,“我本不信这等鬼怪之谈,但今日遭逢古怪,现在已是半信半疑。你躲于此处,难道是因为此地闹有僵尸?”
焦三道:“人死而多恨,容易起僵,本困于墓中不足为虑,可若僵过百年,遇到生气,则易为尸魔,不畏三火,再过千年为魃,有人智,顶生一目,可与龙斗,天下逢之必旱。今此有尸魔正欲成形,上有天雷随之而来。外面雷雨大作,正是尸魔抗击天谴,为求道术更进而致。”
———————5.12再更新———————
大柱为之惊奇,说出先前所遇尸合之事。
焦三叹道:“纨绔裸尸便是那尸魔,白日阳气充沛,尸魔能欲如此行事,看来他已有人智,且法力高强,今日如过天谴,世间必有大难。”
大柱哂然笑道:“我道是何方妖孽,没想到是这个瘦弱小儿。”
焦三道:“莫要小瞧!方才只是尸气未起,阴气不盛,所以你才得逞。近来这妖物扒墓掘坟挖剖死尸放瘴起雾迷惑路人,可吃了不少心肝。每吃一副心肝,他便多一副魂灵,能多抗一次雷击。这与那病重的人放置稻草假人在墓穴之中,用来迷惑鬼差,道理有几分相似。”
大柱道:“这么说来,我倒是错怪那老狼了。”
焦三这才看到大柱肩头的狼皮,惊奇道:“这是老狈,狼与狐狸结合而生,奸诈多谋,若是得道,则沉迷古籍,阅历无穷博古通今,好为人谋,传说披其皮可无惧于江河。”
大柱不由脱口笑道:“老头你的见识也不少啊。”
焦三听出话中嘲笑之意,尴尬笑对道:“老头不想死,总是要多见一些事的。”
两人坐于墓道中,相顾无言,于是,呆呆向外空空看去,只盼这场浩劫早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雷雨声逐渐稀疏下来,声势也不似先前那般强盛,似乎有难以支撑维持之意。而那天色,即便此刻是下午两三点钟,却依旧昏暗如初。
大柱忍不住弯腰而起,背弓拾叉,笑道:“原来神明也有不支的时候,看我助他一臂之力。”
焦三见状,慌忙劝阻道:“我听说鹰隼飞行的时候,燕雀便会俯首趴于巢里,虎豹出行的时候,兔羊就会颤颤藏在林中。神灵尚且难支,你这出去,不是无异于燕雀搏击于鹰隼,兔羊厮杀于虎豹吗?”
大柱听完焦三话,以拳击胸,似遭到侮辱一般,愤然大怒道:“蝼蚁尚且撼树,螳螂也敢挡车。畜牲都敢以弱搏强,何况我堂堂男儿!弱小无能是关于我的武技,助天行道是关于我的道义,我听说齐国崔杼叛乱,大臣陈不占得知消息吓得吃饭握不紧筷子,上车关不上车门,却义无反顾奔赴战场,虽然最后他受到惊吓死于战场,可谁又能说他不是大勇之人?”
说罢,大柱不再理睬焦三,径直出了墓道,走入风雨之中。
此刻雷雨虽然势小了一些,可依旧怒涛翻滚,四处一片苍茫迷蒙,大柱踉踉跄跄于风雨中,向那上次雷击之处谨慎走去。
没走多远,大柱就隐约看到前面树下,有一裸体男子皮肤白皙,羸弱瘦小,趴在一具尸体上撕咬着。
大柱悄悄张弓搭箭,暗暗念道:“我助天除恶,此处如若有鬼神,请助我击中这妖邪!”
言罢,这一箭射出,并未受到风雨影响,真如有神助一般,直直射在那男子后背。
可不料箭势虽猛,却如同枯枝击于石壁,嗖然而断。
那瘦弱男子感到后背异样,猛地回头!
赫然正是河边那纨绔青年!
只是此刻早已没了先前萎靡之相,他两眼爆睁,突出于脸,口中正咬着一颗心脏,在雨水冲刷下,满脸血污,甚是恐怖。
看到大柱,那青年双眼血红,一口咽下口中心脏,低沉嘶吼一声。
向大柱冲了过来。
———————5.14更新———————
大柱见状,扔下猎弓,拔下腰间短锋钢叉,并无畏惧,迎着那尸魔冲了上去。
尸魔虽妖异无比凶猛异常,毕竟僵气绕身,矫捷与常人无异,那大柱虽也属普通人家,但却常年行走山中,搏击野兽,敏捷程度比那尸魔高出不少。
眼见两人就要相撞,大柱猛地闪于一旁,叫一声“啊呀!”,双手握紧猎叉,用尽生平力气向那尸魔刺去。
呲呲!一叉正中胸口!
万不料那怪物身体铜打铁铸一般,受这一击,竟未伤及分毫。尸魔也未作停顿,横拳一扫,直接向大柱砸去。
大柱一惊,一身冷汗忽的冒了出来,混着雨水将自己浇了个透心凉,急忙举起猎叉挡于身前。
只听“咔嚓”一声,那熟桐油浸过的桑木叉柄却如枯萎的芦杆一般段成了两截,大柱闪躲不及,肩头吃了尸魔这一拳,立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出五六米远,重重砸在地上,又在泥水中滑出,直撞到一棵树上才停了下来。
大柱只觉胸中气血翻腾,浑身疼痛难忍,差点一口气背了过去。
眼见那尸魔又张开獠牙大嘴,冲着自己胸口咬来,大柱挣扎着想要躲开,却不料两臂由于刚才那一击,麻疼难忍,竟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正在这生死存亡一刻,只听“轰”的一声,一道雷电自空中劈下,正中那尸魔!
尸魔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大柱向上望去,见空中乌云中心隐隐有一处亮光,这才明白雷电正是自此落下。此刻雷电落毕,亮光周围白气又向中心缓缓艰难旋动,似也是耗了不少气力。
但那尸魔并未伤毙,抬头低吼一声,双手撑地而起,又向大柱冲来。
大柱暗叫一声“不好”,挣扎着站起来,向前跑去。大柱边逃边想,这妖物僵硬迟钝,灵敏不及常人,爬到树上或许能暂躲一下。
想到这里,大柱不敢停歇,见远处河边有三四人围的百年老树一棵,不由分说,憋着一口气手脚并用,狼狈地爬了上去。
待到树顶,向下望去,离地面足足有三四丈高,四下看去,风雨飘摇枝晃叶摆,一片凄惨。
幸好那尸魔果不会爬树,奔到树下,伸手跳了好几次,见抓不到大柱,怒吼不已。
大柱也是全凭刚才吊着的一口气,拼尽浑身力气,才到树顶,眼见现在稍微安全,顿时觉得全身疼痛难忍,精力也浑然散尽,瘫坐于枝头,一动也不能动。
刚要松懈间,忽然见那尸魔长啸一声,浑身隐隐长出一层白色绒毛,獠牙外漏,口长如喙,四肢精健如铁,随即四足着地,似豹如虎,作猛兽行步。
接着尸魔轻轻一跃,竟如那猎豹一般,跃上枝头,随后一层层向上跳跃,低吼不断,怒视大柱而来。
向上已无路,大柱此刻手无寸铁,气力也已散尽,已然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抬头望去,那白色云气还在缓缓凝聚,料那神明一时三刻也难助于自己,倘若再吃一副心肝,神明恐怕也难应对尸魔,这妖物也必过天谴。大柱望着天空,不禁长叹一声:“我与你都要败了!”
须臾之间,那四足尸魔便落到了跟前,恶狠狠从半空中扑过来。
大柱忽觉自己堂堂男儿,竟然要被这妖邪所害,不禁悲愤难抑,一股火气自胸中冲出,怒骂道
“难道妖物真的是要得逞了吗!”
说罢,大柱耗尽剩余力气,挥拳向尸魔砸去。
尸魔也不闪避,迎上一口咬住大柱拳头,猛地往后一扯,只见那大柱整条手臂,连筋带骨整个被撕了下来。
“啊!”大柱一声惨叫,右肩创伤处鲜血喷涌而出,钻心一般的疼痛,大柱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拳打脚踢挣扎一番,便昏了过去,直直地坠向河面。
———————5.16更新———————
那山河本就蜿蜒于高树密林之中,宽广连片,湾汊无数,此刻饱经暴雨,水面突涨,涛涌波襄浑浊不堪,卷着无数的枯枝滚石,犹如千军万马轰轰肆无忌惮地远处奔去。
只听“扑通”一声,大柱重重砸在河面上,猛烈的冲击和冰冷的河水竟将大柱瞬间击醒,大柱只觉得胸间天翻地覆般难受,接着喉咙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出,洒在了水流中。
不过说来也怪,咆哮汹涌的河水到了大柱周身却恬淡下来,静静流过,形成了一个没有涟漪的圆形水面,大柱飘在其中,即便不甚用力,也不下沉。
焦三曾说,披穿老狈之皮可无畏于江河,看来所言非虚。
但即便如此,生生撕掉右臂的痛楚再加上高处坠落的撞击,大柱已然奄奄一息,仅能用左手勉强划水不沉,早无丝毫战斗力。
而那如虎似豹的尸魔,体力还盛,只见它四足一绷,低啸一声,自从树上跳至岸边,接着冲进河水,直奔大柱而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眼见大柱,已成任由宰割之羔羊,危在旦夕,却不料那尸魔才冲进河中不远,便一阵扑腾哀鸣,四足慌乱,拍出无数水花,惊慌失措,挣扎着爬回了岸边。
而后又重复冲了几次,均狼狈而回。
原来那尸魔不善泅水。
大柱浸泡在冰冷河水之中,身体也早已麻木,勉强将血肉模糊的右臂草草包扎住,浑身疼痛无力,却还仗着嘴硬,识破尸魔不知水性,不停叫骂。
那尸魔也是难忍辱骂,按奈不住,两只前爪微微一收,又是低头猛冲,结果依旧一通挣扎,狼狈而回。大柱强忍痛楚,嘲笑道:“病老猫!旱鸭子!你休要唬我,便有真个本事,老子也不怕!”
仗着有老狈皮,大柱浮在水上,便这样与那妖邪对峙起来。
如此良久,山间黑气依稀有淡去之势,天地间也渐渐明朗起来,那四足兽妖察觉到这一变化,逐渐焦躁起来,行于岸边,不停徘徊,怒视着大柱,低吼不断,巴不得顷刻间就吃掉大柱心肝。
忽然空中隐隐有低沉之声,大柱抬头望去,空中那些白气已然隐隐聚于亮光处,四野影影绰绰亮堂起来,原先的黑云昏气更加的稀疏起来,淡薄的似乎马上就要被光亮刺破一般。
那尸魔好像再也等待不下去了,忽然怒吼一声,响彻云霄,前足撑地,竟然缓缓站了起来,身体不停地长,白色绒毛也消失不见,变得赤发黄脸,眼亮如炬,犬牙狰狞,像是猿猴却没有尾巴,像是人类却长丈余,喉咙中不停地传出沉闷的嘶哑声,更惊奇的是他头顶慢慢生出一眼,微微颤动,似要努力睁开一般。
只见这怪物弓腰良久,突然拔地而立,昂首挺胸,双手指着那亮处。
一声嘶哑怒吼,悲愤而不甘,竟是人声:“来啊!来啊!”
"轰"的一声,一道雷电苍然暗哑,也似是拼尽了最后的力量,自那亮出劈下,正中那怪物身上!只见那怪物摇摇摆摆晃动几下,扑倒于地,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大柱见眼前景象,纵然胆肥,此刻也是目瞪口呆哑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待大柱缓过神来,林间黑气早已散尽,天地间一片澄明,默然无言,鸟雀不惊。夕阳挂于远方苍茫无际处,金色的阳光洋洋洒洒地倾泻而下,透过林叶的间隔,影影绰绰,传至眼底,一片宁静祥和。
大柱看那怪物动也不动,便踌躇徘徊,从自河中踉踉跄跄来到跟前。只见那怪物又化回原来那纨绔公子模样,因那道天谴雷击,已然半生不熟,焦臭无比。
大柱恐怕再有后患,自怀里掏出火石,生起一堆野火,把那焦尸连骨带肉一并烧了。
回头又见自己那一条右臂折成两截,骨断筋裂,血肉模糊,扔在树下,叹息伤感一阵,就地挖了个坑,草草埋了了事。
大柱本就乏力痛苦,做完这些,更是动弹不得,在树下坐了一会,逞强心道:“此地太过妖邪,我如此剽悍,尚丢一臂,再来一妖,我定抵挡不住,须要快快离去。”
说罢,正要起身,忽然想起那樵夫焦三还在墓中,便喊道:“焦三老头!焦三老头!”
连喊几声,却无人应答。
“莫不是睡了过去?这老头心也贼大!”
大柱忍住全身疼痛,踉跄走到那老坟跟前,向里望去,竟是空空荡荡。
哪里还有焦三的影子,只有一个样式古朴的长方形腰牌挂于那墓壁上。
———————5.17更新———————
大柱摘下腰牌,翻于手中查看。
只见那腰牌小巧精致,通体昏黄,似金非金,似铜非铜,也不知何种材质,拿于手中只觉阴凉沉重。腰牌正面刻着一长角凶鬼,龇牙张嘴,诡异恐怖。腰牌背面刻有双龙盘旋于柱上,牌子中间弯弯曲曲,阴雕着几个蝌蚪文字。
大柱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知什么意思,只道是焦三遗落,便揣于怀中,待回家中再还给焦三。
因手脚已软,浑身伤痛,大柱怕路上再遇鬼怪猛兽,便仗着有老狈皮,也不顾路途远近迷路与否,只是沿着河边,慢慢走下山去。
日暖月寒,来煎人寿,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听到山那边有隐隐呵斥,似有人声,大柱狂喜,翻山而过,原来是一位农夫正抽鞭赶牛,犁地施肥,大柱挣扎走至其前,体力再也难支,扑通一声摔倒于地。
农夫见状,匆忙扔下鞭子,扶起大柱。大柱俱叙经历。
言罢,示其右臂创伤,却见伤口不知何时已然愈合,又示避水老狈皮,却见狈皮腐朽不堪,扬手间已糟烂成尘随风而去,大柱再掏出那块暗黄腰牌给农夫看,农夫却是不信,认定大柱是体力透支,说些幻象胡话,道:“鬼怪之事尚且不提,单说你这来路,我在此处耕住数十年,山后是一片乱石荒地,哪有什么高树大河?”
大柱见农夫不信,挣扎而起,拉农夫来到山头,果见无数裂岩荒石,方圆青白,大小不一,铺满山间,偶有枯黄灌木夹杂其中,哪有刚才的高树和大河!
大柱目瞪口呆,惊诧不已。
农夫见其癫狂不智胡话连篇,又可怜其单臂伤残,遂心生怜悯,问明住处,送大柱回到了家乡。
村里人见到大柱回来,都感到非常惊奇,因为大柱已经失踪三年了。
大柱料想自己不过离开数日,哪知乾坤已变,自述经历,村里人也是不信,大柱叫道:“城西有樵夫焦三,可为我作证!”
于是,大柱怀揣腰牌,与村中好事邻居一同去城西寻找焦三。
城西的人得知大柱来由时,都震惊不已,原来那焦三数十年前便已死去。大柱想拿出焦三腰牌对峙,一摸怀中,空空荡荡,哪还有什么腰牌!
大柱百口难辩,只能描绘出那腰牌模样,还在地上强凭记忆,依稀画出两个蝌蚪文字。
众人皆不知焦三生前有此腰牌,还好围观者中有知道阴阳的人,道这两字像是篆写的“冥差”,传说携带冥差的腰牌,孤魂野鬼便会远远感知到而不敢靠近,难道这是焦三感谢大柱,而护其回家吗?
众人也不知这话真假,但见大柱掏不出腰牌,皆不以为然,还是只道他是满口胡说,信口开河。
大柱终于也不再争辩,与邻居回到村里,像以前那样生活。
后来也试着几次去找那天迷路时遇到的山岭,但却一直没有找到,终于淡定下来,安心过活。
由于失去右臂,难搏豺狼,大柱只能依靠撒网投药逮些山鸡野兔,勉强过活,生活清苦,大柱对此却不甚在意。
如此过了一年,忽然一日,有一女子,十七八岁,白衫白裙,飘飘如仙,自带媒人上门,以求嫁与大柱。
大柱和村里的人知道了都非常奇怪,问女子原因。女子屏退众人,独与大柱交谈于屋内,众人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听大柱忽然长笑一声,震人发聩,然后就娶了这个女子。
至此之后,大柱莽性渐收,也不再去打猎,每日只是四处游荡闲转,吹牛扯淡乐于其中,所有家事也不分大小全权交于妻子。
又过了一年,大柱创伤忽然发作,煎熬难忍,他痛苦的哀嚎声整个村子的人都能听到,过路的人都吓得远远躲开不敢靠近,鸟雀也吓得在空中盘旋而不敢下落。
就这样煎熬七天后,大柱忽从床上坐起,握着妻子的手,望着她的眼睛,泪流而下。大柱妻俯身依偎于大柱身旁,也流泪不止。
大柱见状不忍,强颜道:“穿着裙子依偎在我身旁哭泣的女子真是让人觉得怜惜啊!”
言罢,猛咳不止,吐血半升而亡。
后来大柱出殡的那天,家中来了四个人,白衣素缟,自称是大柱故人,愿请葬大柱于北邙,大柱妻闻之,默然应允。
于是,四人抬棺如行轿,大柱妻走于其前。
他们这一去竟然再也没有回来,村子里的人也都不知道大柱究竟葬在了北邙什么地方。
许多年后,嵩县有个不知道姓名的教书老先生听说了大柱的故事后,叹息道:
“观棋烂柯,黄粱一梦,是是非非真真假假,那些好为人师者怎敢妄自声称一叶可知秋盖棺能定论?当年之人俱已不在,狈怪就一定是枉死的吗?焦三就一定是好心吗?碰到那尸魔遭受天谴也只是巧合吗?大柱不堪入目的战斗有没有一丝益处?......这些都已不知,唯一知道的就是大柱实在是一个螳臂挡车的大勇之人。兵戈四起,妖孽就会出现,大柱本能凛然搏于妖邪,而这人最后却煎熬而亡,或是因为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上天在苛求一种道的平衡,也或许是因为大柱本应有更坏的结局,但其有功故多存几年。天道究竟几何,我们不敢妄论,可是奇勇若大柱尚仅存于山野之辈的传说之中,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那些飘渺如尘的人们啊,后人又是否会留意你们曾经存在过呢?”
《暂时完结啦!》
好奇怪啊,这个帖子居然复活了!
删删改改,太诡异了!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关注我的专栏或者微信公众号:“西山大王小穷奇”,我在那里会同步,我觉得这里还不太稳定,别又删了......
更新了一章。
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
我妈刚生下我的时候,还在医院休养,然后一天有个老头到了我妈的看护室,问我妈他能不能2000块钱买下我。
当时还是80年代,一个月工资也就100,而且当时万元户就了不得,跟今天的千万富翁一个概念,所以当时2000块钱现款的分量估计跟今天的20万差不多。
我家条件还不错,我妈就拒绝了。
老头也没有讨价还价,转身就走了。
我妈一开始还担心是人贩,问护士,护士说她从来没见过那个老头,而且那个老头穿着很干净利索,她以为是家属就没管。那个老头出来也没去别的房间,直接就走了。她还问了问其他同事,周围人也说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个老头。
我妈后来跟我爸说,那个老头也没讨价还价,也没强买强卖,除了要买的时候问了一句,其他的什么都没问。
一直三十多年过去了到今天,那个老头是谁、从哪来、为什么来等等等等一切都是个谜。
===========================
这个也是我自己身上的真事
我三四岁的时候在楼前玩,有个捡垃圾的老头在不远处掏垃圾,我回头跟我爸说:那个人快死了。
我爸让我别瞎说,不吉利不好。
过了几天那个捡垃圾的老头去世了。
我爸说他当时心里感觉没有形容,自我消化了几天才跟我妈说这事。
我对这个事情没有任何概念,一直到上了初中才是我妈跟我说的,后来也跟我爸讨论个这事,这个事只有我妈我爸知道,没有跟其他任何亲戚说起过。
==============================
这个还是我自己身上的真事
小时候全家出去旅游,去了一个寺庙,我就一个人跑着玩,然后一个老和尚就朝我姥爷走过去,问我姥爷说这个是你家孩子么,我姥爷说是。
然后和尚跟我姥爷说了段话,我姥爷一直到今天都不跟任何人说那句话到底是什么,然后我姥爷从小都对我特别特别好。
=============================
还有几个事,是我自己身上发生的
17~18岁的时候,做过一个长梦,梦见自己在床上睡醒了,同时屋子各个角落满满变黑,然后从床下、窗户外、墙角、房顶等等各个地方突然涌出来了各种各样的鬼,我当时心里十分害怕,毕竟从小胆小。
但那些鬼没有伤害我的意思,一碰到我就没了,说不清是涌进了我的身体,还是一接触到我就消散了。总之整个过程感觉百鬼缠身,但我却越来越不害怕,因为那些鬼像是争先恐后要来碰我。到最后我自己不但一点惧意都没有,反而心态很平和,最后自然醒了,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
从那以后就不怕黑了也不怕鬼了,半夜2~3点出门,哪怕漆黑的胡同也能心态平和地溜达进去,过年回老家跟同年龄地亲戚半夜去个坟堆什么的也心态平和,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梦把自己吓傻了
================================
还有一个发生过几次的经历
小时候因为家里忙工作、经常跑外地、爷爷辈的也还在工作,就给我请了个全天候的老太太保姆,吃住都在她家,有次我爸妈出差回来带我回家过周末,周一回去,才知道老太太在我离开的那个晚上就去世了,她女儿说到了医院才发现她有个病很久了,但一直没什么症状,那晚上突然病发,送到医院很快就去世了。
留学的时候,同屋其他房间住着房东的母亲,岁数很大的奶奶。我一直住她家半年多吧,老太太虽然看着非常衰老,但精神一直ok,有一次学校有作业我没回去住,第二天下午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老太太当晚去世了,也没病也没什么的,就是自然去世了。
类似的经历还有几次,包括直系亲属的,哪怕病重,只要我在周围就还有口气,就死不了,但我离开的当夜老人一般就去世了,不过sample size不大,各位就当看故事吧。
=================================
这个是我女朋友讲的的
我从小也是接受正统社会主义教育,所以上面这些事也不跟别人讲,包括我女朋友我也没跟她说过。我女朋友是北方某迷信大省的,她老家可以说相当迷信。
大学时候我送了我女朋友一个手串,一千来块钱的一个小礼物,她假期回国回老家的时候,日常跟着家人去庙里祭拜之类的(她们那个地方真的很迷信,她都出国了考final前还要找个庙/道观去拜,挺汗颜的
然后她妈担心她,跟寺庙的人说求(买)个护身符之类的,保护女儿平安,老和尚说不用,(指着我女朋友手腕)这个手串也是你们求来的,她平常戴着这个手串就好了。
我女朋友一脸问号,回来后特高兴的问我说这个手串从哪求来的,真好,庙里和尚都说这个手串很好,你真好blah blah blah,我也挺迷茫,就是去普通礼品店买的。
后来时间久了,跟我女票说起我小时候经历,她后来跟她妈说了,果然她妈让她从我这拿走了个中国结,摆她家屋子里挂上了,我也算为祖国迷信事业做出一点微小贡献。
===============================
匿名理由在上面的答案里有,不求出名,不求涨粉,就是单纯客观的分享下经历
================================
突然好多谜样期待的留言,我有点惶恐。
因为我自己做公司,所以基本上答题都是匿名,匿名的话回答起来会更客观,不用去太在意现实中认识的人看到会怎么想。
我自觉是个普通人,很多经历也许不过是大宇宙随机参数正好碰到一起而呈现出的天命幻觉,所以我是不想打造什么cult的,也不想出名,更不想去淘宝卖手串 :D
我是个朴素的IT男,做机器人、人工智能的,骨子里比较理性,哪怕我女票管我要中国结,我也是抱着"wonderful terrible whatever"的心态给的。
那些觉得上面的事情是瞎编的人,我也十分理解,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蛾子)”。
对于求祝福的人,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几率我是某RandomDeity()的转世,我也真心实意的祝福你好运,希望你能心想事成。
==============================
初衷只是分享下个人经历,结果评论区快成大型封建迷信专场了。
学计算机、尤其是探索人工智能、做机器人的同学,大概都对世界本质有一些自己的思考,比如我们的世界是否真实,是否只是底层数据的visualization这种老话题。
那虚拟世界中的个体,怎么证明自己是在虚拟世界中呢?
如果一个超级用户把自己降级成普通用户、亲身到虚拟世界中体验流程来检测bug,遇到紧急情况升级权限、删除掉变异个体(钟馗捉鬼)、修正世界异常(后羿射日),那普通用户看到的是否就是神通降世呢?
佛教说过“凡有所相,皆是虚妄”,直接告诉人们世界都是虚妄(拟)的,那如来是否就是早年闲着没事干、希望虚拟用户能从虚拟痛苦中解脱的佛系超级用户呢?
这大概就是唯物主义者面对神秘主义的另一个理解吧。
一则奇闻怪谈小故事:
清朝末年,在东北的一个小县城,有个叫王贵才的汉子,从小胆子就大,人称 “王大胆”。王大胆二十岁那年,经人推荐进了县衙做了名刽子手。这刽子手虽说不是什么好差事,但养家糊口不至于冻着饿着,所以王大胆干此营生一干就是三十几年。
这一年正赶上同治爷驾崩,光绪爷即位,天下大赦,衙门里的事不多,所以王大胆也清闲在家,没事喝喝酒,遛遛鸟,和老伴拌几句嘴,倒也有滋有味。这天他正坐在自家小院的葫芦架下就着花生米喝酒,老伴忽然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手里摇着一封信,喊着:“老头子,老头子。”
王大胆端着酒盅眼都没眨,喝了一口酒后,沉着脸把酒盅放到桌上说:“老太婆,吵什么吵,跟了我这么多年,胆子还这么小,什么事把你吓的?”
老伴的眼睛有些发直,她把手上的信一递:“你,你自己看吧。”
王大胆漫不经心地接过信说:“咱家可好久没有信了,这是从哪里来的啊?”
老伴伸手向那信封上指了指:“信局送的,打盛京来的,那上面,那上面……”
“那上面怎么了?”王大胆边说边向信封上瞧去,这一瞧不打紧,向来胆大的他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封信不是别人来的,是他的外甥,小名叫元宝的人写来的。
这元宝可是王大胆的亲外甥,因为他姐姐、姐夫死得早,自己又没儿女,所以这元宝自小就在他家,说起来和亲生儿子没什么区别。按理说亲外甥来信,应该高兴才是,但王大胆却无论如何都乐不出来,因为他这个外甥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又怎么会写信来?
这事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早就沉不住气了,不过王大胆却没动声色地拆开了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信上的意思大概是说,谢谢舅舅在五年前的救命之恩,外甥如今已经在盛京城里落住了脚,并且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听说皇帝驾崩,天下大赦,这才敢给舅舅写信,请舅舅去盛京的家中坐坐,一来谢谢舅舅的救命之恩,二来多年不见,叙叙亲情。
看完信后,王大胆把信上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对老伴讲了一遍,老伴战战兢兢地说:“老头子,你看清楚了,那上面确实是元宝的笔迹吗?”
王大胆点了点头,老伴有些坐立不安了:“元宝不是在五年前被你亲手斩了吗?杀头那天还是我去给他收的尸呢,就葬在城西的山下,咱俩年年过节的时候都去给他烧纸,这不会是他从阴曹地府写来的吧?”
王大胆一拍桌子:“胡扯,那信上明明说现在娶了媳妇生了儿子,怎么会是鬼呢!”
老伴犹豫了半天说:“老头子,是不是你杀的那个人不是元宝,是个替死鬼,你偷着把元宝给放了?”
王大胆摇了摇头,半天没吱声,他打算亲自跑趟盛京看看。可这个事实在太过怪异,他担心老伴自己在家害怕,便把她安排到邻居家,然后一个人坐上了去盛京的马车。
那年月交通不发达,马车走得慢,就是百十里地也要走上一天,王大胆是后半夜上的车,算下来大概要次日下午才能进盛京城。车里算上他一共坐了三个人,因为世道不太平,土匪横行,所以出门的人很少,那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做买卖的,一路上抱着钱褡子,打着瞌睡。
但王大胆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始终在寻思信的事……
要说元宝这孩子可算不上是什么好人,都怪他们两口子从小给娇惯坏了,这孩子长大后横行乡里,不务正业,后来又结识了几个地痞无赖,整日歪戴帽子反穿鞋,见人自称是大爷,简直成了一霸。
可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就在五年前,元宝不但骗财还动手杀了人,被官府捉了去,判了个斩监候。
处斩元宝的前两天,王大胆去监狱探望他,元宝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舅舅,你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救我,我爸妈死得早,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王大胆何尝不想救他,可元宝犯了法,杀了人,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刽子手,就算是县太爷也救不了他。
后来经不住元宝的一再哀求,王大胆只好对他说:“外甥啊,舅舅告诉你一个办法,只要你听我的话,按照我说的法子做,就一定能活命。”
元宝又给王大胆磕头,哭着说:“舅舅,我长这么大从没听过你的话,这次我一定听你的。”
王大胆叹了口气说:“你记住,处斩你的时候,会是舅舅亲自动手,只要县太爷在台上一喊斩,我把刀举起来时,你就闭上眼睛用力向前跑。”
元宝哭着说:“我全身上下都被绑着,怎么跑得了?”
王大胆说:“你别管那些,到时候你只要两眼一闭,心中想着,然后拼命向前跑,别回头,你就一定能跑得了。”
其实这些话都是王大胆编出来骗元宝的,一个临刑的犯人被绳子绑得牢牢的,四周又有那么多衙役看着,又怎么跑得了呢?王大胆只是想让元宝死得平静些,少些痛苦,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来安慰他……
王大胆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又过了许久,马车终于进了盛京城,下车后王大胆按照信上的地址,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元宝信上说的地方,那是位于城西的一间杂货铺,经营一些日常百货等杂物,铺面不大,却整齐干净。
王大胆在铺子外面站了好半天,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长这么大他遇事还从没这样犹豫过,眼下这事太玄了,不能不让他仔细思量一番。最后,他一咬牙,一跺脚,推开了杂货铺的门走了进去。
这间小铺子里面收拾得井井有条,柜台后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孩子,嘴里哼着儿歌。那小孩看模样也就两三岁,一只手摇着拨浪鼓,一只手拿着零食,小脸上一副甜蜜的笑容,惹人怜爱。
那女人见来了客人,急忙站起来,对王大胆说:“先生想买点什么?”
王大胆四下打量一下,并没有看到元宝,他从怀里掏出那封信说:“我不买东西,我来找个人,是我的外甥,这是他捎给我的信,他大号叫张大宝,小名叫元宝。”
女人上下打量王大胆,脸上露出一团喜色说:“你是舅公吧,我听大宝说过您,他正在后屋睡觉,您等一下,我去喊一声。”
王大胆看着女人对后面大声喊:“大宝,大宝,舅舅来了,你快点起来吧,舅舅来了。”
女人喊着,王大胆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这时从铺子的后门跑进来一个人,这个人边跑边喊:“真的是舅舅来了吗,真的是舅舅吗?”
王大胆向这人看去,不由吸了口冷气:这个人正是五年前被自己亲自斩首的外甥元宝,王大胆感到头皮发麻,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元宝和五年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脸色苍白,没有一丁点血色,走起路来也轻飘飘的,就像脚后面没根一样。
元宝一看到王大胆,大声喊起来:“舅舅,舅舅,这些年你可想坏外甥了。”边说边快步上前打算拉王大胆的手。
王大胆心中正在发毛,哪敢让元宝拉自己的手啊,他慌忙退了几步,伸手指着元宝,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元宝有些纳闷,他迟疑地说:“舅舅,你怎么了,你不认得外甥了吗?”
王大胆揉了揉眼睛,借着外面的阳光又仔细看去,他发现元宝的背后有影子,这才从心底松了一口气,老人们都说鬼是没有影子的,元宝既然有影子,就一定不是鬼!
元宝把王大胆拉到铺子后院的房间中坐下,就吩咐媳妇出去买肉打酒,铺子也上了板,提早关了门。媳妇买回来酒肉做好菜端到桌上,爷俩便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
酒桌上元宝频频给王大胆敬酒,王大胆不敢推辞,也不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半斤酒下肚后,倒是元宝先提起话头来,他说:“舅舅,外甥当年不走正道,杀了人,被判死刑,是舅舅救了我,外甥才能够活到今天,现在外甥已经学好了,再也不干违法的事情,这一切都是靠舅舅的帮助,我才有今天。”
王大胆借着点酒劲看着元宝:“外甥啊,你当年究竟是怎么从我的刀下逃走的,跑来了这里?”
元宝闻言一愣:“舅舅,当年不是你告诉我,说县太爷一喊‘斩’字,你的刀举起来时,我就闭上眼睛,拼命向前跑吗?我听了你的话,在临刑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心中想着,然后拼命地向前跑,没想到还真的跑出来了,我当时连头都没敢回,一路跑下去,不知道跑了多远,这才知道自己活了命,我也不敢回家,就来到了盛京,做起小买卖,娶妻生子,一呆就是五年,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说着,元宝伸出手来,摸了摸旁边正在炕上玩耍的小孩。
王大胆听到这里时摇了摇头,这事说不通啊,他看了看元宝,又看了看正在伺候酒桌的女人,借着酒劲说:“外甥,这事不对啊。”
元宝说:“哪里不对啦?舅舅。”
王大胆说:“外甥,我记得你当年根本没跑,我一刀下去,就把你的头砍掉了,血喷了一地,后来是你舅母给你收的尸,就葬在城西的山脚下,每年过节的时候我和你舅母都去给你烧纸呢。”
元宝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舅舅,你是说我当年根本就没跑?我已经被你杀了?”
王大胆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当时很多围观的人都看到了。”
这时元宝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手里的酒盅也掉到了桌上,他指着王大胆,大叫一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舅舅,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话一说完,只见元宝整个人都瘫倒在炕上,忽然之间,他从头到脚竟然都化成了一股浓浓的白气,喷散出去,不一会,炕上就只剩下一套空衣衫。
王大胆见此情景不免吓了一跳,他从炕上站起来,再去看时,那原本机灵可爱的小孩子也倒在饭桌旁,慢慢地化成了一摊血。
王大胆这时酒已经醒了一大半,他在炕上倒退了几步,双手扶住墙,喘着粗气。那女人看到面前的景象却没有任何慌张,她哀伤地叹了一口气说:“舅舅,当年你的一句话,本来已经救了他,现在又何必再提起来呢,他就是信了你的那句话,才靠着口气活到现在,你对他说了实话反而害了他,还有我这可怜的孩子,再过几年他就会长成一个人,现在……现在……”女人说着流着眼泪转身出了门。王大胆愣了愣,追出门去看时,哪里还有女人的影子,只见院内的墙上站了只黑猫,对着他“喵喵”叫了两声后,跳出墙外,再没了踪影……
王大胆连夜离开了盛京,回到家后他大病了一场,病好后辞去了衙门里刽子手的差事,整天坐在自家的小院里发呆,有人问他究竟去盛京这一趟发生了什么事,他就瞪大眼睛对人家说:“人活一口气,人活一口气!”
自此以后,再没人管王大胆叫王大胆了,而是改口叫他“一口气”,由此便有了俗语“人活一口气”。
——摘自故事会《人活一口气》
要说故事的邪性,志怪小说历来都是古典小说里的扛把子,而志怪小说里,又以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和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最负盛名。
我一直都不知道这志怪小说里的两大巨头,究竟哪一本更邪性,直到我看了他们各自写的狐妖故事……
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的《槐西杂志·四》里记载了一个小故事,说是有个帅哥为了应试,借宿在一座寺庙的僧房里。
这间僧房本来非常残破,但是自从他入住以后,每天早上醒来都是桌明几净,瓶里插着花,砚台注满水,连盘子里都摆上了水果,明显是有人收拾过。
帅哥跟庙里的大和尚沟通一番,确信没有人到他房间里以后,突然灵光一闪,深山古庙的,这附近该不会有狐妖吧?
一想各路传说,都是狐妖半夜跑到书生房间里滚床单,帅哥的心情汹涌澎湃,就挑了个好日子,偷偷跑到门外,捅破窗户纸朝屋内看去。
那天正是月圆之夜,屋子里被月光照得一片亮堂。不一会儿就见一只狐妖凭空出现,手脚麻利地收拾了起来。
帅哥顿时鸡冻起来,马上就要闯进屋里,把它就地正法,却不提防这狐妖突然回过头来。
这狐妖的长相,纪晓岚只用了六个字来形容,“修髯伟丈夫也”。
修髯的意思是络腮胡,伟丈夫的意思是彪形大汉,“修髯伟丈夫”就是长着络腮胡的彪形大汉。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帅哥吓得屁滚尿流,等天一亮就搬了出去。
搬家的时候,屋梁上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看完纪晓岚,我们再看蒲松龄,他的《聊斋志异》里说有个太史被狐妖魅惑,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最终太史技逊一筹,败下阵来,回家就生了一场大病,从此身体衰弱,再也不能抵挡狐妖的进攻。
太史为了保住老命,只好落荒而逃,躲回老家。然而狐妖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毕竟太史确是人中龙凤,今天错过了以后到哪里找去?就继续跟到太史家里,强行和他较量。
太史欲哭无泪,又坚持了几天下来,终于气息奄奄,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这天门外突然来了个游方郎中,太史一想高手在民间,就把他请进门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救命的方子,就算没有救命的方子,进补的方子也成啊。
没成想郎中一进门,就大惊失色,大哥你这是要精尽人亡啊。
太史看这郎中慧眼如炬,知道遇到了世外高人,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先生救我!”
郎中一声长叹,今日有缘相见,也是你命不该绝,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夫的手段。
郎中说着,拿出一本秘笈,又掏出一枚丸药。
太史大喜,上前一看,这秘笈是房中术,那丸药叫金刚丸,不由大怒,你这是嫌老子死的太慢吗?
郎中却是不慌不忙,让他稍安勿躁,练好房中术,吃下金刚丸,便能克敌制胜。
太史对此将信将疑,但是事已至此,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依了郎中所说。
这天晚上,狐妖再次来到府上,和太史上床决斗。
太史退无可退,只能接招。不曾想,那郎中的房中术和金刚丸果然是人间至宝,太史在它们的帮助下,龙精虎猛,几个回合就把狐妖杀得丢盔弃甲,伏地求饶。
太史之前险死还生,如今绝地反杀,岂能就此罢休?“且看爷爷如何降妖伏魔!”把一根六寸宝杵舞得虎虎生风,杀得狐妖惨叫连连。
狐妖拼命挣扎,奈何难以脱身,只能委顿在地接受惩罚。太史越战越勇,招招都是纵横捭阖,大开大合,狐妖不能支撑,渐渐没了声息。
太史脱开身来,仔细看去,原来那狐妖不知何时已经死在了床上,没一会儿就现出了原形。
这就是《伏狐》的故事。
为了增强这个故事的可信度,蒲松龄说他们乡下有个书生,人称“秦之嫪毐”,(嫪毐是秦始皇他妈的姘头,靠着一根老二名垂千古,据说他的那话儿可以推动车轮前进。)其凶猛之态可见一斑。
这个大屌书生有一次住在荒郊野外,突然一个妹子穿过墙壁,出现在他面前,要和他滚床单。
书生心里敞亮,这又不是王者农药,哪来的穿墙技能?这妹子怕不是一般人。书生放下书本,淡定地看着妹子。
这妹子也不含糊,当场扯开衣服,相公你看天寒地冻,不如我们到床上运动运动。
书生表示此计大善,就依你所言。
这妹子当然不是什么善茬,她本是山中修行的狐妖,这天来到客栈勾引书生就是为了采阳补阴。
到了床上,这狐妖还在犹豫要不要表现得含羞带臊,好增加一点情调。书生已经骑了上来,“贯革直入”(把裤子捅个窟窿,怼了进去)。
狐妖大吃一惊,正要施展妖术,书生又是抢先一步,动作起来,一招一式势大力沉,毫不怜香惜玉。
狐妖不能承受,大声惨叫,挣扎着起身,像狐狸一样露出尾巴,从窗户窜了出去。
书生不能尽兴,站在窗口大声呼叫,可是那狐妖已经如惊弓之鸟,哪里还敢回头。
蒲松龄听说这个事情以后,叹息道:“此真讨狐之猛将也!宜榜门驱狐,可以为业。”
这真是征讨狐妖的猛将啊,可以挂个牌子“专业驱狐”,以此谋生吧。
综合而言,纪晓岚的故事是把春梦做成了噩梦,蒲松龄的故事是把噩梦做成了春梦,可以说各有千秋。
可是我还是觉得蒲松龄更胜一筹啊
《新志异之十:安公》 仔细读完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