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鲁迅《故乡》
昨天刚刚路过华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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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在西藏开车,我山路开得比市区和高速都要好得多,通常的山路都能开到均速60以上,饶是如此,永胜县到华坪县的353国道也开得我心惊肉跳。
这条路名为国道,实际路况可能连很多地方的乡道都不如,多年以来缝缝补补,分道线早都看不到了,一会儿是旁山险路,一会儿又在云雾里面穿梭,别的地方遇到团雾你还能勉强看着分道线找到路面确定自己的位置,这里连个分道线都看不到,好多地方连护栏都没有,只能一步一步看着路两边隐隐约约的树木来确定路面,慢慢往前蹭。
华坪县的贫穷也是属于那种肉眼可见的贫困,哪怕你就一点数据都不看,仅仅直观的感受都能让你强烈的体会到这里的贫穷落后:国道边上就是成片还在使用的土坯房,有汉族风格的也有纳西族风格的,路边上就有那种正宗的羊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你很难想象,在21世纪第三个十年了,还有那种风格非常传统的、脸上风吹日晒沟壑纵横、手里拿着一根放羊鞭的牧羊人。开玩笑呢简直是,就连西藏牧区那都是骑着摩托车放羊了。
https://www.zhihu.com/video/1434789213678592000地形一看就是干旱缺水、地表还不存水的那种结构,山顶呈圆弧形说明缺乏有效降水,岩石出露不充分,风化不出来多少可以耕种的泥土;山腰修路挖出来的岩石是典型的石灰岩结构,这种岩石根本不能保水,降水多一点的话就是所谓的“喀斯特地貌”,到处是溶洞,有点水都流走了;山脚反而水系发展充分,可是山谷非常狭窄,无法形成大面积的冲积扇,不可能有大片良田。
山上几乎没有什么植被,赤裸裸的山体上长着一些野草,偶尔在冲沟里面有几棵灌木。山顶的雾间带倒是有森林,因为云雾经过降水充分能长树木,却对于人类来说没什么用,那种地方太冷了,人又不能靠啃树皮活着。
一路从木里、盐源、宁蒗这些四川和云南交界地区的县城走过来,华坪属于是其中最困难的一个,中国很多很著名的贫困地区,但是真正像华坪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还是很少见的:要交通区位,没有;要工矿企业,没有;要景区旅游,没有;要特产名优,没有。
那只有靠什么呢?
我一直称呼张桂梅校长为“同志”,是因为我在苏联解体那一年戴上了红领巾,从那以后我的信仰就是共产主义,与张桂梅同志一样。
昨天从永胜县过来翻过“豹子垭口”进入华坪县境内的时候,车里刚好播放起《国际歌》的第一句歌词: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在此之前我心里一直在想着张桂梅同志和她的华坪女子高中,听到这句歌词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汽车在盘山路上挣扎着,前方是迷雾和黑暗的森林,昏暗的天空下到处是巨石蹲伏着、蠢动着,仿佛是不可知的巨兽。两米之外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湿哒哒的路面不时打滑,下一个弯道可能突然就会蹿出一辆半挂车,迷雾糊在挡风玻璃上,远光灯还没近光灯照得远。
张桂梅同志就是在这样的路上颠簸了无数趟。
只有真正的共产党人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玩命不落好的事情,付出和张桂梅同志同样多的精力和热情,任何一个人在任何一个领域早就飞黄腾达功成名就了,你追求著作等身也好,追求腰缠万贯也罢,真的有这种毅力和精神,都不会是什么难事。张桂梅同志却把这些东西都扔在了华坪,扔在了这条路上,仅仅为了自己的坚持。
功成不必在我,这就是理想主义。
我并没有把华坪描写成某个“理想主义圣地”的意思,中国是一个非常扁平的国家,北上广深流行的东西用不了一个月就会蔓延到华坪这种地方,尽管多多少少有点走样,不过你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什么。一条雄伟壮观的高速公路正在穿越华坪县,把成都和丽江完全连接起来,那条弯弯绕绕起高伏低的国道很快就会成为历史,这种扁平化会更加明显。在这样扁平化的国家里你很难找到什么“圣地”,无论你想要塑造什么“圣地”都不会成功,热情万份的跑去“朝圣”,多半会看到你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这才是现实的世界。
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到处是所谓的“男女矛盾”、“性别分歧”,到处是“奇趣蛋”与“普信男”们在撕扯着,撕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说实话我看着都挺尴尬的,他们自己以为自己是在从事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其实跟小孩子们入神的玩儿过家家,一个扮演“爸爸”一个扮演“妈妈”并没有什么不同。
现实世界里,华坪街头同样有各种商业广告,其中比较扎眼的是某位杨女士的海报,太过于辣眼睛就不放出来了。
张桂梅同志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某位杨女士也是,这才是现实,现实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而是它自有它自己的规则,你不服不行。
在我的眼光里这个世界分为三种人:
一种是机会主义者:也叫投机分子,墙头草两边倒,哪边风大随哪边倒;
一种是教条主义者:他们总是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理”,尽管这种“真理”在现实里一碰就碎,没有一丁点用;
一种是现实的理想主义者:他们看清楚现实,却坚持着理想。
现实是中国还有大量的妇女,在受教育、工作与家庭中都依旧遭受着不公正的待遇,尤其是在华坪这种地方。这些妇女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去发出自己的声音,去网上博取关注,去制造耸人听闻的话题,她们就这样默默的被埋没在层层叠叠的大山里,不为人知的过完一生。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她们卑微如同华坪那些荒山上的野草,即使平安无事也就默默无闻,一场山火都有可能烧个干干净净。对于资本来说,她们是“没有价值”的人,她们没有消费能力,也没有足够的社会地位去博取别人为她们消费,她们甚至都不认识字,不知道世界到底在发生着什么。
一根牧羊鞭,就是她们的一切。
一斤黑山羊卖20块钱,这就是她们的“价值”。
资本是一种以最单纯、最直接也就最邪恶的方式定义人这种动物的手段:有钱没钱、有多少钱。你的青春,你的思想,乃至于你的生命,离开了货币衡量都不再具有任何价值。你花钱的话我可以把你当上帝,你不花钱的话你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
华坪县城虽然小,依旧是一个完整的世界,里面当然有花钱来定义价值的一切完整体系。“女性”在这个体系里并不是“人”,而是某种等价交换物,当然“男性”也是一回事。存在交易体系就一定会有成本核算,经过成本核算之后感觉亏本的事情是一件都不可能去干的,“男性”、“女性”也不过如此,人都是如此,在资本面前异化为某种等价交换物而已。
共产党人不这么认为,共产党人认为,人就是人,人是有独立人格与尊严的存在,是这个世界上的万物之灵,是值得尊重的东西,不是什么“等价交换物”。人可以出卖劳动,却不可出卖灵魂。
张桂梅同志的社会贡献,具体来说当然是对华坪县本地妇女争取平等教育权做出了卓越贡献,并对整个社会起到了楷模作用。
但是我认为最大的社会贡献,就是在这个资本逐渐占据并腐蚀人灵魂的世界里,树立了标杆:
这个标杆,证明世界上是有理想主义者的,在铺天盖地甚嚣尘上的浪潮面前,她宁愿做一块岿然不动的礁石。潮来潮去,她屹立不倒;
这个标杆,证明世界上是有正道之光的,在纷纷杂杂互相谩骂面前,她踏踏实实的做事情,去解决现实存在的问题。风来雨去,她蔚然成林;
这个标杆,证明世界上是有美好希望的,在逐渐物化与彻底沉沦之前,她坚持着纯粹的人性光辉,将“人类”作为万物灵长的尊严呵护得完美无缺。
在一切资本的话术面前,在挑拨与分裂面前,在物欲横流的滚滚浪潮面前,她能立得住,一个弱女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民教师、一个花甲老人,她都立得住: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一个风华正茂的独立女性,你立不住,理从何来?
张桂梅同志去云南没多久,苏联解体了,某种理想仿佛从此分崩离析、旧梦不再,有人弹冠相庆,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在窃喜,有人在密谋,更多的人在茫然与战战兢兢中不可终日,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那一年,我戴上了红领巾。
理想主义也是有传承者的,当你志得意满的时候,就是你们走向灭亡的前奏。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如果没有张桂梅和申纪兰。我们差点以为微博女拳真的在搞妇女解放了。
我认为,她是官方树立的典型标杆中最真实、最坚毅、最伟大的人物。撇开所有浮夸、空洞、肉麻的赞颂文案,我依然能看到她身上闪光的人性。
她在采访中,几乎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也没有做过一丝矫情的表演,然而她眼中的光芒和坚定,让人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自己的信念和意志,浑身上下透露出刚毅与自信。在所有感动中国式的人物中,没有任何一个能像她一样给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她让我想起初中的班主任。她要求严、管的多、嘴巴毒,几乎遭到每个同学背地里恶狠狠的吐槽。然而毕业后,同学们但凡有所成长,都会一致感念:幸有她当年极限施压,我们才不至于放纵自我、荒废学业。
或许我们每个人的成长路上都曾有过一位这样的班主任,而张桂梅远不止于此。她的伟大不在于虚无缥缈的宏大叙事,也不在于虚情假意的无私奉献,而在于她与一个个身陷困境亟待挽救的真实个体产生的真实关联、在于她终于将多年以来“读书”被施加的众多枷锁卸下,只赋予它改变命运这一朴素而本质的目的、在于她从来不屑于培养什么接班人,只为塑造一个个有权选择的健全灵魂。她把学生们从沉沦的边缘拉了回来,唤起她们的觉醒意识,敦促她们改变命运,引领她们跨越阶层,让她们相信在躺平认命抑或诱惑纷飞的今天,读书依然是实现人生价值的必由之路,此恩如同再造。
这种坚持在今天的中国格外珍贵。
《管子》:“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
这就是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张老师的贡献不只是让百千个因贫失学的女孩有了学上,她培养的成百上千的女孩怀着感恩的心在各行各业生根发芽,她们学生时从张老师哪里汲取的爱,也会随着成长散播给他人,这是了不得的伟业,张老师实至名归。
我看问题比较简单。
讨论女权,我从不看那一大堆性别学定义。
我就看是不是教女性体面获益、站着挣钱、带着尊严生活。
是,那就是好样的。
而那些只教女孩过度消费,挣不体面钱的人,我怎么也想不出这种人怎么把“权”带给女性。我只能隐约得看见背后有一帮肥头大耳衣冠楚楚的家伙在数人民币。
比如那句:
“你购物什么价位,决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妥妥的文字游戏。想要尊严和话语权?这种具有挣钱能力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这么绕?还不是因为花钱容易挣钱难。
本来这句话应该阐述的逻辑链条是:因为你买了贵的东西 → 所以我判断你能挣这个钱 → 你的挣钱能力也代表你的个人水平和圈层→于是你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
所以看到一个人身上有名贵商品才会下意识判断人的地位。这个懂吧?虽然可能是偏见,可偏见的形成路径是这个没错吧。
然而反复强调购物可以让自己体面的生硬逻辑,势必会跳过一个环节:“那钱是你的么”,既然不提钱从哪来,还想从消费上获得认同,那么人民币的获取方式就自然会更“灵活”,久而久之来钱的手段就逐渐变得更加“依附他人”、“不体面”。
这也是为什么围绕消费主义女权总是希望舆论环境更放纵,同时财产关系更依附。你以为拳师打着女权旗号搞封建那一套从男性身上搞钱很矛盾?其实不矛盾,这些恶劣宣传本身就是为了消费主义保驾护航的。
只要想明白钱出在谁身上,花到哪里去,眼前的一切乱像都能对立转统一。
而且这种绕远路的逻辑,必然加重女性的枷锁。不体面的职业必然带来不体面的地位,过于依附的财产关系必然带来过于依附的人际关系。这对女性站起来毫无助益。最后只能让幕后脑满肠肥的数钱人获益。这也是为什么全职太太这个人生状态让张秀梅那么愤怒的原因。
我不贬低任何全职太太,只分析张秀梅愤怒的点。因为她的视角更着重于对世界建设能力的成长与应用。而且这份能力是她亲手带出来的。
所以你看张桂梅这样逻辑就不绕远路:直接让你有本事→然后你因此受尊重
能直接说的通,就不弯弯绕。
谁也没法否定,中间不会有缺失,也不会让你有什么误解去搞不体面的钱。你有了本事之后,挣的钱爱怎么花怎么花,需要谁来教你?
这叫什么?这就叫权。今天你有挣钱你能力,明天就有不基于人身依附关系的财产支配权,后天就有不用看别人脸色的话语权。而且都是良性、健康、无法收回的。这是实打实的“权”。
同时这逻辑也是最难的一条路:建设者之路。
张桂梅的伟大正是在于,她在培养建设者。
我认为这就是她对社会贡献的本质。
还记得以前,有一种对张桂梅的批评:张桂梅把女孩都送出大山,那大山怎么办?
这就是一种对文字抽象概念的过度使用,脱离了实际,选择在文字上雕花。
张桂梅不是运送女孩出山的司机,她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送出大山”。而是从教育上,赋予女孩走出大山的能力。
她是一个能力赋予者,不是什么“大山”的负责人。让一个贫困村变成有一种和大城市一样让人一展宏图的舞台,不是一个教师的责任,也远超出她的能力范围。
大山的未来,有该负责的人负责。不要因为聚光灯下是张桂梅,就忘了其他人的存在。
评价一个人的功过,要在那个人所处的位置去观察。而不是把那个人假设成无所不能的青天大老爷,把别人的事业简单抽象为“送人走出”或是“送人进来”。
就像乌合麒麟在舆论场上总是要为国内没画的东西负责。张桂梅也总被要求为生育率和人口分布负责。既然已经活在产业分工全球化的年代,咱什么时候能摆脱对青天大老爷的追求呢?
为何总要歌颂建设者?
因为我们欠建设者太多了。资本主导消费市场不青睐他们,情绪舆论主导的流量世界不关注他们,连夸奖一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人说是劝人入了大国宫酱的坑什么的。其实我只是看到这些事迹产生一些直观朴素的反应罢了。我怎么敢催着别人做英烈呢?
我不喜欢绕远逻辑,我不认同什么因为对典型榜样的赞颂,导致别人头脑发热,选择做大国工匠或是扶贫先锋什么的发现专业不好被坑,所以谁也不许吹帮忙………太绕了。
绕来绕去,这些付出青春为人类做贡献的人得不到应有的夸赞。
我就喜欢近逻辑:她们做得有骨气,我赞颂她们。就这么简单。
2001年,张桂梅70多岁的二姐病危。
二姐知道张桂梅没钱,专门寄来了500元路费,想要再和妹妹见上一面。
张桂梅收到钱后陷入了沉思,她已经20多年没有回东北老家了,还记得小时候生了重病,巫医装神弄鬼放她的血,如果不是二姐及时将她背到了医院,她不可能活到今天。
可是,她的一个学生正在医院治疗,因为贫穷交不起医药费,她咬咬牙,决定将那500块钱给了学生。
图|张桂梅
自从这所全免费的女子高中在全国出名,自从政府和各地群众知晓了张校长身患骨癌、血管癌等十几种疾病,她一直在收到政府和民间给予她的资助。
所有人都在劝她:"张校长,休息一阵子,去接受先进的治疗吧。"
而这些钱几乎还是给了她的女校、她的学生、她收养的孤儿。
她说,用这个钱治病,不如再多帮一个女孩子。
2019年,张桂梅在接受采访时说,一位做了"全职太太"的学生回学校捐款,她一怒之下让她"滚"出去,并说:"辛辛苦苦供你们到现在,并不是让你们当全职太太的。"
张桂梅赶走"全职太太"学生上了热搜,她为此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很多人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未了解情况就举起键盘开骂。
而那位张桂梅"恨铁不成钢"的女学生,却没有因此难堪或愤怒。她说:"我自己知道是工作上的事情没有处理好,让张校长失望了。"
图|张桂梅和孩子们在一起
一年后,这位女生考上了特岗教师,是张桂梅的话让她"及时整改"。
"全职太太"事件,让我们看到在这个偌大的中国,其实很多人根本不理解山区女孩的境况,不明白张桂梅的伟大。
他们强调的"不尊重"、"偏激"、"偏见",在贫穷面前一文不值。
和张桂梅几乎同时期登上热搜的还有天津的一名老师,她曾在众学生面前数落一名家境不好的学生:"你爸妈一个月挣多少钱,别怪我瞧不起你!人家某某妈妈一年挣的钱比你妈五十年挣得多!你们素质是一样的吗?你反思一下你们的家长,有多少素质?"
而张桂梅,专收穷学生。
20多年前,张桂梅在华坪民族中学任教之时,就发现学校里的女学生辍学率非常高,很多女生明明成绩优异,前一天还在学校里认真听课,第二天可能就被逼着嫁人了。
她们成了父母收取彩礼后必须交出的"货物",从此以后,必须倚靠着自己的男人过活。
图|张桂梅在工作岗位上,多年来她已经用坏了十几个同款喇叭
有的女孩,她们的20岁是郁郁葱葱的春夏,她们的人生即将进入全盛期。
而山区的女孩,她们的20岁是已经萧索的秋冬,早婚早育,必须担负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从此就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悲苦命运。
十几年后,她们会像母亲对待她们一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她们和女儿出生的价值,就是为哥哥或者弟弟换取娶老婆的资本。
张桂梅痛心疾首,她曾经大骂偏心的学生父亲,把钱花在儿子身上,不愿给女儿看书留一盏灯,她说:"我真想砸死她爹。"张桂梅也曾在知道学生可怜身世后泪流满面:"如果不读书,你的人生就死掉了。"
她在心中一遍遍呐喊:"我就想让这些女孩子翻身。办这个学校,我可以把命搭上!"
她去县教育局,找了时任华坪县教育局副局长杨文华,提出了办一所免费女子高中的想法。
当时她的想法很简单,觉得只要能筹集到两、三万元,就能建一所学校,并且能将其维持下去。
图|网友们制作的,张桂梅17岁和64岁的对比照
杨文华丝毫不留情面:"你做梦去吧。"
在县委组织的论证会上,所有的专家都投了反对票。
县里并不富裕,很难支撑一所全免费的女子高中。
得不到资金,张桂梅就带着劳模证书和其他资料,在昆明的大街上摆摊募捐,很多人都当她是骗子。
一天,因为太累,她在一家单位门口靠着墙睡着了,是省妇联主席将她叫醒,给她拨款2万元。
2007年,张桂梅作为丽江市两名十七大代表之一来到北京。
县领导特意资助了她7000元,让她买一套像样的正装穿上,在首都手头也宽裕些,有点钱花。
而她一拿到这些钱就转手给学生买了台电脑,穿着旧衣服就去开会了。
图|华坪女高教学楼的一楼贴满捐款人的名字和捐款数额
她穿着破了两个洞的牛仔裤,在各地代表之中极为特殊,记者们注意到了她,一则关于她的访谈节目《我有一个梦想》,让女高的项目终于开始启动。
2008年9月,华坪女高第一届女学生正式入校。
这些渴望自由的女孩,能够在这里获得平等的受教育的权利,这些命运被他人掌控的女孩,有了可以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这所学校,本身就承载着巨大的使命,张桂梅上下求索,地方政府苦苦支撑。
因为没有经验,一学期下来,100名学生里面有6个人退了学,17名老师之中有9个人辞职,学生基础很差,看不到希望。
杨文华提醒她:"教学质量提不上去,你所谓的初心,就是让山区的女孩白吃白住三年,最后拿一个高中毕业证。"
张桂梅几乎心灰意冷,在极为沮丧的那段期间,她甚至想到放弃。
一件很小的事情,重新燃起了她的希望。
图|宿舍熄灯后,张桂梅会站在楼下,拿着喇叭,来回扫视
张桂梅在整理老师们的档案之时,发现留下来的8位老师之中,有6名都是党员。
有这么多党员在,她不信就办不下去。
张校长就带着党员教师们,在黑板上面画一面党旗,肃立在前重温誓词。
念到一半,所有人都泪流满面。
每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张桂梅就会提着喇叭来喊学生们起床,所有迟到的都要被罚去扫球场。
所有的女生统一剪齐耳短发,在学校只能穿校服,每周只能洗一次衣服,只有3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外出。
午饭时,张桂梅也在食堂里看着学生们,仅仅10分钟的就餐时间,绝对不可以聊天。
图|华坪女高的录取通知书
当那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抨击华坪女高的落后之时,"指点"张桂梅应该"素质教育"、"快乐教育"之时,向张桂梅一遍遍科普"全职太太"的辛苦和价值之时……
张桂梅只相信,只要这些走出去的女学生无法自强独立,就不可能摆脱落后,不可能快乐。她们只有拼命的念书,才可能找到自己的立足之点,哪怕她们考不出大山,依旧可以为下一代的教育提供可能。
10年后,这所女高走出了全县的文、理科状元。
这么多年,张桂梅将2000多名女学生送出了大山。
看似不近人情的张桂梅,也有不懂事的学生给她起了外号"周扒皮"。
但每到高考结束,她们想要回去找她的时候,她总是躲在办公室里面不愿出来。
每次和毕业生分别的时候,就是她最伤心的时候。
张桂梅从来不叫她们"贫困生",她觉得这样会伤害她们的自尊,她爱叫她们"大山里的女孩"。
图|晚上,孩子们帮张桂梅揭开膏药
无论身体承受着多少痛苦,张校长只要站在学生面前,依旧是精神抖擞的。
张桂梅第一次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将诊断书偷偷锁了起来,因为那时候临近高考了,她不想打乱自己的节奏,也不想学生们分心。
后来华坪县县政府知道了张桂梅的病情,县长跟她说:"我们再穷,都会救活你。"
为了给张校长治病,县里妇女代表大会动员大家捐款,有位代表掏出了衣兜里所有的钱,没有留回去的车费,走了好几个小时才回到山里。
2018年4月,张桂梅再次送往县医院抢救。当县长急匆匆来看望她的时候,她突然拉住县长的手,说:"我想提前预支下丧葬费,我要亲眼看着钱都用在孩子们身上。"
杨文华有时候来看她,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面休息,因为太过疼痛,她的身体蜷缩起来,一声不吭。
见证了这所女高建立和成长的杨文华,比任何人都清楚张桂梅所承受的一切。他忍住眼泪,佯装轻松地安慰她:"你是梦想没实现的人,任务没完成,放心死不了,马克思不要你。"
6月29日,当张桂梅走进镜头,她看到两旁的少先队员们之时,她的眼睛顿时有了光芒,笑了起来,开心地朝她们招手。
在很多纪录片和采访之中,张桂梅的表情是痛心的、疲惫的、严肃的,而今天她的笑格外温暖。
她是真心爱着这个国家的下一代啊!
被授予"七一勋章"之时,全国人民都注意到了她手上缠着的白色胶布,胶布里面包着的是止疼的药膏。
这些药膏张桂梅一天能用两盒,如果不贴的话,手就不能伸开,也不能动了。
为了省钱,她都是白天贴,晚上不贴,她的手臂上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肿瘤。
台阶不是很长,张桂梅却走得很慢很慢,有的时候还要停顿一下才能继续往前走。
她现在已经查出了20多种疾病,每天吃的药有十几种,早上要吃十种,中午要吃五种,大部分也是止疼药。
图|张桂梅每天午饭时要吃的药
即便如此,她每天吃的饭菜依旧是最普通的粥和包子。包子里面如果有肉馅儿,她会将肉馅挑出来,因为身体原因,她现在一吃肉就会吐。
每次晕倒过去,张桂梅都好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她唯一的执念,就是想要在生前看到女高出一个清华、北大的学生。
但她拒绝了高考照顾的指标。
当地老百姓形容张桂梅"她就像火把节晚上的一根明子,能点着一个个的火把,把整个山乡照得亮堂堂的。"
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张桂梅是中国版的特蕾莎修女,隐去张桂梅作为一名共产党员的光辉。
张桂梅说,他最喜欢小说《红岩》之中的"江姐",也最爱唱《红梅赞》。
在七一勋章颁授仪式上,张桂梅说:
"受革命先烈影响,受党教育多年,我把党的声誉看得很重,把共产党员这个称号看得很重……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要站在讲台上,倾尽全力、奉献所有,九死亦无悔!"
是的,中国共产党从诞生之日起,便是要解放被压迫的人们。共产党的革命队伍之中,女性从未缺席,也总是绽放着夺目的光彩。
上图:2018 年夏天,歌唱家孙少兰到华坪女高主演歌剧《江姐》,演出结束后,孙少兰在校园里驻足留念,张桂梅小心翼翼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1921年,党的一大提出:"不分性别、国籍,均可接收为党员。"1922年,党的二大通过中国历史上首个以政党名义提出的《关于妇女运动的决议》,号召为所有被压迫的妇女利益而奋斗。
解放伊始,中国共产党就严格践行着男女平等,实行一夫一妻制,以严厉的措施打击伤害和歧视女性的行为,让妓女从良,让尼姑还俗,让奴婢、丫鬟、使女参加工作。
毛泽东说,要让中国的妇女打破政权、族权、神权、夫权 "四条绳索"束缚,"全国妇女起来之日,就是中国革命胜利之时","妇女是一支伟大的人力资源"。
时至今日,张桂梅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她依旧在践行着党最初的理想,在那个不起眼的边疆小山沟,为真正的"女权"而呐喊,而战斗。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
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
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
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这是华坪女高的誓词。
图|张桂梅在家访
从这段誓词之中,我们可以看到张桂梅的格局。
她是真的把那些女学生,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张桂梅希望女高成为女生们的踏板,而绝对不是枷锁。她不希望任何孩子再回来,她说:"飞走了,就飞走了。"
她的学生们有的走出了大山,终于看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然而,她们依旧选择回来,和老师们一样加入共产党,建设大山,感恩反哺。
她教授的不仅仅是知识,而是认识世界的力量,走出大山的勇气,重塑自己的决心,高于生命的理想。
那个曾经为一所学校而奔走的渺小背影,终于不再独自背负历史的使命。
图|因病痛日渐瘦弱的张桂梅
是张桂梅,让每一个女生心中拥有了光,让越来越多的仁人志士,接过她手上的接力棒,投身在鲜艳的旗帜之下。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该问题暂不支持匿名”
贡献和丁真一样大?
降低生育率。
一线城市的适龄女性内卷更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