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就是这个意思:一些人长期经营舆论,终于把“农村”打造成了政治正确的品牌,在任何福利分配中,都能多得一些照顾。此时,回头一看,富有的江浙沪农村,本来就让人妒忌,居然也沾了这政治正确的光。本来经营舆论的目的,不是什么农村、城市,而是一切比我过得好的都是错的。但这实在说不出口。所以,上一个补充条款:取消富裕农村的农村称号。
你知道旧日帝海军的三笠号怎么沉的吗?
海军在弹药库搞迷信游戏,类似于跨火盆,然后弹药库炸了。
大概就是百年一遇级别的丢人。
环太湖的江南乡村发展起来满打满算不超过五十年(1978年后),真正富裕起来则不超过三十年(1998年后),而真正给人感觉进入了现代化的美丽田园,甚至“堪与日本农村一比”的那种网宣形象的,可能也就是近十年发生的事。
一、明清作为市镇附庸的江南乡村
明清时期江南乡村不穷,但也谈不上很富裕,今天我们说起古典江南,都是说小桥流水,亭台楼馆,白墙黛瓦,才子佳人,但这些其实都是城镇景观,是街市里弄和市民人家,和乡村无关。原因无他,就是江南乡村并没有这么漂亮别致。
明清的江南社会,发展重心在市镇以及以上的都市。姑苏钱塘好不好?自然是人间天堂,通都大邑式的繁华;乌镇同里好不好?烟雨迷蒙的水乡小镇也别有一番风情。但是江南乡村却其实还是相当原始的,甚至十分单调贫乏。书院,茶馆,戏院等公共场所大量集中在市镇,庙会,祭祀等活动也主要在市镇进行,乡村甚至连祠堂都很少见。
造成这些的原因,是明清江南的商品经济,始终还是以乡村小家庭为生产单位进行经济作物(桑,棉等)的种植以及后续手工方式的商品(丝绸,棉布等)制造,构成传统的丝织业和棉织业,而市镇则构成最基层的销售市场,所以乡村缺乏大型的经营组织,这些组织在城镇才有,并且多是偏于销售的行铺,只有少数基于生产的工坊,类似于今天的工厂。
这样就造成一个结果,就是周边的乡村始终很依附对其辐射的市镇,而经济上的精英阶层也必然多出现在市镇。乡村本来并非没有精英阶层,其天然的精英就是土地的占有者地主,特别是有功名的士绅地主。但在商品经济的刺激下,地主也将因为投身商业而要将重心放到市镇及以上,于是地主不断城居,精英不断离开乡村。
这样一来,乡村就越来越只留下普通的佃户,并且处于相对无为治理的状态,而不像市镇有士绅直接参与治理而有高度有序的规划。当市镇铺满青石板路,街市店肆一派繁华,路边漂亮的园林府邸里走出一位长衫绅士的时候,乡村则滚在蚊虫滋生,一片湿腥的烂泥地里,草帽短打的赤脚农人泡在水田里日日辛苦劳作,背后是稀稀落落的简朴民居,有些是瓦房,有些是更简陋的茅屋。
二、近代和前三十年曲折中前行的江南乡村
明清江南乡村的这种格局,一直延伸到晚清。所以你可以看到近代江南名人,还是出自市镇县城者多,出自纯粹乡下的却很少。写了半辈子乡土中国的费老,也是城居的地主家庭出身,自然,也同时是有功名的士绅。当然,相对于其他地区的乡村,江南乡村毕竟可以搞手工业,而不是只单纯种植粮食作物,日子是要更好些的。
近代以后,尽管民族工业在江南有一定发展,但乡村的手工业,并没有就地置换和进化,现代工业大多还是布局在较大的都会,特别是集中在上海一地,乡村反而因为受到纺织领域机器工业的冲击,而逐渐沦为工业原料(鲜茧,原棉等)的供应地,退回到单纯的经济作物种植中,丧失了手工业附加劳动的优势。
其中,棉纺织业受到机器工业冲击更早,晚清时代的手工“土布”就已经逐步让位于机器布,丝织业要晚一些,直到30年代还较为顽强。但即使没有本土工业,它们也同时受到外国工业产品的冲击。这是近代中国的半殖民性质决定的,这一时期乡村甚至是倒退的,伴随着都市经济的畸形繁荣,城居精英流失加速,更无心照看乡村,乡村匪患不止,水利废弛,整体陷入失序状态。
建国以后,新政权结束了战乱,并首次直接进入了乡村,江南乡村的水利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事业都有了迅速进步,但是计划经济下的城乡二元结构,使得国有工业依然布局在城市,乡村依然是工业原料的供应地,服务于城市的国营棉厂和丝厂等。同时,计划经济处处充满壁垒,抑制内需控制外运,这使得原料供应的需求也是不升反降,经济作物种植相应减少,粮食作物的种植比例反而扩大。
由于江南乡村明清开始就人多地少,粮食作物的恢复种植反而形成了一种退行,尽管通过土地改革消灭了城居地主群体,消除了地租剥削,但国家依然会对农民征收粮食,农民的压力并未明显减小。在大跃进时期,江南乡村甚至出现了因饥饿而进城遗弃子女的现象,“江南孤儿”成为那个年代的不堪回忆。应该说,这一时期江南乡村是高度安定的,但依然不富裕。
三、改开后三十年蓬勃新生的江南乡村
江南乡村真正富裕起来,还是因为改革开放后的经济体制半松绑,对农村首先放开,而城镇还保留了比较完整的国有单位社会,这使得民营经济在乡村首先获得了发展壮大的空间,终于彻底使得明清江南小家庭为单位的手工业作坊经济,真正走向了乡村本地的更大规模单位的,机器工业下的规模经济,也就是所谓的“企业”组织。
严格来说,这种规模经济,企业组织也分两种,一是集体经济,二是私营经济,集体经济来源于前三十年计划经济时代就已经存在的村办,乡办企业,在80年代迅速扩大,称为苏南模式;私营经济则从规模最小的家庭作坊开始,90年代开始逐渐从温州模式中模仿而来。实际上,在改开以前,江南乡村就开始有人“偷偷摸摸”做买卖,这是长久以来的商业传统,和当时紧张的生活状况所共同决定的。
不过今天,单纯的集体企业已经比较少见,基本已经完成私营改造。今天的江南乡村形成了生产制造主靠私营即一般企业,资产管理靠集体即村股份合作社两条线,前者雇佣村民,吸纳劳力,支付村民工资;后者主要依靠出租厂房等获得收益,然后对村民进行分红。
这就产生了两个变化,一是从明清的农业社会走向现代的工业社会,整体生产力提高了,普通村民也比以前富裕,并且基本摆脱了土地耕作;二是乡村本身也出现了企业家为主的富人群体,而没有如明清的江南地主一样马上迁往城镇。这也是为什么江南农村给人富民富人皆多的印象。
当然,如果从全国的经济格局来看,江南乡村的角色相比明清其实是类似的,并未发生实质改变,即都是作为销往国内国外的,全国性的商品生产的核心基地。只不过以前是丝绸棉布为主要商品的家庭农业加手工业,今天是各类工业用品和日用品为主要商品的超越家庭单位的规模工业,差别只是在于经济重心略微下移了,从市镇以及以上深度下沉到了乡村。
这种深度工业化的乡村,在全国来说也属于少数,高度集中在东南沿海地区,除了太湖地区,还有宁绍,温台,泉厦与珠三角等地也颇为典型。大部分内陆乡村目前看很难复制这种路径,本地的农业耕作和人口的外出务工依然是主旋律,着力点大多在特色农业。只有在中心都市周围,才刺激产生了一部分文娱,旅游等服务业主导的乡村。
四、2008年以后进一步发展的江南乡村
江南乡村的发展还离不开政府的扶持,相对明清,作为现代国家的新政权更有力量直接控制乡村,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国家财政整体还很薄弱,对乡村始终是重管理,少建设。而在改开后江南整体经济大发展的背景下,本地政府的财力不断增强,也就能给予乡村更多财政支持,以改善本地的基础建设。
这个意义上,富民、富人以外,也可以说是“富村”。不仅是村民的住宅房舍普遍比较光鲜气派,公共设施的建设也是相当完善。例如江南乡村较早消灭了旱厕,自来水系统与城市并无不同。当然准确的说,江南乡村基础设施的全面完善,应当是起于2008年后,特别是近六七年,水质治理,垃圾分类,道路绿化,公园建设,以及村史馆,村文化礼堂的修建,都在这一时期。
应该说,从“富起来”到“美起来”,江南乡村也经历了一个由野蛮生长走向有序发展的过程。改开初期,工农业发展中的私搭乱建,偷排乱放情形很常见,土壤河流污染十分严重,环境一度“脏乱差臭”;自建民居也追求土豪画风,审美品味不高。这些都是在不断的产业与基建的迭代升级中逐步改善的。
如果从经济模式和经济身份来看,江南的乡村,确实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村”,村民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他们大多或者进工厂,或者做个体,或者本身就是企业主,单纯依靠土地并且自有自耕的小农已经很少。
江南乡村的传统农业,无论是粮食作物还是经济作物,相比以前都已经很大萎缩。其中粮食作物多为外地(淮西籍为主)的“种粮大户”承包,雇工也往往并非本地人;而一些利润更高的特色农业,养殖农业则为本地人做的更多一些。与农业类似,在工业方面,工厂的流水线上也多有外来人员(黄淮,江淮,贵州,川东北,赣北籍为主)的身影。
不过,如果从聚落形态来说,江南乡村则又保留了更多田园色彩,散居的村落形态下,房子三三两两,平坦的水乡平原上交织着稻田与鱼塘,一派安逸舒缓,岁月静好的气氛。这是以聚居为主,人口高度密集的北方和东南乡村较少见的。当然,伴随着自建房社区为标志的“新农村建设”,江南乡村也在走向聚居化。
随着经济的进一步发展,江南乡村也在拓展出一部分服务业,旅游业,文体业同样在这里迅速扎根,后者主要是利用平原土地优势,建设棒球场,骑马场,航模基地,特色农庄等,服务于周边都市的中产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