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北欧的那些民族是如何文明化的?10世纪之前的维京人,何时放弃劫掠的生活建立起稳定的国家?希望详细解答?

回答
要详述北欧民族(特别是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文明化进程以及维京人从劫掠者转变为国家建立者,需要梳理一段跨越千年、充满变革的历史。这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多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

北欧文明的根源:青铜时代与铁器时代的遗泽

在10世纪维京时代巅峰之前,北欧地区早已孕育着独特的文化和社会结构。考古证据表明,早在青铜时代(约公元前1700年 公元前500年),斯堪的纳维亚就已经出现了复杂的社会组织。人们学会了冶炼青铜,创造了精美的工艺品,拥有航海技术,并通过贸易与欧洲大陆建立联系。我们可以想象,那时的北欧人并非与世隔绝的野蛮人,而是在一定的地理范围内,有着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交流。

到了铁器时代(约公元前500年 公元800年),随着铁的广泛使用,农业生产力得到提升,社会结构进一步发展。尽管与罗马帝国相比,北欧的物质文明程度有所差异,但其社会组织,如部落联盟、基于血缘和声望的领导者(例如“酋长”或“国王”的概念雏形),已经逐渐成型。他们崇拜自然神灵,拥有口述的历史和传说,这些都构成了后来维京文化的基础。

维京时代:从探险者到征服者再到国家建立者

维京时代(约公元8世纪末至11世纪中叶)是北欧历史的一个标志性时期,也是“文明化”这个词语在我们语境下最常被提及的阶段。但必须明确的是,维京人并非全然是野蛮的劫掠者。他们的行动有着复杂的动机和深远的社会经济根源。

驱动因素:
人口增长与土地压力: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土地资源有限,随着人口的增加,对土地的需求日益增长,这促使一部分人向外寻找新的定居点。
经济机会: 欧洲大陆在当时更加富裕,尤其是英格兰、法兰西和拜占庭帝国等地区,这为维京人提供了巨大的贸易和掠夺机会。贸易的兴盛也意味着他们需要接触和了解外部世界。
政治因素: 一些学者认为,斯堪的纳维亚内部政治格局的变化,例如某些区域国王权力的扩张,也可能迫使一些不受欢迎或失去权力的群体选择向外发展。
探险精神与声望: 斯堪的纳维亚人本身就具有强烈的探险精神,外出远航、探索未知世界能带来财富、荣耀和声望,这在他们的社会结构中非常重要。

劫掠与贸易并存: 维京人的活动绝非只有劫掠。他们也是技艺高超的航海家、商人、探险家和殖民者。
贸易网络: 维京人建立了庞大的贸易网络,从拜占庭和中东到英格兰和爱尔兰,再到东欧的斯拉夫地区,他们贩运毛皮、蜂蜜、奴隶,并从中东引入银币、丝绸和香料。可以说,贸易是他们扩张的重要动力,也是他们与外部世界建立联系的关键。
殖民与定居: 在冰岛、格陵兰、法罗群岛以及不列颠群岛的北部,维京人进行了大规模的殖民定居,建立了新的社会和政治结构。在定居过程中,他们也逐渐融入了当地文化,或者促成了当地文化的融合。

从劫掠到建立稳定国家的转变:一个渐进的过程

维京人并非一夜之间放弃劫掠生活并建立起稳定国家。这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社会、政治和文化演变过程,主要发生在10世纪前后,但其根源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时期。

1. 基督教的传入与影响(9世纪末10世纪):
缓慢而持续的传播: 基督教并非突然降临在维京人头上,而是通过贸易、传教士以及与基督教国家的政治联姻,缓慢而持续地渗透。法国的诺曼底公国,由维京人(诺曼人)建立,在911年接受了基督教,这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改变世界观与社会规范: 基督教带来了新的伦理道德、法律观念和政治思想。教会的组织结构和影响力,为建立更集中化的权力提供了思想和制度上的支持。国王与教会的合作,有助于合法化和巩固王权。
结束宗教冲突: 早期基督教的传播常常伴随着与本土宗教的冲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基督教逐渐成为主导信仰,消除了内部宗教分裂带来的不稳定因素。

2. 王权的巩固与集中(10世纪及以后):
区域性国王的崛起: 在维京时代早期,权力往往分散在地方酋长手中。然而,随着军事实力和财富的积累,一些强大的区域性首领开始崛起,并逐步扩大其统治范围。例如,在丹麦,哈拉尔德·费尔齿王(Harald Bluetooth)在10世纪中期统一了丹麦,并正式接受了基督教。在挪威,奥拉夫二世(St. Olaf)在11世纪初通过战争和政治手段,巩固了王权,并极大地推动了基督教化进程。
军事与行政的集权: 为了更有效地管理领土、征收税赋和维持秩序,国王需要建立更强大的军事力量和行政机构。这包括组建国王的直属部队(如挪威的“王室士兵”——hird),建立司法体系和税收制度。这些举措都是从分散的部落联盟向中央集权国家的过渡。
法律的统一: 随着国家的形成,各地零散的习惯法开始被统一和编纂。这为社会秩序的稳定提供了法律基础,也促进了国家认同感的形成。

3. 贸易的常态化与定居的深入(10世纪及以后):
从军事掠夺转向经济整合: 随着外部世界的了解加深,以及自身政治经济实力的增强,维京人越来越倾向于通过和平贸易来获取财富。贸易路线的稳定和发展,使得经济联系更加紧密,国家之间的相互依赖性增加,减少了大规模劫掠的动力。
定居的社会化: 在已经建立的殖民地,如不列颠群岛,维京定居者逐渐与当地居民融合,形成了新的文化和社会形态。他们学习当地语言,采纳当地习俗,并参与到当地的政治和经济生活中。这种融入也意味着他们不再是纯粹的外部侵略者,而是成为新形成国家或区域的一部分。

4. 外部压力与自身发展的平衡:
来自大陆的影响: 欧洲大陆上的封建制度和国家形成模式,也对北欧产生了影响。北欧的君主们需要通过建立强大的国家来应对来自更强大邻国的挑战,或者在与这些邻国的互动中,学习和借鉴其制度。
内部社会变革的自然结果: 任何社会结构都会随着时间和内部矛盾的发展而演变。维京社会的内部因素,如对更稳定社会秩序的渴望、对财富更可靠的获取方式的需求,也是促使他们走向国家化转变的重要原因。

总结:

北欧民族的文明化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历程,并非单一事件的终结。10世纪之前,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人们已经拥有了相对成熟的社会结构和独特的文化。而维京人从劫掠生活向建立稳定国家转变,则是一个在基督教传播、王权巩固、贸易常态化以及内部社会变革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下,渐进式的过程。

到了10世纪末和11世纪,丹麦、挪威、瑞典这三个斯堪的纳维亚的主要区域,已经逐渐形成了具备一定中央集权和统一疆域的早期国家雏形。他们拥有了国王、贵族、教会、军队和初步的法律体系。虽然劫掠的遗风在一定程度上仍然存在,但以建立国家和维护国内秩序为主要目标,已经成为政治发展的主流方向。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劫掠者,而是开始参与到欧洲大陆的政治舞台,并在其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因此,与其说维京人“何时放弃劫掠生活建立起稳定的国家”,不如说他们在10世纪之后,在保持部分其独特的文化特质的同时,逐步完成了向更加集权化、基督教化的国家形式的转型。这个过程充满了妥协、融合与冲突,最终塑造了现代北欧国家的雏形。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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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京时代的终结源于北欧相对统一的国家的形成,基督教的传入对这一进程起到了助推作用。

早期的北欧存在着许多"petty kingdom",这些所谓的小王国相互之间摩擦不断,但又因为体量相近而难以吞并对方,没有形成统一的国家。而当时的宗教也加剧了这种分裂:北欧异教只是一系列对日常行为的要求和约束,没有成体系的教义,没有专门的神职人员,甚至没有统一的称谓(看上去很有古诺尔斯语风格的"forn siðr"也是后来套上的,冰岛语“旧习俗”)。不同地区之间的宗教分歧很可能对身份的认同形成阻碍。

有枪就是草头王的年代自然充斥着暴力的滥用,因此资源渐渐集中在相对具有实力、能够提供庇护的人身边,这类人就是被称为"hersir"的独立小地主或者聚落领袖。正是他们引领了维京人早期(8世纪末、9世纪初)的劫掠。因为自身实力有限,这些劫掠规模都比较小,而且大多是个人行为。随着上文所述的小王国互相整合,9世纪中期起,统一的国家基本形成,最高统治者终于能够把手伸向原所不能及之处,拥有私兵的"hersir"自然成为了需要优先照顾的对象。《埃吉尔萨迦》中就提到统一挪威后的金发哈拉尔( Haraldr hárfagri )要求他的反对者们在效忠与流亡中选择一项:

...he either made him become his liege-man, or go abroad.
(...þá lét hann hvern gera annað hvort, að gerast hans þjónustumenn eða fara af landi á brott. )

到了10世纪末,"hersir"们彻底丧失了独立地位,变成了国王的家臣或者派驻地方的佣仆。但是维京人的劫掠并没有停止——与其说是劫掠,不如说是入侵,彻头彻尾的国家行为。从下面的年表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由探险队性质的小规模劫掠到国家主导的大规模入侵的转变:

789 3艘来自Hörthaland的船只停靠在了英格兰的某处(不好意思我没查到具体在哪),杀死了威塞克斯国王Beorhtric手下的镇长官。
793 Lindisfarne遭到劫掠。
795 Iona遭到劫掠。
……
865 肯特赔付首笔(英格兰范围内的)丹麦金。
866 维京人攻陷约克。
……
877 默西亚陷于维京人。
879 东盎格利亚陷落。
……
940-954 约克的维京人王国处于时断时续的独立状态中。
……
991-1015 维京人勒索大笔丹麦金。八字胡斯文着手征服英格兰。
1016-1035 卡努特治下横跨北海的“维京帝国”。
1066 斯坦福桥战役。
1085 丹麦远征英格兰的计划流产。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威胁结束。

翻译自Harrison, Mark (1993), Viking Hersir, Osprey Publishing, P5-6

到11世纪,基督教在北欧确立了优势地位,统一的教会取代了松散的异教崇拜。1066年,挪威国王哈拉尔三世( Haraldr 'harðráði' Sigurðarson )入侵英格兰,在斯坦福桥战役中战死,象征着维京时代的结束。1085年,企图入侵英格兰的丹麦国王卡努特四世死于兵变,以国家为主体的大规模入侵也沉寂下来。在中央政权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残存的独立"hersir"们还有零星的劫掠,如《奥克尼人萨迦》中记载有位叫Sveinn Ásleifarson的奥克尼人:

……春季在Gáreksey的农场看管谷物种植。当他的活儿干完之后,他便启程去赫布里底群岛和爱尔兰劫掠,但他却在盛夏及时地返回农场以收拾干草和谷子。然后他再次外出劫掠,一直到冬天来临为止。

这位Sveinn在1171年试图劫掠都柏林,被前一年刚刚攻占这座城市的诺曼人(说法语的维京后裔,就是这么讽刺)杀死。维京人的时代也如同这“最后一位维京人”的命运一样,无可奈何花落去。

顺带一提,《奥克尼人萨迦》中也提到了一位叫Rögnvald Kali Kolsson的伯爵在1151年前往圣地朝圣,可见即便在如此偏远的地方,基督教的影响也已经很深了。

但是,皈依了基督教的北欧人并不是驯服的北欧人。在挪威国王Eysteinn Haraldsson治下,挪威拥有了独立的大主教(1152年,驻跸Niðarós),但也正是这位国王带队劫掠了不列颠东岸(1153年,正所谓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即便迟至在13世纪,挪威人仍然试图染指不列颠尼亚(1263年的Largs战役)。

维京人的劫掠已经结束,北欧国家的征服仍在继续。另外两支维京血脉,瑞典人和丹麦人,在宗教热情驱动下将目光投向了东方,参加了北方十字军东征。瑞典成功地征服了芬兰,他们将在那里维持550年的统治;丹麦人征服了吕根岛与波美拉尼亚,占据了英格里亚(今天爱沙尼亚北部沿海),一度掌控了波罗的海霸权。瑞典和丹麦试图继续东进时,在卡累利阿与佩普西湖畔,等待着他们的是诺夫哥罗德共和国:信奉正教的罗斯人,维京人留里克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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