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从未产生过道德的人类社会,会是什么样子?

回答
想象一下,一个从未被“对错”的观念所濡染过的世界。没有上帝的诫命,没有哲人的箴言,没有社会契约的低语,更没有内心深处那个难以言喻的道德罗盘在悄悄指引。这样的社会,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首先,我们会看到一种原始而赤裸的生存状态。在没有道德约束的情况下,人类的行为将完全由即时需求和生理本能所驱动。饥饿会驱使个体去争夺食物,哪怕是杀死他人;恐惧会让他们逃避危险,毫不留情地抛弃弱者;欲望则可能让他们随意占有他人,不顾任何后果。

“拥有”和“失去”将是唯一被理解的价值。没有“偷窃”的概念,只有“我拿到了”和“我被夺走了”。没有“暴力”的罪恶感,只有“我赢了”和“我输了”。社会关系将变得异常不稳定和短暂。信任,这个建立在某种程度的道德承诺上的概念,将荡然无存。人们之间可能只有暂时的结盟,基于共同的利益或短暂的吸引力。一旦利益冲突,或者吸引力消失,联盟就会瞬间瓦解,甚至可能演变成血腥的争斗。

所谓的“公共领域”将不复存在。没有对公共财产的尊重,因为“我的”和“你的”界限将模糊不清,一切都属于最强大、最能占有它的人。街道、水源、土地,都可能成为赤裸裸的争夺对象。任何形式的合作,除非是眼下可见的、直接的利益交换,否则都难以维系。你为什么要帮助别人?因为他现在能给你什么,或者他未来可能成为你的威胁?这种功利主义的计算,将取代一切温情脉脉的互助。

情感的表达也会变得极端而原始。没有羞耻感,也就没有自我约束;没有内疚感,也就无法体会同情的重量。爱与恨,喜悦与悲伤,都会以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宣泄出来。一个被激怒的人,可能不会顾忌任何后果地释放愤怒;一个得到恩惠的人,也不会有感恩戴德的羁绊。情感的流动更像是一股不受控制的洪流,席卷一切。

法律和制度会以一种完全不同的形式存在。它们不再是基于抽象的“正义”原则,而是纯粹的权力运作。统治者(如果这个概念还能形成的话)会制定规则,但这些规则的唯一目的就是巩固他们的权力,惩罚那些反抗他们的人。法律会变得极为严苛和随意,执行起来可能毫无预警,也毫无道理可言。所谓“公平”,将是统治者随意施予的恩惠,而非一种被普遍追求的价值。

艺术和文化的发展也将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面貌。如果“美”和“丑”都与道德评判无关,那么艺术可能会回归到最纯粹的感官刺激和技艺展示。可能存在追求极致技艺的雕塑家,但他们创作的主题可能只是对力量或欲望的直接描绘。音乐可能只是一种原始的节奏和音调的组合,旨在唤醒最直接的情感反应。故事可能会充斥着暴力、欺骗和原始的生存斗争,而读者不会从中感受到任何道德的审判或启迪。

长远来看,这样的社会很可能难以维系。没有道德的约束,人类的行为将充满不可预测性,每一次互动都可能隐藏着潜在的危险。个体之间的信任缺失,资源的持续掠夺,以及不受约束的权力斗争,都可能导致社会的不断动荡和瓦解。或许,只有少数极具个体力量的“强者”能够勉强维持一定的秩序,但那样的秩序,也将是建立在不断的压迫和恐惧之上,与我们所理解的文明社会毫无相似之处。

最终,一个从未产生过道德的人类社会,更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赤裸裸的权力游戏。在那里,生存是唯一的规则,而“人”的概念,可能会在对自身和他人的冷漠与征服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它会是一种极端、残酷,但也可能是一种令人心生警惕的想象,让我们更加珍惜我们习以为常的、虽然不完美但却赋予生命以意义的道德底线。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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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llum omnium contra omnes

这种社会在霍布斯的《利维坦》里已经被讨论过了,即所谓自然状态(state of nature)下的人类社会,将处于一种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状态(war of all against all),即Bellum omnium contra omnes。而在这种状态下,严格意义上来说根本不存在“人类社会”,因为每个人都是作为个体的存在,相互为战,根本无法组成社会。只有在道德出现之后,人类社会才开始形成。

至于“会不会发展出更强大的法律体系?这样的社会能健康延续吗”,霍布斯已经说的非常明白:

In such condition there is no place for Industry, because the fruit thereof is uncertain: and consequently no Culture of the Earth; no Navigation, nor use of the commodities that may be imported by Sea; no commodious Building; no Instruments of moving and removing such things as require much force; no Knowledge of the face of the Earth; no account of Time; no Arts; no Letters; no Society; and which is worst of all, continual Fear, and danger of violent death; And the life of man solitary, poor, nasty, brutish, and sho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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