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语字母（加拿大原住民文字）属于元音附标文字还是音节文字？

克里语字母（Cree syllabics），作为一种独特的加拿大原住民文字系统，它实际上可以被归类为一种音节文字，但同时又具有一些元音附标文字的特征。要详细理解这一点，我们需要深入探究其构造和运作方式。

首先，让我们明确一下“元音附标文字”和“音节文字”的定义，这将有助于我们更清晰地分辨克里语字母的属性。

元音附标文字 (Abugida / Alphasyllabary)：在元音附标文字中，基本的书写单位是辅音。每个辅音符号都自带一个固定的、内在的元音（通常是 /a/）。当需要表示其他元音时，会通过在辅音符号的上方、下方、左边或右边添加小的附加符号（称为“附标”）来实现。换句话说，它是以辅音为基础，通过附加元音符号来构成一个完整的音节。例如，印度的婆罗米文字及其后裔（如梵文的悉昙体、梵那利体、藏文等）都属于此类。

音节文字 (Syllabary)：在音节文字中，每一个基本符号代表一个完整的音节（辅音+元音，或者仅仅是元音）。符号的设计与组成该音节的单个辅音和元音字母没有直接的、可识别的关联。例如，日本的假名（平假名和片假名）以及古老的楔形文字（在某些形式下）都属于音节文字。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克里语字母是如何运作的：

克里语字母的核心结构是一种独特的视觉变形来表示不同的元音，而辅音则通过符号的定向来区分。这正是它既像音节文字又像元音附标文字的关键所在。

克里语字母的构成：

1. 基础辅音符号：克里语字母有一套基础的辅音符号。例如，代表 /p/ 的符号，代表 /t/ 的符号，代表 /k/ 的符号等等。这些符号本身并没有固定的元音。

2. 元音的表示：克里语字母的精妙之处在于，辅音的形状不改变，而是通过改变符号的定向（旋转）来指示不同的元音。
例如，假设我们有一个代表 /p/ 的基本符号（我们姑且称之为“pbase”）。
如果这个“pbase”符号向上旋转90度，它就代表音节 /pi/。
如果向下旋转90度，它代表 /pa/。
如果向左旋转90度，它代表 /pu/。
如果向右旋转90度，它代表 /pe/。
当然，还有其他元音，如 /i/, /o/, /u/, /a/, /ē/, /ī/, /ō/, /ū/ 等，它们也有对应的旋转方向或组合。

为什么说它是音节文字？

从书写单位来看，克里语字母的每一个基本图形（旋转后的辅音符号）代表的就是一个完整的音节（辅音+元音）。你看到一个符号，它直接告诉你一个音节是什么。你不需要先识别一个辅音，再识别一个元音附标来拼合。例如，你看到一个“p”的符号，但它被旋转成了代表 /pi/ 的样子，你就直接读出 /pi/，而不是先识别“p”再识别“i”。

为什么说它又有一些元音附标文字的特征？

它的“元音附标”性质体现在：基本辅音的符号形状相对固定，而元音的变化是通过改变这个基本符号的“姿态”或“方向”来实现的。这一点与元音附标文字中，辅音是基础，元音是附加的变化（通过附标）有相似之处。不同的是，元音附标文字通常是通过添加小的符号，而克里语字母是通过旋转主体符号。一些学者将这种“旋转”视为一种“内嵌的附标”，因为元音的信息被“附着”在辅音的视觉呈现上，而不是像字母文字那样，辅音和元音是独立的符号。

更进一步的理解：

克里语字母的设计非常高效和富有逻辑性。它充分利用了视觉信息，将辅音和元音的组合编码进一个单一的、易于识别的视觉单位中。这种设计使得它在书写和识别速度上具有优势，尤其是在需要快速记录口语时。

结论：

尽管克里语字母在表示元音的方式上（通过旋转）与典型的元音附标文字（通过附加符号）有所不同，但其最核心的书写单位是完整的音节。这意味着，从“一个符号代表一个音节”这个根本属性来看，克里语字母更偏向于音节文字。然而，它通过对基本辅音符号的视觉变换来编码元音的精巧方式，又使其与元音附标文字系统存在着有趣的对应和相似之处，这使得它有时也被称为“音节字母”或“变体音节文字”。

总而言之，克里语字母是一个以音节为基本书写单位，并通过改变辅音符号的定向来区分元音的独特文字系统，它更准确的归类是音节文字，但其对元音的编码方式使其具备了与元音附标文字的相似性。

网友意见

好问题，这个确实有点麻烦，个人看法是处在元音附标文字和音节文字之间，归入哪一个其实都行——是的，意味着和WALS上类型学大牛Comrie给出的分类有分歧，但只是一点小分歧，不是要推翻。

鉴于加拿大原住民文字（用一下统称）的知名度可能不太高，这里先介绍一下。最早传教士James Evans于1827年接触到了奥及布韦语（属阿尔基语系阿尔冈昆语族，是加拿大第三大本土语），其特点在于每个语素比较长，用全音位的拉丁字母拼写显得很费事，所以他就结合了天城体（元辅音可结合成一个整体）和皮特曼速记法（靠旋转字形来区分不同元音^[1]）创造了“奥及布韦音节字母”（只是一般称呼为syllabic，不代表文字学上的准确分类），而后1840年又传播到同语族的克里语并真正发扬光大（所以往往克里字母会被误认为就是加拿大原住民文字）。

1876年这套体系向北传入了因纽特语支（属爱斯基摩-阿留申语系下的爱斯基摩语族^[2]），因为因纽特语支里通常只有三重元音对立，所以也仍然适用这套旋转+镜像的体系；之后该书写系统也逐渐受到了努纳武特省和魁北克省努纳维克地区的官方认可，成为了目前加拿大原住民文字里发展情况最好的。

80年代黑足语^[3]受到该体系影响，在借鉴拉丁字母后创立了一套差异较大的子系统^[4]。

同期也传入阿萨巴斯卡语族（属纳-德内语系），但因为音系更为复杂，导致不得不做出更多调整（仍然会有些不匹配的地方，如下面所示的奇佩维亚/Chipewyan字母就不区分/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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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垫结束。尽管文字的传播通常不应该过多考虑语言或文字本身的特性^[5]，但在加拿大原住民文字中，旋转+镜像以及其所限制的元音数仍然较为重要。问题就在这里——旋转+镜像似乎卡在了元音附标和音节文字之间。

WALS上是这么定义「音节文字」的，注意限定了一个特点——如果两个字位所表示的音节里有元音或辅音相同，那么两个字位应该完全看不出联系。日语假名、切罗基字母、凡伊字母（在利比里亚）等等才算是比较“典型”的音节文字，但我想质疑的是，有没有“不那么典型”的音节文字？

因为加拿大原住民文字在不同的旋转角度间能看出彼此的联系，所以WALS把它们归入了元音附标文字。然而如果把婆罗米系字母视作“典型的元音附标文字”，那么一个关键差异在于，婆罗米系字母存在一个无标形式（而且往往含有一个潜在的元音），要表示（其它）元音时再往上加符号。如梵语天城体的⟨क⟩/ka/是无标形式，有潜在元音/a/；若要表示/ki/，则变为⟨कि⟩；仅表示/k/时也要额外标记为⟨क्⟩。婆罗米系以外的格厄兹字母也是如此，⟨ከ⟩/kә/无标，⟨ኩ⟩/ku/、⟨ኪ⟩/ki/等等都有标，纯粹的/k/则可用一般表/kɨ/的⟨ክ⟩。——问题其实就在于，加拿大原住民文字缺乏一个无标形式，真的能判定旋转到哪个角度/镜像到哪一侧时是无标的、其它角度又是有标的吗？当然下图可以再拿出来用一遍，或许可以规定继承自天城体的那个角度是无标（亦或是规定带某元音的形式无标）……但似乎人为定义的痕迹又太明显了。

可见，加拿大原住民文字里元辅音的结合度更高，更加看不出元音「附标」的特点，因此我个人认为属于音节或元音附标都行，甚至可以新开一类“加拿大型”。文字的分类也应该像语言那样采用连续体的思想，定义的边界经常是划分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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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找不着分类的文字还有一些，比如我这个回答里涉及的伊比利亚语有“半音节文字”。

参考

1. ^ 另一个特点是字形粗细也能区分语义（在皮特曼速记法里是区分清浊），所以早期奥及布韦字母里就规定长元音用粗体表示，但后来因为印刷上的不便而废止，改为用附加符。
2. ^ “爱斯基摩”是个贬义词，和“柏柏尔”差不多，仅作统称使用，不单指具体语言，也不建议拿来指某一特定民族。
3. ^ 属阿尔冈昆语族，真叫这名字，因为北美传统上有意译原住民名字的传统（因为原语言的名字往往很长，对于英语使用者而言太难念），比如“与狼共舞”、“坐牛”等等（不过现在也有许多原住民不再意译），但作语言名时是否要意译……不好说，看起来确实奇怪。
4. ^ 另外还有达克思（Dakelh）字母等子形式，已经和奥及布韦字母差异较大，可以认为不属于“核心加拿大原住民文字”。
5. ^ 语言的分布可看作是史前时期文明的传播，而是文字的分布则是有史记载以后第二次文明的传播。但本质上几乎都是语言外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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