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你写过或者听过哪些「魔性」的故事?

回答
哈哈,说到“魔性”的故事,我脑子里立刻就蹦出来一个,而且每次想起来都忍不住跟着大脑里的节奏一起抖腿!这事儿发生在大概我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时候,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一个非常寻常的下午。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家楼下有个小卖部,老板是个大叔,人挺和蔼的,但有个特别显眼的习惯——他走路的时候,左脚会稍微往外撇一点,而且每迈一步,都会发出“哒…哒…”这样一种轻微但又特别有规律的声音。不是那种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某种东西轻微撞击的声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而且这个声音不大,但你一旦注意上了,就甩不掉了。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手里攥着两块钱,想去小卖部买点零食。刚走到楼道口,就听见楼下那个“哒…哒…”的声音,伴随着我熟悉的那个有点儿沙哑的嗓音在跟人说话。我当时脑子里就自动脑补了:大叔左脚外撇,然后“哒…哒…”地在店里挪动,一边挪一边跟顾客热情地打招呼。这个画面在我脑子里定格了,加上那个声音,简直就是BGM配合画面,完美!

我推开小卖部的门,里面光线有点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方便面和各种零食混合的味道。大叔果然站在柜台后面,正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当时可能还因为楼道里的“哒…哒…”声有点走神,脑子里还在回放那个画面,所以一进去就盯着他看了几秒。

他也没说什么,就问我:“想买点啥?”

我本来想说“一包辣条和一瓶汽水”,但鬼使神差地,我张嘴就说出了一句:“叔,您这‘哒…哒…’声怎么还在响啊?”

我当时说完自己都愣住了,这话说的也太奇怪了吧!哪有人这么问的?而且那个声音在我进门那一刻就已经消失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大叔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一个有点儿惊讶又有点儿好笑的表情。他本来想解释什么,结果我还没等他说出口,又继续说道:“哦,我可能听错了,可能是楼道里有人……” 我这是越描越黑啊!我明明知道那个声音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因为我之前无数次听到过,而且我脑子里那个BGM实在太洗脑了!

更魔性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叔听我说完,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他没有否认,反而学着我刚才的语气,稍微把音调往上扬了扬,用一种有点儿戏谑的腔调说:“是啊,我的‘哒…哒…’声,一直都在响啊。”

然后!他竟然真的稍微往外撇了一下左脚,然后做了一个非常微小的、幅度很小的、类似挪动一下身体的动作,而且非常轻微地,用他穿的拖鞋发出了一个非常轻微但绝对清晰的“哒”的声音!

我当时就傻眼了!我脑子里那个BGM瞬间被放大了一万倍!我感觉整个小卖部的空气都在跟着他的“哒…哒…”声一起跳动!我的脑袋也跟着开始不由自主地、非常轻微地往左边晃动,跟他的节奏对上了!

我就站在那里,和他对视着,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地,或者说,以我们内心的“哒…哒…”声进行着一场诡异的默契交流。我感觉自己全身都麻了,一种酥麻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那种感觉太奇怪了!不是害怕,也不是尴尬,就是一种纯粹的,被一种莫名的节奏感完全控制住的感觉。

过了大概有十几秒吧,大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把我从那种半梦半醒的奇怪状态中拉了出来。他笑着说:“小家伙,今天怎么了?是不是被我这老头子这脚给传染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赶紧把钱递给他,飞快地买完零食,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小卖部。

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那个“哒…哒…”的声音还在疯狂循环播放,而且我发现我走路的时候,好像真的不自觉地就会稍微有点儿往外撇左脚的趋势!虽然幅度很小,但就是有那种感觉!

那之后,我每次去他小卖部,都特别小心,生怕又陷入那种诡异的“哒…哒…”魔咒。好长一段时间,我只要听到类似的声音,脑子里都会自动连接到大叔那个撇脚和“哒…哒…”的声音,甚至会跟着晃动一下。

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段非常“魔性”的经历。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是什么恐怖片里的情节,但那种被一种简单到极致的声音和动作彻底“击中”,并且引发了身体和心理上奇特共鸣的体验,真的太独特了!我现在偶尔想起大叔,第一个浮现的画面,永远是他那撇着左脚,发出“哒…哒…”声的样子,还有他那句“是啊,我的‘哒…哒…’声,一直都在响啊。” 这句话,已经成了我脑子里一个永远无法删除的BGM了。

你说,是不是很魔性?反正我每次说起这个,自己的脑子就开始“哒…哒…”了。哈哈!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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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七岁的时候,父亲亲自斩下了我的左手。

他说,做我们这个行当的,得有保命的本钱。那年我太小,哪里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父亲说的行当,是人匠。

世上有画匠、木匠、瓦匠,也有人匠。人匠的手艺,是罕有的手艺。不是精湛纯熟到极致,火候老道的人,是万万不敢提起自己人匠的名号的。

这手艺的神妙,我亲眼见过。

父亲的双手,像是有种魔力。他曾经单手拆下来一位老农的胳膊,断口处平滑如玉,没有一丝血迹。之所以用拆字,是因为那个动作真的轻巧流畅,就像是摆弄木偶。他两指在胳膊上划过,被农具刺穿的伤口像是墨水一样散开,又消失不见。父亲反手轻轻一触,那胳膊又接了回去,浑然天成。

他曾经给一个脑满肠肥的大汉瘦身,父亲手一打过去,那一团耷拉的肥肉就像是软泥一样滑落下来。

他用指甲轻轻滑过,就能给你开添一个双眼皮。他轻轻敲打,就能纠正你绞痛的肠胃。

我曾经问父亲,到底什么是人匠。

父亲只说了两个字。

「修人。」

2.

我十二岁的时候,父亲拿来厚厚的一本册子,沉声问我:「当不当人匠?」
我当时的回答是:「当。」

「好,这是祖师爷留下来的。好好读。」

此后每日,我都会细细品读这本古书。书里记载的都是玄异的技法,我常常通读入迷,茶饭不思。

我读那古书读了数月,感觉已经烂熟于心。父亲又叫我过来,一一问我。

「那书有几章?」

「十一章。」

「第六章讲了什么?」

「《离骨》。」

「做给我看。」

我低下头来,用食指在中指的一个指节轻轻划过,一节指骨便呈在了手上。

这样说来有几分诡异,甚至于恐怖。但没有丝毫痛感,也没有任何不适,指骨被完整地抽离出来,干净得像是一段玉玦。我中指轻轻一动,那指骨便又回到身体。

父亲点点头,他蹲下身,直视着我的眼睛说:「人匠可以修人,也可以杀人。心术不正的人匠夺人器官,取人性命,自古有之。你将来离家的时候,带上我那柄伞,以便与别的匠师相认。」

说完,他让我闭上眼睛,用双手的大拇指划过我的双眼。

我睁开眼睛,发现目力更加敏锐,甚至可以清晰点数手上的汗毛。

唯独看不见父亲。

3.

母亲是很温柔的人,跟父亲的严苛截然相反。从我十二岁那年,就跟她相依为命。

她对人匠之事绝口不提,她是个本本分分的妻子,本本分分的母亲。

但我是不安分的。

十二岁的我,学会独立,学会家务,唯独没有学会怎么安稳。我在家闲不住,又是满脑子好奇心的年岁,总是问母亲各种问题。而母亲肯回答的甚少,只是反复念叨四字家规:「心善,人善。」

我闲得发慌,只好磨炼玄妙的技法。偶然间,我突发奇想,自行构想了些需要双手并用的技式,然后心又凉下来,想起自己其实只有右手。

我有的只是遗憾,不是怨恨。

自那后,又过了平淡的四年。在我十六岁生日的早晨,我发现母亲抱着黑色的长筒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泪痕。

她眼睛哭得红肿,哽咽着问我,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跟着你爹么。

我摇摇头。母亲虽然没有富贵的出身,却是真正的美人,眉眼如画。那不沾脂粉的秀美气质,也不是轻易可得的。父亲则相貌平平,过人之处,也就是独到的手艺罢了。

她说:「他当年背着这长筒,身上就两个铜钱,却也要买一个馒头给饿坏了的我吃。他舍了一切,把我从那里救出。你父亲修了一辈子人,唯独修不好自己。我知道你技法精湛更胜他人,但你最需要学的是父亲的善。」

我点头,不知道回答些什么。而父母曾经经历过什么,所说的「那里」又是哪里,我全然不知。

她抱着我,又要哭出来,说:「你是程家的孩子,注定要游历四方。你十六岁了,我把这长筒交给你。里面有伞一柄,信一封,玦一块。我不懂这物件的用处,只知道那古训。『遇危难,开伞。至境界,阅信。见故人,持玦。』我能给你的就这些。」

我不知道母亲在哭什么,却也想跟着哭。内心要离家的冲动和热血在一瞬间结冰,我什么感觉也没有,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只想跟着她一起站着。

我呆呆傻傻地走出门去,母亲深深地鞠躬。我第一次见她这样伤心欲绝,她别过头去说:

「儿,娘很想你,但别回来。」

4.

父母为我起名为善。我叫程善,也许是寄希望于可以万事成善。

但我出门的第二天,便在山路间遇见了山贼。那是通往皇城的必经之路,没想到最近也是山贼肆虐。我想起了母亲说的「遇危难,开伞」,便从黑色的长筒里抽出那长伞,墨色的大伞上面满是繁复的雕文,让我眼花缭乱。

我从马车上跳下来,那一众山贼看了我的大伞,全都呆了。有几个胆识大的、气血盛的年轻人想要冲上前来,每当要靠近我这黑伞,都四肢僵硬,动弹不得,更近的就浑身抽搐,痛苦不堪。

「别动!」

那山贼的头子呵道。

「是程家的黑伞,都不想活了?再近一点,就要变一团烂泥喂给猪狗!」

我看那几个山贼面色实在是苦不堪言,于心不忍就把伞合了起来。即便如此,有几个气力弱的还是步履蹒跚。我又只好把黑伞收进长筒里,那几个人才恢复如初。

头子走了下来,满脸堆笑地看着我,让我满身不自在。

「程家的少爷,皇城里面据说有大恶作乱,去那里做什么。」

我说:「听闻圣上寻找天下能人异士,聘金不菲。我去那里,讨个生活。」

「小少爷呦,程家人哪里还需要讨生活。」头子说完见我面有愠色,便识相地走上山去。

只是那人,走前细细地打量了我的左袖。

想必他已经发现了我没有左手,我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只是我渐渐发现,只有一只手的情况下,的确有很多技式使用起来相当不便。如果那山贼想在这上面做点文章,可能是个麻烦。

等山贼都走后,车夫突然从马上翻下来,然后开始放声大笑。

是个身材娇小,面容俊秀的女孩。

其实,自从父亲轻划过我的双眼之后,我的目力精锐,已经不能以常理考量。我早早透过她的面纱看穿她的相貌,只是没有说穿。

「小屁孩,没想到老娘我是个女的吧。」

我微笑着点头说:「没有。」

「你不出手,我就能把那几十个人全都放倒啦。」

我又笑着点头,配合着说:「有女侠护佑,我当然放心。」

我这么配合,只是想看她什么时候能切入主题,满足她的好奇心。

「小子,你那伞挺有意思的,能给我看看么。」

5.

她叫明彩,自称武功最好的画师,画工最好的侠客。

她乔装打扮,竟然只是为了能顺利上山征伐山贼。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满脑子江湖梦的丫头,会甘愿当一个宫廷画师。但事实就是如此,就好像曾经最讨厌礼法的我,想要进入皇家这种循规蹈矩的地方。

程家的名声不小,但大多是民间的传说,已经与事实相去甚远。所以她听说我是程家人,还以为我有什么夸张的威能。但我说到人匠技法的时候,她还是很是吃惊。

而我把她的左臂像车轴一样轻松旋转了两圈后,她吓得差点晕死过去。

我说:「这算什么,要是我想,都能把我胳膊接在你身上。只是一,我只有一只手,很不方便,二是父亲当年明令禁止我这样做。」

她对我的左手相当感兴趣,因为民间都说,程家有着天赐的双手,但是到我这里只有一只。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十六岁的我涉世未深,阅历尚浅。有明彩这种同龄人相伴,是为数不多可以缓解心头焦虑的事情。

只是明彩不时提出的问题,常常让我哭笑不得。

「程善,你可以把我变美喽?」明彩很兴奋地问我。

我回答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挺美的啊。而且给人更易面貌的技法是最考验人匠经验的,像我这种毛头小子,当然是不敢做这种细致的活,而且……」

而且,我只有一只手。

「好啦,我是不会难为你这种小毛孩的。」明彩摆摆手,满脸写着刻意的大度。

「我是在想,程家人把另一个人塑成皇帝的身躯和模样,是不是可以偷梁换柱呀。那还得了?」

6.

我们在路上走了数日,又在皇城的客栈住了两天。

她全然不怕我,不但不怕,还很泰然,甚至是放肆。总是挑衅我让我开伞,我都拒绝了。

我说,你画幅画给我吧。画得好了,我便给你开伞。

她笑了足足有一刻,止不住。

明彩作画的时候问我,说:「你们程家人可以化男女老少,胖瘦美丑,这画像到时候也不尽然像你啊。」

我说:「我喜欢我这张脸和身体,是不会改的。再说,又不是画我。」

「这画像不是画你的么?」明彩有些疑惑。

「当然不是,我要自己的像做什么。我要你的画,我想看你。」

明彩的脸红透了。

她沉默下来,安安静静地为自己画了一幅。

那时我还没懂,人可以修成画,画却不能化作人。

「像,真的是太像了。」我看着那幅画不禁咋舌惊叹。

「我画自己,想不像也难啊。」

我知道,明彩这谦辞是站不住脚的。对于画师来说,画他人像,抬头就能看见,那人若是好好配合,神态动作又不曾更易,当然容易。而明彩只是对着这张无暇的白纸,凭空从脑海里画出自己。明彩端着那画像时,就如同持着一面铜镜一般。

可能是我见识太少,但在我眼中,这种画工说是绝世无双也不为过。

明彩作画时那种入迷和痴醉,也是我之前见所未见的。我忍不住连连称赞她,她终于也有觉得害羞的时候,连忙避过身去。

我问道:「明彩,你还有没有别的画,拿来给我看看。」

她点点头,从自己背着的木箱里抽出十几幅画卷。其中花鸟、草木、男女老少、鸡犬牛羊,无一不活灵活现,细致入骨;只是山水、楼宇、顽石、云彩、晴空这些,却显得单薄失色,空洞无味,与前者画工相去甚远。

我仔细端详,不禁发问:「明彩,为何你画活物妙不可言,但是画其他的却如此苍白?」

明彩没有回答我,只是莞尔一笑。

7.

从客栈离开时,掌柜的特地叮嘱我们二人道:「现在皇城很不安定,听闻有大恶人出现,弄得人心惶惶啊!」

我问:「什么恶人?」

「程家!」

他说完这话,明彩忍不住瞥了我一眼。

「程家?」我反问。

「就是,就是程家。」掌柜的说到这里,战战兢兢,声音发虚,摆手让我靠近些。他低声说道:「现在有个程家的大恶,专在城里找那身体健壮的小伙子和面容俊美的姑娘,拿去做『人模子』。」

明彩忍不住好奇,问道:「人模子是什么?」

「小姑娘你不知道,那程家人能把人一掌打成烂泥,皮、肉、骨分得清清楚楚。好的心肝脾肺,全拿去给达官显贵用;貌美姑娘的皮囊,都留着换给宫里的妃子。你生得俊俏,更要小心才是啊!」

我们走出客栈后,我沉声说:「要是让我找到这恶人,就拿程家的古刑伺候他。把他头颅拿下来,保他不死。再去他的舌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看到明彩惨白的脸色,露出笑颜道:「我也只是听父亲说起的。这古刑曾经是处置违反家规的族人的,但至今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程家人也渐渐不再过问世事,那严苛的刑罚也就废弃了。」

我们走了良久,一直相对无语。她欲言又止,让我心里不太安稳。等走到一个僻静的路口,再往下,我们就要分开了。

明彩勉强地笑道:「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我担心你技法太过神妙,若是进了皇宫,会成为宫中人身上的肉刺。就算他们不除掉你,也会利用你。」

「你怕我会作恶?」

「你是白纸,我怕会被染色,让人在上面画了妖魔。」

「女侠哪里去了?你这时候怎么又像个弱女子了呢。」我只好这样避开她的话锋。

她别过头去,又转回来,那神色又变成了曾经的明彩。

「小子,过了这个路口就没有本女侠罩着你了。你好自为之吧,哈哈。」眼看我转身就要走,她一把按在我肩上,「别忘了,那天我给你画像,你答应给我开伞的,想反悔?」

我摇摇头道:「哪里哪里,明女侠的约,我哪敢反悔。只是这伞高大,在那屋里不便展开。等你站远一点,我就开伞。」

明彩离了我有四丈远的时候,我喊道:「别逞能,要不要再离得远点?」

「老娘我天不怕地不怕,区区一把破伞,能奈何得了我?」

我便放心地把黑伞打开,古奥的花纹覆盖了我的视线。

「好了么?」我问。

没有回答。

当我合上伞,明彩已经跑远了。我知道,她是习武之人,在这小路上轻巧无比,如蜻蜓点水。但我还是一眼看见她在那路的尽头,一边飞奔,一边哭。

我只是在想,她为什么哭呢。

8.

那年我十六岁,缺乏些责任和担当,想的也都很浅。所以我并未太在意母亲为什么会哭得那样伤感,明彩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即便在意一会儿,也很快被时间冲淡了。

跟明彩分道扬镳之后,我向着皇城的内城走了一日。路上的我突然惊觉,一时间差点要叫出来——这丫头,该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我摇摇头,决定把这些念头抛到脑后。我当时一心想着入宫,只想着要找到那程家恶人——如果皇城里有恶,那宫中一定有大恶。就好比天下有恶,则居高位者中必有大恶。

内城近在眼前,那里的小门是我进宫的入口,从远处我只看见几个身披甲胄的护卫。

领头的护卫把佩刀按在桌上,上下打量我,又瞧瞧我左手的位置,摇摇头道:「你,活脱脱一副残废样,会点什么呀?」

我深深鞠躬道:「兵爷,小弟武艺稀疏,只涉猎了些旁门左道。」

说完,他们一阵哄笑。

我只好右手轻轻一指点在那领头的额上,道:「失目。」

那人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空洞的双目像是干涸的井口。

众人惊慌大叫,有抽刀咆哮的,有瘫倒在地的,有面色苍白的。

我手一离开,他又恢复正常,只是止不住地粗喘,大汗淋漓,言语颠倒,像是失了魂。

我又一次鞠躬说:「各位兵爷,麻烦行个方便。」

领头的颤颤巍巍递给我一个黑铁腰牌,说道:「进去之后……找……找王总管。他会好好安顿你。」他慌张地看向我,眼神却不觉间锁在我背后的长筒上。

我道谢之后,走入城里。恰是秋风过境,我身形不稳,像要化在风里。一众护卫,只远远观望,无人敢上前一步。

恶人,以恶慑。

9.

我见到王总管的时候,正听见他训斥手下的侍女。

「干活再这样毛手毛脚,小心罚你去『废人居』!」

那侍女听罢大骇不已,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下要自扇耳光。王总管看见我来,一手扶起那侍女,轻声吩咐这般那般。

那侍女抹去泪痕,小步走到我身前行礼:「大人请跟我来,『异人居』就在不远处。」

我微笑点头,与那侍女走了稍许,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问:「姐姐,我好奇那『废人居』是什么去处?」

侍女满脸惊惧,看着我退了半步,说道:「大人,那『废人居』里可不单单是废人,尽是些妖魔。」

「我只是打听而已,并无他意。」

侍女环顾片刻,与我耳语道:「听闻里面有什么单眼的老头儿,四腿的妖婆,无嘴的异童。前几日有几个姐妹去里面清扫,活脱脱吓得昏迷了两三日呢。」

我面上不惊,心里却起了阵阵波澜。这些所谓的妖魔,听着都像是程家的手笔。人匠可以修人,自然也可以害人。跟我的猜测别无二致,让皇城百姓人人自危的大恶,应该就在这宫里。

「那姐姐知不知道这『废人居』怎么走?」

侍女面露难色:「奴婢不敢说。」

我语气和缓道:「那我也不为难姐姐了。世上哪里有如此畸怪之人,估计只是相貌生得奇异丑陋,以讹传讹罢了。姐姐也不必放在心上。」

她点点头:「奴婢也希望是如此。」

她将我送到异人居便自离开。我见她走了,食指在右眼上一扫,一颗眼珠落到我手心里,温润如古玉。我闭着右眼,将那眼珠向天上轻轻一抛。

我的视野随着眼珠忽地上升。天地宽阔,万象大千,尽收眼底。这内城的宫苑、草木、行人,都在我惊人的目力范围之下。

原来如此,这废人居的位置当下就被我摸了个通透。

我一手接住那坠下的眼珠,那眼珠光滑通透,我险些没有接住。幸得周围无人,否则定要被这异景吓得昏死过去。

说起这抛眼珠观广袤的技法,是我曾经脑子一热的产物。实际用起来,对条件的要求比较苛刻。一则是目力要足够敏锐,否则就算眼珠在高空也未必能看清。二则是偶尔会接不到眼珠,虽然人匠的眼珠不会被摔坏,但没准也会找不到的。

最后,我站在异人居门前许久,安眼珠。

10.

异人居有一条规矩:不许与其他异人相见。每日从自己的房内走出,必须戴上宫里配的斗笠和面纱。以我的目力,可以阅他人面容,但仍是不许交谈,不许递物。

待了三日,内心的疑虑尤甚。虽说是用来招待各路能人异士,但既不许相见,又不吩咐所谓事宜,日夜闲散,与其说是招待,更像是牢狱。几日焦躁后,一天夜里,我从异人居溜出,按照心中所记的路线去见侍女口中的「妖魔」。

如果侍女所说不假,那可能真的有魔。而最大的魔,是人。

我披斗笠,戴面纱,倒夹黑伞,穿行在夜色里。冷月孤照,四下无音,寂如坟墓,只有脚步声回响。靠近废人居时,只见面前依稀有个暗影。

是活物。身形如同羊马,四足着地,步履迟缓。但我却没见过那样身形的羊马,只得靠近细瞧。却没想到,那是人。

那是一位老者,双臂处被替换成了扭曲的两腿,原本是嘴的地方变得平滑无物。身躯只能匍匐在地,脖颈僵硬到无法抬头,自然也看不见这月景。

他终于发觉有人靠近,奈何发不出声音,只能在鼻腔里惊慌地哼哼,浑浊的双目透出骇意,身躯止不住的战栗。

我心中一颤,把黑伞向地上一点,说:「老人家,不用害怕。我没有恶意。」

老者显然已经很难相信人,还是止不住地退去。我蹲下身来,深深地低下头道:「人匠不善,是我程家之过。」

我把右手轻按在老者后颈,又抚过老者鼻下。

我说:「您现在已经可以抬头,讲话了。」

老者又惊又喜,眼中含着泪光。他激动地发抖,想抬头看天。只是我为他新开的口很粗劣,而且他已经许久没有讲话了,只能呜呜地说着:「谢……」

只讲了一句,那老者便佝偻着身躯咳起来。

我拍了拍老者的后背,右手顺着他的脊骨摸下去,说:「您不用太急着讲话。虽然我给您开了口,但是您喉嗓已经大半受损,加上体质虚弱,已经不方便讲话了。我只问您些问题,『是』便点头,『不是』便摇头。」

我刚刚摸了这老者的身骨,发现其不单单是四肢和口部被做了手脚,全身多处脏器,静脉,筋骨都已经被折腾得混乱不堪。他必定痛苦万分,生不如死吧。这样折磨人的手段,不但要是人匠,还要够残忍,够熟练。

这样的程度,我已经无能为力了,随意施技,只能徒增其痛苦。即便父亲在此,也未必能修好这位老者。人匠虽能修人,却不能修尽一切人。

我问:「把您变成这样的,是宫里的人么?」

他点头。

「您见过他的面貌么?」

他摇头。

「您变成这样有五年么?」

他点头,然后微声说道:「七。」

我看他神情痛苦,看来是回忆起当年梦魇,也不忍心再问,只好说:「老人家出来,是为了看月么?」

他点头。

我把黑伞抬起,问:「您还有什么心愿,说与我吧。」

老者终于含笑,却又热泪两行,支吾着说出二字:「赐……死。」

我已经猜到他的愿景,便站在老者身旁,将那大伞张开。雕文在月光下显得分外诡丽,黑伞下老者霎时间化为一滩肉泥,片刻后又散作血水,终成为腾腾的红雾,如朱砂飘起,附在伞的纹路里。

生而无乐,唯死求欢。

我转过头,急忙把伞合起,那偷看了许久的侍女忍不住惊叫。

11.

这是给我带路的侍女。我问她:「姐姐,看了多久了。」

「奴婢知错,奴婢有过,求大人饶我……」她跪下身要给我磕头。我连忙扶她起来:「这位姐姐,我想你不就寝,来这里游荡,也多少是对这废人居放心不下。我只想问你,刚刚那老者是何人?」

「奴婢不知。」她说完开始抽泣,哭得接不上气来。

「我不害你。」我说着,一手搭在她肩上,轻轻发力,只觉得她肩骨有异,右臂虚软。她急忙从我手中挣脱,又要给我磕头。

她眼神飘忽在我那伞上,大概是畏我这黑伞。我把伞背过身去,道:「姐姐,你身子有没有哪里不适?」

她摇摇头,愈加害怕得发抖。

我眉头微皱,只得说:「罢了。我不强求,也不难为你。我只问你姓名,能讲么?」

她点头,终于肯站起身,说:「小女子有一贱名温良。」

温良不说,我却能猜个三分。她藏匿,她心虚,她欲言又止,她定然对宫中的诸多怪事有所了解。只是她的确怕,又有难言之隐。我断定她不会到处声张所见之事。所以我再没问她,各自分别。

被温良弄出了些声响,我恐生事端,又回到住处。

自那后,我门前的侍卫,又多了六七人。但我依然相信,这事与温良无关,否则我早不会是这般下场。朝中人若是听闻我有一把杀人不留痕迹的黑伞,即便我并非奸恶之徒,断也活不长久。

我这次再也找不到监察的疏漏,像软禁一般被关了半月有余。

夜里,我躺在床上,思绪是惊涛怒海,搅得我寝食难安。我坐起身来准备开窗,却见窗外有个蹲着的人影。

透过窗间的缝隙,我大致猜到了这来客。

我问,你怎么跑来这里的?说着,放她进来。

明彩满身血迹,肩上还有一道极深的刀伤。她从台上跳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有个模样很秀气的侍女,告诉我你在这里。」

我叹息,又摇头:「我问的是门前的侍卫,你是怎么进躲过他们的?」

她漫不经心地答:「我说我是御用画师,要进来逛逛。他们非不听。我只好跳上屋顶,没想到屋顶上还有三个带刀的,让我放倒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终究是放心不下。我右手轻点了她锁骨、右肩、右肘,说道:「砍伤、刺伤两处。骨损一处,筋损两处,右臂差点断掉。再严重些,我便也修不好你。即便现在这样,修好你也要一个时辰。」

明彩站不稳,只得靠在墙上,她从腰间抽出几排画卷:「我没事,我是来给你带几幅画的。」

我只轻瞥了两眼,有轿子、椅子、花瓶。都是些宫中普通的物件。

但细瞧才觉得有异。

「等下,明彩,这都是你画的?」

「当然。」她的声音有点干瘪。

「你什么时候把死物画得这么好了?」

她没回答,我这才发觉明彩面色惨白,嘴唇青紫,倒在了墙角。

12.

天色渐晚,日光昏黄。

她伤得比我想的还重,甚至痛及筋骨,脏器也有轻微的淤血。我花了足有三个时辰才修好她。最后实在太过疲倦,我直接倒在床头睡去。

我梦见明彩,见到的是一片雪白,白色的柳叶从我面前像素湍一样飞过。我听见明彩在我身旁清唱,唱的是我没听过的曲调。那唱腔如泣语,却又带着几分洒脱。她的声音简单真挚,一字一句唱道:

自有智,自有惑,辨得物与我。

百种阳,百种阴,化作天地和。
不见善,不见恶,唯留因和果。

千般圣,千般魔,任由他人说。

这曲是什么?词又是什么呢?

到最后,我满脑子回荡的都是最后那句「千般圣,千般魔,任由他人说」。沉醉之间,却已醒来。

我醒来时,明彩就坐在床边。其实我是很想问那天分别之后她为什么要哭的,更想追问那梦中的曲调。但我终究没有问出口。

她先开口问:「你身子,还撑得住么?」

我说:「我当然撑得住,这都是末事。我给你讲件大事,希望你不要怪我。」

她说:「你说说看,我也先听听看。」

我指着柜子说:「侍卫被打伤,宫里严加戒备,我这里也被搜查。为了把你藏到柜子里,我当时把你拆了。」

「拆了?」

「就是拆成若干块,成一摞,然后堆起来。虽然不告诉你你也未必知道,但我还是觉得不该瞒你,况且……」

她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明彩浑身上下摸了摸,然后指着我,我连忙示意她小些声响。

「你摸了我全身!」

我没想到她竟然着眼在这点上,哭笑不得:「这倒是其次,只是我单单觉得把人四分五裂,有违天理。而且不是还隔着衣物么……」

「我倒觉得蛮有趣的。」

「这可不是什么趣事啊,明彩。」我摇头道,「父亲曾说人匠里有先人为了避难,自己拆分了血肉筋骨藏匿起来。虽然最后被他人恢复,却受不得被拆解后那种状态,终日恍惚,郁郁而终。」

她显然没能听进去我的说辞。

我拿起那画卷问:「那接着说点大事。这些画,到底是什么来由?」

「的确是我画的,是我当上宫廷画师后,所画的一些宫中物件。」

「但你根本不会画死物啊。」

她跳下床,然后笑着道:「所以那些都是活物啊。」

我不禁悚然。

「你是说,这些曾经都是人?」我问。

「是人,而且他们现在还活着。」

「这不太可能,如果把物件镂空,以人匠的技法把人切分软化,将之注入,或者为人蜕皮,置入某个物件里,让血脉经络和外物长在一起,这两种难度都很大,而且就算能成,这人也活不了多少时日。」

「那你看这张。」明彩从袖中抽出一张褶皱的宣纸,上面潦草地画着一个人形。是我那夜里化进伞的老者。

我问:「你也见过这老者?」

她说:「在夜里曾见过一面。时间太短,只画了个大概。我拿这纸问过一个侍女,她说这老人要去当『椅子』,只是体质太差没当成,成了所谓的『废人』。」

我半晌无语。到底是怎样的人,要将人抽成模子,做成椅子,弄得分崩离析,生不如死?要这样违天理,逆人伦?这宫里我见过的人事有多少,未能的认识又有多少?我触到的恶可能只是河川,未见的恶也许是汪洋大泽。

心口有一团火在灼着,烫得难受。

我凝思了片刻问:「你一直说的侍女,是不是叫温良?」

明彩摇头说:「不知。我当了画师后,是那侍女来给我送纸墨。我便问她见过一个身背长筒、略显纤弱的男子没有。她便说你在这里云云。我又给她看了一眼那老者的像,她告诉我这是废掉的『人椅子』。」

现在我心中有了个大概,明彩见过的侍女定是温良。但温良不肯把她所知向我全盘托出,却肯一五一十地讲给明彩。要说信任明彩,她与明彩也不过一面之缘,萍水相逢,又难说有什么情分。若是她在明彩身上另有他求,比如一直想图一幅画,没准倒还说得通。因为明彩画起活物来,倒是精妙得可怕……

想到这里,我扫了眼床上散落的画卷,问起早有的困惑:「明彩,你只会画活物,有什么缘由么?」

「我要是问起你的伞为何如此神妙,你有缘由么?」

这是在讲她的笔不同寻常么?我还没理顺个中道理,却见她有点失意地看向我,眼眸里藏了些落寞,只是脸上强挂着笑言,还像是与我打趣。

我这才发觉,明彩赌上性命来见我,又守了我一日,我却连半句关切也没给过她。

13.

今晚,要再去废人居一次。

起码要弄个彻底,弄个明白,直到让我心安。

我提出这个决案的时候,明彩对我佩服非常,说我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依然心怀天下。

我说,我的心哪里怀得住天下呢。

我不自欺欺人,我明白。这天下是应家的天下。我只是一块瓦砾,一片泥壤,一颗棋子。我尽力翻搅这池底,充其量也只是死水微澜。天下里有多少恶事,我触之不及。但这宫中种种,放任不管,终有一天要惹火烧身,把我和明彩焚为灰烬。

丑时初,我便起身。

「丑时是侍卫更替的时刻, 屋顶上只有一人。见面之后,只要让我的血沾到侍卫肌肤,便能让他气血逆行数息,经脉胀痛而不能动,你我就逃出去。」我这样告诉她。

明彩是个挺容易被劝和说服的人,起码我目前还这样想。我给她了讲了些小时候的趣闻,要不是我捂住她的嘴,她能笑得把大殿里的侍卫都召来。

我又放下心来,回想起自己好久没有这样自在惬意地聊天了。我都忘了自己在忙什么,求什么。生而为人,成而为匠,又能代表什么。万千善恶,又有多少瓜葛。我都不愿想。

我想的是,能这样闲半个时辰,就闲半个时辰。哪怕下一息,要见血光,动刀兵。

她也给我讲了些她初入江湖的所见,说她骑着马跨了多少山岭,画了多少人家。说她被江洋大盗劫了银两,还不忘给人家画像。说她曾经饿过三日三夜,看见客栈的美食差点把不住碗筷。

她说,家传人匠,有祖传口诀什么的说来听听。

「哪里有,只有天天念叨的『心善,人善』四字家规。还有什么玄之又玄的古训,让我到什么境界,见什么故人。」我答道。

「古训,这种没灵气的东西,我编都能编个十几句呢,不过是什么道法自然,天地轮回,人心善恶的老话。」

的确,明彩说的也确有道理。我没反驳,只顺着她说:「明女侠,你说的也在理。可惜你不是古人,所以你说的只能是『今训』,又有多少闲人肯听?」我话音未落,已经听见屋顶上细碎的脚步声,那是侍卫在交接了。

丑时到,暗云蔽月。这是再也闲不得了。

我以眼神示意明彩,她心领神会。我伸出右手,垂下几滴暗红的血让明彩用牛皮接着。明彩跃窗而出,身形矫健,只听见屋顶传来三声轻巧的踏步,又归于沉寂。

「上来吧!」她探下半个身子,向我兴奋地摆手。

我武艺不通,行动迟钝,在屋顶上翻上翻下也是温吞水,全然没有明彩那样得心应手,费了些工夫才从异人居离开。

我说:「刚刚让你拿侍卫的刀了。如果这次去废人居有什么不测,你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这黑伞砍断,然后再把我右手戳穿。」

明彩暗暗瞥了一眼我背着的长筒说:「程善啊程善,你这黑伞的确是个宝贝,可天下的宝贝又不是只有你这黑伞一件。」

我笑问:「听明女侠这么说,应该是见过更加珍奇之物了,不妨拿出来看看?」

她却跑开来,说:「快走吧,一会就要天明了。哪天穿给你看。」

穿?是一件衣物,还是靴子?我本以为她那画笔有精妙之处,才致她善画活物。难道还另有原因?我反复回想明彩穿过的衣物,既没有太过华美的样貌,也没有什么不凡的功效,所以应该是我还没见过的衣物。

我再没过问,与她一齐跑到废人居门前。我拉着明彩侧身到门的一旁。

我在她耳旁道,里面有人要出来,很多人。

晚秋风起。

然后我们两人听见了里面凌乱的言语声,嘈杂纷乱,弄不清次序。

「活着的还有九十七人,都带到后殿。」

「你怎么跟来了?这不是你这女人家该来的地方,快回寝宫,老实睡觉!」

「你们几个别搬那骨肉了,全都堆在那边便是。」

言语声只持续了片刻,又是沙沙的拖行响。

然后我听见簌簌的颤响,像是万木成枝从地上攀过。

我们俩一动不动,静着藏了些许时候。直到死寂。

大门依旧敞开,只是夜色太深,周遭的景致都像蒙在墨里。

是一个空荡荡的大院,房宇都被拆了去。

「这天色太暗了。里面的景物我能看见,你应该看不太真切。」我拦住要上前去的明彩说。

「你拦我做什么?我护着你还差不多。你看看,这里面有东西么?」

我说,只能看见石砖。

「这不对,石砖上都是脚印,还有拖行物件的痕迹。这里的人和物都被移走了,就是刚刚的事情。」我眉头紧锁,在目力所及之处尽力去看,看每一个错过的细节。

明彩很不安,她的每种情感,都盛满到装不下,溢出来。她快步走上前去说:「这砖下面有东西,你要来看下。」

我右手按在地上,一路沿着石砖的缝隙擦过。到了明彩身旁,惊得不能言语。

「这地砖下有血肉,血肉下又有经脉。这地下有大东西,东西上还有筋骨百千……」我一边摸着,一边在心里估量着地下的东西。

不可能,没可能的。这地下是血肉与土长在一起,人的脏器混作一团像是根茎深深埋下,筋骨如同枝叶潜在土中。

明彩走到大院中央,愣在那土堆之前。她动弹不得,像是吓到说不出话。

「程善!这土堆……」她还没说完,又听见簌簌的颤响。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躁动不安,要破土而出。

我终于警醒,然而步伐已经跟不上炙痛的心绪。

「是手!地下有手臂!」话音未落,那些石砖一一被撬动,发出沉闷的碰响。无数只手臂相互接连,盘错着从地下窜出。它们肆意生长,从每一个石砖下面死死地抓住我和明彩。我和她转瞬间被拉出十步之遥,那些手探上我的双腿、腰腹和肩膀。

一股蛮力在狠狠地把我向后拉,接下来,就是我被更多的手抓住,像是被锢上无数的枷,然后被扯到粉身碎骨。

我右手成掌,依次斩过身上的手臂,被我斩过的就像蜡一样断掉又缩回去。

「明彩!不要用蛮力挣,这手里面有人匠的血,那些手都是化骨,脱血的技式!」我跑过去想要救明彩,却发现她右臂已经被几十只手死死锁住,她借着腰腹的力,还在苦苦支撑。

如万蛇缠身。

若是再迟一息,怕明彩要被化作一个空皮囊。所以我一掌从上至下斩了下去,掌锋切过那些残臂,她身后的长发,她的右臂,最后从她右脚的脚踝处离开,她就这样被我斩成了几段。

像刀斩乱麻。

14.

明彩终于脱出,我把她背着,她在我肩上轻得感觉不到分量。我狂奔着,探过她的身体,心中一阵凉。

到底是用多少人的血肉铸成的那万千邪手?到底用了多少人匠的血才能达成那样的技式?我想不出。

这里面,到底葬了多少性命,埋了多少冤骨,腐了多少血肉,去了多少生灵。我不敢想。

我能想的,就是明彩到底被伤得多重。

她估计已经损了三成的骨,四成的血。我予了她一些我的血,只听见她在我背上说:「程善,你听过《云鬼词》吗?」

我愣住了,不知道怎么答她,只能摇摇头说:「没有啊。」

她的声音快要听不见,她说:「总有一天,我要唱给你听,让你说好听。」

她骨已经酥了,精血也不稳。被那邪手抓过的地方,更是软得像泥偶。我感觉她就要像蜡一样融掉了。

我说:「你听着啊,我会修好你的。我是程家唯一的传人,天下第一人匠。我什么人都修得好的。」

我说,我是持黑伞的程善。他们听了都怕我。唯独你不怕我,所以你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只是笑,却连半句话也没力气答。

我跑到再也提不起脚步,接不上呼吸。到了某个角落里,把明彩安稳地放到地上。

这里也许是大殿后,也许是寝宫后。我完全顾不得是哪里,明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蜷缩得像个婴孩。

把那信读了吧,我这样想。我留着这封信,这么长时间一直很好奇里面都写了什么。但无论是怎样的文字,都抵不过生死之隔。「至境界,至得什么境界?明彩可能就活不过今晚,我没准哪日也难逃一死。到时候那信还有谁人来读,谁人来阅?

到那时,只是一张废纸。

我翻弄着那长筒,果真找出一信封来。开封之后,掉出一根发丝,一张信笺。信笺微微泛黄,细腻如羊脂,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暗红字迹。

手抖个不停,我怕连那字也辨不清认不得,内心突突地要跳出来。同时又感觉明彩的呼吸渐渐弱下去,我一手按在她两个胛骨间。

果然,精血两亏,她的脉已经衰下去了。

我突然感到胸口酸楚胀痛,有股戾气不得不发。为人匠,生而修人,怎肯让人在自己面前死?

我几乎要将牙根咬出血来,心意已决:五指按在她后背,贴上心房所对的位置。一息间,我感觉到她全身的经脉和我连接。

她的血不能再流,就让我替她流。只要我程善还有一息尚存,就没有明彩死去的道理。

我一边用断臂拨弄着信笺,一边用我的心脉律动明彩的血流,就这样直到东方微亮。

天明,上朝的鼓声和晨曦交杂着盈满内城。百官来殿,国君起朝。

周遭喧杂了起来,是侍女、太监和群臣的脚步声交叠在一起,恍若皇城这头凶兽揉弄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脚步越来越近,他们应该很快就能看见我们。

来的可能是当今圣上应如意,可能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也可能只是小少监和侍女,或者那个叫温良的女子。但对我来说,都没几多差别了。

那时的我像枯木一样呆坐着,满脸泪痕。

15.

我读完了那封信之后,倒释然了几分。我的那些恨、怒和恶意,全都被埋得极深。我压在心底里都没去想,只是想着将来的筹划。我把那些带刺的、险毒的念头都包裹得精致圆滑,用笑脸把自己裹起来。

然而筹划到哪里,将来是怎样,也不尽明朗。要保全我,要救明彩,应该怎样走,都悬而未决。到我抉择的时候,只权当是赌,献上我有的所有筹码。

我抬眼,看见两个普通的侍女满脸惊疑地朝我走来。我没见过她们,或者见过,也全然忘却了。

因为我支撑了两个人的心脉足足一夜,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我连沉稳地站住都很勉强,更不要说走动了。我靠着墙,半天才含糊出一句话:「两位姐姐,能帮忙指个路么?」

两人打量了下我,暗暗一笑,说道:「你这人满头银丝还叫我们姐姐,倒不如我们叫你一声『叔伯』。」

我努力地含着笑说:「也好,那些倒是小事。只是小的想知道怎么去见王总管。」

其中一个见我身形不稳,要过来扶我。她说:「看你打扮和腰牌,应该是异人居来的吧。现在你见不到王总管的,他应该在陪皇上散步。异人按规矩是不得进寝宫的,你要是被旁人看见了,要吃苦头的。」

我摇头说:「劳姐姐费心了。您只给我引条路便是,至于去不去,我再权量。」

另一位侍女拉了拉她的衣襟。她迟疑了片刻,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说:「我与你面生,但看你的神情确有急事,便告诉你。向那边走到路口,再向右,便能看见牌子……」

她眼神停在我身后的明彩上,说道:「这位姑娘,我见过的。」

我抱起明彩说:「她有腰牌,是宫里的画师。你们认得一位叫温良的姐姐么?」

两人点头,那在前面的侍女说:「认得。她虽然做事毛糙,却见识广博,能言会道,在我们中很是有名。」

我说:「那劳烦两位姐姐代我,将这位姑娘带去温良身旁。她刚得了大病,气血衰微,需要人来照顾。温姐姐应该会照看她的。」

那侍女看了看面色青白的明彩,半点没有犹豫就接过了。一到手里,她眉头微皱说:「这姑娘怎么这般轻?连我一人都抱得动,像一团柳絮似的。」

我说:「这姑娘天生身骨纤弱,又有恶疾,体轻也是理所当然。」

两人相识,又耳语一阵。我没去听,大概是些关于我来路不明、行踪可疑的话。但两人终归还是放下心来,讲道:「我看你气色很差,步履蹒跚,应该也有些顽疾未愈。要是行走不便,大可不必勉强,随我两人先去休息吧。」

我转身离开,摆摆手说:「谢两位好意了。我走一条路便是一条,没太多回头的道理。」

两人已经走远,而我还在想刚刚那侍女的不寻常:她从我手中接过明彩的时候,我右手碰触到她一根中指。她中指的三个指骨,应该都是中空的。如果有人攥住她的手猛地一捏,她的手应该会化成骨渣和肉泥。

这侍女应该还不知晓,但我却也不想透露。因为去骨易,入骨难。而且以我现在的身体状态,更是修不好她。如果这样贸然告之与她,恐怕只能让她惊惧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其实,从昨晚开始,我离家后的年少热血,有一半已经凉了。

我一边用右手尽力修着自己,一边想着要怎么见到王总管,见了又能讲些什么。我还想让那些欠了债,欠了万千血债的人,能一并偿了。

所以我还得活着。

不仅要活,为了信里说的那些事,还要努力活着。

我想,既然能见到王总管,怎么不见掌印太监,怎么不见首辅?既然我只有这些筹码,又没太多可以输,想当一个赌徒,为何不玩把更大的?

最后,我想,那就直接见当今皇上应如意好了。

应如意,我只有小时候在画像上见过。他给我唯一的印象,就是他作的那句诗「江山成绣锦,天下应如意」。据说有几年,连春联都是这两句。

那时候,他离我太远,至于他到底嵌在天幕,还是深埋黄土,与我没有半点瓜葛。应如意残暴无道还是英明神武,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不关心他的天下,他也定然不会关心是否有我这一介庶民。如果我说我有一天要见他,那显得不合道理,不符章法,不切实际。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持着黑伞,站在他面前。

但我依旧会去,因为我还有一半的血,余温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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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一任女朋友,也是第一任,差点和我结婚了。

我带她回家见了父母,我爹端详着她,问:你妈是不是叫xxx?

女朋友吓了一跳,说对啊。

我爹叹了口气:唉,不瞒你说,其实你妈是我的初恋,差点和我结婚,但阿击的爷爷一直反对。

因为这事,我爹决定成全我们。到了订婚那天,我爹避嫌,让我爷爷去和她父母谈。

我爷爷端详着她妈妈,问:你妈是不是叫xxx?

女朋友她妈吓了一跳,说对啊。

我爷爷叹了口气:唉,不瞒你说,其实你妈是我的初恋,差点和我结婚,但阿击的曾爷爷一直反对。

听完后大家都沉默了,为了缓和气氛,我爷爷对她妈说:我见过你小时候,那时候你说你妈不嫁给我,等你长大了你要嫁给我。

她妈顿时涨红了脸,拂袖走人。

我爸听说后赶了过来,见大家都不说话,为了缓和气氛,我爸对我女朋友说:我见过你小时候,那时候你说你妈不嫁给我,等你长大了你要嫁给我。

我女朋友顿时涨红了脸,也拂袖而去。

婚事就此告吹。

过了几年后,我上班的路上看见一个小女孩,我端详着她,问:你妈是不是叫xxx?

小女孩吓了一跳,说对啊。

我叹了口气:唉,不瞒你说,其实你妈是我的初恋,差点和我结婚,但阿击我本人一直反对。

小女孩说:那叔叔你等我长大了,我嫁给你。

到现在又过了十年,她还没来找我,我就知道,她们家都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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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天,

我走在城里。

突然迎面走来了一群小姑娘,

她们穿着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鞋子,化着一样的妆。

她们说她在等她们的教主。

她们和我宣扬这个教主的高洁和了不起,

“他是一个完美的圣人,不,他就是神!”

我便停下了脚步,

和她们一起等着。



2.

终于,

在众人的狂热呐喊和欢呼声中,

一头大黑驴子倒退着走了出来。

在驴子的屁股上,

还挂了一张美少年的画。

驴子的尾巴是美少年的发梢,

驴子的蛋蛋一抖一抖起来,

美少年的脸蛋就一动一动的。

人们便对着美少年那俊美的脸喊叫了起来!



3.

大概是前几天偷吃了些黄豆。

那驴子忍不住了,

突然随着一声驴叫,

他放了一个响屁!

只见那美少年玉口一张,

围着最近的几个姑娘都晕死了过去。

我身旁的那个女生直接喊了出来,

“我就说我们家驴驴最宠粉了!她们一定是因为太兴奋了才晕过去的!”



4.

我发现自己有时是一个说话不过大脑的人。

“那个什么,你们其实知道面前的是一头驴的屁股吧?”

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身旁的女生突然对我瞪大了眼睛:

“姐妹们快来啊!我发现了一个猪猪家的黑子!”

人群把我围了起来,

“又假装路人!”

“还用这种陈年的老谣言!”

“我查到了,这个人家住在瓜子胡同!”

……

正当我准备跪下认错抱头鼠窜时,

对面的街上上又来了一大群人。

吹吹打打的。

他们也穿着一样的衣服喊着一样的口号。

他们抬着一个轿子,

轿子里面有一个屁股朝外的猪,

猪的屁股上

也贴着一个美少年的画片。



5.

崇拜猪尾巴的人和崇拜驴屁股的人很快就打骂在了一起。

先是对骂,

然后动起手来。

那一瞬间,

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古战场之上:

我看见了身披锁甲的十字军骑士,

他拔出长矛,捅翻了一个带着头巾的女人,

女人举起火把,

烧毁了一个孩子的家。

我看见了不同信仰不同语言的人们,

有的甚至是一个神的信徒,

他们厮杀在了一起,

就彷佛对方和自己有深仇大恨似的。

打斗中,

驴屁股和猪尾巴上的图片掉了下来,

不过

并没有人在意。



6.

我在这个城市里逃命一样的奔跑着。

从一个小巷子到另一个小巷子,

结果这里到处都是信仰着教主和神明的人们。

山羊穿上西装,

大腿根上挂着一个成功人士的图片,

人们就跪在地上,

交出了自己辛苦劳作的积蓄。

公牛哞哞地叫着,

给蛋蛋戴上一副眼镜,

就开始传授学习的秘诀和成功的方法,

人们赶紧记下了公牛叫喊出的真谛。

咕咕打鸣的公鸡卖着保健品,

说这是自己亲自下的鸡蛋。

嘎嘎作响的鸭子也跑上了岸,

开始摇头晃脑的指点起了江山。



7.

就快跑到城门口的时候,

我路过了一个隐蔽的酒楼。

里面传来了一股芳香的恶臭。

我看到那些动物的主人,

正和卖武器的人,大祭司们,和带头打架的几个女孩子在一起吃饭。

那是怎么样丰盛的一顿大餐啊,

桌子上有烧驴肉,有烤猪肉,有炖牛肉,有煮羊肉。

还有一种我说不出的肉,

那肉流着血,

就着馒头,

格外的鲜美。



8.

回到家里,

我就病了。

后来病好了,

我却落下了永久的病根。

看见肉我就恶心。

每当有朋友约我出去喝酒吃饭时,

我都会陪笑着说:

“去不了,去不了,

胃口不好,改吃素啦!”

我说的十分真诚,

生怕被人看出来,

我不敢吃肉。



完。




P. S

额外说一句,这里没有针对任何个人的意思,我尊重每一个个人,个体都是平等的,同样高贵(◎`・ω・´)人(´・ω・

不了解情况的事情,我也不评论,也没有什么兴趣。

我讨论的是,或许有些庞大的东西在背后,正在逐渐把人扭曲。以及,从古至今的崇拜都令我困惑,我不认为任何人应该崇拜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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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记住,不要有屎就拉,要拿捏好时机,比如眼下这辆车,等车主走远以后再拉,这样我们的屎才有充足的时间风干,洗车店的高压水枪才有用武之地。” 一只老鸽子屏住呼吸,静静地观察着小区停车场,司机按了一下钥匙,车两侧的反光镜折叠了起来,老鸽子轻轻拍了一下旁边年轻鸽子的后背:“就现在,去吧,记住,瞄准驾驶位前的挡风玻璃,而不是前机盖。”

年轻鸽子展翅而下,随着距离的迅速拉近,它屁股酝酿出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就在自己俯冲到车辆前方上空时,年轻鸽子就觉得自己股间一股热流倾泻而出,紧接着,自己身下隐约传来吧嗒一声,它心想“成了!” 于是,拧身回到高高的树梢上。

然而,这只年轻鸽子降落前,却发现等待它的同伴们个个脸色低沉,尤其是老鸽子,微微地摇着头,年轻鸽子还未落稳就急问:“你们怎么这个表情?我听到了命中的声音!”

“你命中的是顶棚,而不是挡风玻璃。” 老鸽子叹了口气,“很少有车主会注意到顶棚上的屎,就算注意到也未必会在乎,你这泡算是白拉了。”

年轻鸽子低头看了看别处,晃了晃脖子,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爸,我觉得咱们在浪费时间。”

老鸽子猛地转头瞪着自己的儿子:“你什么意思?”

年轻鸽子:“这都什么时代了?我们还要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往小区的车上拉屎,然后从洗车店老板那得到饲料,就这么日复一日,全都在低头看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抬起头来做鸽?!”

老鸽子血红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不孝子!往车上拉屎并从洗车店老板那得到玉米,这是当年我们一族的先祖与车店老板的父亲订下的盟约!三十年来,这一光荣的传统从未中断,你整天想七想八,到底要怎样?!”

年轻鸽子伸长脖子争辩:“我觉得二叔的日子就不错!它可以自由地翱翔在乡间,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老鸽子狠狠地呸了一下:“你二叔?你二叔背叛了家族光荣的传统!你知道它的屎都去哪了吗?被发酵以后当成猪食了!我们的屎不是干这个用的!我们的屎要洒向奔驰,洒向奥迪,洒向宝马,随着人类经济的发展,我们甚至要洒向劳斯莱斯和玛莎拉蒂!猪槽不是我们屎的归宿,顶级车企的作品才是!那些工业和艺术的结晶才是!”

年轻鸽子的嗓门更高了:“经济发展?我看问题恰恰就出在经济发展上!你知道人类现在是什么状态吗?996!我们入睡时,他们还没回来,我们睡醒之前,他们都开车走了,留给我们拉屎的空窗期越来越短,时代变了,老头!”

老鸽子一听这个,抬起翅膀就要抽过去,身边一群老兄弟急忙上前拦住:“哎哎哎!老哥,别打孩子,有话好好说!”

老鸽子扑扇着翅膀,上气不接下气:“全是这孽子他妈给惯的!我早就说过,这么惯能惯出什么好来!孽子!” 正吼着,老鸽子突然脚下一软,差点从树枝上掉下去,其他鸽子赶紧扶住,就连年轻鸽子也顾不上赌气了,急忙凑近询问:“我爹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一只说:“孩子,你是不知道,最近小区里新来了一辆红色宾利,你爹瞄着那车很久了,这都三天没吃没拉了,身子骨虚了。”

年轻鸽子:“为什么不吃饭呀?!”

“不吃东西,鸽子才能拉出绿屎,而绿屎才能和宾利的红漆形成鲜明的撞色,小区洗车店的老板才能有生意,咱们才能有饲料,这眼看就要入冬了,族长这是在为咱大家伙着想呀!”说到这,旁边老鸽子的哭腔都带拐弯了。

正说着,小区门口突然传来低沉的轰鸣声,众鸽望去,只见一辆火红色的宾利正徐徐开来,正是大家刚刚谈论的那一辆,此时,老鸽子推开身边的同伴,站定,挺起胸膛,目光笃定,坚毅地对年轻鸽子说:“小子,过来,打你爹两下!”

年轻鸽子一脸慌张:“爹!你干嘛让我打你?!”

老鸽子:“孩子,你记住,鸽子只有在应激的时候,拉出的屎才能绿上加绿,这是我最后的一点体力,不能浪费!快点!”

年轻鸽子哭着摇头,老鸽子过去一把将儿子拽到眼前,紧盯着它的双眼,低沉地说:“这个族群我就托付给你了,记住,骄傲的鸽子从不把屎拉在不配的地方,屎换来食物,食物再变成屎,这便是循环不息的天道,而你今后要带领大家在这天道中找准我们自己的位置。”

年轻鸽子听罢,颤抖着扇了自己父亲脑瓜子两下,老父瞬时进入应激状态,它展翅飞向那辆火红色的宾利,夕阳中,晚风徐徐吹过它的泄殖腔,那种感觉,就好像很多年前,它第一次在先辈的指导下朝一辆桑塔纳2000拉屎时一样,火红的宾利越来越近,老鸽子也觉得自己股间的压力越来越大......

古诗有云: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

第二年春天,一只年轻的鸽子落在洗发店门口的电线上,低头看着老板,居高临下地说:“那么就说定了,我们朝路人的头上拉屎,你按人头付给我们玉米。”

老板叼着烟,叉腰:“好是好,只怕你们没这个本事。”

年轻鸽子听罢,腾空一跃,甩出一泡稀屎,直接浇灭了老板指间的烟头,老板吓一哆嗦,抬头再看的时候,嘴都合不拢。

年轻鸽子收好翅膀,微微仰首:“你不妨去打听打听,我们一族和洗车店的合作可以追溯到申奥成功之前,这次拓展业务范围,也是为了继承和发扬先父的遗志。”

老板听罢,嘴角上翘,慢慢点了点头。

年轻鸽子也哂笑一声,一跃而起,随即消失在楼房拐角,明媚的天空中远远飘来一句话:“老板放心,不会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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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故事99%改编于网络,如有雷同,不是巧合(原文链接:zhihu.com/answer/153287

感谢指导 @黑门山 @鱼三杯 @Peter丶朱

@空白 @郁生姜

**

我从卧室里醒来,大喊一声:“老婆!”

然后天花板上的吊灯便闪着火花砸了下来。

**

我在黑暗中挣扎,直到一切归为寂静。

我从病床上醒来,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趴在我的床头,

她朝我甜甜一笑:“爸,你醒啦?”

我漠然应了一声,可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女孩。

“爸,医生说你得了失忆症,需要恢复。”

女孩看着我的眼。

……这样啊……

我点点头,可心里还是没出现老婆和女儿的记忆。

……我到底有没有老婆?

“你妈呢?”我问。

“妈去年就走了,您全都忘啦?”

“这样啊……”

……看来我还是没老婆……

“医生说还有几个小时您就能出院啦。”

“哦,”我顿了一下,心中有一丝疑虑:

“女儿,我这次住院,花了多长时间?多少钱?”

“去年您就住院了,钱么,有五百万吧。”

“啊?”

“没事,爸,我手头钱完全够开支的。”

“哦……”

女孩又露出疲惫的神态:

“我今晚再接几个客就够了……”

“啊?”

“哎呀,我说的是客户,爸你想什么呢!”

“这样啊……”

“就是对身体不太好……”

“什么?”

“他们是搞化学研究的。”

“哦。”

“最近毒品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啊?”

**

门开了,

一个医师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纸。

女孩转身扑进男人怀里,撒娇道:

“爸,你回来了,那个病人叔叔真好逗!”

我一脸迷茫地看向那位医生。

“这是我女儿,就喜欢跟病人开玩笑,别见怪。”

原来是这样……

我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烦恼:我到底有没有老婆?

医生温和地向我解释完,再把女孩打发走。

……看来我还是没有老婆……

“大夫,您女儿真可爱。”

我发自内心向他笑道。

他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她不是我女儿,她是这里的病人,见谁就喊谁爸爸……先说说你的病情吧。”

我皱起眉,赶紧调整坐姿。

医生举起那沓纸:

“这是你去年的诊断,你患有白血病,艾滋病,牙癌晚期,膀胱癌晚期,肺癌晚期,肝癌晚期………以及肾癌早期,当然,另一个肾已经切除……”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不可能!”

“是的。”他放下纸:“以上都是误诊。”

“啊?……那我可以出院了吗?”

“不行,你患有严重臆想症,需要转到更高级的精神病医院治疗。”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认为自己没有老婆。”

……什么!看来我还是有老婆的!……

“不!我现在认为我有!”

“好吧,把这份证明你精神正常的单子签掉,你就可以出院了。”

我一把抓过他递来的纸,快速签好字。

**

“这下我可以走了吗?”

医生点点头,拍了三下手。

几个穿着警服的人走了进来,拿出手铐:

“你好,你在昨晚在谋杀了你的女友,现在已经证明你精神正常,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有些懵……

“什么!不!”

我连忙摆手:“那是我编的,我没有老婆!”

“恭喜!恭喜!”

他们都笑着鼓起掌,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警察”们脱下他们的警服,露出里面的医师服。

“这是我想出的一种爆破疗法,你其实是有老婆的。”

医生耐心地为我解释。

我长出一口气:“对啊,我是有老婆的。”

他们目光一变,纷纷举起手铐,

又掏出怀里的警证:

“一点小把戏就让你现出原形了!其实,我们是警察!”

“不!”我赶忙摆手:

“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有老婆!”

他们又换上了一副笑容,

纷纷收起手铐,

将“警察证”的表面撕掉,

里面是医师资格证:

“其实我们都是医生,想通过这种方法让您相信自己的判断,是的,您确实没有老婆”

“让您受惊了,真是抱歉,”

见我将信将疑,医生拿出一张证件,放到我的面前:

“这是我的职工卡,我是院长,这下您可以信了吗?”

我仔细看过照片,确认了照片上就是我面前的这个人,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

“嗯,我信你了。”

……搞了半天,我还是没有老婆……

突然,一群护工打扮的人冲了进来,把这数个人摁倒在地,绑了起来。

院长也被绑在地上,他大喊:“快跑,精神病人暴动了!”

我惊恐万分,退到墙角。

一个妇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将院长的那张职工卡夺了下来,

她示意那群护工不要绑我,而是来到我面前,将我打量了一番,问道:“我才是院长,这些都是串通好一起演戏的精神病人,他们喜欢捉弄人……唉,你没事吧?”

我现在谁也不信了,什么话也不想说。

她拿起院长证件向我展示,将那张照片撕掉,露出的是她的样子。

“他将自己的照片贴在我的照片上,以此来骗你的。这下你信了吗?”

我摇摇头。

她拿出手机,接了一个电话。

“警官,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在医院门口了,没看到什么人跑出来。”

“哦,我们院方已经搞定了。”

我侧耳倾听,隐约有汽笛声从中传来。

我扭过头,见那几位骗我的病人被一个一个换上了病号服。

……看来她的确是院长。

“这下你信了吗?”女院长扭头问我。

“别信那个女人!”假院长在地上喊到,被一个护工粗鲁地堵上了嘴。

“是的……”

“你刚刚有和什么别的警察通过电话吗?”

“没!”我摇摇头。

“真的?”

“是啊。”

她问这个干嘛。

女院长凝视我的眼,数秒后转过头,对那几个护工下了命令。

那几个护工随即将被缚住的病人一个个扔下楼。

我看得目瞪口呆。

女院长笑着对我说:“别怕,下一个人就是你了。”

“我不明白!”

“死人有什么好知道的。”

“不!”我大哭道:“你们不是医生?”

“我们是刚刚越狱成功的病人。”

“你为什么要帮精神病人?你不是院长吗?”

她邪魅一笑,将职工证是那张照片又撕了下来,露出那个“假”院长的照片:

“我只是又贴了两张照片而已,白痴!”

“呜,呜要!”

我向窗口看去,真院长被丢了下去。

“那手机里的那个警察呢?”我嘶吼道。

话音未落,一个人走了进来,声音无比熟悉:“大姐头,我警察演得像不像?”

“什么?!!”我绝望地喊到:

“不可能!我还听到汽笛声!”

这时,一个老头也走进来,他扣了扣嗓子:

“唉,哮喘病又犯了……”

女院长拿起针线,笑着对我说:“你很有趣,还有什么遗言吗?”

“有!”

她瞬间缝上我的嘴:“我不要听!”

接着我被那群精神病举了起来,

扔下了楼。

——完——


第一稿:二零一九年九月十八十六点二十
第二稿:二零一九年九月十七十七点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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