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考虑一个半径为 1 的圆,若「随机」选择圆上的弦,求弦长的概率分布?

回答
咱们来聊聊这个有意思的问题:在半径为 1 的圆上“随机”选一条弦,这条弦的长度会遵循什么样的分布规律?

你可能会觉得,“随机”选一条弦不就是随便画一根线段嘛,连接圆上任意两点就行了。但问题就出在这“随机”两个字上。如何定义“随机选择”就决定了弦长的分布。这就像你问一个人“随机”选一个数字,他可能会想 1,也可能会想 π,甚至是 1000。不同的“随机”方法,会带来不同的结果。

所以,咱们得先明确几种“随机”选择弦的方式。

方法一:随机选择弦的两个端点

这是最直观的想法了。咱们可以想象,在圆周上随机选择两个点,然后把它们连起来,就是一条弦。

怎么在圆周上随机选点呢?你可以想象圆周是一个钟面,从 12 点钟开始,你随机拨动指针,指针指向的位置就是一个点。或者你给圆周一个长度(也就是周长,对于半径为 1 的圆,周长是 $2pi$),然后在 $0$ 到 $2pi$ 之间随机选择一个角度(或者说一个位置的参数)。

假设我们选择的第一个点,它的位置可以用角度 $ heta_1$ 来表示,范围是 $[0, 2pi)$。第二个点的位置可以用角度 $ heta_2$ 来表示,范围也是 $[0, 2pi)$。为了简化,我们可以假设第一个点的角度固定在某个位置,比如 $0$(也就是圆上的某个“零点”)。这样,我们只需要随机选择第二个点的角度 $ heta$,$ heta$ 在 $[0, 2pi)$ 上是均匀分布的。

现在,咱们来看看这两点确定的弦有多长。半径为 $R$(这里 $R=1$)的圆,弦的长度 $L$ 可以通过圆心角来计算。假设圆心角为 $alpha$,那么弦长 $L = 2R sin(frac{alpha}{2})$。

咱们选的两个点,它们在圆周上的角度差就是圆心角 $alpha$。所以,我们需要考虑第二个点的角度 $ heta$ 距离第一个点(假设为 $0$)的“距离”。这个角度差 $alpha$ 可以在 $[0, 2pi)$ 上取值。但是,我们关心的弦长,比如连接 $0$ 点和 $ heta$ 点,或者连接 $0$ 点和 $2pi heta$ 点,弦的长度是相同的。所以,我们可以把角度差限定在 $[0, pi]$ 的范围内。换句话说,我们关心的圆心角 $alpha$ 实际上是连接两点的弧度数,但为了计算弦长,我们通常用它对应的“短弧”的圆心角。

更直接点说,如果我们随机选择第二个点的角度 $ heta$,那么 $ heta$ 是在 $[0, 2pi)$ 上均匀分布的。圆心角 $alpha$ 就是 $ heta$ 或者 $2pi heta$,取小的那个。所以,$alpha$ 实际上是在 $[0, pi]$ 上分布的。当 $ heta$ 在 $[0, pi]$ 时,$alpha = heta$。当 $ heta$ 在 $(pi, 2pi)$ 时,$alpha = 2pi heta$。

我们可以考虑 $ heta$ 在 $[0, 2pi)$ 的分布。弦长 $L = 2R sin(frac{alpha}{2})$。这里的 $alpha$ 是两个点之间的角度差,我们取弧度差的绝对值,并把它“折叠”到 $[0, pi]$。

如果 $ heta$ 在 $[0, pi]$ 上均匀分布,那么圆心角 $alpha = heta$。弦长 $L = 2R sin(frac{ heta}{2})$。此时,$frac{ heta}{2}$ 在 $[0, frac{pi}{2}]$ 上均匀分布。记 $x = frac{ heta}{2}$。那么 $x$ 在 $[0, frac{pi}{2}]$ 上均匀分布。弦长 $L = 2 sin(x)$。

我们来求 $L$ 的概率分布。$L$ 的取值范围是 $[0, 2]$。
$P(L le l) = P(2 sin(x) le l) = P(sin(x) le frac{l}{2})$。
因为 $x in [0, frac{pi}{2}]$,$sin(x)$ 是单调递增的。
所以 $P(sin(x) le frac{l}{2}) = P(x le arcsin(frac{l}{2}))$。
由于 $x$ 在 $[0, frac{pi}{2}]$ 上均匀分布,其概率密度函数是 $f(x) = frac{1}{pi/2} = frac{2}{pi}$。
所以,$P(x le arcsin(frac{l}{2})) = int_0^{arcsin(frac{l}{2})} frac{2}{pi} dx = frac{2}{pi} arcsin(frac{l}{2})$。
这是 $L$ 的累积分布函数(CDF):$F_L(l) = frac{2}{pi} arcsin(frac{l}{2})$,其中 $l in [0, 2]$。

对 CDF 求导,得到概率密度函数(PDF):
$f_L(l) = frac{d}{dl} (frac{2}{pi} arcsin(frac{l}{2})) = frac{2}{pi} cdot frac{1}{sqrt{1 (frac{l}{2})^2}} cdot frac{1}{2} = frac{1}{pi sqrt{1 frac{l^2}{4}}} = frac{2}{pi sqrt{4 l^2}}$。
所以,在这种方法下,弦长的概率密度函数是 $f_L(l) = frac{2}{pi sqrt{4 l^2}}$,对于 $l in [0, 2]$。

你可以看到,这个分布偏向于较长的弦。这是因为,尽管角度是均匀分布的,但角度的变化对弦长的影响不是线性的。当圆心角接近 $pi$ 时,弦长变化很小(接近 $2R$),而当圆心角接近 $0$ 时,弦长变化很大(接近 $0$)。

方法二:随机选择弦的中点

另一种选择弦的方式是,我们随机选择一个点作为弦的中点。这个中点可以是在圆内部的任意一点。

我们考虑圆内的点 $(x, y)$,其到圆心的距离为 $r$($0 le r le R$)。假设这个点是弦的中点。弦是垂直于连接圆心和中点的半径的。那么这条弦的长度与 $r$ 有关。

如果中点到圆心的距离是 $r$,那么弦长 $L$ 可以通过勾股定理计算。半弦长是 $sqrt{R^2 r^2}$。所以弦长 $L = 2 sqrt{R^2 r^2}$。
在这个方法中,$R=1$,所以 $L = 2 sqrt{1 r^2}$。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随机”选择圆内的点作为中点?
一种常见的方法是假设中点在圆内是均匀分布的。也就是说,在圆的面积上随机选取一个点。

圆的面积是 $pi R^2 = pi$。我们考虑一个以圆心为圆心,半径为 $r$ 的小圆。这个小圆的面积是 $pi r^2$。
一个点落在半径为 $r$ 的小圆内的概率,就是这个小圆的面积除以整个圆的面积:
$P( ext{点到圆心距离} le r) = frac{pi r^2}{pi R^2} = frac{r^2}{R^2}$。
所以,到圆心的距离 $r$ 的累积分布函数是 $F_r(r) = frac{r^2}{R^2}$,其中 $r in [0, R]$。
在这个问题中,$R=1$,所以 $F_r(r) = r^2$,对于 $r in [0, 1]$。

我们要求弦长 $L$ 的分布,其中 $L = 2 sqrt{1 r^2}$。
我们来求 $L$ 的 CDF。$P(L le l) = P(2 sqrt{1 r^2} le l)$。
$P(sqrt{1 r^2} le frac{l}{2})$
$P(1 r^2 le (frac{l}{2})^2)$
$P(r^2 ge 1 frac{l^2}{4})$
$P(r ge sqrt{1 frac{l^2}{4}})$ (因为 $r ge 0$)

我们知道 $F_r(r) = r^2$。
所以,$P(r ge sqrt{1 frac{l^2}{4}}) = 1 P(r < sqrt{1 frac{l^2}{4}})$。
因为 $r$ 是连续变量,所以 $P(r < sqrt{1 frac{l^2}{4}}) = P(r le sqrt{1 frac{l^2}{4}})$。
$P(r le sqrt{1 frac{l^2}{4}}) = F_r(sqrt{1 frac{l^2}{4}}) = (sqrt{1 frac{l^2}{4}})^2 = 1 frac{l^2}{4}$。
所以,$P(L le l) = 1 (1 frac{l^2}{4}) = frac{l^2}{4}$。

这是 $L$ 的累积分布函数:$F_L(l) = frac{l^2}{4}$,其中 $l in [0, 2]$。

对 CDF 求导,得到概率密度函数(PDF):
$f_L(l) = frac{d}{dl} (frac{l^2}{4}) = frac{2l}{4} = frac{l}{2}$。
所以,在这种方法下,弦长的概率密度函数是 $f_L(l) = frac{l}{2}$,对于 $l in [0, 2]$。

这个分布看起来比较均匀,但实际上它偏向于较短的弦。为什么呢?因为圆的面积大部分集中在远离圆心的区域。中点离圆心越远,弦就越短。

方法三:随机选择弦的距离

还可以考虑从圆心出发,垂直于弦的距离。这条距离从 $0$(弦通过圆心,是最长的弦)到 $R$(弦退化成一个点,长度为 $0$)不等。
假设我们随机选择这个距离 $d$,并且假设 $d$ 在 $[0, R]$ 上是均匀分布的。

我们知道弦长 $L = 2 sqrt{R^2 d^2}$。这里 $R=1$,所以 $L = 2 sqrt{1 d^2}$。
由于 $d$ 在 $[0, 1]$ 上均匀分布,其概率密度函数是 $f_d(d) = 1$ for $d in [0, 1]$。

我们来求 $L$ 的 CDF。$P(L le l) = P(2 sqrt{1 d^2} le l)$。
$P(sqrt{1 d^2} le frac{l}{2})$
$P(1 d^2 le (frac{l}{2})^2)$
$P(d^2 ge 1 frac{l^2}{4})$
$P(d ge sqrt{1 frac{l^2}{4}})$ (因为 $d ge 0$)

由于 $d$ 在 $[0, 1]$ 上均匀分布,
$P(d ge sqrt{1 frac{l^2}{4}}) = 1 P(d < sqrt{1 frac{l^2}{4}})$
$= 1 F_d(sqrt{1 frac{l^2}{4}})$
$= 1 sqrt{1 frac{l^2}{4}}$。

这是 $L$ 的累积分布函数:$F_L(l) = 1 sqrt{1 frac{l^2}{4}}$,其中 $l in [0, 2]$。

对 CDF 求导,得到概率密度函数(PDF):
$f_L(l) = frac{d}{dl} (1 sqrt{1 frac{l^2}{4}}) = frac{1}{2sqrt{1 frac{l^2}{4}}} cdot (frac{2l}{4}) = frac{1}{2sqrt{1 frac{l^2}{4}}} cdot frac{l}{2} = frac{l}{2sqrt{4 l^2}}$。
所以,在这种方法下,弦长的概率密度函数是 $f_L(l) = frac{l}{2sqrt{4 l^2}}$,对于 $l in [0, 2]$。

这个分布也偏向于较短的弦,但比方法二更偏向于短弦。当 $l$ 接近 $0$ 时,分母趋近于常数,而分子趋近于 $0$,所以概率密度也趋近于 $0$。当 $l$ 接近 $2$ 时,分母趋近于 $0$,所以概率密度趋于无穷大。

伯特兰悖论

你可能会好奇,为什么会出现这三种不同的概率分布?这就是著名的伯特兰悖论(Bertrand's Paradox)。这个悖论说明,“随机选择弦”这个说法本身是不明确的。不同的选择方式,会导致弦长分布的不同。

这三种方法都“看起来”很随机,但它们的“随机性”体现在不同的参数上:
方法一: 随机选择弦的两个端点。这里的随机性体现在圆周上的角度分布。
方法二: 随机选择弦的中点。这里的随机性体现在圆盘内部的面积分布。
方法三: 随机选择弦到圆心的垂直距离。这里的随机性体现在这个距离的分布。

在没有进一步说明的情况下,我们无法确定哪种分布是“正确”的。通常情况下,在没有特别说明的情况下,大家可能会倾向于方法一(随机选择两个端点),因为它更直接地与“圆上的弦”这个概念相关。

总结一下:

对于半径为 1 的圆:

1. 随机选择弦的两个端点: 弦长的概率密度函数是 $f_L(l) = frac{2}{pi sqrt{4 l^2}}$,偏向于长弦。
2. 随机选择弦的中点(在中点均匀分布): 弦长的概率密度函数是 $f_L(l) = frac{l}{2}$,偏向于短弦。
3. 随机选择弦到圆心的距离(距离均匀分布): 弦长的概率密度函数是 $f_L(l) = frac{l}{2sqrt{4 l^2}}$,更偏向于短弦。

这个问题的趣味性就在于,它揭示了在处理“随机性”时,方法的选择至关重要。不同的定义会带来截然不同的结果,这也是概率论中一个值得深入思考的地方。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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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题目就是传说中的「贝特朗奇论」(Bertrand's Paradox):

在圆里随机选取一条弦,它的长度大于圆内接正三角形边长的概率是多少?

一般的观点,是认为「随机取弦」的意思不明确,可以有三种理解,得到三种不同的结论:

  • 随机端点法:在圆上等可能地选取两个点 P、Q,连接成弦。这种做法得到的结论是 1/3。
  • 随机半径法:在圆中等可能地选取一条半径 OA,再在此半径上等可能地选取一个点 M,过此点作与半径 OA 垂直的弦 PQ。这种做法得到的结论是 1/2。
  • 随机中点法:在圆中等可能地选取一个点 M,以 M 为中点作出弦 PQ。这种做法得到的结论是 1/4。

这三种结论其实对应了圆内弦的三种不同分布,画成图就一目了解了:

得到「弦长大于内接正三角形边长的概率」越大的方法,弦的分布在圆心附近越密;反之,得到「弦长大于内接正三角形边长的概率」越小的方法,弦的分布在圆心就越「空」。一般认为,没有什么理由认为哪一种弦的分布更合理、更符合题意,因为题意本就不明确。

不过最近,Numberphile 与 3blue1brown 合作的一期视频( @Abelian Grape 也引用了),认为「随机半径法」对应的分布更合理:

视频比较长,但精华的部分就是 4 分钟 ~ 5 分钟这一段。它的意思是说,最合理的解法,应该满足平移、放缩不变性:不管圆画在平面的什么地方,有多大,结论应该是不变的。为此,应该先假设平面上「均匀地」分布着直线,然后再去画一个圆;而能让结论不随圆的位置和大小改变的直线分布,就是随机半径法对应的分布。

我觉得这种观点有一定道理,不过如果想把它严格化,我觉得还是有一点儿困难:在无限大的平面上,似乎无法定义直线的「均匀分布」。一种尝试是这样的:先在 之间均匀地选取直线的「方向」,再在整个数轴 上均匀地选取原点到直线的(有向)距离。不过整个数轴上的均匀分布是不存在的。

规避「无穷区间上的均匀分布」的一种方法是,先在有限区间内定义均匀分布,然后取区间趋于无穷大时的极限。回到贝特朗奇论问题,就是先定义「距离原点 以内的直线的均匀分布」,在此范围内,「随机半径法」得到的结论满足平移、放缩不变性;然后再说不管 多大,这种平移、放缩不变性都成立,所以「随机半径法」最合理。

不过,我感觉这种说法有一些啰嗦,这种啰嗦也会影响它的说服力。我也想跟大家探讨一下,有没有更简洁有力的表述,来说明「随机半径法」最合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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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从纯粹的数学角度来说,不同的概率空间=不同的“随机”之间没有高下之分。

所以如果一定要回答“哪种随机更接近本质”,或者单纯地说“哪种随机更好”,我们必须回到某个实际问题(而这个数学问题是从这个实际问题中抽象出来的)才能继续讨论。

那么我想到了两个实际问题可以一定程度上抽象成“随机选择圆上的弦”这个数学问题:

1)在某种圆形的材料上有一处随机的破损,我们必须剪裁这个材料使得剩下的部分没有破损。由于条件限制,我们只能剪一条直线,而且我们希望剪裁的长度越短越好(可能是由于剪裁需要耗费某种资源)。现在,求需要剪裁的长度的分布。

2)我方派出一架轰炸机空袭对方某个重要目标,但该目标的确切位置尚不确定。假设轰炸机沿着一条直线匀速飞行,同时不断轰炸方圆一公里的范围。现在,求重要目标被持续轰炸的时间的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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