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比老子更加明确地指出了,存在即是合理。所谓有用无用都只是短暂的应情应景的判断。假如把目光放长远,把环境变得更加复杂,那么有用的未必真的有用而无用的也未必就真的无用。
所以庄子说:“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但与此同时,庄子又意识到即便大如鲲鹏也必须“有所待”所以如果一味地追求“大知”,“大年”,那么出现的情况就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也就是说,理想状态下掌握所有知识当然就可以逍遥,但是这条路走不通,因为人的脑子是有限的!用有限的头脑去试图掌握无限的知识,其命运就是让自己非常痛苦且最终一无所得。
于是我们看到了庄子的困境,
一方面他肯定知识和智慧,因为他自己就自诩为一个有知识有智慧的人。但另一方面他又否定知识和智慧。因为知识和智慧都有局限性,都不可避免地会把人引入到偏见和狭隘之中。但是庄子并没有很好的回答一个问题,当人们拥有有限的脑力在面对无限的变数的时候该怎么办?
庄子并不是没有回答“怎么办?”这个问题,只是相比于批判,在实用性上他的回答显得有些欠缺。总结起来庄子解决人生问题的手段并不高明,就如我们常见的鸡汤一样,庄子其实没有提出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法,他只是反复在强调:“你又穷,又丑,又懒,不是你的错,也没啥好自卑的,你自然有自己的用处,你在天地和大道面前跟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一样,不过是刍狗。不要多想,好好活着就行!就算你不知道你有什么意义,你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
这种鸡汤喝起来感觉还不错,但是当你重新面对生活困境的时候却依然会让你觉得无力。食不饱饭当然也是有意义的事情,但是饥饿的痛苦并不会因为我们相信它有意义就消除。
所以庄子的哲学是批判哲学,但却不是可以很好实践的哲学。庄子继承并把老子的很多思想都极端化。譬如老子仅仅是要求统治者对人民少些政令,让个人对声色犬马都少一些专注。老子的思想有明显的现实性,他所开出的治疗乱世的药方也很有可行性“我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慈要求人与人之间互爱互助
俭要求大家都别把钱浪费在鲜衣怒马上,把钱留着,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或者应对灾荒。
不争要求大家摒弃个人私欲,不以个人的欲求去争抢。
这些都是老子哲学的措施,事实上,汉代初年就是以老子的措施为治国理念而实现了修养生息的。所以老子的哲学不是出世的哲学,它还是落在了入世上。只是老子的哲学在方法上不同于儒家,他更加强调所谓的客观性,也就是道是不以人的意愿而改变的。人伦君常,都无法取代客观规律,也并非客观规律本身。想要看清楚客观规律并运用好客观规律,就要“慈,俭,不争”本质上是摒除个人的私心杂念。
而庄子走得更远,庄子说了一则故事,说孔子的徒弟要教一个老农民做个水车来灌溉,结果老农民把孔子的徒弟骂了一顿,大致的意思就是,我要是动了这些信机智巧来造水车,我的精神就会被污染,就会堕落。然后孔子听到徒弟这样说还专门拜会这个老农向他请教。最后还被老农骂了一顿。
这里就是庄子的极端化最好的例子。老子反对心机智巧是因为它们会蒙蔽统治者的双眼。(老子的哲学不是给普通人看的),而庄子反对心机智巧则有些极端化,教条化。如果连老农造个水车都是违背大道,那么我们的社会又如何发展?
老子强调无用之用,是因为我们经常会忽略无用的东西。而庄子则极端化的说,无用的东西比有用的东西更有价值。前者是提醒人们注意无用之物,后者则是否认有用之物。这两者的区别导致了老庄在后来的岁月里虽然常常被列在一起却分裂为两个阵营。
老子派的人,往往是仕途不顺后又再回政坛有所作为的人;而庄子派的人,则除了归隐这一条路再也找不到其他出路了。
此外,因为庄子出世性,他对于许多事情的理解依然是浅尝辄止的。比如庄子里有一句著名的话:“窃钩者诛,窃国者王”作为批判而言它肯定是振聋发聩的,然而这句话其实是非理性且极为肤浅的。
以现代思辨来看,“窃钩”是一个个人行为,“窃国”是一个群体行为。这相当于个体和集体之间的差异。我们可以用复杂的集体来类比简单的个体,因为复杂的集体包含了简单个体的所有属性;但是如果反过来则是荒唐的。因为简单个体无法涵盖复杂集体的各种变化和属性。如果我们用一个细胞的消亡来类比一个人类的死亡,那么不可避免的,人类所拥有的依恋不舍,恐惧担忧,在细胞层面上是无法表达的。
庄子混淆了个体和集体的差异,把个人的“窃钩”跟一个政治团体的“窃国”放在了等同的位置上,自然显得其结果十分荒诞。但是真相是,窃钩者也有不被诛的,而窃国者也有满门抄斩的。尽管这句话能证明人类的法律和伦常不完善,却并不足以得到结论可以完全否认人类社会的法律伦。
而这个量变与质变,系统与元素的思维在庄子的哲学里是没有的。这也是庄子的哲学最终走向了虚无的重要原因。
事实上,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时完美的,完善的。倘若因为有瑕疵就否认,那么我们就无法去做任何事情了。这就是庄子哲学的困境,否认了所有的秩序,甚至否认了自己,一空到底,最后自己也没有了落脚点。不破不立,庄子的问题在于破得太多而立得太少。失意者固然可以从中找到自己的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