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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张爱玲曾说“高鹗妄改《红楼梦》死有余辜”,《红楼梦》后四十回有看的必要吗?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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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烦就是张爱玲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程伟元、高鹗是乾隆年间人,当时需要续写,说明那个时候小说已经因为种种今天不可知的原因而成了残本,后四十回消失了。那么就问问批判高鹗的各位,古今中外,你们见过几个残本小说能流传下来的?等到一百多年后,近代红学家开始考证《红楼梦》时候,离高鹗时代都又过去一百多年了。你们以为一个残本《红楼梦》,有机会躺在那里一百多年,等着那些红学家再去发掘?


不可能的。


俞平伯临终遗言:“程伟元、高鹗是保全《红楼梦》的,有功!”这话说的不全对。事实上,这二人何止有功?除了曹雪芹,高鹗称得上《红楼梦》流传下来的头号功臣。没有高鹗,《红楼梦》只会像古代众多残本一样,最终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今人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本旷世奇作


更何况,高鹗续的不好么?比起曹雪芹当然不好。问题是曹雪芹谁能比得过啊。一部小说断尾了,要流传下去,要满足大众的阅读欲望,就必须续写。除了高鹗,古代还有不少续写的人,现代也有一些续写的人,有谁能胜过高鹗?还有更多顶着红学家名号的人,批判高鹗一套一套,自己倒是续写一个更接近曹雪芹艺术和思想境界的结尾啊?为什么谁都不敢去做?恐怕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别说曹雪芹了,都知道自己连高鹗都比不过,所以索性不碰这个雷区吧。细究高鹗的艺术水平,我觉得抛开曹雪芹这个高山仰止的存在外,放在流传下来的明清小说家里,中人之上还是能达到的。也因为有这么个中人之上,所以才能勉强配得住曹雪芹,让《红楼梦》不至于成为其他徐作者那样的烂尾小说。而这个中人之上,恐怕也是大大小小红学家们几乎都无法达到的境界了。


所以我觉得今日红楼爱好者,除了曹雪芹,最该拜谢的恐怕就是高鹗了。没有程高二人,红楼梦怕是作为残本或者烂尾小说,永远消失在历史长河,大家也不知道有这么个著作了。至于大大小小红学家们,更得给高鹗多上几只香才对。没有高鹗,《红楼梦》流传不下来,今天他们吃什么啊?养活他们的,除了曹雪芹外,程高也算得上他们的衣食父母了。


自古无功者无过。以高鹗的水平,不去续作,就点评几句,怕是比红学家们还高出不少,也算优秀艺术批评家了。同样,以他的艺术水平,不至于不知道曹雪芹的层次,不至于真的相信自己就完全达到那个水准。不过人家最终硬是敢去啃这块没人碰的起的硬骨头,从而完成了《红楼梦》的存续之功。这份功劳值得后人尊重,这种精神也值得后人敬重。


不过庸人尊重与否,或许人家高鹗本人真没那么在乎。人家可能才真是一个清澈单纯又真有水平的红学爱好者呢。正如其诗作心境一样:

老去风情减昔年,万花丛中日高眠。昨宵偶抱嫦娥月,悟得光明自在禅。


————————6.21补充————————


评论区不少热心同志讨论啊,回复了不少,不过感觉评论区回复缺点是车轱辘话不停说,统一就几个问题再重复一遍。


1.关于张爱玲是否说过高鹗死有余辜的事。

如果非扣“死有余辜”这个词,那真不好说,毕竟这个说法是周汝昌转述的,有孤证不立之嫌。何况如今张、周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的事。如果张家人告法院说这话是造谣污蔑,应该肯定胜诉的。

不过我觉得本题关键不是这个,而是张爱玲为代表的对高鹗贬低的说法是否对。毕竟张还说过高鹗续作“跗骨之蛆”之类的话,足够表达她的观点了。周汝昌就算记错了她的原话,也没有改变她对高鹗的看法。

所以本文不是考据张爱玲说没说这句话或者周汝昌有没有撒谎,而是说,在于批判这种贬低高鹗的行为,认为这类行为是站在说话不腰疼


2.至于高鹗是不是续作者的问题。

我看了最新考据成果将续作替换为无名氏了,高鹗作为整理者身份出现了。这个确定与否我也无从考据,因为本题又不是“高鹗是否是后四十回作者”。张爱玲说的这个高鹗,以及所有答案提到的高鹗,都是续作者高鹗,代表了续作者这个身份。高鹗之所以有争议,就是因为他一直以续作者身份出现。相反,一直被当作纯粹整理者和发行者的程伟元就没有这种争议。

所以,关于后四十回作者是谁的考据不是本文涉及内容。如果张爱玲觉得续作者是无名氏,恐怕批判的话对的就是这个无名氏了。这里还用传统习惯,认为高鹗是续作者,是为了简单明晰的作为后四十回作者的名号。


3.关于残本是否留存问题。

许多人真不知道古籍的保留比例有多低。在工业印刷时代之前,书籍保留不下来是正常的,保留下来才是万幸的。所以残本难留是基本问题。

更何况,小说是大家消遣用的,不是圣贤书史书这类研究用的。所以可以数数整个古代小说史,包括中国外国,有几个是以残本的形式留下来的?

有人提到当时红楼梦已经“脍炙人口”,但不知道“脍炙人口”和“流传后世”有着本质区别的。在古代藏书条件下,达不到超高级别保管(皇家、孔府等大家族),或者能够被刻板大量印刷,就算再脍炙人口,都不会有长期保存的可能。在程伟元之前,红楼梦基本就是抄本形式流传,程愿意印刷,也是需要高鹗续本完成。程不印刷确实可能别人印刷,但谁印刷都需要一个续作保证完整,否则你指望出售一个残本去保证书商利润?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续本让红楼梦不是残本,那么压根不会有手抄本到刻板这个转变,即便当时再脍炙人口,百年后也足以烟消云散。

希望残本保留,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没有高鹗这个“跗骨之蛆”,估计张小姐也没机会去品评红楼了。

而如果今天还不懂这点,那基本类似于用穿越剧方式去理解历史,真以为清代像工业社会之后时代甚至网络时代一样了。


4.关于中国小说类别问题。

有人提出水浒传就算只保留前七十一回也能存世,红楼梦焉知八十回就留不了?这是连中国小说的基本发展都不懂吧。

中国小说最初源自话本,就是说书人的故事,然后有作家串联起来,加以修葺整编,成了小说。《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都源自于此。但是,从《金瓶梅》开始有一部分不是这样了,更进一步,由文人独立创作了,像现在一样,一个作者对整个故事有宏观架构,然后书写。《红楼梦》属于这一类。

从小说发展上说,后者比前者更进一步的。故事更紧凑更统一,但也更不可分割。水浒传如果真只存世七十一回照样是个不错小说,每个好汉叙述到忠义堂排座次,故事是圆满的。甚至哪怕没有这七十一回,依然会通过话本、说书人流传若干故事。如说书人说武松,完全可以和全书抽离,从离开柴进庄园打虎报兄仇快活林鸳鸯楼十字坡到最后落草,一个武松故事就可以结束了;但如果红楼不写完,单取一部分去说林黛玉,从进贾府到葬花,可以算一个完整故事么?

所以,当小说更进一步,脱离了话本和说书,也意味着更难分割。拿八十回红楼梦类比前七十一回水浒传,只能说是两部书都没有好好看透。


这部分本以为都是常识了,没想到一说能列出小说众多版本的人,居然还不知道。所以单独说一下,算是普及一点常识。


5.关于小说后世修改问题。

古代小说是没有严格知识产权的,所以一个小说问世,后人增删修改很正常。名著大都有过此类经历。《三国演义》开头那个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大家应该都知道,但这首词的作者杨慎比罗贯中晚生百年左右了。

所以对于有人认为的高鹗续了个狗尾导致更好续作无法出现的说法是根本站不住脚的。高鹗续作,不影响别人续作,有了更好的自然会替代高鹗。事实上,红楼梦不是没有别的续作,清代就有很多人尝试,现代也有人,包括别的答案提到并嘲笑的刘心武。最终高鹗续作流传至今的原因只有一点:其他续作超不过这个

高鹗没有阻拦任何人,只可惜目前为止其他人还翻不过他这座山。


6.关于古代小说家地位问题。

这个也是本以为是常识,不过评论区有人居然不了解,所以说一下。

在晚清之前,小说家地位很低,收入也不高(除非书商亲自创作),在当时往往是下层文人的糊口工作。古代文人崇尚的是仕途经济;就算娱乐,正途也是写文作诗绘画,这才是风雅;就算放荡点,也到个曲艺就是了。除非偶尔收集点笔记故事,算是和小说勉强有点接近的事,让地位高一点的文人去写大部头小说,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翻翻明清小说家生平,许多都是连生平都语焉不详的底层文人;个别生平稍详细的,也是屡试不第的仕途失意者。

因为这个原因,大部分古典小说文笔是受限的。《红楼梦》这种小说尤其难有人合适续写。因为曹雪芹虽然后期的确是个落魄文人,但其前期的生活经历和优秀文笔,都不是普通底层文人可以触及的。如今能看到的红楼梦其他续作,大都是一种三流网文即时感,也是因为清代可能去续作的作者们水平,只能达到这种地步。而高鹗出身尚可,又中了举人(后来还做到进士),可以说放在明清小说家中是绝对超高出身超高层次的另类了,这也是他勉强能续住曹作品的原因。


7.关于评论者“你行你上”问题。

我觉得这个得一分为二说。不是说非得写的超过某个作品才能评论,大家都有评论的自由。只不过评论时候应该找好参照物。

比如说,你以高鹗作品为参照物的话,可以说他不如曹雪芹,这是正常评论;但如果跗骨之蛆甚至死有余辜这种话都出来,那就不是和曹雪芹比了,那得是默认为比一大堆小说家甚至包括自己都不如了,否则高鹗是跗骨之蛆,你是绕厕之蝇么?

尤其评论者如果本身还是专业文人甚至作家,那就完全可以用“你行你上”原则了。大家都是写文字的,文无第一嘛,谁行谁上,读者自有分晓。同样续写红楼梦,简直是命题作文,比起来隔空对比四大名著、横向比金庸古龙谁好谁坏之类,要容易的多吧。

结果是一大堆红学家,包括张小姐,在这个问题上还没有那帮清代底层文人勇敢。说来说去,自己就是不上。其实我倒是觉得,高鹗时代没有系统化分析讨论过红楼梦,没有现代化工具去索引查证红楼里每一些字句,就这么一个人趴那里写半年就弄出个结尾;而现在有这么多高人论证研究,能利用现代化工具去对应前八十回每一点线索,也没有程伟元催你稿,理应写的更好吧。

结果,只有个刘心武勇敢地站出来了。


所以说,虽然不是非得“you can you up”,否则就“no can no bb”。但这个bb得有度。纯粹评论高不如曹可以,但同是文人,bb过了,把高贬那么低,自己却写不出来,这就尴尬了。


8.关于小说欣赏问题。

这点估计又要碰住某些红学团体尤其是吃这行饭的人的不爽了。

我觉得看小说,首先是看小说故事、文笔之类的,进一步了想怎么欣赏是个人的爱好。你愿意把书倒背如流可以,愿意重点分析思索也可以。优秀小说的欣赏绝对不是定式的,这是小说的魅力。就像红楼梦,鲁迅先生那句名言: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这里不是谁一定比谁高,而是正因为大家都能够从书中看到自己感兴趣或者有用的东西,小说的魅力才最大化了。

而把一部优秀小说的魅力价值限制在了考据,那等于非得把一院子鲜花酸腐化了。


当然,我不是说考据不行。考据也有考据价值,但如果真要考据,起码学学胡适,学学老一代一些红学家,真正先掌握历史,在从书里与历史对应。因为小说毕竟是小说,源于现实高于现实的,其中有很多与实际情况不符是很正常的。拿小说内容揣测时代,会出现很多错误。你拿水浒传去对应宋代或明代军队架构、官员名称、地理信息,估计得乱到天上了。红楼梦更写实,但脱离了时代,认识只能是表层的。比如上面所说,你要是连当时小说家的地位、古代书籍保存的特点都不了解,对红楼梦的流传理解肯定有偏差的

前几年刘心武谈红楼热了一段,又被群起批判。究其原因,就是把这种“立于小说考据历史”做到极致了。历史基本情况不了解,小说里有什么,设法在历史中附会。这就不是考据,是发明历史了。刘心武做的夸张些被诟病,但“立于小说考据历史”的人真不是一个两个,许多红学爱好者嘲弄刘心武时候,实际上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9.关于红楼梦后半部分若干问题。

其实很多人好奇一个问题,后四十回为什么遗失了呢?这个问题大家各开脑洞了,估计今后也难有定论。我个人还是倾向于曹雪芹本身是写完的,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哪有没写个全部草稿就增删的?

不过虽然为什么遗失不知道,不过我个人是不太信所谓“乾隆年间文字狱兴盛而被迫删去”的。原因很简单,熟悉清代文字狱就知道,如果小说真的犯禁,不可能还留得住八十回;如果曹雪芹意识到后四十回犯禁的话,肯定不至于宁可不留也不作改动,毕竟前八十回并没有什么犯禁的东西;同样,如果红楼梦彼时已经有禁书嫌疑,高鹗是不可能参与续作的,高鹗并不是缺少政治觉悟的底层文人,人家仕途经济一路走得不错,怎么可能因为一部小说犯了大忌?

我觉得文字狱影响说法更多是反清衍生的传说。如果先了解清代文字狱特点,再研究小说,应该不会有这种想法。


我看到有个答案(刚从翻了一下找不到了,谁知道可以评论区告知)说,曹雪芹自己可能也写着写着收不住了,所以最后烂尾了。这个说法第一次听到,推广一下,权做一家之言吧。毕竟我觉得挺新奇的。以前一直把曹雪芹当作无所不能的大神,没想过自动烂尾情况,但这么一提醒还真有点可能,写大了收不住的名作家想想还是不少的。曹前期如此宏大,往后面的转折还真不好写。毕竟放在历史看,如果不谋逆,不遇到战乱,公侯之家再落魄,也很难十年二十年里就跌成白茫茫一片。所以曹雪芹收不住索性再删再写却没机会写的可能存在的


10.关于掉书袋问题。

这个也和本文关系不大了,延伸说说。

有评论区同志在说出水浒保留前七十一回和红楼保留前八十回并没有本质区别后,我表示震惊其是否读过水浒,遂被反问读过水浒几个版本?并嘲笑不懂水浒有哪些版本。

我只能回答,抱歉,我真不知道茴字四种写法都怎么写。水浒传我看的都是现在印刷的,只有100回和120回区别,没有注明什么版本,或者注明了我没注意。说我读书不求甚解不严谨我是认的,毕竟水浒传再优秀终究是小说,我也终究是读者而不是考据家。我还是得把兴致放在看水浒故事上,进一步欣赏水浒的思想和艺术优秀点,了解水浒这种小说的特点。如果读了那么多水浒版本,却还不知道水浒和红楼小说类型来源区别在哪里,不知道彼时小说的面向范围及小说家的社会地位,甚至认为“水浒保留前七十一回和红楼保留前八十回并没有本质区别”,那我觉得读的版本再多,充其量就是对比下哪些字数不同,小说的思想艺术精髓怕是看不到的。


当然,想真正读透名著还有思考不容易,要再把时代历史都熟悉更难。还是多看几个版本才是进阶业余专家的终南捷径——反正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什么版本找不到啊。列出一堆,砸不死你。

像我这等下里巴人,只配去研究茴香豆怎么做好吃,还是掌握不了四种写法的。


——————6.26补充————————

两天没仔细看,大家讨论很激烈。我看了评论区,有朋友提出问题,希望详细说下为什么“残本”很难留。这里大概说一下。


我们本质上已经习惯了工业社会后的生活,所以没有一定积累情况下,去理解农业社会的情况是有很大困难的。这里简单说一下两个和我们直觉差异很大的地方。


一是古代保存东西特别是保存书籍的成本是非常非常高的。

这里发一个之前 @马前卒 的文章,看一下。

古代购买和保存东西对于一般家庭来说,成本不是现代人能够想象的。而与一般物品相比,书籍显然是购买和保存成本相当高的一种物品了。目前一些大家族留有记录或者宅院的,可以查查能留下多少书或者有多大面积用于存书就知道了。举个简单例子,四川刘文彩庄园至今保存着,有兴趣的同志去参观时候可以留意一下,整个庄园里面藏书地方占多大?估量一下可以藏得了多少书。要知道,刘文彩在当时几乎算四川首富了,放到今天就算比不了许家印马云,上个胡润前百绰绰有余吧,达到个任正非档次应该很有可能的了。可惜他这么大个家族,藏书规模估计今天一个普通白领就足够达到了。


藏书不容易,除了古代购买和保存物品的成本非常高之外,土木结构房子加上当时的人力情况,防潮防火防虫鼠都是高难度问题。而手抄本因为成本很高(有兴趣的可以了解下,抄书匠在古时候是很高级的工种),数量有限(抄本很难大面积传),而刻板门槛高,所以古书保存比例很低。今天可以随便看看古人的资料,许多名人的著作都存在大量散失的情况,就是这个原因。


二是当时的小说远没有太高的社会地位。

古人讲究仕途经济,小说家地位很低,四大名著包括其他很多明清小说作者都是生平不详,除了书商亲自操刀情况外,也没有靠写小说能致富的人,与动辄风流倜傥的诗人们是没法比的。同样,小说的影响范围在很长时间里也仅限于市民阶层——确切说,商人阶层为主。古代文人士大夫研究首先是经史子集,然后是诗词歌赋,就算风流点,到个戏曲也差不多了,真正精力再到小说层面的很有限。许多红学爱好者一说就举例袁枚,问题是看看袁枚一生作品和研究主要都在哪里?小说研究对于袁枚来说最多只算最普通的消遣之一了。袁枚还算是个爱好广泛的才子了,更多高级知识分子哪有袁这样的涉及面?而偏偏对于藏书来说,基于原因一所述,市民阶层、商人们是很难长期存书的,最重要的藏书阶层还得靠中高级知识分子。偏偏在这部分人里面,小说因为太过不是正途,在主流知识分子中真正存量很小,所以增加了流传难度。

也正因为此,小说如果要留下来,必须走刻板,走大量的模式。而怎样才可能刻板走量?就得有书商发行,有大量市场。而前面说了,小说的面向群体主要就是市民阶层。市民阶层不是文人士大夫,是没有精力和时间去做研究的,买小说就是看故事的。一个不完整的故事,能指望市民们买去研究?这就是为什么今天读到的古代小说全是完整故事的原因,也是为什么程伟元要刻板发行前,必须先把结尾整好的原因——这是作为商人直接面对的市场需要。


上述情况在中国古代长期存在,一直到晚清之后才随着工业印刷的逐渐普及和市民阶层的壮大而改变。甚至这种情况真正彻底改观甚至已经到七八十年代之后了。因为很长时间里,印刷依然是成本很高的事,在五六十年代,许多发行的文件都只能做到县里一份,开会时候领导念念下面记录传达。一直到九十年代初期,印刷员依然是很不错的工作。到今天这种书籍一点不稀罕的地步,那是百年来工业化甚至近几十年信息化的结果。对于古人来说,没有这种奢望的。

对于红楼梦来说,若没有完本,等到工业时代来临去抢救,早凉透多少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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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张爱玲这话说的不对。

《红楼梦》是谁写的没有定论,但不管是谁写的,高鹗和程伟元之前《红楼梦》没有刊印出版,只是有抄本流传。如果当时《红楼梦》有完本,高鹗和程伟元把后二十八,或四十回删了,然后自己补上,那可以说是妄改。但如果当时就是残本,高鹗和程伟元刊印前将其整理补齐,这怎么可以叫妄?《红楼梦》能流传至今,红学能有今天的繁荣,高鹗和程伟元的功劳不在作者之下。人不能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张爱玲是大作家,但大作家也有时代的局限性,张爱玲研究《红楼梦》是在六七十年代,那时能看到,读到的资料,大概率没有我们今日多。

其次,《红楼梦》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作者都存疑,但有一点能确定,就是肯定不是一人。无论细节的描述,人物的语言,还是情节的设置,前后的改变都是颠覆的,感觉作者读得仓促,写得心急。对于能不能看,我觉得可以这样理解,前八十是题目,后四十是答案,这答案虽不完美,但暂时还是最好,类似郭德纲的相声,说得其实马马虎虎,无奈同行就是衬托。多说一句,大陆的红学者很多,也有很多成果,但要谈到理解与感悟,还是台湾地区的学者更真切一些。写红楼梦需要富裕的生活,读也一样,如果青少年时期饭都吃不饱,那能理解闲愁也是奇了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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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找出自己多年前写的一本红学专著,将里面涉及论述后四十回的一节认真地复习了一遍。为何要这么认真呢?原因之一,我杭州曾有一位多年的朋友,美女+才女,关系到我去杭州出差,她和母亲亲自下厨请我吃饭那种程度,只因对这后四十回有分歧(她从来不读),竟致断了联系。可见这四十回有多重要,也有多伤人,以至于张爱玲能说出“死有余辜”四个字。

原因之二,对这一知乎问题的回答,赞同张爱玲说法的网友毫无悬念地稳居第一,但是高赞答主引用胡适、鲁迅、毛主席的证据有失偏颇,很不准确,甚至与事实相反,可能会对网友有所误导,故下定力气澄清一下事实。类似的问题我答了不少,但都不够全面,不少网友不间断询问,故针对这一问题,从专业角度在知乎网上做最为详实、全面的论述,也算对《红楼梦》后四十回做个总结和了断,所涉及的很多内容和问题很可能会是您闻所未闻的,出乎意料的,篇幅应该会比较长,我尽量少发言,多举证,我慢慢写,您慢慢看,供各位读者参考。


一、毛主席说:《红楼梦》后四十回要看

1964年8月18日,毛泽东在北戴河与几个哲学工作者谈话说:“《红楼梦》写了二百多年了,研究红学的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可见问题之难。有俞平伯、王昆仑,都是专家。何其芳写了个序,又出了个吴世昌。这是新红学,老的不算。蔡元培对《红楼梦》的观点是不对的,胡适的看法比较对一点。”

1975年4月,北京大学讲师卢荻替患白内障的毛泽东读书。8月13日晚,卢荻向毛泽东请教关于几部中国古典文学的评价时,有篇采访记述道:

“卢荻说《红楼梦》她只读一遍半,高鹗的续书不喜欢读。毛泽东说: 我读了五遍,要读后来的部分(后四十回),还特别谈了封建社会的妇女命运问题。”

卢荻和我杭州的那位朋友同姓,几乎同名,同样也都不爱看后四十回。毛泽东的话是针对卢荻的态度来说的,具有强调的作用。领袖的这几句话,就已经对题主所提的问题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毛主席接受胡适的观点,认为高鹗续了后四十回,但从没说过后四十回有多不好,相反,1973年7月4日他同王洪文、张春桥的一次谈话中说:“贾母一死,大家都哭,其实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目的。如果一样,就没有个性了。”我们知道,贾母死在后四十回。

二、鲁迅说: 那结果也并不坏

鲁迅先生《集外集拾遗补编·〈绛洞花主〉小引》等文中写道:

后四十回虽数量止初本之半,而大故迭起,破败死亡相继,与所谓"食尽鸟飞,独存白地"者颇符,惟结束又稍振。
《红楼梦》中的小悲剧,是社会上常有的事,作者又是比较的敢于实写的,而那结果也并不坏,无论贾氏家业再振,兰桂齐芳,即宝玉自己,也成了个披大红猩猩毡斗篷的和尚。和尚多矣,但披这样阔斗篷的能有几个,已经是入圣超凡无疑了。至于别的人们,则早在册子里一一注定,末路不过是一个归结:是问题的结束,不是问题的开头。
在作《红楼梦》时的思想,大约也止能如此;即使出于续作,想来未必与作者本意大相悬殊。

兰桂齐芳又如何,贾宝玉还是当了和尚,一切都与他无关了。就算做和尚,也要做个有个性的和尚。



三、胡适说:我们不但佩服高鹗,还应该感谢他

胡适先生对红学的两大贡献:一是考证出《红楼梦》作者是曹雪芹,二是考证出后四十回是高鹗所续。其后者结论的依据主要是前后有的情节不对隼。

在《红楼梦考证》中,胡适写道:

平心而论,高鹗补的四十回,虽然比不上前八十回,也确然有不可埋没的好处。他写司棋之死,写鸳鸯之死,写妙玉的遭劫,写凤姐的死,写袭人的嫁,都是很有精彩的小品文字。最可注意的是这些人都写作悲剧的下场。还有那最重要的“木石前盟”一件公案,高鹗居然忍心害理的教黛玉病死,教宝玉出家,作一个大悲剧的结束,打破中国小说的团圆迷信。这一点悲剧的眼光不能不令人佩服。

我们试看高鹗以后,那许多《续红楼梦》和《补红楼梦》的人,哪一人不是想把黛玉、晴雯都从棺材里扶出来,重新配给宝玉?那一个不是想做一部“团圆”的《红楼梦》的?我们这样退一步想,就不能不佩服高鹗的补本了。我们不但佩服,还应该感谢他,因为他这部悲剧的补本,靠着那个“鼓担”的神话,居然打倒了后来无数的团圆《红楼梦》,居然替中国文学保存了一部有悲剧下场的小说!

胡适佩服高鹗。

四、张爱玲和周汝昌说:后四十回是狗尾续貂、附骨之疽

在红学界,说后四十回写得很差的主要是两个人:张爱玲、周汝昌。

“天日无光”、“狗尾续貂”、“附骨之疽”等词都是张爱玲女士对后四十回的评价,以至于对高鹗用上了“死有余辜”这样扎心的字眼。

周汝昌先生评价后四十回是“一派胡言,满嘴梦呓”,“伪续使雪芹这一伟大思想家在乾隆初期的出现横遭掩盖扼杀,使中华民族思想史倒退了不啻几千几百年”。痛骂高鹗:

“是中华文化史上一桩最大的犯罪!”
“我们该痛骂他,把他的伪四十回赶快从《红楼梦》里割下来扔进纸篓里去,不许他附骥流传,把他的罪状向普天下读者控诉,为蒙冤一百数十年的第一流天才写实作家曹雪芹报仇雪恨!”

周汝昌和张爱玲是同盟军,可谓惺惺相惜。与其说张爱玲恨高鹗,不如说周汝昌更恨高鹗,张爱玲的话原本并不为常人所熟知,是周先生的大力宣传起了作用,他在央视《百家讲坛》赞叹张爱玲:“了不起!死有余辜!”

张爱玲女士是著名作家,也是可以称为红学家的。《红楼梦》她研究了十年,我略略读过她的专著,主要内容是版本学的考证,是有一定价值的,但整体不太讲求逻辑,感性有余,理性不足。周汝昌对此评价张爱玲:

她考证那个详细,那个心细如发,这个女性,那个层次简直我们一般人是跟不上的。说的再难听点,我刚才这个话是赞美的话,要是让我说,说的不太好听,烦琐哲学。太烦琐了,你看不了,一方面是精细无比,另一方面呢,那个怪,它这个独具一格的考证派,是大量的想像和发挥。哎呀,这就麻烦了,考证是一种科学的研究,首要的要求你要严谨。这么一个严谨的考证,一个治学的方法,中国的优良传统,你怎么还能够加上想像和发挥,那还得了?......, 她把她的考证所得的那个,那也不叫结论,她得了那么一个结果。她由此做基础,她就一步一步想啊,又该怎么样怎么样?还再发挥、再延伸,这可就不得了!

周汝昌赞同张爱玲对后四十回和高鹗的评价,但对她的红学研究并不认可。我们能感觉出周先生说得很有道理,那他自己的学术研究又是个什么情形呢?

周汝昌在大学里学的是英语专业,红学研究是他的业余爱好,所以他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到四川去当英文教员,后来调回北京到了出版社。他的成名得益于胡适。实际上在我看来,周先生比张爱玲还感性,还不讲逻辑,还不严谨。为何什么这么说,红学有三大死结:芹系谁子?脂砚何人?续书作者?作为红学泰斗,他一样都没弄对。

芹系谁子?周先生说是生于1724年的曹頫的儿子,现在红学界公认的是生于1715年的曹颙的儿子,并在2015年举行了隆重的曹雪芹诞辰300周年纪念活动。曹雪芹是曹寅的孙子,曹頫排行最小,他的儿子不可能有叔,但曹雪芹有叔,故他只能是曹颙的儿子。而且,没有史料表明曹頫在1724年生过儿子,而曹颙确在1715年有一个遗腹子。

脂砚何人?周先生说是史湘云,红学界的专家学者没人认同他的说法。吴新雷先生评价称:“这是天大的笑话!”

续书作者?周先生说是乾隆与和珅出重金收买高鹗而伪写的后四十回,乾、和二人认为“这部‘邪书’不能让它照样‘流毒’,必须加以‘抽撤’。于是他们将八十回以后的原著,全部销毁,另觅‘合宜’之人‘撰成全部’。”现在学界也已达成共识:不是高鹗。后文详述。

在小说理解上,周先生说:“史湘云才是一部《红楼梦》的真正女主人公。”

在小说考证上,周先生说大观园是恭王府,是曹家在南京被抄后回北京所建。周先生认为,1727-1735年期间曹頫坐牢,但在曹雪芹十二岁那一年的1736年,乾隆上台后,曹頫出狱官复原职,曹家立刻又发家了,身为六品主事的曹頫于1736年赦罪当年就在北京建了大观园,就是今天在北京仅次于故宫的恭王府!曹雪芹在恭王府中快乐地生活了三年,三年后再次被抄家,之后才完败,《红楼梦》的故事就发生在曹頫出狱后的“这三年”中。就凭这样一个假想的大观园,周先生认定小说中贾宝玉经历的每件事,都是曹雪芹亲身经历的,小说是其“生活实录”和“写实自传”。然而,这都是周先生自己编的故事,史料中无任何曹頫复职等等的记载,相反,只有曹家在北京住一小四合院和三百多两银子还不上被赦免的记载。

周汝昌评价张爱玲“大量的想像和发挥”,“再发挥、再延伸”,而他自己,想象力更丰富,而且都可以胡编和改写历史。

周汝昌专门写了一本书,来论证恭王府就是大观园。但历史史实是,乾隆十五年(1750)制成的《乾隆京城全图》明确显示,今天的恭王府一带都是普通住宅,大观园的影儿都没有,这一年曹雪芹都35岁了。恭王府最初由和珅(1750年出生)在他升任军机大臣和内务府总管时于1776年所建,时称“和第”,当初也只建了府邸,没建后面的大花园,要大量拆迁,估计他也怕钉子户。今天恭王府的后花园都是和珅死后奕䜣他们扩建的,包括府邸也是扩建的。和珅不是王爷,他住不起也不敢住恭王府那样规模的府邸。

为了证明周汝昌先生有多不靠谱,给读者更多澄清一些有关红学的错误信息,直观一点,我补充插入两张图片,以作比较:


不过,和珅有个很大的花园在海淀,叫淑春园,北京大学的未名湖即是。是乾隆赏赐给他的,他进行了大规模扩建。今天未名湖边的石舫就是和珅留下的遗物。

光环照耀,周汝昌在民间很受追捧,对红迷的影响很大,恭王府东侧曾辟有一室,专用于红楼梦研究的展览。而就在上个月,规模颇大的“周汝昌纪念馆”在恭王府建成开馆,媒体对此报道称:“周汝昌先生平生最得意的研究成果之一是考证了恭王府与红楼梦的关系。”

然而在红学界,周汝昌先生并不是那么受待见。周先生自称俞平伯看不上他这个年轻人,红学界有一篇文章叫《研究红学错综复杂,俞周两人七世冤家》,由标题就可见俞平伯与周汝昌的矛盾之深。比周先生资格更老的吴世昌先生也看不上他,有研究者评价“他们彼此是不折不扣的敌人”。俞、吴两位都是前面毛主席提到的红学大家。国学大师王利器先生,被人称为“周汝昌的克星”,对周更是极尽斥责讽刺挖苦之能事,用的都是“不知妄改”、“数典忘祖”、“前知五百年”这样的词。主要原因是周先生在学术研究上不太理智,或者说太不理智。

有人或许会说:贵圈很乱。的确,不是一般的乱。最乱的就是周汝昌先生,他比张爱玲还感性,就凭“为曹雪芹报仇雪恨”那些豪言壮语,感觉他都想把高鹗掐死。尽管周先生在民间名声很大,但在学术界像个孤独的侠客,拥趸不多,只因他的观点都太另类,不理智,仇视高鹗也是他的另类观点之一。

客观而不客气一点说,红学泰斗生来是给红学添乱的。正如红学家郑铁生先生评价周先生:

周汝昌以红学大师自居,树立旗帜,营造团伙。不仅他本人对偏执理论的执拗固守,以及为此理论观点的延续与加强一谬再谬,而且给红学界制造了混乱的重灾区,后来又被“学术明星”的“红楼梦揭秘”,引向更大的混乱。

不过,说归说,周汝昌仍被有的学者评价为“红学考证的集大成者,是诸多红学研究者中最有学问的一位”。所以作为红学泰斗,他的诸多红学观点在民间依然有着巨大影响,尤其是后四十回。

五、众学者大师们说:后四十回写得并不孬

后四十回有没有看的必要,是一个很好的辩论会题目。若以没必要作为正方观点,相信反方会输得很惨。但在这道知乎问答题中,答案并非那么一边倒。在我答题之时,正反双方最高赞的票数是4037:3317,非常出乎我的意料,这说明,知乎网友并非人云亦云,而是有着自己的独立思想和见解的。当然,张爱玲说得那么狠,反方里面可能包含一部分同情票,不过,赞不赞主要还是针对后四十回值不值得读,同情票不会很多,因为可以弃权。按理说,人的内心都存在着一种暗示效应,《红楼梦》那么伟大,既然后四十回是高鹗续的,那续得肯定不好,人之常理,以票数的对比来看,相当多的读者并没有受到这种心理影响。事实上,与周汝昌、张爱玲的观点相左,红学界的专家学者大师们普遍认为后四十回并不那么差,不少人甚至认为很好。

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头号文学家鲁迅先生说:

那结果也并不坏。

中国红学会自成立至今四十余年,共有三位会长,首任会长吴组缃先生说:

“若没有这个百二十回的本子,单凭那八十回,二百年来,这部书能如此为广大读者所传颂,那是无法设想的!”

我个人也认为,假如没有后四十回,《红楼梦》可能在建国后都入选不了“四大名著”。

毛泽东推崇《红楼梦》,主要看重其“阶级斗争激烈,几十条人命”,而这几十条人命主要都是在后四十回没的。


被毛主席接见过的中国红学会名誉会长红学家李希凡、蓝翎先生说:

“续作在主要人物林黛玉、薛宝钗等人的性格上发展了悲剧冲突,使得《红楼梦》故事情节的中心——宝黛钗的爱情纠葛,得到了比较合理的发展和结局,基本上保持了前八十回所显示出的悲剧的气氛和性质。这样,就使得围绕续作问题自发地展开的现实主义和反现实主义文学的激烈斗争,至少在这方面取得了胜利。也正是在这个读者最关心的问题上,后四十回发挥了它的艺术吸引力,因而和前八十回形成了一个整体而留传下来。”


现任中国红学会会长张庆善先生说:

两百多年来,广大读者看的就是这个一百二十回本。清代《红楼梦》续书有几十个,只有这个后四十回能接在八十回后流传,并已经不可替代,这就是一个很重要的评价,广大读者接受了它,得到读者认可,这是事实,是了不起的评价。

后四十回其中的许多描写,也都达到了比较高的水平。


文学评论家李长之先生说:

“在未确定后四十回是高鹗的续书的时候,大家都很公平的去欣赏,而且说非常精彩,一经证明是续书,大家都改变态度,我以为这是不对的。我以为高鹗在文学上的修养,或者比曹雪芹还大。”

李先生的意思是,只因胡适说后四十回是续书,很多读者可能就此带上了有色眼镜。实际上《红楼梦》真正感人的地方恰恰就在后四十回。


清人乐钧《耳食录二编》(卷八)有这样一个故事:

近时,闻一痴女子以读《红楼梦》而死。初,女子从其兄案头搜得《红楼梦》,废寝食读之。读至佳处,往往辍卷冥想,继之以泪。复自前读之,反复数十百遍,卒未尝终卷,乃病矣。父母觉之,急取书付火。女子乃呼曰:“奈何焚宝玉黛玉!”自是笑啼失常,言语无伦次,梦寐之间,未尝不呼宝玉也。延巫医杂治,百弗效。一夕,瞪视床头灯,连语曰:“宝玉,宝玉在此耶!”遂饮泣而瞑。


少女读《红楼梦》着迷而死,她的泪水、伤感和痴迷从何而来?正是从后四十回宝黛恋情的悲剧中来。这不是因为后四十回写得不好,而是太好。


中国红学界数十年的掌门人、中国红学会会长、名誉会长冯其庸先生说:

“《红楼梦》悲剧性的故事情节催人泪下,令人不忍卒读而又不能释手。”
“宝黛爱情的悲剧是震撼人的灵魂的悲剧,是唤醒人们自我意识的悲剧,是中国古典文学史上处于巔峰的爱情悲剧,是古典爱情最高最新昇华的悲剧,是具有近现代生活意义的悲剧,是对社会后世影响无比深远的悲剧。”

可以说,体现在后四十回中的这个大悲剧,使整部《红楼梦》小说得到了升华。


作家、红学家舒芜先生说:

自从一百二十回本问世以后,胡适的《红楼梦考证》发表以前,一百多年间的普通读者的绝大多数,全都相信后四十回确是曹雪芹的原作,读得最感动乃至抛书痛哭的地方都在第九十七、九十八回。


清代最有名的红学家张新之评价后四十回:

有正笔,有反笔,有衬笔,有借笔,有明笔,有暗笔,有先伏笔,有照应笔,有著色笔,有淡描笔。各样笔法,无所不备。有谓此书止八十回,其馀四十回,乃出另手,吾不能知。但观其通体结构,如常山蛇首尾相应,安根伏线,有牵一发全身动之妙,且词句笔气,前后全无差别。则所增之四十回,从后增入耶,抑参差夹杂增入耶,觉其难有甚于作书百倍者。虽重以父兄命、万金赏,使闲人增半回不能也
第九十六回:“自此回至“相思地”为一大段,乃一部《石头记》文字大出落点题处。种种精华,悉聚於此。

林语堂先生说:

高本四十回大体上所有前八十回的伏线,都有极精细出奇的接应,而此草蛇灰线重见于千里之外的写作,正是《红楼梦》最令人折服的地方。在现代文学的口语说来,便是结构上的严密精细。这是评高鹗者(适之、平伯、鲁迅)所公认。

老实说,《红楼梦》之所以成为第一流小说,所以能迷了万千的读者为之唏嘘感涕,所以到二百年后仍有绝大的魔力,倒不是因为有风花雪月咏菊赏蟹的小品在先,而是因为他有极好极动人的爱情失败,一以情死,一以情悟的故事在后。初看时若说繁华靡艳,细读来皆字字血痕也。换言之,《红楼梦》之有今日的地位,普遍的魔力,主要是在后四十回,不在八十回,或者说是因为八十回后之有高本四十回。所以可以说,高本四十回作者是亘古未有的大成功。

张恨水先生说:

上八十回的文笔,和下四十回的文笔,融化得没一点痕迹,我们若不是知道这书是两个人做的,绝不会疑心是两种笔墨,这也是自古有续书者以来不常见的事。

吾以为《红楼》之得传,初固毋待于后四十回之绩,然真正赚得天下后世儿女一副眼泪者,一大半在后四十回

王蒙先生说:

疾呼而起、疾呼而出、泣血而写的《红楼梦》这几回是何等动人!这才是“笔落惊风雨,‘文’成泣鬼神”!伟大呀,高鹗!

王蒙先生写过不少赏析《红楼梦》的书,并没怎么研究红学家们所定义的“红学”,我和他有交往,红学家指天发誓说后四十回是伪续,让他内心很纠结,自称这是他内心的一个“死结”,“非常地难受”。

杨绛先生说:

曹雪芹也有不能掩饰的败笔,高鹗也有非常出色的妙文。

李国文先生说:

“高鹗是不亚于曹雪芹的文学巨匠”,“高鹗的续书,是谁也不能逾越的高峰”,“高鹗先生的大手笔,是应该得到文学史者的大书而特书的。”

徐迟先生说:

“我们是《红楼梦》后四十回的热烈赞扬者”,“罕见的大手笔”
“对后四十回的横加责难,百般挑剔,……无非是封建制的衰落使一些人难受了吧。凡是浸透了封建意识的读者,读后四十回总不会舒服。那个女皇陛下就‘哭鼻子,读不下去,太惨了!’”

白先勇先生说:

“后四十回的文字风采、艺术价值绝对不输前八十回,有几处可能还有过之。”

牟宗三先生说:

人们喜欢看《红楼梦》的前八十回,我则喜欢看后四十回。人们若有成见,以为曹雪芹的技术高,我则以为高鹗的见解高,技术也不低。前八十回固然是一条活龙,铺排的面而俱到,天衣无缝,然后四十回的点睛,却一点成功,顿时首尾活跃起来。我因为喜欢后四十回的点睛,所以随着也把前八十回高抬起来。不然,则前八十回却只是一个大龙身子。呆呆的在那里铺设着。虽然是活,却活得不灵。

所以《红楼梦》不是闹着玩的,不是消遣品,这个开宗明义的辛酸泪,及最后的悲剧,岂不是一贯?然若没有高鹗的点睛,那辛酸泪从何说起?所以全书之有意义,全在高鹗之一点。

王国维先生说:

兹举其壮美者之一例,即宝玉与黛玉最后之相见一节曰:……如此之文,此书中随处有之,其动吾人之感情何如!凡稍有审美的嗜好者,无人不经验之也
读者观自九十八回以至百二十回之事实 ,其解脱之行程,精进之历史,明瞭精切何如哉!


六、众学者大师们说:后四十回是作者原著

在红学中,说《红楼梦》后四十回好不好与是不是原著是两个概念。说它不是原著,并不意味着它不好,同时,说它写得好,并不意味着它一定就是原著。但事实上,真有很多学者说后四十回就是曹雪芹所作。赞美后四十回的王国维先生,没有把它作为续书来看,而是作为一个完美的整体来研究。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宋孔显先生起,四十年代的吴宓、陈寅恪,五十年代的周绍良、朱南铣,六十年代的林语堂,七十、八十年代的周策纵、朱眉叔、萧立岩、王昌定、宋浩庆、杜福华、徐迟、舒芜,到之后的胡文彬等众多红学家,也都是这个观点。

宋孔显先生早在1935年5月《青年界》发表《〈红楼梦〉一百二十回均曹雪芹作》中就说:

“《红楼梦》全书一百二十回都是曹雪芹做的。”

周绍良先生说:

“后四十回回目是曹雪芹第五次‘增删’时‘纂成’的,而后四十回文字,主要是曹雪芹原稿,其残损或删而未补的,由程、高补了一部分也是有的。”

朱眉叔先生说:

“后四十回和前八十回不仅是统一的有机整体而且续有发展,使《红楼梦》成为完美的伟大巨制,这一巨制是任何人所不能续作的,势非出自曹雪芹一人之手不可。”

舒芜先生说:

“只有被抄过家的才写得出来”。“高鹗没有被抄过家,也没有资格去抄人的家,无论如何也凭空想象不出来”。“贾府被抄家,非有原作者的残稿作根据就无法解释”。

胡文彬先生说:

后四十回,我认为应该是曹雪芹留下的原稿的散稿。……后四十回除原著的散稿外,包含了程伟元、高鹗的修改,正如他们自己在序言里说的,为整理出版120回刻本而“截长补短”,加以连缀。……他们肯定看到了脂评本,为什么不按照脂批提供的情节设计走呢?这侧面证明了有曹雪芹的散稿存在。

吴新雷先生说:

“后四十回也是曹雪芹原稿,它经过程伟元和高鹗两人整理,因此不要再说后四十回作者是无名氏,就是曹雪芹。”

高阳先生说:

“后四十回既非高鹗所续,更非另一‘满人’改写,那么当然是曹雪芹的原著了。不过不是‘增删五次’之稿,更不是定稿。事实上恐怕永无定稿。脂批有一条:‘书未成而芹逝矣’可证。当然,这不是说初稿未成,而是指照此最后的构想,重新改写的全书未成。”

徐迟先生说:

“后四十回写的是封建制度的败落和塌台,因此封建卫道士们曾经对后四十回如何的怕得要死,恨得要命,硬是要将它扼杀在摇篮里!程伟元找回了后四十回,由责任编辑或助理编辑的高鹗很认真、很谨慎、很漂亮地完成了抢救工作。”

王蒙先生说:

“我死死地认定,不但某甲为某乙续书是不可能的,某甲为自己续书也是根本不可能的。……高某为曹某做续,那么长时间居然没有被发现,这样的一对天才同时或前后脚出现的几率比出现一个能写出《红楼梦》的天才的机会还罕见一千倍。”

“从理论上、创作心理学与中外文学史的记载来看,真正的文学著作是不可能续的。”

我们知道,同样的能力,续别人这样一部大书,千头万绪要照应,比自己开头写一本书要难得多得多,用张新之的话就是“甚于作书百倍”。高鹗能续成这样,用李长之先生的话就是“高鹗在文学上的修养,或者比曹雪芹还大”。这就是王蒙说同时出现了两个天才的原因。他的观点很明确,书是不可能续的。

白先勇先生说:

“长期以来,几个世代的红学专家都认定后四十回乃高鹗所续,并非曹雪芹的原稿。……我对后四十回一向不是这样看法。我还是完全以小说创作、小说艺术的观点来评论后四十回。首先我一直认为后四十回不可能是另一位作者的续作。《红楼梦》人物情节发展千头万绪,后四十回如果换一个作者,怎么可能把这些无数根长长短短的线索一一理清接榫,前后成为一体。”“从另外一个角度讲,我也写作,《红楼梦》前八十回已经千头万绪,如果真的换人续写,不可能模仿的那么一致。从小说家的角度来看,我相信前后是一个人写的。” “后四十回本来就是曹雪芹的原稿,只是经过高鹗与程伟元整理过罢了。”

“近二三十年来倒是愈来愈多的学者相信高鹗最多只参与了修补工作,《红楼梦》后四十回不可能是高鹗一个人的“伪作”,后四十回本来就是曹雪芹的原稿。例如海外红学重镇,“五四运动”权威周策纵;台湾著名历史小说家、红学专家高阳;中国大陆几辈红学专家:中国红楼梦学会首任会长吴组缃、中国红学会副会长胡文彬、中国红楼梦学会常务理事吴新雷、中国红楼梦学会顾问宁宗一、北京曹雪芹学会副会长郑铁生,这些对《红楼梦》有深刻研究的专家学者,不约而同,对后四十回的作者问题,都一致达到以上的看法。”

林语堂先生说:

“人物能与前部人物性格行为一贯,并有深入的进展”,“高本文学手眼甚高,有体贴入微,刻骨描绘文字,更有细写闺阁闲情的佳文,似与前八十回同出于一人手笔”,“高本四十回系据雪芹原作的遗稿而补订的,而非高鹗所能作。”

“若谓高本作者是高鹗,便是他能以八十回一半之文字,只用原作者十年辛苦之十分之一的时间,目顾神飞,撮合编纂起来,神乎其技,天衣无缝,成了中国五千年来的第一部小说,又打破了古今中外未有续长篇创作小说之例。我们崇拜曹雪芹,更应该崇拜高兰墅了。”

王国维先生说:

《红楼梦》者,可谓悲剧中之悲剧也。由此之故,此书中壮美之部分较多于优美之部分,而眩惑之原质殆绝焉。......兹举其最壮美者之一例,即宝玉与黛玉最后之相见一节曰
那黛玉听着傻大姐说宝玉娶宝钗的话,此时心里竟是油儿酱儿糖儿醋儿倒在一处的一般甜苦酸咸,竟说不上什么味儿来了……。(第九十六回)
如此之文,此书中随处有之,其动吾人之感情何如!凡稍有审美的嗜好者,无人不经验之也。《红楼梦》之为悲剧也如此。

王国维是中国近现代美学的鼻祖,他的美学研究有两本扛鼎之作,一是《人间词话》,一是《红楼梦评论》。尽管清朝就有人怀疑后四十回是续作,但在王国维这儿根本不是事儿,他赞叹《红楼梦》的美,举的例子就是后四十回。在他看来,因为《红楼梦》是悲剧中的悲剧,故壮美多于优美,而最壮美的就是就是第九十六回的宝玉与黛玉的生死离别。正是这种悲剧的壮美,成就了《红楼梦》的伟大。

鲁迅先生说:

《红楼梦》中的小悲剧,是社会上常有的事,作者又是比较的敢于实写的,而那结果也并不坏, 无论贾氏家业再振,兰桂齐芳,即宝玉自己也成了个披大红猩猩毡斗篷的和尚。和尚多矣,但披这样阔斗篷的能有几个,已经是“入圣超凡”无疑了。至于别的人们,则早在册子里一一注定,末路不过是一个归结:是问题的结束,不是问题的开头。读者即小有不安,也终于奈何不得。然而后或续或改,非借尸还魂,即冥中另配,必令“生旦当场团圆”才肯放手者,乃是自欺欺人的瘾太大。所以看了小小骗局还不甘心,定须闭眼胡说一通而后快。赫克尔(E.Haeckel)说过:人和人之差,有时比类人猿和原人之差还远。我们将《红楼梦》的续作者和原作一比较,就会承认这话大概是确实的。

此将前文鲁迅的观点也更全面地引用一下。这是他杂文集《坟》之《论睁了眼看》一文中的一段话,写于1925年,比他的讲稿《中国小说史略》要晚几年。

文中提到的“作者”是指原作者,续作者”是指嘉庆年间那些借尸还魂续得离谱的作者,将我们读到的后四十回称为“原作”而不是“续作”,这清楚地说明,鲁迅先生在这里完全将后四十回视为作者的原著。在鲁迅后来的文中“在作《红楼梦》时的思想,大约也止能如此;即使出于续作,想来未必与作者本意大相悬殊”一句,更加证实了这一点。鲁迅的意思是,退一步讲,就算是续作,也与本意相差不大。能够看出,鲁迅对于胡适考证出的高鹗续书说总体上并不赞同,而是保留了自己的意见。

而且,鲁迅还对一些人对后四十回的吹毛求疵表示出了一定的反感,他在批评金圣叹时说:“经他(金圣叹)一批,原作的诚实之处,往往化为笑谈,布局行文,也都被硬拖到八股的作法上。这余荫,就使有一批人,堕入了对于《红楼梦》之类,总在寻求伏线,挑剔破绽的泥塘。”胡适正是根据“伏线”和“破绽”,来确定后四十回非原著的。

吴宓先生说:

吾信《 石头记》 全书一百二十回,必为一人。......,若谓曹雪芹只作前八十回(1 一80 ) ,而高鹗续成后四十回(81 一120 )竞能天衣无缝,全体融合如此,吾不信也。欲明此说,须看本书全体之结构,及气势情韵之逐渐变化,决非截然两手所能为。若其小处并错.及矛盾遗漏之处,则寻常小书史乘所不免,况此虑构之巨制哉。且愚意后四十回(81 一120 )并不劣于前八十回(1 一80 ) ,但盛衰悲欢之变迁甚巨,书中情事自能使读者所感不同,即世中人实际之经验亦如此,岂必定属另一人所撰作乎?按如西国古希腊荷马之史诗,十九世纪中,一时新奇风气,竞疑为伪,或谓集多人之作而成。迨1873年特罗城发见,考古学者证明荷马诗篇多传历史实迹,于是风气顿改,而今共信“荷马史诗”为真矣。吾不能为考证.但亦不畏考证,私信考据学者如更用力,或可发见较多之事实与材料,于以证明《石头记》 全书果系曹雪芹一手作成者。

从小说的逻辑上看,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之间,有很深的联系,一些生命的气息、肌理,包括语言、语感,有内在的一致性,假手他人来续写,这是很难想象的。

陈寅恪先生说:

《故宫博物院画报》各期载有曹寅奏折。及曹氏既衰,朝旨命李榕继曹寅之任,以为曹氏弥补任内之亏空。李曾任扬州盐政。此外尚有诸多文件,均足为考证《石头记》之资,而可证书中大事均有所本。而后四十回非曹雪芹所作之说,不攻自破矣。又曹氏有女,为某亲王妃。此殆即元春为帝妃之本事。而李氏一家似改作为王熙风之母家。若此之线索,不一而足,大有可研究之余地也。

陈寅恪不但不同意胡适的高鹗续书说,还纠正了小说中人物原型的对应关系。他认为曹雪芹当王妃的姑姑是元春原型,曹寅的大舅子苏州织造李家是王子腾家,李氏是王夫人原型,而此前胡适的观点是李家是史家,李氏是贾母的原型。

最后,我再引用两位红学家的斩钉截铁的说法:

郑铁生:“百年红学最大的错案,是阉割《红楼梦》后四十回!”

俞平伯:“胡适、俞平伯是腰斩《红楼梦》的,有罪!”


需要说明的一点,在民国时期,尽管胡适的曹雪芹作者说被较为普遍地接受,但并未完全形成定论。当时的多数版本封面还是不印作者。至于高鹗续书,并没有被普遍接受。后来,一锤定音的是毛泽东,于是曹雪芹、高鹗的名字印在了所有《红楼梦》的封面上。


七、红学界已公认:《红楼梦》不是高鹗续的

历史终能证明谁是真学者,谁是假学者。要接受和肯定众学者们所说的后四十回是作者原著,首先要排除的障碍就是否定高鹗续书一说。经过红学家们数十年的努力,这个障碍竟真的被排除了。

说高鹗续写后四十回,是历史的误会,这个误会是红学鼻祖胡适先生造成的,俞平伯先生作为与胡适并列的新红学奠基人之一,是他最有影响力的支持者。然而,最终俞平伯反水,站到了胡适和自己的对立面,1985年他对《文史知识》谈话中:“我看'红学'这东西始终是上了胡适的当。”晚年俞先生更是说:“胡适、俞平伯是腰斩《红楼梦》的,有罪。程伟元、高鹗是保全《红楼梦》的,有功。”

研究了一辈子《红楼梦》,临终能称自己“有罪”,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这个勇气来自于俞平伯认识到了自己曾经的观点完全是错的,120回的《红楼梦》是一个整体。俞老,可敬!

在十多年前,人民文学出版社就已将《红楼梦》的作者变更为:“曹雪芹著,无名氏续,程伟元、高鹗整理”。这主要采纳了中国红学会的意见。

中国红学会会长张庆善先生对此解释道:

1982年《红楼梦》新校本出版时,署名“曹雪芹、高鹗著”。2008年修订时,改为“(前八十回)曹雪芹著,(后四十回)无名氏续,程伟元、高鹗整理”。为什么改变这么大?这正是这么多年红学界关于后四十回续书作者问题研究成果的客观反映。多年来,人们经过研究,特别是通过对有关历史文献的研究,对程伟元、高鹗人生经历的研究和对《红楼梦》版本的研究,越来越感到高鹗不可能续写后四十回。主要依据是:一、在程伟元、高鹗刊刻程甲本以前,就有《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抄本存在;二、高鹗没有时间和精力续写后四十回;三、程伟元、高鹗没必要撒谎;四、张问陶说“补”,不是续书的证据;五、到目前为止,所有关于高鹗续写后四十回的所谓“根据”都不成立。

而商务印书馆、三秦出版社、广西师大、吉林大学等众出版社等则不需“无名氏”,直接120回全书为“曹雪芹著”。


谁要再提高鹗续书如何如何,那可真的是跟不上红学发展的形势,太落伍了。


八、程伟元、高鹗说:后四十回是我们整理的

乾隆五十六年(1791)程甲本程伟元序言:

红楼梦小说,本名石头记,作者相传不一,究未知出自何人,惟书内记雪芹曹先生删改数过。好事者每传抄一部,置庙市中,昂其值得数金,不胫而走者矣。然原目一百廿卷,今所传只八十卷,殊非全本。即间称有全部者,及检阅仍只八十卷,读者颇以为撼。不妄以是书既有百廿卷之目,岂无全璧?爰为竭力搜罗,自藏书家甚至故纸堆中无不留心,数年以来,仅积有廿余卷。一日偶与鼓担上得十余卷,遂重价购之,欣然翻阅,见起前后起伏,尚属接榫,然漶漫不可收拾。及同友人细加厘剔,截长补短,抄成全部,复为镌板,以公同好,红楼全书始自是告成。书成,因并志其缘起,以告海内君子。凡我同人,或亦先睹为快者欤?——小泉程伟元识。


高鹗序言:

予闻“红楼梦”脍炙人口,几廿余年,然无全璧,无定本。向曾从友人借观,窃以染指尝鼎为憾。今年春,友人程子小泉过予,以其所购全书见示,且曰:“此仆数年铢积寸累之苦心,将付剞劂,公同好,子闲且惫矣,盍分任之?”予以是书虽稗官野史之流,然尚不谬于名教,欣然拜诺,正以波斯奴见宝为幸,遂襄其役。工既竣,并识端末,以告阅者。——时乾隆辛亥冬至后五日铁岭高鹗叙并书。


程高二人说得很明白,两人是在“漶漫不可收拾”的旧稿上做的编辑整理的工作,从春到冬,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高鹗生于大约1758年,一生热衷仕进,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考中举人,1795年考中进士。我们知道《红楼梦》写了十年,实际远不止十年,续四十回最少也要个四五年,他天天背四书五经,哪有时间和精力来写小说。写出名著《聊斋志异》的蒲松龄,19岁初应童子试,得县、府、道三试第一,补博士弟子员,但此后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个举人,直至71岁时,才得了个老贡生的功名聊以自慰。高鹗在几年时间一边过关斩将考上了举人、进士,一边又续出了伟大的《红楼梦》,那他真是天才中的天才。


用红学家刘梦溪先生的一段话来概括:

“续书作者原来认为是高鹗,后来梦稿本出世,高续说土崩瓦解。其实,程伟元和高鹗在百二十回本《红楼梦》的序言中说的话原很明确,他们只是在搜罗到的‘患漫不可收拾’的后四十回的基础上,‘截长补短,抄成全部,复为镌板’,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这是撒谎。”


九、程伟元是保护《红楼梦》的第一功臣

张庆善先生说:“《红楼梦》能够流传,高鹗是第一功臣。”其实不然。

仔细看序言,首先后四十回是程伟元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搜集到的,而且付了重金。其次,编辑、整理《红楼梦》的工作不是高鹗一个人做的,而是程伟元与高鹗共同来做的。程伟元说的是:“及同友人细加厘剔,截长补短,抄成全部。”高鹗引用程伟元的话说的是:“子闲且惫矣,盍分任之。”“同友人”、“分任之”,很明显是两人分工合作的结果。当代学者考证程伟元是个有高深文化修养的风流雅士。他是个儒雅的文人,可称是清朝的第一红迷,为了还原一个完整的《红楼梦 》,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和付出。如红学家白盾先生所言:“主其事的程伟元也应在续作中占主要地位,——至少也该平分秋色,各占一半,轮不到‘分任之’的高鹗独享其大名的”,“程伟元的功劳,应该是远远超出高鹗之上的”。

可惜我们只知高鹗,而不知程伟元。 这无疑要归咎于胡适,胡适在考证《红楼梦》作者是曹雪芹的同时,也判定了后四十回是高鹗所续,高鹗由此扬名天下,同时被骂,不过,对他来说被骂也值,可比程伟元风光多了。


殊不知,程伟元才是保护《红楼梦》、传播《红楼梦》的头号功臣。没有高鹗,他可以请王鹗、张鹗来帮忙,但没有程伟元对《红楼梦》的挚爱和用心搜集,今天我们看到的很可能是只有前80回的《红楼梦》了。高鹗扬名天下,首先得益于他有程伟元这样一位好朋友,其次是胡适。


十、程高之前无续书

我们对红学的很多问题上都存在着很大误区。曾经有人这么问我,当时续书很多,程伟元怎么知道他搜集到的后四十回肯定就是原著。


其实,程伟元印书之前,当时世上还没有任何续书出现,甚至“续书"这个词都没出现。所有的文献中都见不到这个“续”字,也没人提出要续。

《红楼梦》大量续书的出现是在嘉庆年间,如《红楼圆梦》、《红楼幻梦》、《红楼梦影》、《补红楼梦》等等,所有这些续书全都是后人在嘉庆年间及以后续的。而且当时“续书”二字的含义与今天所谓的后四十回续书完全不同,因为这些书大都是在程高本120回基础上继续往后续的,少数是从程高本的第97回开始续的。正因如此,目前存世的所有《红楼梦》续书,总回数全都多于120回,一般在150回左右,最多的续到了220回。当然,水平都很差,如前面胡适说的,将林黛玉从棺材里拖出来让她复活云云。

为了一目了然,不妨将《红楼梦》清朝人的各种续书详细列一下:


1、《红楼圆梦》,回数:30,自120回续起
  作者:临鹤山人

2、《红楼梦影》,回数:24,自120回续起
  作者:顾春

3、《红楼幻梦》,回数:24,自97回续起
  作者:花月痴人

4、《绮楼重梦》,回数:48,自120回续起
  作者:王兰沚

5、《补红楼梦》,回数:48,自120回续起
  作者:嫏环山樵

6、《红楼梦补》,回数:48,自97回续起
  作者:归锄子

7、《续红楼梦》,回数:30,自97回续起
  作者:秦子忱

8、《红楼真梦》,回数:64,自120回续起
  作者:郭则沄

9、《红楼复梦》,回数:100,自120回续起
  作者:陈少海

10、《红楼重梦》,回数:40,自120回续起
  作者:海圃主人

11、《续红楼梦》,回数:20,自120回续起
  作者:张曜孙

12、《后红楼梦》,回数:30,自120回续起
  作者:逍遥子

13、《新石头记》, 回数:40,自120回续起
  作者:吴趼人

还有很多。这些续书都是在程高印刷本后四十回基础上的再演绎,与后四十回丢不丢失无关。

(为了呼应我后文的观点和结论,在此一注:关于这么多续书,有不少网友为我直言:这些书续得乌七八糟,这些作者不计成本全都立即马上赶紧地刊印出版,唯恐天下不知,而且都不忘留下自己的大名,被公认为续的最好的程高本后四十回续书作者,无论高鹗还是其他人,会甘心情愿称自己是整理者或者任其流落街头吗?

通过对这些续书及其与程高本关系的考察,我们不难发现两点意义:

一是,程高本对《红楼梦》的传播贡献巨大。《红楼梦》在程高二人刊印之前,手抄本再怎么热也是在北京极小的圈子里传阅,而在刊印之后,得到了极大的传播,而且全国各地书商争相盗版,短时间内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刊印本,流行全国,形成红楼热,由此全国的众多喜欢舞文弄墨的文人能够读到这本书,正因此类读者群的庞大,才使得坊间出现大量的续书成为可能。换句话说,《红楼梦》在刊印之前,有幸读到的文人很少,无论续得好不好,有能力续书的人都会极少,或者完全没有。

二是,当时人们完全接受了程伟元自称找到了后四十回的说法,因为所有这些续书者都没有怀疑和认为后四十回不是原著,也没人觉得后四十回写得不好,否则他们会另起炉灶直接从第八十一回开始续。因而,他们无一不是选择承接程高本后四十回的内容来进行再创作。


程高二人印书以前,很多人读到的是前八十回,但都没提所谓续书的事,也没人说去寻找,相反有类似断臂维纳斯也很好的说法。对程伟元来说,仅仅是丢失的书能否搜集到的问题。幸运地是,他找到了。因为当时坊间没有任何形式的续书,要真找到了的话,应该就是原书。所以程伟元用的是“完璧”这个词:“今得后四十回合成完璧。”

有红学家认为,续书作者不是高鹗,也不是曹雪芹,而是高鹗之前的某个人续的,但问题是,所有手抄本都是脂砚斋加批后定稿而后流传的,至少在1774甲午年的时候,他还在批书,距离程高1791年印书只有17年的时间,哪有那么巧的事这期间正好有一位有幸读过《红楼梦》的天才式的人物默默地努力把书续上,不留姓名,而且随即又任其流落街头“漶漫不可收拾”?

有人或许会说,程伟元用了数年的时间搜集到后四十回,是不是也太巧了。胡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相信程伟元就那么幸运。这我可以用存世的手抄本己卯本来解释,己卯本残缺不全,不到四十回,陶洙上世纪三十年代就得到了,残缺不全的另一部分,中国历史博物馆所藏的三回又两个半回在1975年与陶洙的藏本相认,各自都是散失的一部分。古代书籍稀缺,藏书者和书商都知道哪些书有价值,值得收藏,不间断地打听探寻,是可以找到的。所以程伟元为这些“漶漫不可收拾”的旧书付出的是“重价”。

张庆善先生也说:“这些年来的研究成果表明,程伟元是文化修养很高的文人。”他是个有心人,运气是一方面,能够如愿以偿,主要是他坚持不懈努力寻找的结果。我们真真要感谢他。


十一、《红楼梦》是一本完全写成的书

程伟元找到的后四十回若要是原著,需要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书已经完整地写完。但是中学历史课本上是这么介绍曹雪芹的:

曹雪芹祖上三代,曾相继担任江宁织造,声势显赫。曹雪芹少年时代,在江南度过一段奢华生活。后来,曹家败落,他移居北京,生活穷困潦倒。在贫病交加中,他动笔写作《红楼梦》。曹雪芹写完前80回,就不幸逝世,后来又高鹗续写了后40回。

说”曹雪芹写完前80回,就不幸逝世“,这纯属照搬胡适说法的胡说。

脂砚斋在其甲戌本的《凡例》、《楔子》中详细地交代了《红楼梦》的成书过程:

《红楼梦》旨意。是书题名极多,《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又曰《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我......,我......,我.......,我........
空空道人听(石头)如此说,思忖半晌,将这《石头记》再检阅一遍……,方从头至尾抄写回来,问世传奇。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改名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又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
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

1、基于我们的常识,前几回交代了金陵十二钗、副钗、又副钗众多人的命运,而在前八十回只死了秦可卿、晴雯,其他所有人物的命运需要在后四十回中体现,“一字一泪”“一字一血珠”、“字字皆是血”、“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写成的书,不可能连最基本的人物结局都没有。用张庆善先生的话说:“翻来覆去只修改前八十回。这不符合创作规律。”

注意文中的“后因”二字,在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之前,《情僧录》就是一本完整的书。

还需要注意的是,所引的这些文字,被脂砚斋称为“楔子”,包括提到曹雪芹的名字,都不是曹雪芹所写,而是脂砚斋所写。楔子是脂砚斋写的,自开篇的“红楼梦旨意”始,至“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止。这也是多数研究者所不知道的。


2、“将这《石头记》再检阅一遍……方从头至尾抄写回来,问世传奇”,明明写着“从头至尾”。

3、曹雪芹去世前,脂砚斋已用十几年的时间满含热泪抄评完了四遍,80回的书用毛笔单单抄一遍,就需要一年以上,这么拼命所抄所评的岂能是一本没有结局的书。

很多人知道什么是评书,但不一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评书。双行夹批是最正式的书评。如下:

4、脂砚斋的批语中屡屡提到《石头记》的人物结局,如贾宝玉入狱,仆人探监等故事,没写完哪来的这些故事。

5、多数人也不知道的是,“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在1754甲戌年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开始之后,曹雪芹又活了十年。所以有不少人说曹雪芹生前没来得写完,没来得及整理完,没来得及修改完《红楼梦》,都是不明真相的说法,根本不存在什么来得及来不及,正如中国红学会副会长蔡义江先生所说:“没有证据表明曹雪芹最后十年在写或在改《红楼梦》。“

《红楼梦》的成书时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1754年都是“再评”了,评一次至少三四年的时间。按两年来算,并将此次“再评”算作二评(实际是三评。一评、二评用的书名是《红楼梦》,三、四、五评的书名是《石头记》。以《红楼梦》为书名的书都是1754年之前传出去的。张爱玲也说:“甲戌前曾有一个时期用《红楼梦》书名,脂砚甲戌再评,就恢复旧名《石头记》。”)那初评时间最迟是1752年,再保守一点,按一写完就评,则《红楼梦》最晚在1752年就已写成。有意思的是,红学家们根本不顾“再评”二字,将成书的时间定在了1754年,开始写书的时间则定为1744年。这样有一个好处就是,曹雪芹开始写书的年龄能够大一些。实际上这明显是掩耳盗铃的做法,小学生都知道“再评”二字的意思。

说曹雪芹“生活穷困潦倒。在贫病交加中,动笔写作《红楼梦》”也毫无根据,他晚年确实贫病而逝,但说他20多年前开始写书时就这种状态毫无根据,是一种臆想。相反,文献史料中的曹雪芹性格爽朗,能说爱笑,声音洪亮,嗓门很大,说话隔院都能听见,在大街上推辞朋友的邀请,竟引得路人围观,以为是在打架。

前两天看一网友写“等到曹雪芹晚年写《红楼梦》的时候,他已是穷困潦倒”,“晚年”二字,就是不懂红学人云亦云的说法。


十二、《红楼梦》全书为一百二十回


红学很凌乱,有说《红楼梦》原本是120回的,有说是110回,有说是100回,也有说是108回的。红学界认可的是120回。至于110回和100回,是有研究者根据脂批推断出来的。108回则是周汝昌先生根据水浒一百单八将、小说中有一个常数12等理由猜测出来的,这很滑稽,因为周汝昌先生的影响力大啊,这个流传最广,但最无稽,有人说找到后28回云云,都纯属忽悠。记住一点,在周汝昌之前,没有任何《红楼梦》是108回的记载和说法。

《红楼梦》诞生前,四大名著中的其他三大名著,普遍都是整数的100回或120回,号称为“四大奇书”之首的《金瓶梅》,也是100回。脂砚斋提到回数的时候指的是《石头记》,因《石头记》深得金瓶壶奥,脱胎于《金瓶梅》,故应该也是100回。120回《红楼梦》是曹雪芹以原《石头记》(《情僧录》)为基础五次批阅增删的结果。


第一,程伟元说了“原目一百廿卷,今所传只八十卷,殊非全本。......不妄以是书既有百廿卷之目,岂无全璧?"程伟元见到不少前八十回的书,有的带有120回目录。这个造不了假,因为造个120回的目录没意义。


第二,周春《阅读〈红楼梦〉随笔》记载:“乾隆庚戌秋,杨畹耕语余云:‘雁隅以重价购钞本两部:一为《石头记》,八十回;一为《红楼梦》,一百二十回。'”这一说法,与程伟元的说法是相互佐证的关系。乾隆庚戌是1790年,程伟元印书是1791年。


第三,舒序本舒元炜写的序中说:“”惜乎《红楼梦》之观止于八十回也。全册未窥,怅神龙之无尾;阙疑不少,隐斑豹之全身。漫云用十而至五,业已有二于三分。从此合丰城之剑,完美无难;其探赤水之珠,虚无莫叩。核全函于斯部,数尚缺夫秦关。”


舒元炜明确说只得到前八十回,序中的“秦关”是用典唐朝诗人骆宾王的诗句“秦塞重关一百二”,他抄全了前八十回,“业已有二于三分”与“秦关”,都是说《红楼梦》是一百二十回。舒元炜的序写于1789年,比程甲本的刊印早了两年。


这些不同渠道的记载,充分证明《红楼梦》全书是120回。也就是说,无论最初的《石头记》是多少回,至少在程伟元印书之前,流传于坊间的全本《红楼梦》,一定是120回


我整理了一下后四十回的目录:

第81回 占旺相四美钓游鱼 奉严词两番入家塾 第82回 老学究讲义警顽心 病潇湘痴魂惊恶梦
第83回 省宫闱贾元妃染恙 闹闺阃薛宝钗吞声 第84回 试文字宝玉始提亲 探惊风贾环重结怨
第85回 贾存周报升郎中任 薛文起复惹放流刑 第86回 受私贿老官翻案牍 寄闲情淑女解琴书
第87回 感深秋抚琴悲往事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 第88回 博庭欢宝玉赞孤儿 正家法贾珍鞭悍仆
第89回 人亡物在公子填词 蛇影杯弓颦卿绝粒 第90回 失绵衣贫女耐嗷嘈 送果品小郎惊叵测
第91回 纵淫心宝蟾工设计 布疑阵宝玉妄谈禅 第92回 评女传巧姐慕贤良 玩母珠贾政参聚散
第93回 甄家仆投靠贾家门 水月庵掀翻风月案 第94回 宴海棠贾母赏花妖 失宝玉通灵知奇祸
第95回 因讹成实元妃薨逝 以假混真宝玉疯癫 第96回 瞒消息凤姐设奇谋 泄机关颦儿迷本性
第97回 林黛玉焚稿断痴情 薛宝钗出闺成大礼 第98回 苦绛珠魂归离恨天 病神瑛泪洒相思地
第99回 守官箴恶奴同破例 阅邸报老舅自担惊 第100回 破好事香菱结深恨 悲远嫁宝玉感离情

第101回 大观园月夜警幽魂 散花寺神签占异兆 第102回 宁国府骨肉病灾祲 大观园符水驱妖孽
第103回 施毒计金桂自焚身 昧真禅雨村空遇旧 第104回 醉金刚小鳅生大浪 痴公子余痛触前情
第105回 锦衣军查抄宁国府 骢马使弹劾平安州 第106回 王熙凤致祸抱羞惭 贾太君祷天消祸患
第107回 散余资贾母明大义 复世职政老沐天恩 第108回 强欢笑蘅芜庆生辰 死缠绵潇湘闻鬼哭
第109回 候芳魂五儿承错爱 还孽债迎女返真元 第110回 史太君寿终归地府 王凤姐力诎失人心
第111回 鸳鸯女殉主登太虚 狗彘奴欺天招伙盗 第112回 活冤孽妙尼遭大劫 死雠仇赵妾赴冥曹
第113回 忏宿冤凤姐托村妪 释旧憾情婢感痴郎 第114回 王熙凤历幻返金陵 甄应嘉蒙恩还玉阙
第115回 惑偏私惜春矢素志 证同类宝玉失相知 第116回 得通灵幻境悟仙缘 送慈柩故乡全孝道
第117回 阻超凡佳人双护玉 欣聚党恶子独承家 第118回 记微嫌舅兄欺弱女 惊谜语妻妾谏痴人
第119回 中乡魁宝玉却尘缘 沐皇恩贾家延世泽 第120回 甄士隐详说太虚情 贾雨村归结红楼梦

注意:这第十二标题是本回答非常重要的一节。再重复一下程伟元序中的那句非常重要的话:“是书既有百廿卷之目,岂无全璧?”退一步讲,就算后四十回是高鹗续的,那这四十回也是按原著的原意来续的,因为他要续书,绝不可能对现成的后四十回的目录视而不见,另起炉灶,他们印书的原则是“未敢臆改”。目录,已经完全限定了原意。


十三、后四十回未能流传,只怨日夜啼哭的脂砚斋

懂点红学的人通常不会相信教科书的说法,一般会认为书是写完了,但后四十回丢了,有如下脂批可以作证:

茜雪至“狱神庙”方程正文。袭人正文标目曰“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庚辰本第二十回眉批)

“狱神庙”红玉、茜雪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甲戌本第二十六回眉批)

前回倪二、紫英、湘莲、玉菡四样侠文皆得传真写照之笔,惜“卫若兰射圃”文字迷失无稿,叹叹!(甲戌本第二十六回回后批)

其实,这些批语只是说个别情节迷失,并没说后四十回全部丢失。脂砚斋爱哭是出了名的,“哭成此书”,“伤心笔,堕泪笔”,“放声一哭”,“放声大哭”,“一句一滴血,一句一滴血”,“一字化一泪,一泪化一血珠”,“令批书人哭死”,“心血淋漓,酿成此数字”、“声哽哽而泪雨下”,“语语见道,字字伤心,读此一段,几不知此身为何物矣”,“血泪盈面”,“可怜、可叹、可恨、可气,变作一把眼泪也”,“滴泪为墨,研血成字,画一幅大慈大悲图”,“失声大哭,,“伤哉,宁不恸杀”,“余几失声哭出”,“是语甚对余幼时可闻之语合符,哀哉,伤哉”,“令我哭一回,叹一回,浑身都是呆气”,“我不仅泪流一斗,湿地三尺”。“迷失”了一些小说内容,脂砚斋竟没哭。

记住,脂批没说后四十回全丢,只说一些情节“迷失”了。小说比命还重要,“字字皆是血”的四十回书不可能丢失,若整个后四十回丢失了,那他要哭晕过去,就不是“叹叹”二字了。庚辰本第二十二回回末因底本“破失”了几首诗,就遗憾成那样,直至甲午年晚年还念念不忘,要丢了四十回,那真要“泪流一盆,湿地三尺”。

成书的《红楼梦》一回为一卷,四回、五回或十回为一册,40回最少也要四册,作为尚未誊抄的书稿,不可能全都借阅出去,正常来讲,一页都不可能往外借。借阅者要借是因为喜爱,肯定知道手稿的珍贵,丢失的可能性也极小。尤其迷失得很诡异,不是整回整册的迷失,而是有选择的部分内容的迷失,而且,迷失的内容在誊清时才发现。可以判断,所谓那些情节的迷失,事实上应是被曹雪芹改没了,脂批仅仅是表达一下遗憾而已,或者说是对成书历程的回顾。所以一直用词是“迷失”,而不是丢失。据脂批透露,最初的《石头记》很写实,比如和曹頫一样,最后贾宝玉坐牢、探监、出家等等。太写实了未必就好,小说最后还有所谓的“情榜”,多少有些庸俗。

不光我这么猜测,周汝昌先生在《红楼梦新证》中也说:

至谓有《狱神庙》回等五六稿,为借阅者迷失,则为批者代作者托词以避文网之方法,亦非实事,盖此五六回写贾氏抄没、获罪、入狱等情,最触时忌。
哪里是慨叹什么“迷失无稿”(还说成是因“借阅”而失等等)?正是毫无奈何,忍痛难禁,欲诉不可,——就只能向一般读者告知“无稿”一点。“无稿”,不过是“有事”的另一设词罢了。

脂砚斋抄评了五次,所有脂批都是到八十回为止。只因倔强的脂砚斋对后四十回不重视而没有批,是他自己腰斩了《红楼梦》。“一字一泪”,“一字一血珠”,假如是因为丢了“五六稿”的情节而使得脂砚斋没法评完,那时雪芹还活着,而且从甲戌重评开始还活了十年,无论作者是谁,他们都应该急着先把丢的补上,而不是评。


这个逻辑不知道读者能不能理解,脂砚斋20多年的时间每次只抄评到80回,不会是因为“五六稿”的迷失,而只能是因为他不想评,因为他们有大把的用不完的时间。更不会是他评完全书之后丢了后四十回,因为要丢不可能所有版本都丢。


正因为脂砚斋每次只批前八十回,流传传抄的各版本当然只能全是八十回,这真是名副其实的自残,导致了后四十回没能在坊间流传,以至于差点消失在人间。我想,曹雪芹应该不支持他的这种做法,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

民国时的大师们普遍认为后四十回是原著,现在蒙冤的高鹗被平反,却为何人民文学出版社还要印上无名氏续呢?张庆善先生的说法是:“至于后四十回是谁写的,目前无法确定。”因为蔡义江等部分红学家依然认为后四十回不是原著,蔡先生甚至说“后四十回没曹雪芹一个字”,他的逻辑依据就是现在的后四十回与脂批提示的如上情节不合符。这些情节不合符这谁都可以看到,就凭这些不符来断定后四十回不是原著,那谁都可以当红学家了。红学家自己把红学看得太简单了。

同时,脂砚斋无数次说贾宝玉的故事是“作者曾经”,“作者亲历”,史料证实,曹雪芹确实像蔡义江先生说的那样,没有贾宝玉那种经历,要据逻辑,曹雪芹显然不是作者。这时候红学家却又不讲逻辑,对脂砚斋批语置若罔闻熟视无睹了。

《红楼梦》前八十回各版本全带有脂批,假如后四十回是后来人所续,既然下决心要耗费好几年的时间来续书,续者一定会像程伟元那样尽可能多地收集坊间流传的各种脂批版本,以了解脂批所透露的全书旨意和故事背景,按脂砚斋透露的情节来续是很容易做到而且必须做的事,换句话说,因为后四十回是空白,续者应该首先将脂批透露的这些宝贵的情节作为重点或者中心来写。从这点上来说,后四十回没这些情节,更能证明不是后来人所续。

脂批中既然提到了贾宝玉坐牢,卫若兰射圃等不多的关于后四十回的情节,那续书者最应该以这些为数不多的宝贵情节为中心来演绎其他情节,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续书者”没有这么做,后四十回中没有宝玉坐牢的情节,也没有卫若兰这个人物。倒是87版的电视剧按脂批拍出了宝玉坐牢和卫若兰射圃。

再如,脂批中提到“余为宝玉肯效凤姐一点余风,亦可继荣、宁之盛,诸公当为如何?”说明宝玉未来是关系到荣宁盛衰的贾家的一家之主。续书者也完全可以在诸如此类的脂批逗漏上大做文章,但是也没有。

不过,脂批透露贾宝玉最后出家了,结果后四十回小说结束他真出家了,“出家”能按脂批“续”出来,为何“坐牢”、“射圃”续不出来?只能说,后四十回不是按脂批透露来续的。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这样理解,正因为这些情节“迷失”,所以后四十回才没有了迷失的这些内容,因为脂砚斋从未说过后几十回全部迷失。这似乎更符合逻辑。

为便于理解这个逻辑,再详解一下这条批语:“茜雪至《狱神庙》方程正文。袭人正文标目曰《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丁亥夏。”

很明显,初创时的这“五六稿”,“迷失”在书稿誊清之前,而不是书成之后某册或某卷书的迷失。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是在甲戌1754年,曹雪芹的“批阅十载、增删五次”是在1754年之前的过去完成时,丁亥是1767年,说明书稿“迷失”有很多年头了。在1759年的时候脂砚斋四评《石头记》,1763年曹雪芹去世,批语“叹叹”是在1767年,这说明,从“迷失”直到1767这十多年的时间里,作者批者都始终没能见到这些原稿。誊清都没来得及誊清,也就是说,无论真丢失还是被删节,“五次增删”誊清后成书的《石头记》根本就没有这些情节,直到曹雪芹去世四年后都没有,也没有被找到。现在出现了所谓的带有这些“迷失”内容的后二十八回,称是作者原著,然而,作者批者并没有将这些“迷失”的稿子抄到书中,他自己的书里都没有,你的怎么可能有?

正因为“作者并没有将这些‘迷失’的稿子抄到书中”,没有这些“迷失”内容的版本才更有可能是原著。

最为重要的一点,从脂砚斋甲午1774年写下最后一条批语,到程伟元1791年排版印成书,中间只隔着17年,续书最少要用四五年,续书者决定续书要冒很大的风险,因为毕竟有人在这期间见过120回的书,万一后四十回原著又重新出现了,那他的数年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十四、没有脂砚斋就没有《红楼梦》

几乎所有目前存世的手抄本都是脂砚斋留给我们的,脂批是小说内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金瓶梅》最流行的是张竹坡评本,脂砚斋称“深得金瓶壶奥”,他应该是模仿张竹坡作批,希望《红楼梦》能更好地流传。程高二人印书所用的底本也是脂批本,遗憾的是程伟元称为了节省工费,批语悉数被删(批语要小字,刻字模排版都很麻烦),只留了点痕迹,这是脂砚斋所始料未及的。《红楼梦》是脂砚斋留给我们的,那曹雪芹干什么去了,尤其他人生的最后十年干什么去了,这是个谜。

脂砚斋在庚辰本第七十五回回前有一张单页纸写到:“乾隆二十一年(1756)五月初七日对清,缺中秋诗,俟雪芹。”直到曹雪芹1763年去世也没补。1754年的甲戌本上预留的写题诗的空间也一直空着。

脂砚斋在批语中很多次提到曹雪芹,基本上都与“诗”有关,并赞雪芹诗写得好,但从不赞雪芹小说写得好。与第二十二回回末元宵诗的“破失”不一样,这里的“缺中秋诗”并非诗丢了要补,而是要补充,也就是说,脂砚斋希望这里增加中秋的诗。脂砚斋后半辈子太专注于《红楼梦》,以至于哭哭啼啼地抄了评评了抄,二三十年不间断(地在抚弄折腾这本书)。不怨曹雪芹不执着,只能怨脂砚斋太执着。结果适得其反,评了一遍又一遍,丢三落四,都不完整。

在评的同时,他也修改小说内容,我们看秦钟之死,看林黛玉的眉目描写,几乎每个版本都不一样,红学家们以为是抄手之误,这哪关抄手什么事,要误也不能所有抄手都误在这些情节。另外,他时而把某些回合二为一,时而再拆分开。书名改来改去,回目也改来改去,如:

庚辰本 第八回 比灵通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
甲戌本 第八回 薛宝钗小宴梨香院 贾宝玉大醉绛芸轩
戚序本 第八回 拦酒兴李奶母讨厌 掷茶杯贾公子生嗔
甲辰本 第八回 贾宝玉奇缘识金锁 薛宝钗巧合认通灵

再如第五回,各版本有“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等等目录,甲戌本第五回的回目甚至直接改为: “开生面梦演红楼梦 立新场情传幻境情”。脂砚斋的意图似乎并非追求一种极致的完美,而是随性地评改,开生面立新场,多做几个新版本,以更快地流传。普及一点:庚辰本、乙卯本是“凡四评阅过”四评本的姊妹本,这个版本是脂砚斋专为怡亲王府而评的,评完先誊抄出庚辰本,又亲自为怡亲王府抄专抄了己卯本(该本盖有怡亲王府的印章),故这两个版本笔迹一样,都避讳怡亲王胤祥的“祥”字。庚辰本是脂砚斋自藏本,所以后来又增加了很多乙卯本上所有没有的很多批侧批、眉批,并记有“索书甚迫”的字样。

无论怎样,曹雪芹人生后十年对书不闻不问,而脂砚斋却在那兢兢业业抄抄评评,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呢?这是谁的孩子谁疼的精神。因为脂砚斋就是《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这从很多批语中可以做出判断:

第二十五回,写宝玉烫伤马道婆施法,“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一画,口内嘟囔囔的又持诵了一回,说道:‘管保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又向贾母道:‘祖宗老菩萨那里知道,那经典佛法上说的利害......’”甲戌本侧批:“一段无伦无理信口开河的混话,却句句都是耳闻目睹。”

第七十七回,写王夫人抄检大观园里贾宝玉的怡红院,“满屋里搜检宝玉之物。凡略有眼生之物,一并命收的收,卷的卷,着人拿到自己房内去了。因说:‘......,今年不宜迁挪,暂且挨过今年,明年一并给我仍旧搬出去心净。’”庚辰本夹批:“此亦是余旧日目睹亲闻。”

第八回,众人都笑说:“前儿在一处看见二爷写的斗方儿,字法越发好了,多早晚儿赏我们几张贴贴。”脂批曰:“此时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语之人在侧,观其形已皓首驼腰矣,乃使彼亦细听此数语,彼则潸然泣下,余亦为之败兴。”我们都知道,二爷即贾宝玉。

第二十八回,写贾宝玉溜溜达达到了凤姐院里,因为凤姐不识字,让宝玉帮忙道:“你只管写上,横竖我自己明白就罢了。”庚辰本侧批:“有是语,有是事。”

第十七回,宝玉陪父亲晋见元妃时,贾政说:“岂意得征风鸾之瑞”,庚辰本侧批:“此语犹在耳。”

第二十回,宝玉饭后走到薛姨妈这边来闲逛,正遇见宝钗、香菱、莺儿、贾环几个赶围棋作耍。贾环耍赖,莺儿满心委屈,口内嘟囔说:“一个作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前儿我和宝二爷顽,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庚辰侧批:“实写幼时往事。可伤。”

第十七回,宝玉听了,带着奶娘小厮们,一溜烟就出园来。庚辰侧批:“形容余幼年往事。”

《凡例》和脂砚斋批语都称大观园里贾宝玉的故事是“作者曾经,批者曾经”,“作书者曾吃此亏,批书者亦曾吃此亏”,“作者一生为此所误,批者一生亦为此所误”,”作者痛哭,批者痛哭“,“有是语,有是事”,“此语余亦亲闻,非编有也”,“真有是事,经过见过”,“凤姐点戏,脂砚执笔”,“形容余幼年往事”,“实写幼年往事,可伤!”“余旧日目睹亲闻,作者亲历之现成文字”,“谁曾经过?叹叹,西堂(曹寅书斋)故事!”“谁说的出?经过者方说得出!”“非身经历,岂能如此触处成趣?”“非经历过,如何写得出?”“是语甚对余幼时可闻之语合符,哀哉,伤哉!”

脂砚斋一再强调“作者曾经”,这可不是他的主观猜测,因为他同时也曾经,还为王熙凤点过戏。

曹雪芹12岁时曹家获罪,13岁春节时被抄家,根本无法“曾经”,无法“经历”。当代红学界众多研究者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争先恐后否定曹雪芹的著作权并研究出60多位作者,从侧面为脂砚斋的没经历就写不出的说法撑了腰。以至于中国红学会副会长胡文彬先生这么说:“《红楼梦》的作者是曹雪芹吗?这是目前红学研究中遇到的最大的问题。

曹雪芹不是《红楼梦》原作者,我曾有专门回答,不再详述。因这个问题对成书过程和后四十回研究来说比较重要,除了曹雪芹无法经历而脂砚斋说“作者亲历”之外,我再举一个证据如下。

曹雪芹如何写得《红楼梦》,让我们看看中国红学会副会长蔡义江先生在央视《百家讲坛》的《<红楼梦>是怎样写成的》讲座中是怎么说的:

“雪芹确实没有赶得上过他小说所写的荣国府生活,即使给他增寿八九岁,也无济于事。因为在曹寅死后,曹家已每况愈下了。到曹頫时,更因无力归还亏空的公款而屡遭严谴。在他获罪被抄家时,全部财产,除房屋、家具、田地、人口外,只有几两银子,而当票倒有百余张。此后,他们一家迁回北京,靠发还‘崇文门外蒜市口十七间半’养‘两世孀妇’。曹家从此败落。”“是不是还能再想想办法,让他经历经历?他就没有这个经历。”

《红楼梦》从开始写到写成用了十年,应该是二十岁之前开始写,在三十岁之前写完。

很多人讲好像年龄不大一点写不出来,但是我想这是完全可能的,对于曹雪芹这样一个天才来讲,十八九岁开始写,写到二十八九岁,十年,他初稿都已经写完了。.......


一方面,蔡先生毫不顾及脂批中所说的“作者曾经”、“作者亲历”。

二方面,有图有真相,“一事无成”、“半生潦倒”、“半世亲见亲闻”是作者写小说的前提、缘由、和素材,半生半世在前,写小说在后。由“半百”可知,“半世”是五十岁,王夫人也明确说:“我如今已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你替珠儿早死了,留着珠儿,也免你父亲生气,我也不白操这半世的心了。”

“对于曹雪芹这样一个天才来讲,十八九岁开始写,写到二十八九岁”,天才可以无限伟大,但无论如何也伟大不到二十岁就能够“半生潦倒”、“半世亲见亲闻”,更何况曹雪芹“半世”都没活到。

只要把上图红框里不多的几十个字念一遍,曹雪芹是不是作者就一目了然了。

脂砚斋既是贾宝玉,同时也是《石头记》的原作者。我在其他的回答中也举过很多证据,不重复了,此发一条以前没举过的:

蒙府本第二十二回回末总评:“作者倍菩提心,捉笔现身说法,每于言外警人再三再四。而读者但以小说古词目之,则大罪过。其(作者)先以庄子为引,己曲句作醒悟之语,以警觉世人。犹恐不入,再以灯谜试伸致意,自解自叹,以不成寐,为言其用心之切之诚。读者忍不留心而慢忽之耶?”很明显,这里的两个“自”都是指作者。

批语所提的灯谜如下: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庚辰双行夹批:此元春之谜。才得侥幸,奈寿不长,可悲哉!
  贾政道:“这是炮竹嗄。”宝玉答道:“是。”贾政又看道:
  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
  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庚辰双行夹批:此迎春一生遭际,惜不得其夫何!
  贾政道:“是算盘。”迎春笑道:“是。”又往下看是: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庚辰双行夹批:此探春远适之谶也。使此人不远去,将来事败,诸子孙不致流散也,悲哉伤哉!
  贾政道:“这是风筝。”探春笑道:“是。”又看道是:
  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
  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庚辰双行夹批:此惜春为尼之谶也。公府千金至缁衣乞食,宁不悲夫!

什么是“自解自叹”呢?“此元春之谜”“此迎春一生遭际”“此探春远适之谶也”“此惜春为尼之谶也”是自解。“可悲哉!”“惜不得其夫何!”“悲哉伤哉!”“宁不悲夫!”是自叹。

作者倍菩提心,捉笔现身说法,......先以庄子为引,......再以灯谜试伸致意,自解自叹!”

批者即作者,是红学中的最大秘密。

还有,“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史笔”就是实录的意思,说明秦可卿在现实中确实有人物原型,正因为实有其人,脂砚斋于心不忍,而命曹雪芹删去了秦可卿的真实死因,对于这一删,脂批又称:"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心也”,“是作者具菩萨之心"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命芹溪删去,......是作者具菩萨之心!" 批者即作者。

脂砚斋在第二十一回有回前批也透露了这一秘密:

“有客题《红楼梦》一律,失其姓氏,唯见其诗意骇警,故录于斯:‘自执金矛又执戈,自相戕戮自张罗, 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 是幻是真空历过,闲风闲月枉吟哦, 情机转得情天破,情不情兮奈我何?’凡是书题者不少,此为绝调,诗句警拔,且深知拟书底里,惜乎失名矣。”

很多研究者说,这是脂砚斋在故弄玄虚,让他骇警的诗怎么能忘了题诗者的名字,明明就是他自己写的。同感。“拟书底里”就是写书的秘密。

有人问我,那么多红学家,就没人看出脂砚斋是作者吗?当然不是,胡适先生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说:

“现在我看了此本(庚辰本),我相信脂砚斋即是那位爱吃胭脂的宝玉,即是曹雪芹自己……脂砚只是那块爱吃胭脂的顽石,其为作者托名,本无可疑。”

脂砚斋是贾宝玉、是作者的观点,胡适早就说过了,但曹雪芹也是贾宝玉、也是作者,无奈他说脂砚斋是曹雪芹自己,合二为一了。因为所有人都不同意他的曹雪芹即脂砚斋的观点,脂砚斋是作者的观点便也埋没了。原因还是所有人都太迷信曹雪芹了。

吴世昌先生也认为脂砚斋是《石头记》原作者,是“贾宝玉的模特儿”,但他不认为脂砚斋是曹雪芹,而是曹寅的四侄。俞平伯先生也老纳闷,作者写到什么时候该哭,该小声哭还是大声哭,脂砚斋是怎么知道的。

注:曹雪芹不是《红楼梦》原作者,红学家戴步凡先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就提出来了,引起了红学界的巨大震动和论争,遗憾的那时普通读者接触不到红学,没有现在这样的群众基础,加之戴先生随即去世,争论和探讨没能持续。吴世昌先生被我誉为最靠谱的红学家,此插入《红楼梦著作权论争集》中吴先生的《论<石头记>的旧稿问题》有关论述的两张截图供参考:


正因脂砚斋是原作者,写的是“批者曾经”他自己的故事,所以他才有权利命曹雪芹删去他想删去的内容,才有权利想批到多少回就批到多少回。《红楼梦》刚成书的初期流传时,肯定是全本,明义看到的就是全本,到后来脂砚斋只抄评到前八十回,意味着他只想让读者看前八十回,只流传前八十回。前面的红学家提到的“腰斩”和“阉割”,实际是脂砚斋的自残,那时曹雪芹还活着,活着也没用。很多人问我曹雪芹后十年为何不帮脂砚斋了,我觉得,一是脂砚斋评来评去自娱自乐并没多大意义,二就是他们对后四十回的态度上可能有分歧。

脂砚斋抛弃了后四十回的这种行为,这种做法,必然会引起读者对后来找到的四十回真实性的怀疑,毕竟是割了几十年又找回来重新按上的东西。你自己嚼过的饭菜吐到碗里,再吃到嘴里你自己都觉得恶心,心理的强大很多时候超乎我们的想象。

有很多网友在评论中问道,为何脂砚斋自己不补,不把被改掉的再改回来,为何忍心抛弃了后四十回。这还是涉及到作者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问题。我想主要有这么几点:

一是《红楼梦》“大旨谈情”,“作者自云”写小说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记述当日闺友闺情”,前八十回该谈的情都谈完了,脂批称作者是个“真情种”,并不是吹的,《情僧录》这个书名就是最好的注解。

二是后四十回都是眼泪,是几十条人命。一遍遍评的话,可能要哭死。

三是作者崇尚庄子,一切随心。

四是作者当了和尚,讲空空,无是有,有还无。《情僧录》=《石头记》。

脂砚斋开口闭口“作者具菩萨心”、“作者倍菩提心”、“作者发无量愿”、“大发慈悲心”,因为他是一遍念经一遍批书的。

裕瑞 :“其(雪芹)叔脂砚斋。”曹雪芹:“借家叔所寓寺宇扎糊风筝。”脂砚斋:“批书人至此,颂《往生咒》至恒河沙数也。”“颂《往生咒》”的意思:念经;“至恒河沙数”的意思:不停地念经

再或者是忌惮文字狱,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等等。

王国维先生说:“作者之姓名,与作书之年月,其为读此书者所当知,似更比主人公之姓名为尤要。”作者问题是红学中天大的问题,弄清作者是解决其他所有红学问题的根本,否则一说就错。


王蒙先生说,红学家说后四十回是续的,让他心里非常地难受。同样,对更多读者来说,大师们说后四十回是原著,让他们心里也很难受。这种难受,分析一下大概有这么几个原因。

第一、包括专家在内的不少人由于对曹雪芹强烈的个人崇拜,认为曹雪芹肯定不会错,有错一定是高鹗。都知道,前八十回虽大体完整,却非绝对,即使在曹雪芹还活着的时候,还有一些章回缺失,有的内容是半拉子工程,虽然作者改了一遍又一遍,单从内容上来说,也许多歧错、矛盾、缺脱、混淆的地方,人物年龄错乱、排行错乱、时间错乱、空间错乱等问题比比皆是,例如,林黛玉到底是六七岁进京还是十一二岁进的京就是个问题,以至于有人说林黛玉进京在路上走了五六年。林语堂先生云:“前八十回矛盾芜杂混乱纰谬之处,比后四十回更多。”这是否可以断定前八十回也不是作者本人所写呢?同样都有问题,但前者容易被原谅,后者就很难,这方面的原因就是前面提到的心理暗示和心理定势的影响。

就像鲁迅先生说的,“堕入了总在寻求伏线,挑剔破绽的泥塘”。

第二、全书为何《红楼梦》有这么多矛盾和错乱,主要原因是小说有原型人物和故事,将曹家三十多年的故事浓缩在看似只有三五年的时光里,在既要照顾“作者亲历”又要“讳知者”的情况下,难免有些处理上会有天马行空疏漏之处,作者似乎也不太在意,甚至是有意而为之。例如,宝玉道:“常听人说金陵极大,怎么只十二个女子?如今单我们家里上上下下就有几百个女孩儿。”贾家到底住金陵,还是长安都中呢?实际上,是明写长安,或明或暗写金陵。胡适也是这么说的,“无论甄家还是贾家写的都是江南的曹家”。所以《红楼梦》还有个名字叫《金陵十二衩》,而不叫《长安十二钗》。

再如,贾赦是袭爵的一等将军,荣国府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却连个正房都住不上。还有贾赦的长子贾琏却被称作二爷。还如贾兰才是荣国府最珍贵的根苗,他作为贾母和王夫人的嫡长孙,按照古代的继承规则,“若无嫡子,及(嫡子)有罪戾,立嫡孙。无嫡孙,以次立嫡子同母弟”,其地位要高于贾宝玉,而且还自小没有父亲,但他像个影子一样若有若无,没人疼没人爱。这都非常不合情理,我知道这些问题的成因,在其他回答中已有解释,此不详述。我们不能就此认为作者不懂事,这是作者借助原型塑造个别小说人物时,因年代有一定错位而形成的一种偏差,不能苛求。

这很重要,故对此充点有意思的。近日读到了吴组缃先生的一封佚信,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他任红学会会长时写给一位红学研究者的回信,这位学者根据钱学森所的《工程控制论》,利用计算机研究出了林黛玉进贾府的年龄等等学术成果。吴先生自然不能认同,他的回信中有这样一些重要内容:

《红楼梦》中所写年时及人物年龄等十分混乱,许多有心的读者和研究者为之抱憾。......

不过我个人有一种管窥之见。原作者艺术工力高深,看来其艺术构思,颇执我国自古写意、写神、写韵之传统。其极致则往往有意识地“得意忘形”。试看书中交代地区,忽北京,忽金陵。自然景物、生活习尚、人物性格,实是南方的,但又坐实是在北京。......这种重“神似”不顾“形似”的信念,从《水浒传》即已见之。有人研究《水浒》中有关地理方面的描写,无一处符合实际的,以此便否定了它的写实精神。黛玉随口念的葬花词,宝玉文思那么富赡,宝钗那么博雅和世故。不管他们当时十几岁,都是不能取信于人的。此种写神写意的传统,在明清绘画和自古诗词中一向为艺苑所崇尚。

吴先生所言“有意识地得意忘形”,正是我前面提到的“天马行空”和“有意而为之”,他对作者的这种做法是持肯定态度的。正因小说中存在“有意识地得意忘形”,我们不能计算机化程序化教条化地认为哪写的对哪写得不对,哪写得好哪写得不好,哪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写。没什么应该不应该。我在“《红楼梦》前八十回有哪些败笔?”的回答中提到过:

“秦可卿死后办丧事,刚十一岁的贾宝玉向贾珍举荐凤姐协理宁国府,十一岁的贾宝玉有成精的感觉,而不惑之年的贾珍却像个大傻瓜。”“尤其宝玉听到可卿死讯,‘只觉心中似戮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直奔出一口血来’。这得早熟成什么样,才能如此动情而吐血。”

《红楼梦》有什么缺点或者不足?中提到:

“黛玉道:‘你的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教训,只是论理我不该说。今儿得罪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儿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岂不大了!’‘你也试着比我厉害的人了。谁都像我心拙口笨的,由着人说呢!’这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能说的话?明明是妇人间争风吃醋时的口角。”

我们能因十来岁的宝玉黛玉说出那样的话不符合他们的年龄,“不能取信于人”而认为前八十回也不是原作者所写的吗?当然不能。

其实这么写既不是败笔也不是缺点,也不能完全以“神似”二字来解释,这主要源于小说以作者“半世亲见亲闻”为素材,因而很多情节是作者以小孩子的年龄刻画了成人的世界,是将现实中的时光压缩糅合的结果。至于为何这样写,我在其他回答中已有论述,不再重复。简单一句话就是,作者以小说贾家的一段小时光,以非常隐晦的手法写了现实曹家的一段大家史,既有作者的童年少年事,也有作者的成年事,既有前面截图中吴世昌先生所提到的1706年前后的“借省亲写南巡”以及曹寅的长女出嫁为平郡王为妃,也有1728年的曹家被抄,甚至包括被抄家之后的又八年,曹家被赦罪也都委婉地写到了。

《红楼梦》第一百二十回:“且说那贾雨村犯了婪索的案件,审明定罪,今遇大赦,递籍为民。”曹家犯事曹頫入狱正是因为犯了婪索罪,勒索驿站,致雍正龙颜大怒,将其革职。贾雨村的下场:“龙颜大怒,即批革职”,同样也是最高指示。尤其连赦罪贾雨村与曹頫也是完全一样的不要小看了小说中这“大赦”二字,古代的大赦,只有在皇帝登基或立太子等特别重大的年头才有,曹家正是在乾隆登基大赦天下时被赦罪的。贾雨村、甄士隐,脂砚斋对此二人有评注,分别是“假语存”和“真士隐”。有研究者说,贾雨村和甄士隐都有曹頫的影子,是不错的。

多数人都不愿意细看第一回和最后一回,我们不妨来看一下第一百二十回:

(空空道人)直寻到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中,睡着一个人,因想他必是闲人,便要将这抄录的《石头记》给他看看。哪知那人再叫不醒。空空道人复又使劲拉他,才慢慢的开眼坐起。便接来草草一看,仍旧掷下道:“这事我已亲见尽知,你这抄录的尚无舛错。我只指与你一个人,托他传去,便可归结这段新鲜公案了。”空空道人忙问何人,那人道:“你须待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到一个悼红轩中,有个曹雪芹先生。......."

传书人是曹雪芹。那在草庵中睡觉,说出“我已亲见尽知”并指定曹雪芹是传书人的人是谁呢?我想很多人都回答不上来,这个人就是:贾雨村!

雨村因叫家眷先行,自己带了一个小厮,一车行李,来到急流津觉迷渡口。只见一个道者,从那渡头草棚里出来,执手相迎。雨村认得是甄士隐,也连忙打恭。......士隐说着,拂
袖而起。雨村心中恍恍惚惚,就在这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中睡着了。

对比一下两处黑体字你就明白了。其实,前面引文“有个曹雪芹先生”之后的省略号,我故意省略的是这样一句话:”'只说贾雨村言,托他(雪芹)如此如此。'说毕,仍旧睡下了。”看着贾雨村不起眼,能量很大。比空空道人都大。

贾雨村、甄士隐二人,在《红楼梦》第一回相遇,在第一百二十回又相遇,小说以此二人始,以此二人终。

通行本《红楼梦》中的开篇“此开卷第一回也”中的“作者自云”,本是脂砚斋在甲辰本中的回前批,其中有“愧”、“罪”、“悔”三个关键词,表达了作者的愧悔之情。贾雨村行至破庙智通寺,获赠一副对联:“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脂砚斋批道:“先为宁、荣诸人当头一喝,却是为余一喝!”“雨村看了,因想到:这两句话,文虽浅近,其意则深。”脂砚斋批道:“一部书之总批。”用尽各种各样的手法来表达作者“一生惭恨”的“无才可去补苍天”这一“书之本旨”。

曹家革职查办入狱,自知劫数难逃,在南京转移家产,这也被写到了小说中:南京的甄家获罪革职被抄家,甄府派人到贾府转移家产。尽管写得婉转,但作者也够实在,面面俱到。

脂批是与小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批语中数次提到“狱神庙慰宝玉”,无论原稿还是脂批,无疑都是变相透露曹頫入狱之后的那一段历史。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甲戌本有侧批云:“前后一样,不直云前而云后,是讳知者。”南京的曹家正是在元宵节前被抄得家。这也要写到小说中。

脂砚斋一再强调“作者曾经,实写往事”,但这个“实写”是经过深入加工和高度艺术化的实写,或者说是作者神乎其神地“瞒、瞒、瞒”的艺术。这也就是吴组缃先生所说的“神似”。

还如,康熙南巡由曹家在南京四次接驾,小说天马行空地塑造了南京的甄家,明确写到甄家四次接驾,脂砚斋还批有“贾即假”、“甄即真”,“凡写贾家之宝玉,则正为真宝玉传影”,可谓用心良苦。同时为了说明贾家与南京甄家的关系,作者竟然描述甄宝玉和贾宝玉长得一模一样,脾气性格也一样,也有一样的姐姐妹妹丫鬟婆子,也有一模一样的大观园,唯一不同的是,甄宝玉最后中举当官,从事经济文章去了。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在小说中就这么“得意忘形”地发生了。

再有,本来好好的南京四大家族“贾王史薛”,莫名其妙呼啦一下集体就全搬到了天子脚下的京城,你都没注意到作者是怎么做到的,他已经就做到了。尤其,皇帝敕造的南京荣宁二府,“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到了京城依然是皇帝敕造的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这就是《红楼梦》艺术加工的魅力,将现实中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曹家兴衰的真实故事发生南京,但小说真把贾家故事也放到南京来写,就没意思了,完全写实,就不是小说了。

补充这些,旨在说明作者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有意识地得意忘形”,“真真假假”,你觉得应该这样写,他偏不,你觉得他不应该这样写,他偏就这样写了。

所以读《红楼梦》,切不可陷入“挑剔破绽的泥塘”。陷入泥塘的后果是,一些非常正常的描写也被认为是不正常,比如一些好事者甚至称林黛玉不能吃大头菜,这是多么可笑的想法。她又不是天天吃。《红楼梦》中唯一一个以“放屁”二字骂人的就是冰清玉洁的林黛玉,骂放屁可以,为何吃大头菜就不行呢?平儿对刘姥姥还说过:"到年下,你只把你们晒的那个灰条菜干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儿各样干菜带些来,我们这里上上下下都爱吃这个,就算了,别的一概不要,别罔费了心。"大户人家也不都天天是山珍海味,也有吃腻了的时候。脂砚斋在批语中几次提到了不要轻易肚量豪门生活细节这一点,举个例子,林黛玉进贾府,“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在“半旧的”之处,脂砚斋有长批写到:

“三字有神。此处则一色旧的,可知前正室中亦非家常之用度也。近闻一俗笑语云:一庄农人进京回家,众人问曰:‘你进京去可见些个世面否?’庄人曰:‘连皇帝老爷都见了。’众罕然问曰:‘皇帝如何景况?’庄人曰:‘皇帝左手拿一金元宝,右手拿一银元宝,马上稍着一口袋人参,行动人参不离口。一时要屙屎了,连擦屁股都用的是鹅黄缎子,所以京中掏茅厕的人都富贵无比。’试思凡稗官写富贵字眼者,悉皆庄农进京之一流也。盖此时彼实未身经目睹,所言皆在情理之外焉。”

“未身经目睹”随意臆度的结果是什么呢?京中掏茅厕的人都富贵无比!

概而言之,我们对前八十回出现的“得意忘形”不能太苛求,同样对后四十回出现的所谓“破绽”也不必太苛求,苛求了,就容易犯“欲加之罪”的错误。

以上所补的内容,算是我结合吴组缃先生的信对小说做的一点解读,若有读者再读红楼,不妨注意一下相关的这些细节。

对了,那位学者用钱学森理论和计算机计算出的林黛玉进贾府的年龄,是九岁。估计是把各种说法给加权平均了一下。可不,不信回头看看我前面提到的两种说法。


第三、就是刚才所述的脂砚斋是《石头记》的原作者,而曹雪芹是实实在在的“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的批阅增删者。《红楼梦》是二人的合著。合著就容易出纰漏。《红楼梦》120回,曹雪芹至少占有20回的笔墨。根据《红楼梦稿》的修改力度来看,后四十回更多是曹雪芹的笔墨,若说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真有什么较大的不同,这可能是主要原因。

脂砚斋的风格更温婉细腻,注重神韵,曹雪芹的风格如他的诗更硬朗,讲求小说的故事性和戏剧性。

脂砚斋是谁?曹雪芹的叔父曹頫。曹雪芹的密友明琳的亲外甥裕瑞说,“其(雪芹)叔脂砚斋”,他还说“宝玉系其(雪芹)叔辈某人,元迎探惜,皆诸姑辈人也”,还说,曹雪芹只是《石头记》的批阅增删者。曹頫是曹雪芹唯一的叔。大量的其他史料也证实,曹頫正是贾宝玉的原型,例如,贾宝玉有两个当王妃的姐妹,妹妹远嫁,曹頫也有两个当王妃的姐妹,妹妹也远嫁;贾宝玉有个早逝的哥哥,有个身为遗腹子的侄子,曹頫也有个早逝的哥哥,有个身为遗腹子的侄子,等等。

人物原型等问题可查看我的其他回答,篇幅所限,就不细说了。

只说一句话:胡适对红学的两大贡献,实际是他对红学添的两大乱。


十五、证据表明《红楼梦》是原著

为何程伟元那么自信地认为他搜集到的就是原本,并用了“完璧”一词呢?我们有证据可以为他做证,同时这也可以成为大师们所持原著观点的证据,因为是实物证据,最为重要,所以有必要在此写得详细一点。


1、120回的《红楼梦》作为一个整体在早期版本中就已经存在了,这个版本就是刚刚提到的《红楼梦稿》,简称梦稿本,它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120回本,是其他脂砚斋批本和程高印刷本的祖本,是原作者和批阅增删者的亲笔手稿。 (引自《曹頫,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一书)。


《红楼梦稿》第二十回,李嬷嬷骂袭人一段:

梦稿本《红楼梦》:故还说道:我低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原文)
梦稿本《红楼梦》: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修改文)
甲辰本《红楼梦》: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
程甲本《红楼梦》: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
程乙本《红楼梦》: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
舒序本《红楼梦》: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等话。
列藏本《石头记》: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等说。
庚辰本《石头记》: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等语。
戚序本《石头记》: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等语。
蒙府本《石头记》: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等语。

脂砚斋抄评的四评庚辰本,是曹雪芹还活着时的版本,戚序、蒙府本是最后的五评本。这证明《红楼梦稿》是其他所有版本的祖本,因为原文与改文的先后顺序是不可逆的。《红楼梦稿》是120回。前80回和后40回是同样的笔迹(原文多数为同一人笔迹,改文全为另外同一人笔迹,都不是高鹗的笔迹),见第84回:


梦稿本还有两个特点,一是封面上盖有“江南第一风流公子“的印章。二是“吴语特多”,除了内容的修改,修改者还尽量将“吴语特多”的原文往北京话上改,无论词汇还是儿化音上都是如此。

《红楼梦》所有版本演进的一个明显趋势是由吴语向北京话方向改,梦稿本原文较其他版本“吴语特多”的这一特征,也决定了它作为早期版本的不可逆

让我们看一下《红楼梦稿》的真面目:

看看上图《红楼梦》第七十七回的这些修改,我们就更能判断出《红楼梦稿》是不是作者和批阅增删者的原手稿了。像这样的修改在前八十回中还有不少。程高二人说:“至其原文,未敢臆改。”这些修改与整理后四十回的高鹗无关。

《红楼梦稿》前八十回作为原著手稿的性质,可以说是后四十回为原著的直接证据,因为笔迹前后一致。

《红楼梦稿》是程乙本的底本。有三个理由:一是二者内容一致;二是程甲本中,程伟元提出应该有完璧,并没说合成完璧,毕竟是补缀的,但在程乙本中却说“今得后四十回合成完璧”;三是《红楼梦稿》虽不是高鹗手稿,但有“兰墅阅过”四个字,兰墅是高鹗的字。

红学家们,包括知乎网上一些懂红学的网友则称,《红楼梦稿》是后人据程乙本过录的,即程乙本在前,《红楼梦稿》在后。因为他们既不认为这是高鹗的手稿,也不认为是程高之前的早期版本,“后人据程乙本的过录本”成为他们唯一的解释。但他们却解释不了以下这些问题:

第一,过录可以,但问题是,与众不同的原文是怎么来的?有增有删,原文内容少的部分可认为是抄手偷懒少抄了,那么看上图,原文内容多的部分是抄手自己的添油加醋吗?出力不讨好,累不累啊!

第二,如果说收藏者收藏了有较多异文的前八十回的版本,据程乙本对前八十回做了修改式的过录还可以理解,程乙本是最新的,因为大家本来都没有后四十回,收藏者完全据程乙本过录也是正常的,(蒙府本也只有前八十回,其后四十回就是据程高本全文过录的),你没有,人家有,既然过录抄人家的,就一定要认认真真,但《红楼梦稿》过录出后四十回的那么多修改是怎么回事?

举个简单明了的例子,程乙本第九十回, 在“不大言语”和“贾母等轮流看望她”之间,修改者加入“心里虽有时婚晕,却也有时清醒”一句,见下图:



不管《红楼梦稿》是谁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情况是稿在前程在后,程乙本根据《红楼梦稿》的修改稿做的排版,另一种情况是程在前稿在后,《红楼梦稿》的过录者据程乙本过录时太疏忽,漏掉了部分内容,收藏者据程乙本重新校对而做的更正修改。第一种情况有可能,但第二种情况没有可能,因为一句两句的漏抄可以理解,但诸多像下图第八十四回这样的漏抄不可能,收藏者为了使书完整,抄个后四十回,用这样的抄手,该气疯了。

而且,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的原文主要是一个抄手,若后四十回有这样的误抄,那前八十回的误抄肯定也不计其数,就像前图第七十七回的那样,那这样劣质的抄手抄出的原书完全是垃圾,毫无意义。

第三,过录是为了让人读的,但对普通人来说潦草不清,完全无法阅读。

第四,程乙本随便就可以买到,这种过录没有意义。

第五,该本“吴语特多”,难道过录者是口音难改的南方人,抄着抄着就抄成自己的口音了么?

第六,高鹗亲笔署名“兰墅阅过”,难道过录者在抄完之后还要专门找到高鹗,让他审阅一下抄得好不好么?

所以,正常的逻辑只能是,《红楼梦稿》是程乙本的底本,而不是相反。

实际上,尽管程伟元、高鹗以程甲本为基础以《红楼梦稿》为底本很努力地做出了程乙本,但这个版本的质量不高,还不如程甲本。胡适看重程乙本,他的关系,我们所读的通行本曾长期以程乙本为底本,1982年开始,在冯其庸先生的主导下,改为以脂砚斋后期的庚辰本为底本,原因是研究者普遍认为程乙本很差。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红学家王佩璋女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她将程甲本与程乙本逐字对比,发现仅是错别字也不比程甲本少,并且是越改越坏。网上有一篇文章名为《红学之痛:价值最低的程乙本《红楼梦》,传播最广,谁之过?》,可见一斑。差是对的,因为程乙本努力往梦稿本上靠,而梦稿本是祖宗版本,早于程甲本的主要底本甲辰本,越早的版本当然不如后期作者进一步修改的版本了。这说明研究者的眼光是不错的。同时也说明,梦稿本是作者的早期版本。

遗憾的是,红学家们不知道《红楼梦稿》是早期版本,更不知道是其他版本的祖本,连它是程乙本的底本也不知道。

至少应该看出的是,梦稿本是一个手稿,而且清朝流传下来的封面名字就叫“红楼梦稿”,但我们的红学家在影印时另起了一个名字叫:《乾隆抄本百廿回红楼梦稿》,不认为它是一个稿本,而是一个普通抄本,其影印本《序言》称“梦稿本(底本)是由五个以上抄本直接过录的”,这本身就很矛盾,都五个以上底本了,而且还弄不清到底有几个,怎么还能说是“直接过录”的呢?还有一个事实是,梦稿本的第七回没有回目,该过录者费那么大劲竟然能够搜集到五个以上的版本,并下那么大工夫极其认真地“过录”此书,为何连第七回的回目也过录不出来呢?

巨大的开本,宽大的行间距,潦草的字迹(所有的手抄本中只有梦稿本是行书和行草),都说明他是一本手稿。书名改了,至少那个“稿”字还在。抄本,这红学家们都什么眼光?!因为一旦它是《红楼梦》作者手稿的话,整个红学几乎也要推倒重来。

红学家用四个字总结红学版本学研究:“一团乱麻”,也有人称“红楼梦版本的复杂性,超过了人类研究的极限。非人力所能为。”有的版本问题确实比较复杂,但多数问题并没有那么复杂。说《红楼梦稿》是作者和批阅增删者的手稿,你不敢想,但连小学生都能看出来它至少是个手稿,你也说不是,这是专家们自己把问题搞复杂了。

我们再简单回顾一下梦稿本的原文与改文:

梦稿本《红楼梦》:故还说道:我低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原文)
梦稿本《红楼梦》: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修改文)
庚辰本《石头记》: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等语。
戚序本《石头记》: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等语。

庚辰本、戚序本分别是脂砚斋的四评和五评,与梦稿本比较,小学生也能看出来谁在前谁在后。假如梦稿本在它们之后,那请红学界解释一下:梦稿本的原文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是我错了,就是红学界错了。我错了,没啥;红学界错了,那后果很严重。

再多说几句。为何《红楼梦稿》封面上盖有“江南第一风流公子“的印章,并且“吴语特多”呢?因为脂砚斋是南方人,满口的南方口音,“阿呆”,“阿凤”,“阿颦”,将“转眼”说成“展眼”,“宁可”说成“能可”,"碰"说成“蹦”,等等等。庚辰本第五十四回有脂砚斋的双行夹批:“细腻之极,一部大观园之文皆曰食肥蟹,至此一句则又三月于镇江江上啖出网之鲜鲥矣。”脂砚斋真是够馋的,而且还要吃刚出网的。江苏镇江附近的江中出产鲥鱼,自古以来就是非常名贵的江南特产,自明代起就列为进献皇宫的贡品,清代初期仍沿此规,春季第一网鲥鱼要送皇帝尝鲜。然而进贡鲥鱼时,“每三十里一塘,竖立旗杆,日则悬旌,夜则悬灯,计备马三千余匹,役夫数千人”,比杨贵妃吃个荔枝还贵。康熙二十二年以后,这项进贡废止,上自皇帝皇亲国戚,下至达官贵人,只要在北方,无法吃到新鲜鲥鱼。康熙三十五年,江宁织造曹寅向皇宫进献的贡品中,有鲥鱼,不过是鱼干。

俞平伯最为看重《红楼梦稿》,这是他敢于说自己“有罪”的最主要依据。在1959年6月28日的《北京晚报》上,俞平伯发表过《略谈新发见的〈红楼梦〉抄本》(即《红楼梦稿》)一文,他在文中写道:

“这抄本发见的重要性,不容怀疑。在程高本未刊红楼梦以前约两三年,已有全书‘秦关百二’的传说,即已有了百二十回本。从前不过见于记载,传闻之词,现在却看到实物了。我前在八十回校本序言上说:这后四十回,不很像程伟元高鹗做的,至今还是一个谜。这个谜底,快要揭晓了。”

“这个谜底,快要揭晓了”,遗憾的是,“快”字确实是“快”,一晃就是半个多世纪。没办法啊,承认《红楼梦稿》是其他版本的祖本,就等于承认了后四十回是原著,就砸了周汝昌等众红学家的饭碗。

不过我相信,随着老红学家们的故去,此后用不了五十年,《红楼梦稿》最为作者手稿的论断就会成为共识,后四十回为原著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像商务印书馆、吉林大学、广西师大等等出版社已经走在了时代的前面。


2. 程伟元搜集到的后四十回是“漶漫不可收拾”很破烂的书,脂砚斋最后批书是在1774年,程高二人整理后四十回是1791年春,中间只隔着十七年,续别人的书比自己写书难度要大得多,四十回最少也要四五年,而且程伟元是用了很长时间搜集全的,多年前第一次搜集到的就是零散的20多回,也就是说,按续书者1774年就开始续,基本上续书刚完就变成被遗弃的破烂书了。

根据书的破烂情况,这后四十回没有可能是在这17年间才写成的,付出数年辛苦写成的书,是为了让《红楼梦》变得完美而“续”的书(与后来的各种续书可有可无不一样),而且是被认为最好的“续”书,几年时间不会破烂成那样,“漶漫不可收拾”,以至于程高二人需要近一年的时间来补缀整理。除非写完就扔到了大街上。


3. 在所有版本前80回中,都没有贾兰是遗腹子的说法,但很多人却都说贾兰是遗腹子,确实,第120回结尾时作者透露贾兰是遗腹子。遗腹子是个绝对可遇不可求的身份,一万个家庭出不了一个遗腹子,贾家有,恰恰曹家也有,即曹雪芹。同时,就在提到贾兰之后,小说指出了曹雪芹是“传书人”。


4. 第120回,贾宝玉的父亲贾政曾坐船经过毘陵驿时遇到下雪,曹頫的父亲曹寅也曾坐船经过毘陵驿时遇到下雪,作有《毘陵舟中雪霁》一诗。红学界公认《红楼梦》中贾家的故事源自于曹家,全世界只有一个毘陵,是清朝时的常州武进在汉唐时的古地名,中国的古今地名成千上万,”毘“字都没多少人认识,贾政和曹寅都坐船,都途径毘陵,都下雪,谁敢说这是巧合?



红楼梦第一回:“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第一百二十回:“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读罢以上回答,希望读者朋友能记得或者留心这几个有背我们常识的要点:

1.不是所有的人都认为《红楼梦》后四十写得不好。4037:3317。我曾经的感觉是似乎所有普通读者都认为后四十不好。

注意中国红学会会长张庆善先生说过的那句话:“广大读者接受了它,得到读者认可。”

2.多数学者、作家给予后四十回较高的评价,极少数给予较低的评价。相当多的学者作家认为后四十是原著。

3. 后四十回作者不是高鹗。

4.保护和传播《红楼梦》的最大功臣是程伟元。

5.程伟元、高鹗印书之前,坊间没有出现任何续书,也没人说要续。

6. 《红楼梦》写完了,在曹雪芹去世十几年前就写完了。不存在他没时间、没来得及写完、修改、整理完之类的问题。他人生最后十年没有再接触《红楼梦》。(脂砚斋说“书未成”,是指曹雪芹不配合,“四评”未成)

7.《红楼梦》原作者是脂砚斋,即情僧曹頫。后四十回没流传怨曹頫,不怨曹雪芹。

8.曹雪芹批阅增删红楼梦十数年,他将曹頫早期的《石头记》改成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120回红楼梦。批阅增删《红楼梦》时曹雪芹是青年,而非晚年(中年)。

9.有一点没提到,曹頫最终的定本是五评的戚序、蒙府本。鲁迅先生研红用的就是此本。《红楼梦》是作者在1730-1770年代,用了四十年的时间写作、增删、抄评“哭成”的小说。就这一点,也可谓伟大!

10.《红楼梦》正确的署名方式应为:曹頫、曹雪芹 著,程伟元、高鹗 辑。

我们常识的错误主要是胡适先生造成的,他“假设”很“大胆”,但“论证”不“小心”。俞平伯先生的“有罪”二字表达了他最为深刻的反省和悔悟。俞平伯还说过一句话:“这里有一个老问题,即谁著《红楼梦》,好象早已解决了,其实并不如一般想法那样的完全。”“一般想法”就是我提到的“常识”。能够怀疑和否定自已一生所从事的事业,这种勇气,可称伟大!


说点有意思的。网友在评论中有很多探讨,是好事,很欢迎。做学术靠的是逻辑,而不是感觉,否则会不靠谱。

如果靠感觉再加上错误的逻辑,可能就更不靠谱了。例如有网友对我心理暗示的说法有意见,引起了网友之间的争议和不快,这也难免,本来就是个争议很大的问题,红学家之间也常常剑拔弩张,争得面红耳赤。只望和而不同,平心静气。网友说:

更普遍的心理是“因為後面不好,才懷疑是續作”,而不是“因為知道後面是續作,才覺得不好”啊!就是說,不好就是不好,區別太大了,不至於非要用到“心理暗示”才能鑒別出來。

我其实很能理解。我说人人都有心理暗示效应,但并不是对每件事都能同时产生效应,例如3317人就没效,大师们也没效。认为不好的,也会有各种原因,例如胡适就说整本《红楼梦》都不怎么样。但李长之先生所说的现象,没确定续书之前,没人说不好,都正常欣赏,但一说是续书,多半人都觉得不好了,那我也真心想咨询一下网友这一现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不好就是不好,区别太大”和有人说好一样,其实都只是一种感觉,区别那么大,为何确定续书之前的人没觉出来呢?包括确定续书之后,鲁迅、王国维、陈寅恪等大师们和3317人依然没觉出来呢?是他们笨得出奇么?应该不是。感觉不好,是一种主观判断,而不是公认的客观事实,要定性好不好,也是要由专家学者来定,但专家学者普遍认为并不差。鲁迅先生怎么说的来着,“作者又是比较的敢于实写的,而那结果也并不坏”。还有王国维,“其动吾人之感情何如!凡稍有审美的嗜好者,无人不经验之也”。建立在主观感觉依据基础上得出的结论肯定是有问题的。所以,在“十五、证据表明《红楼梦》是原著”我也没有以众多学者说写得并不差而作为后四十回就是原著的依据。

就算真的不好,但网友一再强调“更普遍的心理是‘因為後面不好,才懷疑是續作’”的逻辑,只要我们有正常思维,都能觉出这明显不成立,是在和胡适先生争功劳,还用我们来怀疑吗,胡适一百年前就说是续作了,胡适之前怎么就没这种更普遍心理呢,高鹗续书,课堂上老师都是这么讲的,课本上也是这么写的:“曹雪芹写完前80回,就不幸逝世,后来由高鹗续写了后40回。”

网友一再纠缠,并解释他最终想表达的意思:先是普遍觉得不好,然后胡适出来续书说,于是不谋而合。但问题是“普遍觉得不好”在胡适之前根本就不是个事实。清朝也有个别人说是续书,主要是源自于认为《红楼梦》没写完,这是一种误解。

胡适也没说多不好,他更多的是表扬:“写司棋之死,写鸳鸯之死,写妙玉的遭劫,写凤姐的死,写袭人的嫁,都是很有精彩的小品文字。......”

还有不少网友说,是在不知道续书之前读得《红楼梦》,但一读到第八十一回四美钓鱼就觉得不好了,读不下去了。程伟元说过,他多年搜集的版本中有的带有后四十回的目录,就算是高鹗续的,续作也会按照目录透露的内容来写,第八十一回的目录标题是“ 占旺相四美钓游鱼 奉严词两番入家塾”, 说明原著中就有四美钓鱼,认为续得不好,那怎么写才算好呢?网友可以自己写一写,是写成钓鱼钓得又快又多,满满一桶,带回去煎炒烹炸就好么?

你说四美钓鱼不好,可是与胡适并称为新红学奠基人的俞平伯先生却说:"后回十回中较有精采,可以仿佛原作的,是哪几节文字?依我底眼光是:第八十一回,四美钓鱼一节。第八十七回,......"

主观认识是可以改变的。所引的这段文字是俞平伯先生早期的观点,尽管他认为第八十一回等章节写得像原著,那时他对后四十回的整体水平是否定的。但后来俞平伯变了,自己打脸,前文提到:“我看'红学'这东西始终是上了胡适的当。”更甚至于说:“胡适、俞平伯是腰斩《红楼梦》的,有罪。”为何用了个“罪”字,概因他们是新红学的开创者,自觉误人不浅。俞先生在去世前肯定了后四十回是原著,那他本人对这四十回的水平当然就要重新评价了。

还有很多网友认为后四十回这也写得不对,那也写得不对,这应该那样写,那应该这样写,看不出后四十回是续书的都是傻子,似乎他们比作者还作者,比大师们还聪明,大师未必就是对的,但“非续即傻”的执念,完全是将主观当客观。

更有甚者,有网友说:

我最早看红楼梦只有十一二岁,还是瞒着家长偷偷看的,根本不知有续书一说,读到黛玉焚稿还大哭一场,然而确实感觉从四美钓游鱼那一章就开始不好看了,情节和语言都很生硬,后来多次重读都是到那一章就看不下去

我问了他两个问题,一是书的封面上有没有高鹗,二是黛玉焚稿是第几回,结果网友恶语相向,进行人身攻击。我不在意,一删了之。

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字都没识多少的小学生,竟然一到后四十回就感觉出了王国维、陈寅恪等大师们没感觉出的很不好。这难道是天才中的天才,我认为不是,而是吹牛,而且是那种不靠谱的吹,我刚为此造了一个歇后语,拿着公牛当母牛---瞎吹。

我写这么多,主要目的还是举例澄清一些事实,也做了一些推论和推测,对后四十回好不好,没做结论。见仁见智,好不好还是可以继续商榷的。做了结论的是根据证据和逻辑得出的是原著的观点,与大师们的意见是相合的,同样可以商榷。事实依据比结论更重要,错误的依据永远得不出正确的结论。甚至可能一缪千里,形成乱麻。红学之所以出现了无数的问题,越来越乱,皆因研究者的依据混乱,逻辑混乱。我单独补充了这一节,旨在以此为例阐明这个很重要的问题,和开头两张鲁迅的图片具有同等意义。

我也可以说一下自己对后四十回的看法。我读《红楼梦》也晚,没觉出什么不好,只觉得后面故事的节奏比较快,不停地死人,还都挺急,整体感觉借用鲁迅先生的话就是“大故迭起”,让人心里一揪一揪的。全书让我最感动的就是黛玉之死,以及宝玉与贾政离别两个情节,想起贾政眼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永远消失,在雪中急急忙忙追儿子追不回那种如梦似幻的情景,现在一想起来,还禁不住落泪。


网友疑问最多的还是这两个问题:

一是若后四十回是原著,为何没有脂砚斋所透露的迷失的内容?

二是若脂砚斋是原作者,为何他不补上迷失的内容?

其实这两个问题我都在文中有解释,肯定是很多网友没有仔细看或没有完全看。这两个问题很重要,虽显啰嗦,在此还是重述一遍,以后就不再逐个回复了。

第一个问题很简单,因为原著中就没有迷失的内容,那些内容是作为书稿而“迷失”的,并没有被誊清,没有被誊写到书中,直到曹雪芹去世四年后都没有。假如程高版本真出现了迷失的内容,那反倒不是原著了,只能是他们二人根据脂批补写的。(有的红学权威以“迷失”内容为据认为后四十回不是原著,正是在这个逻辑上没回过味来)

那是不是因为迷失部分内容,后四十回直接被放弃了,不誊清了呢?当然不是,“字字皆是血”,“一字不可更,一字不可少”,丢了一些内容就把后半部书给舍弃了,不誊清了,傻子才会那么干。而且,明义在1758年看到的就是“石归山下无灵气”的全本《红楼梦》。

第二个问题,其实与脂砚斋是不是原作者关系不大,若曹雪芹是原作者,他有十几年的时候为何也不补呢?要补是很简单的事,曹雪芹有十几年、脂砚斋有二十多年时间反复抄评大同小异的小说内容,对重要的丢失内容却不补,只能说明他们不想补。在1754年的甲戌本中“叹叹”,在1767年的批语中还“叹叹”,这是一种习惯性的叹叹,真正感叹的不是丢了那些内容,感叹的是描写在那些内容中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由此可判断“迷失”不是真丢失,而是被删掉,毕竟又抄家、又坐牢、又当和尚,写实太过就成了自己的血泪史。书稿都是心血熬出来的,能轻易借出去让人丢失,誊抄时才发现,这基本不可能,而且丢失的内容还是跳跃性的有选择的。


再总结一下,整个回答,我主要谈了三点问题:

一、后四十回并非那么差;二、后四十回是作者的人为割裂;三、后四十回是原著。

毫无疑问,第三点最重要。

还是回到证据和逻辑。目前学界已确定高鹗不是后四十回续作者,那我们需要靠理性做出判断,后四十回到底是原著,还是高鹗之前的无名氏所著?我已经论证,铁的证据证明,后四十回一定是原著。这个铁证就是前文大篇幅谈到的《红楼梦稿》,因为它是其他所有抄本的祖本。因其重要,我再举个例子,比较下面两图:


梦稿本原文:

(宝玉)只坐着出神。一时拿下窗子只有纱屉子,向外看的真切,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扫地,独不见昨儿那一个丫头

梦稿本改文:

(宝玉)只坐着出神。一时下了低窗隔着纱屉子,向外看的真切,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打扫院子,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独不见昨儿那一个。


再看一看各版本的区别:

梦稿本: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扫地,独不见昨儿那一个丫头。(原文)

梦稿本: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打扫院子,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独不见昨儿那一个。(改文)

甲辰本:只见几个丫头打扫院子,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独不见昨儿那一个。

列藏本: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扫地,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独不见昨儿那一个。

舒序本: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扫地,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独不见昨儿那一个。

甲戌本: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扫地,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独不见昨儿那一个。

庚辰本: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扫地,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独不见昨儿那一个。

戚序本: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扫地,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独不见昨儿那一个。

蒙府本: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扫地,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独不见昨儿那一个。


以上手抄脂评版本中,甲辰本《红楼梦》是二评,甲戌本《石头记》是三评,庚辰本《石头记》是四评,戚序本《石头记》是五评。三评时,脂砚斋将书名由《红楼梦》改回到《石头记》。

脂砚斋所有这些评本的内容,都以《红楼梦稿》的改文为基础。


让我们再清楚清晰地看一眼这个国宝级的《红楼梦稿》吧,第七十八回:

所以,后四十回是原著。

不少研究者对《红楼梦稿》是很重视的,红学家刘梦溪先生说过:“梦稿本出世,高续说土崩瓦解。”实际上,《红楼梦稿》1959年就面世了,由于一些权威红学家的阻力太大,因而高续说被否定也就是这些年的事,这主要还有赖于俞平伯先生“腰斩《红楼梦》,有罪”那句话。俞先生说这话的底气,正源于他最为看重的《红楼梦稿》。

至于要否定程伟元“完璧”的说法而认为后四十回不是原著,并没有充分的证据。

后四十回所谓的好与不好,对不对隼,不能能为判定是否为原著的标准。1)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就不能说它肯定不好,尤其说它好的学者大师,比说它很不好的学者大师要多得多,不少大师还认为他是原著。2)对这样一部大书来说,整体上前后是对隼的,何况作者还“有意识地得意忘形”,不按套路出牌。而且虎头蛇尾的小说并不少。3)小说作者不是一个人,既有原作者,又有努力了十年的批阅增删者,从后期十年时间曹雪芹对小说完全置之不理的表现来看,二人可能有一定分歧。

假如咬牙坚持后四十回不是原著,而由无名氏所著,这就需要持有此观点的研究者解释出几个问题:

1)程高之前没有任何续书,程高印书与作者去世时的时间间隔很短,在此期间周春的朋友还”重价”买到过120回全本 ,有谁能有这样的魄力断定后四十回肯定找不到了,并以极高的能力来续出这本书,还义务劳动不留片言只语?程伟元找到是“漶漫不可收拾”的书,新续成的书不可能破烂成那样。

2)为何原作者和续作者都不待见后四十回,就像商量好的一样都不珍重之以示读者?前文王蒙先生有这样一句话:“这样的一对天才同时或前后脚出现的几率比出现一个能写出《红楼梦》的天才的机会还罕见一千倍。”

第一个天才作者不待见后四十回,第二个天才无名氏同样不待见后四十回,天才碰到一起不容易,共同的癖好更不容易。而且这还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癖好,第一个天才不待见后四十回可以理解,毕竟那只是他著的一部分,但无名氏天才将自己耗时数年刚续出的后四十回“漶漫”置之,那可是他的全部心血,而且当时是独此一家,他自己这种行为的概率都可以说是零。

3)续者知道原作者是曹家人,而且很清楚曹家人曹家事。脂砚斋肯定不是续者,他都不屑评。那这个人熟悉曹家的人会是谁?反正曹家人到丁亥1767年时几乎已死绝,“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了。

我前文提到过第120回的“贾兰”、“兰桂齐芳”、“遗腹之子”与曹家有遗腹子一致,而且连辈分也完全对应,这绝不是巧合。我没提到的重要一点,就是后四十回所写到的曹家被抄。纵观古今有名的小说,除了《红楼梦》,没有一本是以抄家导致衰败为主题的,胡适考证《红楼梦》作者时,尚不知曹家是因抄家而败落的,甚至还以为曹家回北京是工作原因,顾颉刚和俞平伯探讨后四十回时对里面出现的抄家事件也表达了不满:”高鹗断定他们是抄家,这乃是深求之误。”与现实中的曹家因被抄而落败一样,作者何以有这样高的胆识而大张旗鼓地写贾家被抄?这当然也不是巧合。

关于更多的曹家人曹家事,从我在曹雪芹家为什么被雍正抄家?的回答中贴过来一段:

历经四次接驾的曹寅因巨额亏空被参劾而名利大灰,无比荣耀的喧嚣之后,落得个一地鸡毛,几年后抑郁而终,康熙六百里加急送药也无济于事。曹寅比康熙小四岁,二人有着兄弟之情,他为人忠厚儒雅,是内务府官员,也是文学家和藏书家,在江南和很多有名的文人墨客相交往,著有《楝亭诗词抄》、《诗抄别集》、《词抄》、《楝亭图咏》等诗文,是他给曹家带来了浓厚的文化气息和氛围,《红楼梦》中感人至深的黛玉葬花情节正是源自于曹寅的葬花诗,一首是《题柳村墨杏花图》:“勾吴春色自藞苴,多少清霜点鬓华。省识女郎全疋袖,百年孤冢葬桃花。”另一首是《题王髯月下杏花图》:“墙头马上纷无数,望去新红第几家。前日故巢来燕子,同时春雨葬梅花。”

《红楼梦》中涉及了不少曹寅的元素。例如,第五十二回,晴雯为宝玉病补雀金裘,直补到次日凌晨“自鸣钟已敲了四下”处,《庚辰本》有双行夹批:“按‘四下’乃寅正初刻。‘寅’此样法,避讳也。”脂砚斋批语,尤其是夹批在原著中是小说的一部分,这等于将曹寅写了进去,“自鸣钟已敲了四下”,非常自然的一句话,脂砚斋要不说,谁也不会想到这里避讳“寅”字。若有人能想到,那当然更是避讳。

还有,曹寅在引古诗词时出现失误,小说也引用了同样的诗词,并对此有错误继承。李白有诗《寄王屋山人孟大融》云:“......,闲与仙人扫落花。”曹寅五律《些山有诗谢梦,奉和二首,时亮生已南旋》诗后自注:“予留别有‘愿为筇竹杖’之句,些山集青莲句有‘闲为仙人扫落花’。”曹寅误将“闲与”写为“闲为”。
小说第六十三回,同样误将“闲与”写为“闲为”,“芳官只得细细的唱了一支《赏花时》:......,闲为仙人扫落花。”

还如,宝玉与冯紫英等人喝酒,“宝玉笑道:‘听我说来:如此滥饮,易醉而无味。我先喝一大海'",此处庚辰本眉批:“大海饮酒,西堂产九台灵芝日也,批书至此,宁不悲乎?”甲戌本侧批:“谁曾经过?叹叹!西堂故事。”脂砚斋两次提到的“西堂”,是曹寅在南京的书斋。这两条批语意味深长,读者读完我的回答后可以再回头来回味一番。

再如,小说中有不少有个性的地名,如仁清巷,知机县,急流津等,还有一个叫“毘陵驿”,出现在贾政乘船路过毘陵驿遇到下雪时的情节中,虽然很生僻,但这是真实的地名,为今常州武进在汉晋时的古地名,曹寅就曾乘船路过毘陵驿,同样遇上下雪,为此赋诗一首。

另外,脂砚斋批语还提到了曹玺,第二十二回,谜语“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打一用物”。此谜的公开的谜底是砚台,还有一个谜底,就是印章。在谜面的下面庚辰本有双行夹批:“好极!的是贾老之谜,包藏贾府祖宗自身。”曹玺的“玺”字,就是皇帝的玉印。

如果说没有其他涉及曹寅的元素做比对,单纯“贾政乘船路过毘陵驿遇到下雪”,与“曹寅就曾乘船路过毘陵驿,同样遇上下雪”,有可能是一种巧合,当然这种巧合的几率非常非常小。但问题是小说中的贾家事即曹家事,这就不能认为都“乘船路过毘陵驿遇到下雪”是巧合了。更何况,曹寅本身还是贾政的原型。

前文提到过小说的人物原型问题,至于曹寅即贾政的原型,我再贴一段曹雪芹家为什么被雍正抄家?

曹頫是贾宝玉的原型,在史料显示的家族关系中更是一清二楚。二者都有一个身为一品大员的爷爷,身为一品夫人的奶奶,都有两个做王妃的姊妹,妹妹都远嫁,都有一个早逝的哥哥,一个守寡的嫂子,一个身为遗腹子的侄子,一个很牛的舅舅,一个很牛的表舅,都有一个承担家族重任的父亲,这个父亲都担任过巡盐御史(脂批透露),都造过船,都建过很大很美的园林,都长期出过外差,都决定过江宁知府的命运,都在坐船经过毘陵时遇到下雪,曹寅作有《毘陵舟中雪霁》一诗。

我们可以据上面略作调整:

曹寅与贾政:二者都有一个身为一品大员的父亲,身为一品夫人的母亲,都有两个做王妃的女儿,小女儿都远嫁,都有一个早逝的儿子,一个守寡的媳妇,一个身为遗腹子的孙子,一个很牛的大舅子,一个很牛的表兄弟,都是南京豪门,都承担着家族重任,都担任过巡盐御史,都造过船,都建过很大很美的园林,都长期出过外差,都决定过江宁知府的命运,.......。

还有,裕瑞的《枣窗闲笔》称,宝玉和元迎探惜是曹雪芹的叔和姑姑们,那贾政自然是曹雪芹的爷爷---曹寅。

也就是说,要解释后四十回不是原著以及续作者是谁,一定要先解释清楚贾政乘船路过毘陵驿遇到下雪”,与“曹寅就曾乘船路过毘陵驿,同样遇上下雪”是如何写出来的。

后四十回涉及的曹家人曹家事,也佐证了不是高鹗所续,因为程高说得很明白,他们不知道作者是谁。

借助于互联网,红学这些年的发展还是比较快的,然而这些学术成果和结论还没有完全普及到普通读者,知乎上有关后四十回的很多问题,包括本问题,基本上还是高鹗如何如何,显然没有跟上学术发展的步伐。

对于后四十回是原著,很多出版社对《红楼梦》作者署名的变更,已经表达出了诸多红学中人在这一问题上明确的观点和态度。我再发张图片,增强一下读者们的感性认识。


我有理由相信,不会太遥远的将来应该会有越来越多的读者了解和接受后四十回是原著,甚至认为写得还行的看法。让我们三年或两年以后再回来看看,我的回答能否超越“站在张爱玲一边”的最高赞。

至于俞平伯先生所言前八十回作者的这个“老问题”,只要根据“宝玉系其(雪芹)叔辈某人”、“元迎探惜,皆诸姑辈人”,确定了雪芹之叔脂砚斋(曹頫)是贾宝玉原型,作者其实已经不再是问题。脂砚斋:“骂死宝玉,却是自悔。”

相信有一天,《红楼梦》封面上的作者署名,一定还会再做更进一步的变更。


谁是脂砚斋不是特别重要,但脂砚斋在后四十回的决定作用很重要。重不重要,让我们比较一下两张图片就能见分晓。

红学家给《石头记》的署名是这样的:


事实上,脂砚斋自己给《石头记》的署名是这样的:

而且,甲戌本上每一页都有他的亲笔署名。小说有多少页,就有多少个署名。脂砚斋在这个抄评本上署下自己的1200多个名字的时候,曹雪芹还活着,十年后才去世。

《红楼梦》是一本有作者署名的书,这是一个事实。

记住我说的,事实比结论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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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必要看,而是看不下去,后四十回的文笔词藻结构都和前八十回相差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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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赞成张爱玲。

以及我真的努力了好多次,才把高鹗的看的七七八八。

动不动就掉书袋,一谈个诗词书画就大一段段的引用……看得又枯燥,又不知所云。

不灵活,少诗意,得意洋洋的学究气。


别的不说,仅仅续写的第八十一回和八十二回就雷到我了。


宝玉简直成了个老学究,跟贾代儒讨论四书五经一写一长串,前八十回,哪有这样的笔墨?


而迎春嫁的不好,宝玉哭,黛玉还追问他为啥哭。尼玛前八十回,宝玉偷偷去祭奠金钏儿这样大家都猜不到的事黛玉猜得到,尼玛迎春这事儿,大家都猜得出个七七八八,林黛玉倒不知道了?


宝玉说迎春在孙家受了欺负,要接回紫菱洲住,跟王夫人说的,王夫人还把这事告诉贾政,贾政听这话还笑……

王夫人是不怕她老公锤死宝玉了是吧,虽然后来贾政略微放宽了对宝玉的学习,但是这种话政也贾还是要训斥的吧。


看着看着,还有...

袭人跑去跟黛玉说王熙凤坏话……

黛玉咳血,湘云都急哭了。宝玉还过了好久才去看潇湘馆看……还对紫鹃的挖苦解释说,这么久不来,一来看的太勤,怕黛玉烦,二来自己要上学,最近功课紧……


宝玉考了个举人,以及第九十八回写道,宝玉以为黛玉已死,又见宝钗举止温柔,也就渐渐将爱慕黛玉的心思略转移到宝钗身上去了。在第九十九回,又有宝玉痴缠宝钗的戏份,还惹得贾母和薛姨妈好笑。

这...

关于读书建功立业这些东西,贾宝玉是劝不听的,假如能听,这就不是贾宝玉了。

贾宝玉也不会转移对林黛玉的爱情的,更不会转移到薛宝钗身上来。


就连大家纷纷夸奖的那个啥,他写得最好的地方,黛玉焚稿,宝玉夜访姑苏林黛玉,那都是...戏曲煽情手笔,曲解了曹雪芹原意。


一个黛玉焚稿断痴情,一个宝玉夜访姑苏林黛玉,不见其人,很多人都被其戏曲化的煽情感动,而忽略了《红楼梦》这本书的生命态度。


黛玉断不了痴情,她生来是情种,为还泪而来,泪尽而逝,作为诗魂,她不会烧诗,更不会临死还咬牙切齿怨宝玉,枉做了宝玉的知音。


而开悟的宝玉,也不会再念叨姑苏林黛玉,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


总之我是老老实实的把高鹗的看得差不多了,才来说这段话的。


我都不知道白先勇是怎么了。。。


竟然说后四十回是曹雪芹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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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次赞同张爱玲。

凡是认真读过红楼梦的人,包括胡适,包括鲁迅,包括毛主席,包括张爱玲,在不知后面不是曹雪芹的时候,都对红楼梦的后四十回产生了黑人问号脸般的困惑……

胡适直接说这™不是曹雪芹写的。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里谈到红楼梦,说结尾蛮凄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写贾宝玉出家后穿得还蛮不错,有了好归宿,仿佛是结尾“稍稍一扬”――鲁迅一脸懵逼之情形跃然纸上。而且鲁迅比较赞成胡适的考证。

后来毛泽东也说关于红楼梦,“胡适说得比较对。”

张爱玲在《红楼梦魇》里的吐槽是真的很气愤。

我个人觉得续作红楼梦的好处是基本上给了大家一个完整的“故事”。不管艺术水平高低,结局对不对,当从故事层面,让红楼梦归于完整,是有功的。俞平伯晚年临终认为自己腰斩红楼梦有罪。这话虽然不知本意为何,但是也侧面说明后四十回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但是从文学和思想性来讲,后四十回让中国人民在黑暗中挣扎了更长的时间。它几乎在思想性上打破了红楼梦本来的“萌芽性质”“新人性质”。本来前八十回,曹雪芹已经塑造了(至少是宝玉)资本主义萌芽性质的新人,对中国封建社会(通常意义上的那个“封建社会”)是有突破的。但是续本把红楼梦又拉回到了儒释道正统里,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倒退。

毛当年反对俞平伯说的红楼梦仅仅是一部情话,一部对家庭衰败的感叹。而续作就是把红楼梦写成了情话和对家庭衰败的感叹。失去了社会意义和新的文学形象新的生活方式的探索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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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前,我一直很看不起高鹗,认为他狗尾续貂,直到有一天,我在学校图书馆发现了一本刘心武续红楼梦,我发现高鹗的后四十回能流传下来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怎么突然收到这么多赞 高鹗给我买水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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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后四十回的水平比秋风五丈原之后的三国,金圣叹腰斩掉的水浒,不知道高了多少个华莱士。那些还不是续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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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sxc

邀请。非常非常感谢。

为了防止邀请我的sxc老师撤销邀请,我不得不截图。


@朱峰女士,你的答案,为了防止你进行修改,我已经截图了。没错,如你问题当中所说,礼貌是不是软弱?

当然不是。

我自问是一个普通人,在知乎得到关注多,也只是因为我勤勤恳恳,一个字一个字写得多,仅此而已。

我去咕咚网之前,当过记者,做过公关,我也不是什么名校毕业,但是我深深知道,原创是品德,是节操。做记者,报道要如实,要客观,要中立,要还原事情的本来面目。

我为什么要在微信群“红包体育”里面和你抬杠,为什么要质问你,想必你已经不记得了,然而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不关注你的微信号,那是有非常重要的原因的。朱峰女士,你说你没做过亏心事,那么想必在你看来,未经他人许可引用、转载他人原创的内容,不算是亏心事了。


你不记得的事情,我一点一点帮你回忆起来吧。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当你加入“红包体育”的时候,我对群主说了一句话。【我很高兴,我有不删除任何聊天软件当中聊天记录的好习惯。】


这里截图当中的日期是一直就存在的。至今我的iPhone 4S也一直在用呢,不可能改掉。


你为什么和我说抱歉,你忘了?2015年3月3日你所说的,是真的都不记得了?


当时我的反应,算是很克制的了,毕竟当着“红包体育”群里这么多人的面。

为什么我过了这么久,才再次在“红包体育”群里质问你,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知道每个人做自媒体不容易,想靠着才华变现,更加不容易,当时你肯道歉,说你会改,那么我也就得过且过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你改了吗?如果你改了,你就不会不经过

@式微

同意,转载她的答案,而且还将她列为“第二作者”。

你的所谓声明,夹杂在你的正文内容当中,而不是正式开辟一个子栏目道歉,被诸多的信息噪声遮盖着,这就是你的诚意?

上述三张截图,是2015年6月17日早上8:43时截的。我现在还很怕诸多水军说我图片造假呢。下面两张图,是2015年3月3日晚上20:49时截的。那个时候,你的微信ID还没有“太阳表情”。

这个总不能说我作假了吧?



而你在面对我的质疑的时候,说了些什么话,你还记得吗?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截图的原因。

二次编辑加了些东西,就可以等同于你自己的原创,是吗?


事实证明我当初心一软得过且过,才是真的错误。


你说了“最初开时,格式内容混乱,但转载内容标明了作者”——我还是那句话:用了我的东西,问过我吗?

你说了“微信对于转载格式有了新要求后,我们也跟着学习,把之前来源不明的全部删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不合规的转载“——来源不明?请看看截图,你自己说过的话,怎么就这么快忘了呢?”是从虎扑、知乎、直播吧很多来源的文章“,这还算是来源不明?

你说了“暴力行为冠以道德名义,缺又恰恰选择了一个认真做事的自媒体下手,无论是出于要稿费,还是炒作涨粉,都不会实现的”——暴力冠以道德的名义?我质问你,就是暴力,你不告而拿,拿了我的答案,也拿了知乎上别人的答案,这种偷窃行为,就是道德的?


另外,请弄清楚,到底谁在炒作?我只是把原文作者式微老师带到了“体育红包”群,让她自己和你说清楚,这就是炒作?式微维护自己正当权益没有成功,自己写了篇专栏,以正视听,这叫炒作?

你说了“另外。。。您在背后诽谤我的许多聊天截图我已经给了律师。我们没做亏心事,我们礼貌但不软弱,真的,用法律途径解决,只对我们单方面有利啊。但您若真的要这样苦苦相逼,请也不吝给我一个您的地址,给您去一封律师函”。


我在背后诽谤你?请把截图放出来,让知乎用户都看看,我到底怎么诽谤你了。


你没做亏心事?没做亏心事我会质问你为什么不经过我允许转载了我的内容?


说我苦苦相逼?到底谁逼谁?“咕咚-李旸”是我在“红包体育”群里的ID,那是因为之前说过要标清楚所在的企业、媒体和姓名,所以我这样写。


我再说一次:质问你,是因为你在知乎未经我许可,擅自转载和引用了我的内容;我质问你,是因为你在知乎未经式微老师的许可,擅自转载和引用了式微老师的内容。


知乎上的回答问题,是我业余时间所为,工作忙的时候我只能下班回答问题,晚上写公众号内容,或者把知乎的答案放到我自己的公众号上去。关于足球篮球的内容,和咕咚网没有一点关系,全部是我自己的业余创作。


而你,直接找到了咕咚创始人、CEO申波先生,也就是我的最高领导,去质问我的行为是代表咕咚,还是代表个人。


我在知乎的ID和个人说明写得清清楚楚,没有和咕咚有任何的关联。你没有经过我个人的允许,转载引用我在知乎的内容,被我质疑你转载了别人的内容,居然好意思说是“法律层面的诽谤”?居然还去和我供职的企业对质?


到底是谁苦苦相逼?


所谓认真做事的自媒体,是把知乎用户的文字答案,变成自己的声音和话语,放到视频当中去,是吗?


所谓认真做事的自媒体,是未经他人许可,擅自转载、引用他人在知乎的原创答案,是吗?



最后我很想问一句:你既然深知自媒体人的成长有多么不易,为什么你还要去做“未经许可,擅自转载和引用其他自媒体人的内容”这样的事情?


最后,是我放出的所有截图的具体信息。



我在这里声明:我是知乎用户李暘,在知乎的每一个答案,在知乎的每一篇专栏文章,不敢保证完美无缺,逻辑严密,没有错别字,但全部是我自己的原创内容,任何人未经我许可,转载、引用、抄袭我的答案,即为侵权行为。


user avatar   da-li-mao-62 网友的相关建议: 
      

我觉得鬼子有点自作多情了,人家泽连斯基讲话是给你们听的吗?在泽连斯基眼里,鬼子和黄皮猴子不见得有啥区别,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呢?就算听懂了,有什么资格感到不满吗?

所以总结起来,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你泽giegie和你拜爹爹在唠很重要的事情,你跟那裹什么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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