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反对各种说“庸人自扰”、“为赋新词强说愁”之类的答案,你们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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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拿我个人的故事作为例子。我曾经可以算得上是普通人中比较聪明的那种,事实上直到我大学还基本都是在吃我初中数学功底的老本。但是在初三的时候,我发了一次烧。我的家庭为了节省钱财,带我去一个板蓝根解决万病的诊所看病。决定我上哪个高中的那场考试,我发着40度的高烧趴着答完了所有的卷子,然后晕倒在考场。当我醒过来以后,我思考数学问题的速度变得十分十分缓慢。初中的时候我能轻松玩转考研数学里的微积分内容,但高中情况最严重的时候我甚至需要担心我的数学不及格。
我曾经无法理解,为何我的家人能如此漠视他们的亲人?为何他们总是回避就是这场疾病影响了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我的双亲如此残忍地对待我?后来,我改变了自己。我不再坚信,亲人之间有什么深厚的情谊存在,在那之后我才能接受这个悲剧。直到今日,我和我的父母之间的关系都十分淡薄。我尽了赡养的义务,但是我从不曾和他们亲近。
顺便在这里说一下,几乎每次我把我的这个故事拿出来说,都会有人轻描淡写地说他得了怎么怎么样的病。其实你们思考问题有问题。我没把我得的最严重的病拿出来说。这个例子相当于是,你生病要断腿,你的家里人有能力医治,但是他们为了省钱跟你说腿断了就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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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真正的核心就是,人在这个社会上确实是有不同的生活方式的,而中学生涯是一个人对世界的看法和他的生活形成逻辑自恰的重要阶段。在这个阶段他们需要做出人生中十分重要的选择,多数情况下他们并不了解他们的选择会带来什么,也没有人给出指导,但是他们却要为他们的选择买单。最苦逼的是,多数人并没有多少机会亡羊补牢。
就像那个广泛流传的问题,如果你的母亲和妻子同时掉入河中,你会救哪个?
当我们对我们的人生形成完善的看法之后,我们自然会觉得当时的选择是无病呻吟——因为从前的其他选择显露出来的前景和我们既得的收益比起来,是如此的不足为道。但是在当时,这样的选择却是实实在在的痛苦,每一次,都需要我们把我们的梦想与对美好的追求交予命运审判。
如果一个人看重理想,那么他们怎么会无动于衷?
就像我的例子,我坚信父母对孩子是应当有爱的,如果我将来有孩子,我会努力尽我最大可能去保护我的孩子。所以当时的我无法理解,为何我的父母对我这么冷漠?而当我见识更多、见过更多更凶残的父母之后,我才能对他们泰然处之。我的父亲现在基本属于瘫窝在床的状态,每年我回家,他的饮食起居都是我照顾的。
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些,是在阅读郭敬明的《幻城》的时候。在无羁的命运的拨动下,书中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心中的幸福抉择,他们需要选择牺牲友情还是亲情,有时候,他们的选择在无意间谋杀了他们的爱情。郭敬明写作这本书的时候,是在大一。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他牺牲了干净的自己,变成了一个商人,其实挺像他书中的反派。
在我们的社会,选择的代价太大了。选错了,你可能面对的就是在自己亲人生老病死的时候无力做什么。这种分化有着扩大的趋势,而你做出这些选择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你会怎样,没有人鼓励你选择然后在你选择错误之后陪你更改,也没有人告诉你你究竟有没有那个资本进行更改。
在多数情况下,家长们们只会拿出一套看起来很不错的价值观,但是这些价值观并不能圆满地解决青少年面对的问题,被强制灌输这些价值观的青年时时刻刻感觉着现实与理想的冲突和自身的无能为力。你让晏殊和辛弃疾一样忧心国仇家恨,那对一个在安逸优渥稳定的农业社会中的人来说有什么意义呢?你让柳永把才气用于营收功名,不过会因为没实践能力而被人说“且去填词”。而就在知乎,也有人觉得精英主义是受环境影响而无视那些靠着自身能力步步为营走得不错的,也有人觉得不努力真是蠢而无视那些被环境局限而难以走得好的。
我一直以为,人成熟的标志是,他选择了一套价值观,清楚这套价值观的优点和缺点,但是他享受那些美好并能从容地应对和处理那些不如意之处。少年不成熟,不是因为他们不认同大多数人认同的谦逊等价值观,而是他们选择了一套不适合自己的价值观,所以走得跌跌绊绊。在别的国度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例子,比如越战给美国社会的青年人带来的冲击;又比如赛博朋克这类作品描写的年轻人和社会的冲突。
但是我们社会已经浮躁到大多数人不会去关注年轻人究竟在思考什么了。我看到很多家长,在面对孩子的痛苦的时候,只是冷漠而麻木地责备孩子,除了陷孩子于无法解决问题的痛苦之外毫无作为。当然,我们的社会也没有多少书籍告诉他们一个孩子的价值观是怎样的娇弱。
我记得我高中结束的那个傍晚,我叫住了我的高中班主任。我想和他聊聊学生变化的价值观。他很耐心地告诉了我他的看法,学校做了什么,还有他们的迷惘和窘境。我敬爱这位老师,并且怀念在高中的那段生活。
三岁的时候没被发小红花就能哭一天。
七岁的时候被没收玩具以为会被父母赶出门。
十一岁的时候朋友有了新朋友,可以在日记里写“我已经看透了这世界所谓友情的冷漠,我将戴着面具品味千年的孤独”。
十五岁的时候表白失败,次日猝不及防的对视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风吹散了。
十六岁拒绝上高中,每天在家里打魔兽觉得自己像个孤胆英雄,默默的对整个世界宣战,而总有一天他们都会仰望着我对我顶礼膜拜。
每长一岁我都觉得去年的我是个傻逼。
但是我还记得那天我的玩具被没收了,我一个人合衣蜷缩在沙发上,如此害怕父母会发现那些小木块不见了,一言不发的吓的他们差点把我送进医院去。
什么叫无病呻吟?
我觉得去年的我是个傻逼,而那个傻逼在他无法克服的困难面前死了,从他的尸体中脱壳而出的就是站在这里的我。
我还觉得十六岁的我确实是个孤胆英雄,就算对他顶礼膜拜的只有我一人。
很多时候少年人的烦恼都是自找的,不用避免,这不是个炫耀苦难的年代,能将成人看来无关痛痒的事当作最大的困难,是多幸福的事啊。
总有一天他们会一边觉得自己过去是个傻逼,一边为那个傻逼感觉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