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是否会阶层固化，普通人该怎么办？ 第1页

“把我挪到前面来一点，我要跟你说话。”

我扭头一看，老佟一脸的猪肝色，整个脸皱得跟苦瓜一样，让你一下子就看出这是个苦大仇深，不幸从事了自己极其不愿意从事的工作，又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继续干下去的人。

这声音不是老佟的。

这里就只有我跟老佟两个活人，另外有三个死人，这个话肯定是三个死人说的。老佟已经很多年不说话了，他被我们这个职业吓坏了。

我把肩膀上的担子放下来，扭头回去问。

“哪个？”

排在第三的那个尸体跟我说，是我。他是一条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要不是我跟老佟来得快，恐怕都要臭了。

我走过去，一鞋底板就抽他头上了，“屁话多，死都死了还那么爱说话，叨叨叨个没完，阎王爷都被你气死了！”

这家伙从我们赶到杭州那天晚上就不对劲。我跟老佟给他用竹筒往肚子里灌防腐药，这家伙就老大不乐意，说是死了还要给折腾，让我们轻点。老佟当时就吓得不行，浑身都在哆嗦。老佟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要不是他家老娘没法养活，他也不至于干这个活路。老佟挑尸都快十年了，还是怕这些死了的东西，所以永远一副苦瓜脸，从来不说话。

闹事这家伙，我们到杭州的时候躺在一大堆青蒿里面。青蒿味道大，愚昧的明朝人以为，既然可以压住尸臭，肯定就能防腐。然而如果你到20世纪去，就会知道人腐烂是因为细菌，肉毒杆菌、大肠杆菌、金黄色葡萄球菌之类的东西，把你当午餐吃了。

幸好我们到得快。当然我不可能带着福尔马林，那玩意儿还要三百多年才会合成出来。

我说，“你给我老实点，到了水路把你放下来让你说。”

从浙江挑尸回四川，有一截路走不了水路，只能挑着走。就是三峡这一截，纤夫不愿意拉运尸体的船，嫌晦气。这群愚昧的明朝人，我跟老佟只能挑着他们走。

挑尸匠只能走夜路，大白天挑着个尸体在路上跑，很容易挨打。当然也不可能住店，只能住义庄。我们把这三个倒霉鬼从船上拖下来，每人胳膊后面衣服上打一个洞，左右胳膊下面各穿进去一条竹竿，再把胳膊捆上去，我跟老佟就可以一人一头抬着走了。

竹竿是软的，抬着走就会一闪一闪的，像是尸体在跳。后来有个朝代叫清朝，喜欢给死人穿官服，又不知道挑尸匠这一行的办法，就以为是尸体在蹦跶。

拜托，你活人给我蹦跶个那么远试试？双脚并拢蹦跶是很考验协调性的好不好？这人都死了，神经系统传导已经失灵了，哪有那么好的协调性。

但是还是挺吓人的，晚上走夜路的冷不丁碰到，也是吓个半死。所以我们挑尸匠都是在前面打个灯笼，一路走一路吆喝。

“升官发财，有尸净道……”

我吆喝了一声，提起竹竿往肩上放，却发现提不起来。

妈的，又是这家伙使坏。我走过去想用鞋底板抽，想了想算了，跟他说，朋友，我们赚个辛苦钱而已，你为难我们干什么嘛？咹？把你解下来又绑上去，今晚就赶不到义庄了，明天天一亮路上有了人怎么办？

他说没事，他们两个已经死透了的，你把他俩往后撸一撸，把我解开直接绑在前面就行了，不碍事的。

我想也是的，就一脚踹住第一个尸体的胸口，使劲往前抽竹竿，两根都抽到前面，这个话痨鬼噗通一声就倒在地上，脑壳磕在石头上咚的一声。

他还一叠声的埋怨老佟不扶着他，我看老佟都想跳崖了。

把他重新绑好上路，确实没有浪费多少时间。

我说，“你要说啥子你说嘛。”

他说你晓得我叫啥子名字不？

我说你叫张三虎，小名张三狗儿，拜托，大哥，我们是挑尸的，你家里人早就把你名字告诉我了！

张三虎有好一会儿不开腔。

过了一会儿又说，哥子，那你晓得我为啥子死在杭州不？

我说关我卵子事，你把嘴巴闭好我就很高兴了好不好？

张三虎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态度？诶，好歹你也是我家雇来抬我的，态度好一点行不行？

我说你不要惹我，惹毛了老子不要你这笔钱了，当场一把火烧了你信不信？

张三虎只好说，哎呀你这个人，我就是找你说说话嘛，你就要把我烧了。

我说挑你们三个死人很累的好不好？早知道把你龟儿熏成腊肉挑，不晓得轻松好多。

张三虎说，你累你累，你辛苦，那我说我的，你听着，时不时应一声好不好嘛？

我真的一点不想搭理张三虎。

第一你都死了，话就不要那么多，第二你死了是我在挑你，路又不好走，你消停点嘛，万一滚到悬崖下面去，你我黄泉路上见了面，老子拿鞋底板抽你多不好意思的。

张三虎说旅途漫漫，我给你说说话，你只管听，就当听个故事嘛，也免得闷。

也是，老佟不说话，我一个人真的很闷。

我就由着他说。

张三虎老家在犍为，从小是个不安分的主。

他家本来是有田有土的，水田五亩旱地十亩，好好种地是完全过得下去的。他老爹老娘都死得早，只有一个大哥一个二哥，三兄弟也感情很深，知书达理、能掐会算，房子、田地都给他留够了的，还张罗给他娶媳妇儿。

这个张三虎，不嫖不赌，没有什么不良喜好。按理说就这样娶个媳妇儿、老实种地，多半没病没灾的话，活到70岁左右，蜷在棉袄里面晒太阳，寿终正寝是没问题的。然后儿孙满堂围着哭一顿，敲锣打鼓送到坟地里一埋，稳稳妥妥，也免了我跟老佟这一趟差事。

他偏不干。

他说，我不接受命运，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在日落的海边，在热闹的大街，都是我心中最美的乐园。

我说你还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拜托，那是21世纪的歌词，跟你隔着好几百年呢！你家又没有电视机，蒸汽机都才发明呢，你上哪知道什么海边什么大街的？

他说托梦，你管球的我呢？

反正他就是不安分，就是爱折腾。先是就不种地，要去做生意买卖。他说乐山城那时候显得好大好大哦，比犍为县城大了好多。那个人好多好多哦，挤挤挨挨的。他以为，乐山城就是天下最大的城市了。

他跑到乐山城去做米生意，本钱本来就不多，又没有经验，三五下就被别人挤兑的亏了个六七成，灰头土脸的回到乡里，免不了被大哥二哥一顿臭骂。

他对此的评价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然后就跑去读书去了。

读书确实也是改变命运的一条途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嘛，万一考取个功名呢。明朝就连秀才的社会地位都是挺不错的，圈子根本就跟一个小农不是一个档次，也算是实现了阶级跃升。

还是县城里的先生，以前就教过他，没几天就跑来给他大哥二哥告状了。老师气得胡子都在哆嗦，说是这王八蛋一上课就扯歪理，孔夫子说的全都不对，就他说的才是对的。先生说了，你们家有本事就去县里文庙，把孔老二的像换成你张老三的像，我就接着教。要是换不了，这个人无论如何你给我领回去！

张三虎他大哥二哥是彻底没了办法，也就由着他去了。地也不用他种，给了个佃户收租子，总比荒了强。

张三虎干脆就放飞了自我，跑去当了兵。

明朝的军队虽然比不上汉唐，总还是比宋朝强多了，还算是比较能打的。张三虎去了部队里，也算是个文化人，倒是没让他当大头兵，好歹家里使钱弄了个管粮草的小吏。那时候管军粮马草的人也算是相当的不错了，能在账上做很大的手脚。

比如说你是个百夫长，跑去领粮草，他大笔一挥，给你好的还是发霉的，全靠他一张嘴。按道理这东西都是先进先出，按人头领，管理严格，但是其中文章还是很大的。

第一，他按照仓库给你发货，发好发坏，都有一定的说法，总能把上面糊弄过去。比如说你这回当了先锋，要跟蒙古人拼命，按理应当是好粮草，他给你发一批泡了水又晒干的，你拿回去吃了就拉稀，打仗就要吃大亏。那时候军功还是很重要的，尽管也有袭爵啊、高层干部子弟送来锻炼啊，这些，但是平民老百姓还是可以靠着军功当官的。谁都在乎军功，粮草不给你配好的，你上哪找什么军功去？

第二，那时候明军里面一样有吃空饷的。哪一级不吃空饷？战死的、脱逃的，死多少人、补多少兵，只要几个人串通就成了。其实只要粮草官手里松一松，多得是空饷吃。

所以张三虎当兵其实是谋了个肥差，按道理应该好好干的，可是他不。

他嫌当个粮草官没前途，挣不到军功。那时候一边征讨蒙古人，一边征讨乌斯藏，到处都有仗打，他看着别人挣军功他不爽，跑去找长官说是想上前线。

想上前线还不容易啊，给你匹马一副盔甲，上呗。

也是活该张三虎倒霉，眼看着蒙古骑兵被三眼铳打得人仰马翻的，该明军骑兵冲锋了，张三虎第一回上战场就捡了这么大个便宜，冲过去割几个人头回来就是官升一级，心里美滋滋的。不成想，刚刚拍马冲上去，那马蹄子一下子踩在一把钉头锤上面就是个前扑，张三虎摔了个狗吃屎，全营的人都在捧着肚子笑。

张三虎灰溜溜滚回去继续当他的粮草官去了，兵凶战危，哪有那么多军功抢哦。

后来蒙古人就远遁大漠了，乌斯藏也俯首称臣了，明军没得仗打了，张三虎实在是呆的无聊，又不干了。

张三虎神神秘秘的问我，你知道我后来又干嘛去了吗？

我说不知道。

他说你猜一下嘛。

我说我最烦别人这样了哈。

张三虎说给你猜你也猜不到，后来我跑去贩淡巴菰去了？

我说啥玩意儿？淡啥玩意儿？

淡巴菰。

张三虎的胳膊被我绑在竹竿上，做不了手势，我半天想不起淡巴菰是个什么东西，我猜想是不是什么毒品一类的东西，后来才想起来，tobacco，不就是烟草么。

明朝从美洲引进的烟草，瞬间就引起了大流行，李清照都抽过。不过这东西确实在内陆很少见，川渝一带还属于新鲜玩意儿。

张三虎把这种味道怪怪的草叶子打成捆走水路往川渝一带运，同时还偷偷的带种子回来。你别说，这种美洲印第安人特别喜欢抽的草叶子，还真的挺有意思的，一口烟吸进去，变成烟圈吐出来，感觉说不出来的舒服。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莫名其妙喜欢这种东西。明朝还没有毒品的概念，管制商品只有盐和边境地区的铁，张三虎这种行为还算不上走私或者贩毒。

利润当然挺丰厚，问题是过路费也不少。从泉州港买下烟草，先要走陆路到达鄱阳湖装船，然后走长江一路向西，到重庆开始卸货，到宜宾基本上就能卖完。张三虎纠集了几个明军里面的战友干这个买卖，也是凭着胆大江湖老，并没有什么过硬的靠山。几次转运、靠岸，免不了四处打点，陆路关隘、水路卡口，总得剥一层皮。这还算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少不了给关头、水头抽出好处费来，否则随便一个由头，扣个三五天算是常见，寻个不是连人带货都扔进大牢也不是没有。

从泉州到鄱阳湖，几百里的陆路，从鄱阳湖与长江交界的九江算起，一直到宜宾，数千里的航道，数不清的绿林好汉、水匪路霸也还要打点。张三虎是从尸山血海、刀枪丛林里面出来的人，自然知道用强是下策。你今天打过座山雕，明天打赢南霸天，你还能天天打赢从不失手么？多半还是托中间人交买路钱了事。

最终几个战友一算账，根本就挣不到几个钱，顶多算是养家糊口。

要实现阶级跃升，那不是扯淡么！

张三虎是中毒死的。

他把杭州一个富家小姐给睡了。

本来他跟富家小姐是绝对没有任何认识的可能性的，然而终究是托了淡巴菰的福气。富家小姐家里本来是做丝绸买卖的，也算是浙江世家，他是因为贩烟草认识的。富家小姐一家人不知道怎么抽上了烟草，一家老小爱得不行，张三虎倒是能搞到不少好东西，抽的那种，鼻烟也能搞到挺不错的，着力巴结讨好之下，跟老爷太太混得很熟。

小户人家出身的张三虎，走南闯北也算是积累了不少江湖传说，再说烟草这东西在女眷里面算是很不错的娱乐，他也跟各种小姐、丫鬟一边抽烟一边侃大山，很是有点口才。

照他这个话痨德性，我相信他确实挺能侃的。

一来二去，二小姐居然就跟他爬床上去了。

老爷岂能是好相与的人，绝不可能纳了他做女婿，一个世家望族的小姐，跟了这么个江湖贩子，名声恐怕不好看。于是夜黑风高，一沓黄裱纸糊住了口鼻，上下打点清楚，做了个醉酒浪荡、跌水溺死的铁案。

跨越阶级的爱情不是不可能，而是很容易击溃而已。

好歹小姐还算是有良心，托人通知了张三虎家人，好说歹说拼死护住了张三虎尸身周全，没有拖去乱葬岗埋了，也算是有情有义了。溺水这种案子本身就不好验明，上下又打点清楚了，张三虎他大哥二哥就是撞破天恐怕也翻不了案，加上长途赶尸，尸身腐烂，也验不出个所以然，老爷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我问张三虎后悔不。

张三虎说不后悔。

我说你就为了睡人家小姐，命都没了你还不后悔？

他说不是为了睡小姐不后悔，是因为这辈子值了。

张三虎死了，等我们赶尸匠的时候闲得无聊，到处跑了跑。

他先去了21世纪。他说21世纪大家都拼命给孩子上补习班，各种各样都有，富人家孩子上的质量好、数量多，穷人家孩子也是拼了老命上。不过一来好在还有公立学校在，二来经济发展很快，翻身机会挺多的。他其实很羡慕那个时代，他恐怕不用这么艰难就能逆天改命。

他说这个叫阶级固化，你个赶尸匠不懂。我说我懂，就是你这样不安分的人，削尖了脑壳往上拱。他说不拱干嘛？安安静静的饿死？本本分分的种地？我们这号人的存在，是这个社会发展的动力源泉，你个赶尸匠真的不懂。

我说我见过的尸首比你见过的活人都多，你跟我说这个？这人一死，先是尸僵，然后出现尸斑，然后解除尸僵，然后呈巨人观，再然后就慢慢烂成一具白骨了，别看你整天蹦哒，早晚也是个尸首，要不是我们拿药给你护住，你现在早就涨成了一个气球了。

张三虎说，就是因为要死，所以才要折腾。

死了就啥也没有了，进了坟地就上黄泉路，一碗孟婆汤下去，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没了过去，没了未来，一切都跟你无关，也就是说你也就存在这么久。你要是活得没意思，那就真的没意思了。

你要是一辈子就在家老实种地，我跟你说你一辈子活动范围就不到二十公里，公里你知道吧？就是你要是铁了心走，一天时间就能走出去。可是你要是不铁了心，就一辈子走不出去。

你也是老跑江湖的，你懂我说的啥意思。

张三虎说，其实，维护既得利益的成功者，与夺取利益的未成功者，永远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冤家。

他们永远在争斗，又相依为命，跟《猫和老鼠》里面的汤姆和杰瑞似的。

我说啥玩意儿？

他说，哎呀，你不管，反正就是个永恒的主题，就像阴与阳，白天和黑夜，日与月，冬与夏。

两者互相争斗又互相依存，缺一不可，少了一个都不行。未成功者，比如我，成功了变成成功者，角色转换开始说另一套话，做另一套事情。以前我不懂，我恨，我嫉妒，我羡慕。我嫉妒做买卖成功的，羡慕读书考上功名的，恨关头、水头、绿林好汉、杭州的老爷。现在我懂了，我要是成功了，我也会这样做，我也会心狠手辣，我也会恬不知耻。

问题是，我们的社会需要这种争斗和相爱相杀。

他说他又跑去24世纪看了看，24世纪的时候，既得利益者赢了，永远的胜利了。

我说这怎么可能？

他说，出现了两种决定性的技术，一是受人控制的强人工智能和高级全面的自动化技术，二是对知识的绝对垄断。

我说知识怎么垄断啊？

他说，直接向大脑灌输知识的技术，芯片植入，脑机接口啥的。

我说，也就是不用寒窗苦读了，像往米缸里面倒大米那样，直接倒进去？

他说，是的。

我说这怎么就垄断了，穷人不也行吗？

他说，不行，最先进的技术和最厉害的科学，掌握在谁的手里？

富人。

当时在21世纪他就有这个隐忧，当时的技术就已经有这个趋势了。比如我们明朝，最穷的人身上的东西，跟最有钱的人身上的东西，没有什么太大的技术上的差异，无非是更精美更稀有而已。

21世纪不一样，那时候穷人和富人差异已经很大了，尽管还是处于一个时代，但是最先进的技术已经是富人独有。

到了24世纪，这种垄断已经随处可见。特别是脑机接口技术，昂贵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根本就是穷人不可能负担的。同时知识垄断又增强了贫富差距，形成了不可逆的正反馈，贫富和知识差距都呈几何级数增长。

既得利益者赢了。富人不再需要穷人。

我问他，后来呢？

张三虎说，没有后来了。

啊？

人类的历史终结在25世纪。

怎么会？

社会死了。再没有人不安分，再没有人争斗，社会失去了活力，再没有人愿意去开拓遥远的边疆，再也没有人企图改变命运。人类的脚步停止在土星轨道，远征和冒险成为了毫无意义的行为。

“大过滤器”理论获得了应验。

25世纪以后，还有人类存在，不过历法已经不存在了，没有人还记得什么世纪，人类把自己从时间里面删除了。

张三虎说，穷人开始向猿猴退化，富人开始向自闭退化。一切都有自动机完成，富人整天享受着全知全能，没有任何动力去管穷人。穷人开始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在富人制造出来的麻痹中丢失了希望，退回伊甸园之前，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之前。

人类从哲学意义上消亡了。

神在自己的神殿里，“人”在伊甸园。

我为这个前途感到非常的沮丧。

张三虎看我有点没精打采的，又给我打气说，别，其实也有好的前景。

他说他死后其实处于量子态，所以才能到处跑。即能去往从前，也能去往以后，即可以存在于现在，也可以存在于未来，即可以看到这种未来，又可以看到那种未来。

我说，怎么故事还有不同的结局？

他说是的，不同的结局。

他说还有路西法。

神中间也有叛徒，他们叛变了自己的阶级。路西法从古至今都是有的，他们或者是哲学上认识到了人类存在依附于贫富争斗，或者仅仅是出于怜悯，他们站出来打破了神的大一统，创造了地域，也等于创造了天堂。他们打破了垄断，重新启动了贫富争斗，人类历史得以延续。

我说，那不也是好的结局么？

张三虎说，不存在好坏。多重宇宙知道吧？有的宇宙里人类就那样哲学上死亡了，有的宇宙人类重生了。路西法也有运气好运气不好的，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就像我，其实有的宇宙里我成功娶了富家小姐出任CEO走上了人生巅峰，有的宇宙里我的战马没有摔跤我冲上去一刀剁了蒙古可汗，都是概率而已，宇宙就是概率，人生也是概率。

他去过很多很多宇宙，人类也有很多命运。

我把张三虎的尸首交给他大哥二哥，他大哥二哥给了钱。棺材坟地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张三虎的尸首。一顿唢呐一吹，张三虎正式入土为安。

我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想张三虎说的话。

老佟跑过来，开口说话了。

他说我不干了，太你妈吓人了，他要回去伺候老娘去了，让我自己再去找个伴吧。我说你听到张三虎说的话了？老佟的苦瓜脸立马又填了一层恐惧，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来话。

他说你小子已经中邪了！

他说你一路上都在自说自话。

我说我在跟张三虎说话呢。

他说张三虎是一条尸首你不知道啊？尸首怎么跟你说话？

我扭头回到张三虎的坟头。

他坟头插着招魂幡，到处撒了纸钱，供品都还在，猪头肉啥的。我堂而皇之的捞起猪头肉就吃，这么远的路，一路听他唠叨，吃他点猪头肉咋地啦。张三虎进了棺材就再没跟我说话，道个别都没有，真是一条没礼貌的尸首。

我一边啃猪头肉，一边望向远方。远处尽是山，层层叠叠的山，连绵不断的山，逐渐变淡再也看不见了。路总是那么长那么远岔道又多，走着走着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我瞬间感觉到了个人的无力，你只是庞大的概率波动中间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波澜，你何去何从，对大局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

那么你该何去何从呢？

我捡起我的竹竿，继续赶尸去了。

赶尸这个职业好，可以去好远好远的远方。

先说一下阶层固化的问题...

有一部纪录片叫做《人生七年》，导演是迈克尔·艾普特。纪录片拍摄于1964年，至今已经有50多年了。拍摄的内容是记录14个孩子，从他们7岁的时候开始，每隔七年就采访他们一次，采访内容是去了解他们这7年的生活变化。

这14个孩子出生于不同的家庭环境，有些是上流社会的精英家庭，有些则是普通的中产家庭，还有些是来自于社会底层的家庭，甚至是孤儿院。

整部纪录片想通过这种方式，试图去回答一个问题：“你的出身阶层能不能决定未来？富人的孩子是否还是富人？穷人的孩子是否依旧是穷人？我们的社会阶级是否真的已经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