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麦当劳过夜是什么样的体验? 第1页

那是我二十三岁的生日。在帝都的麦当劳。某医院附近。那时候我还在大学，妈妈被查出糖尿病第三年，吃了很多药，血糖控制不住，一直消瘦，一个阿姨给推荐了一位信得过的医生，我和妈妈去找他。

下了火车是两点多。冬日的夜晚很冷。我要去酒店，我妈执意不让，非要去医院里等着。最后没办法，我说我过生日呢，给我买点啥吃吃吧。要不咱们去附近麦当劳，最起码里面暖和啊。也能休息休息。我妈就同意了。

后来进了麦当劳，点东西，服务员告诉我，只剩下最后一个汉堡和皮蛋瘦肉粥。我就这么拿着剩下的最后一个汉堡和粥回到了座位上。听着服务员对在我后面进来的人们说：

只有皮蛋瘦肉粥。

只有皮蛋瘦肉粥。

不好意思，别的没有。只有皮蛋瘦肉粥。

不好意思，皮蛋瘦肉粥也没了。

凌晨四点。妈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接到爸爸的短信，问我们有没有住进酒店。我说住了。就在医院旁边。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吃着汉堡，我二十三岁的第一餐。看着天色慢慢发白。看着帝都的街道和行人。看着我周围的人们，他们有的和我们一样行色匆匆，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有的人和我们一样，是去医院，因为带着CT和MRI的片子。

我喝着已经凉掉的粥。想起我小时候去医院。那时候是我，过敏性紫癜久治不愈。妈妈带着我去了好多医院，做过火车和汽车，晕晕乎乎，困了就藏在妈妈怀里睡，无论在哪里都能睡着。也许是上天的意思，让我在二十三岁这天明白，我已经再也不是一个娇滴滴的独生女，不是那个可以躲在妈妈怀里的小女孩，而是我，带着妈妈，因为有我，我领着她陪着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帝都，我可以看管好东西，规划好路线，安排好食宿，可以顺从她不舍得住酒店宾馆，可以就近找一个麦当劳，让他休息休息。带着她找医生，带着她看病，然后跟她一起回家。

这些都是她当初为我做的，如今我来，再做一遍，不过是为了她。

我觉得我是在那晚，真正长大的。

忽然想起那时候你还没有那么多白发。今天手术的时候看到你帽子外面露出那么多白色的头发，好心疼。你曾经说过，到了退休年龄就不干了，也不再染发，反正没有病人了，也不用注意形象。可是退休好几年你还是没离开医院，下了班还要抱外孙，我怎么就觉得心里这么有愧呢。

今天下午，医院下通知装修妇产科新产房。我说干脆不干了，离开临床去辅助科室吧。我妈说，我也不想让你受这累。可是我能陪你多久呢。我死了以后你怎么办，你能一辈子安逸吗？临床一扔下手生疏了，再捡起来就难了，没有过硬的技术怎么行，尤其是妇产科，一双手托着两条命，你靠什么吃饭？我就是不放心你这个。

我装作逗儿子，把泪抹掉了。我说我开玩笑呢，上学考证累死了，不干临床多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