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室里,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挣扎着不肯扎针。
爸爸百般哄慰,无效。孩子大哭着说:“爸爸,没有针婆婆啊,针婆婆没有来我不要打针”
护士问:“针婆婆是谁?”
爸爸边努力抱住不住挣扎的女儿边解释:“刚才她说什么都不出门,我就告诉她针婆婆在医院等她呢。针婆婆能让她打针不疼,还给她糖吃。耍赖不去的话针婆婆就要生气了,以后打针就不保护她了,也再不能吃糖了”
我听了,突然想起我包里有糖,赶紧拿出来。旁边的人看到了,悄悄提示小姑娘的爸爸,爸爸赶紧指着我让女儿看:“你看那是什么?”
我把糖举在手里朝小姑娘晃了晃:“糖在这儿呢,快过来吧”
小姑娘泪眼看看爸爸,爸爸说:“去吧,去拿吧”
小姑娘走过来,挂着泪珠儿,迟疑地接过糖,我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眼泪。
她看看糖,问我:“你是针婆婆吗?”
我赶紧承认:“对啊,我就是针婆婆啊”
她又问:“针婆婆怎么还打针?”
我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因为只要我在这儿打着针,这个屋子里所有打针的人就都不会疼了”
小女孩儿闻言环顾打针的人,大家赶紧说:“对,真的一点儿也不疼”
我又指着自己输液的那只手说:“你看,针这样扎在手上,你觉得疼不疼?”
小姑娘听了又开始哭:“疼”
我继续给她擦眼泪:“可是我能让你不疼啊。你看,本来针这样在手上扎着,肯定是很疼的吧?可我是针婆婆呀,我能保证,只在针碰到你的小手的时候稍微疼那么一下下,就一下下,然后针像这样扎在手上,一点儿都不会疼”
小女孩儿抽泣着,举着糖,将信将疑。
我说:“要不我们试试好不好?不然一会儿要去别的小朋友那儿了,你要是不打针,糖我可能就得带走了,因为我是针婆婆,我的糖只能给打针的小朋友,怎么办?”
小女孩儿看看糖,继续抽泣。
我又说:“我这个糖可好吃了,你以前吃过这种糖吗?”
小女孩儿看看糖,摇摇小脑袋。
我心里长舒一口气(之所以敢这么问是因为这个糖是同事自制的冰糖雪梨棒棒糖,前些天来探病时给我的,我暗暗祈祷小姑娘一定要说没吃过):“是吧?因为以前的针婆婆不是我,针婆婆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个人。我刚当针婆婆不久,这是我自己才有的糖,别人都没有,特别好吃。我,和这个糖,都可以保护你的,试试嘛”
小女孩儿又盯着糖看了一会儿,终于挂着泪点点头:“那好吧”
爸爸赶紧抱着她坐好,护士麻利地进行准备工作,马上要扎针的时候,我说:“现在让爸爸把糖给你放进嘴里吧,告诉我好不好吃”
爸爸和护士配合得极其默契,几乎在糖放进嘴里的同时,针也扎完了(爸爸举着,小朋友只负责舔)
小女孩儿含着糖:“好吃”
我说:“你特别棒,太勇敢了,你看,不疼吧?”
小女孩儿看看手,要哭,又有点儿想忍住:“不疼”
我说:“以后希望咱们不要再打针,但是万一什么时候再打针,我一定还会保护你的,就算你没有看见我,我也能保护你。或者换了一位针婆婆,她也会保护你的,好不好?”
小女孩儿点点头。
我的液输完了。
我走过去,又拿出一块糖:“本来一个小朋友只能给一块儿糖,但是因为你特别棒,特别可爱,那么害怕,但还是勇敢地打针了,所以我再多给你一个,交给爸爸,明天再吃,可以吗?”
小女孩儿认真地点点头,终于不再挂泪珠儿。
我又拿出两个:“这两个是给爸爸妈妈的,因为你生病打针,他们也害怕,因为他们特别爱你。所以让他们也吃一块糖,这两个糖只给爸爸妈妈吃,你不吃,可以吗?”
小女孩儿笑了:“可以!”
然后她转头奶声奶气但非常坚定地对爸爸说了句:“爸爸别害怕!”
我说:“那我现在要去给别的打针的小朋友送糖了,咱们再见吧,好不好?”
小女孩儿甜甜地说:“针婆婆,谢谢你”
我说:“不用谢,我回去告诉药婆婆,让你的病快点儿好,好不好?”
小女孩儿使劲儿点点头。
“再见吧”
“再见”
很荣幸,今天的身份是针婆婆。
当看过了很多的不美好,经历过亦或正在经历悲伤、痛苦……但依然能继续信任与珍惜这世界上的一切美好与天真,依然愿意并且有能力保护别人内心的美好,是人生的一种特别珍贵的幸福。
谢谢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就像针穿破皮肤的时候怎么都会疼一下,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无法避免和治愈……
但,可以被安慰。
刚在日记里记录下这件事,刷知乎就看到了这个问题。
“针婆婆”的“套路”,对别的孩子好用不好用不敢说,反正对这个小姑娘很好用。
最后,希望小朋友们都健健康康,茁壮成长,永远不需要针婆婆和药婆婆。
下面是我最新一条想法的前半部分,粘贴在这里(稍改动)作为对“骗孩子打针不疼”的解释。评论回复里解释了两遍,这里又解释了一遍,所以请不要再重复评论这句话,感谢理解(另外,我不是打针的护士,我是在那儿输液的病人)
把“针婆婆”的故事分享到知乎的时候我就猜有人会说这是骗孩子。正好看到这个问题,正好刚发生了这件事,正好接连两天有人问我怎么现在写回答这么少……这样我就还是写了。
其实如果仔细看原文就会明白,我没有骗,我告诉孩子的是,会疼一下下,但是扎进去之后就不疼了。输液确实是只疼扎针那一下,扎好就不疼了。我认为我告诉孩子的可以算真相,只是以能安抚到她的方式说出来。
我先问她觉得针这样一直扎在手上疼不疼,她说疼,我再告诉她这样扎在手上不会疼,只疼扎进去时那一下,这样她心理容易接受很多。其实我就是在用她能听进去的方式告诉她:打针会疼,但不会有你想象得那么疼。
可是直接这么说她不会懂,也不可能马上成功安抚到她让她及时停止哭闹挣扎顺利输上液。针婆婆的办法原本就是孩子爸爸想的,我只是当时碰巧也在输液,包里正好有糖,就临时配合了一下,没有想太多。
后来在大家默契配合下,扎针的那一下孩子的注意力在品尝糖好不好吃,根本没反应过来,针就已经扎好了。
其实当时真的来不及认真仔细地思考和斟酌“教育”,甚至说在这番对话里融入什么教育理念。毕竟我不是小女孩儿的妈妈或亲属,只是个出于本能单纯想要帮个忙的路人甲。那种情况下在场的每个人想的都是怎么能以最快速度有效地安抚住孩子,让孩子不要再那样剧烈地哭闹挣扎,因为她在生病,前面已经哭吐了一回。
不同的孩子,不同的情况,有不同的模式和方法。不可能用一套办法去套所有孩子和所有情况。
我也在跟着有些评论诨想,面对当时那种极度崩溃状态下的孩子,我一个陌生旁人,如果当场推翻爸爸的“针婆婆童话”,告诉本来就已经吓成那样的孩子打针就是很疼, 她爸爸会不会跟我急…
评论一件事犹如鉴赏一篇文章,要结合背景和前提等具体因素。整件事里我就是一个来不及深度思考的即兴救场的临时演员,和一个临时友情出演的演员谈剧本和创作理念……可以,但没必要。
如果必须谈到教育,孩子不同,每个家庭的理念以及追求等等也都不同,所以最好不用自己的标准和方法去衡量与评判他人以及这个世界的对错。
也可能有人说原文太长谁看得完啊。
如果看不完也不认同,直接退出去就好了。但是没看完也没弄清原文到底在表达什么就直接挑毛病、下结论,这可不太好,容易气着自己。天冷了,大家都要注意身体,别像我一样去输液。
毕竟打针可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