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以为,教学生就要教真东西,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与渔。所以相对于传递经验,我更倾向于传递方法。比如说我希望我们的律师办案能力强,你有两种方案,第一,告诉他这个案子怎么办,就是把方案直接给他。第二,教他们怎么研究案子,提供研究方案的方法。我经常试图通过总结几句话,教给新人,让他们自己去搞定问题,这样有了成功的体验和乐趣之后,以后可能就会把交办的事情做好。
除了办案子,这类问题有很多,比如怎么和客户沟通,你可以给他话术,也可以给他讲沟通的原则,比如接到任务该如何完成,你可以事无巨细的告诉他每一个步骤,也可以先让他自己写出至少30个步骤给你看。比如你告诉他该有什么性格,比如教他该如何做人做事。
后来我发现,看似第二套方案,也就是“渔”要比“鱼”好,而实际上,“渔”和“鱼”相差不大,这套方案行不通。因为两种方案,其实都是直接把答案给了学生。好的老师,你应该引导学生自己去找答案,你把答案直接给他了,他就什么东西也学不到。
一个人做事的方法,往往和这个人的性格、情商、智商有关系。
比如你告诉他看200份判决好过直接复制粘贴别人的起诉状,但是,我告诉你,多数情况下你的小徒弟这次看200份判决可能也总结不出你能总结出的东西——搜商和总结能力不同,他下次也不见得再看200份判决,因为他的勤奋程度和你不同。
可能你和客户沟通2个小时,你会觉得十分甜美,你下次会想办法做的更好。你以为只要让他自己面对客户他就成长了,而你让他和客户沟通两个小时,他会觉得是个负担。
当一个人,没有能力的时候,你提供了优秀的方法也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每个人都喜欢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舒适区域。这个人是父母花了二十年培养出来的,你想要把你过去十几年的经验总结成一粒金丹喂给他,他吃了也不会升级。
如果一个人很强,他不需要你教,你把他放到哪个岗位,都不需要看这个问题下面的回答,因为他本来就知道答案,他本来就是一名优秀的实习律师。这是父母培养的好,我都不说是学校培养的好。
所以我现在认为,其实还有第三个答案,不是鱼也不是渔,而是基础。如果一个人很弱,他就要从基础做起。就好比现在体育,运动员已经不是学一个勾手,或者一个转体360度的事儿,更多的是基础体能训练,先练肌肉。
那一个实习律师的基础是什么呢?这个有很多,但是,我认为首先是熬得住。
熬得住,就是能够忍受每天重复做很多看似没有意义,但是又有利于长远发展的事情,比如,坚持写作,我记得易胜华律师曾经提出一个观点,就是他要求他的实习律师每周要写多少字数并且坚持一定的年份,只要能坚持下来收入达不到某个水平,易律师愿意补贴。当时我听到这个方法的时候,我就特别能理解易律师的这套方案,所以我看到有实习律师批评易律师对实习律师苛刻的时候,我是有自己的观点的。
一个人的管理水平,不要只看走了的人对他的评价,要看看他团队的规模,你的背后站着多少人,决定着你的管理水平。
写作只是一个基本动作,律师能用的主要技能可以分成三类:语言类、文字类、动作类。这是秦兵先生分类的,叫做律师执业三大技能。我第一次听说这个三大技能的时候,和我的想象相去甚远,我当时以为是开庭、演讲和辩论,后来以为是办案、营销和管理。现在我觉得语言、文字、动作是相当有道理和深度的观点。
对于如何提高一个实习律师的语言能力、文字能力,这些我先不做探讨,我就回到最一开始——熬。你知道很多时候,我们之所以不能办成事,主要原因是熬不住。你如果熬不住,不管是学习如何办IPO、并购,又或者是学习如何开庭,如何拉案源,一个事情只要不能坚持,就没办法有实实在在的提高。
你知道一个平时熬不住的人,怎么才能熬得住吗?
一般来说,需要一个熬得住的老师。在学校的时候,老师按点上课,下课要拖堂,放学要补课,老师是不可能少上课的,所以你看这些实习律师,都有考司考的文凭和资格,都是老师们的功劳,老师熬得住,这些学生熬得住。
一旦没人陪他了,告诉他必须学习的时候,他就待在原地,一,他不知道该学什么,二,他也不会花很多时间干枯燥的事情。所以这样的学生到了律所,就是你找他,他就响应,你不找他,他就原地待命。
问题是,律师根本没时间陪学生。
我3年级的时候,你让我每天跟师弟师妹聊天聊一个小时,对我也是一种负担。那我4年级、5年级、6年级、7年级……15年,每年我重复一样的内容,我能做到吗?我做不到。
你看我现在能在知乎打这么多字,我不愿意对着实习律师聊天聊一个小时,我能聊一个小时,我不可能每天聊一个小时,我每天聊一个小时,我不可能每天8小时陪着他们。这件事对我来说实在太无聊了,我根本做不到。
不是实习律师们熬不住,因为他们是新人。只要我作为律师、师傅、所主任,我愿意开一天会,我可以要求他们连上厕所都必须请假。而他们除了辞职也毫无办法——尤其是实习之后还很难辞职。关键在于我是不可能熬得住的。
我相信,和我一样,99%有可能带徒弟的老师,都不愿意每天花一个小时在实习律师身上。
所以实际上只有两种实习律师,一种是性格上不需要你陪他的,一种是性格上需要你陪他的。
如果律所和师傅平时不注重基本功的训练,前者是优秀的实习律师,后者往往不是优秀的实习律师。
要想改变这种高度依赖个人素质的局面,律所就要有培训的制度。通过制度保证培训变成一个日常任务,建立培养实习律师的系统,是一个律师事务所长期发展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