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孟婆,千年如一日看惯那:
哭哭啼啼舍别离,凄凄惨惨恋人间。
呼爹娘,唤儿女,哭天抢地催心肝。
嗔负心,痴旧情,百转千回复又还。
贪钱财,爱权位,唉声叹气心不甘。
迷玩物,惜所学,痛心疾首求保全。
日复一日年复年,练得心如顽石坚。
自觉红尘无所染,端汤送饮无波澜。
这一日,一鬼飘然而至。不哭,不怨,不愁,不怒。
安忍不动似大地,静虑深藏如密藏。
我心生好奇,一边舀汤,一边问道:“公子何来?”
他抬头看我,目光柔和,温言徐徐道:“为你而来!”
我心一动,不知为何,却又一痛,只觉他似曾相识。错愕之间,竟不知所措。
他微微一笑,却把手臂伸到我近前,道:“你看这臂上的印记。”
我定睛看去,但见他臂上有红色胎记,仔细再看竟是一行小字
“南京云何寺吴道墓”。
“这是什么?”我问道
他又看了看我,满眼的温柔似要将我融化,轻声道:“我将佛骨舍利,研磨成粉,配之以朱砂,和以相思泪,将这行字刺于臂上。
佛祖金身不灭,朱砂日精月华,相思人间长存。无论几世轮回,每每颂咏佛经,心之所动,这字便会显现。每世修行,因着这字,我都会去吴道墓一探究竟。”
我听着吴道的名字,心口剧痛,情不自禁地咳嗽起来,眼中也不禁模糊。
只听他又道:“墓穴里有我们的故事,每一世我都会读一读,每一世我都会再加些事情,算来已经是第十世了。”
我脑袋一阵眩晕,恍惚间看了阳光明媚,青草如茵,春风拂面,带着他的温度……
他凝望着我的眼睛,低低沉吟道:“已识乾坤大,犹恋草木青。”
我听着这句话,千头万绪,只觉有什么就在眼前,可仔细寻去却空空如也。
“什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我已经顾不得地府的规矩,地抱着头无助地呼喊。
他缓缓走过来,目光柔和,一手轻抚我的面颊,另一手端起我之前盛给他的汤,说道:“没关系,不用急,下一世,我还会来,希望有一天你能……,然后,我们一起走!”
我握住他的手臂,泣不成声。
奈何桥上,我竟不舍!
他轻轻推开我的手,温言道:“不用担心,时机未到,请善自珍重!”说罢将那汤一饮而尽。
他明亮的眸子顷刻变得黯淡无光,款款的深情变得呆滞木然。我握着他的手,他却疑惑地看着我,不明所以。
我的泪水滴滴洒落,握住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让他离去。
我看着他依稀的背影,心如刀绞。
不久,鬼差前来,令我喝下了自己熬的汤。我拭干泪水,从容饮尽。
因为我知道还有人帮我记着,记着那些不应被忘记的事情。我知道,只要他还记得,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草为春绿,人为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