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姜昭昭是皇家唯一的公主,自幼被宠到无法无天,没有她得不到的,只有她不想要的。
十五岁生辰宴上,她一眼相中了桃花树下挽剑的少年。
当日便向父皇请婚,要祁憬舟做她驸马。
谁知满心的欢喜换来的是婚后三年的冷落。
不久后他还有了喜欢的姑娘,并且被他妥当地安置在外宅。
她嫉妒的发疯,冲进外宅就是冲那姑娘一剑。
谁知祁憬舟替那姑娘挡了下来,护住了对方,他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冷漠。
他说:“我原以为你只不过嫉妒成性,不想你却心性恶毒、心狠手辣。”
后来战乱,姜昭昭被人劫持,她狠狠撞上了剑刃。
临死前,她看到远远骑马赶来的祁憬舟,怀里还坐着那个姑娘。
姜昭昭低声笑了起来。
下辈子,她一定不要再认识那个少年。
但姜昭昭没想到的是自己重生了。
她暗暗决心要远离祁憬舟,不想对方逆而行之。
生辰宴上,为了避免跟祁憬舟接触,她溜到了后花园。
对方却跟了上来,给她带来了她最爱吃的江南特产糕点。
祁憬舟浅笑,少年终于收起了锋芒,温柔地问。
“听闻殿下在甄选驸马?”
“不若,也考虑一下在下。”
“臣钟意殿下许久,不想错失与公主的良缘。”
姜昭昭:“……”
湖面被风吹起了涟漪,眼前的少年眉眼弯弯,如星辰明月,扰的她心慌意乱。
第1章 重生她不要再喜欢祁憬舟了。
姜国嘉庆六十年,战乱,敌军挟持了姜国唯一的公主立于城墙之上。
剑刃之下,素白的脖颈已被划出痕迹,丝丝红血顺着剑刃滴落。
女子却一脸平静,圆润的杏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小巧精致的鼻梁下是紧闭的红唇。
城墙下是她国的兵,她身后是旁国的敌。
耳边是风声鹤唳,腊月的天刺骨寒人,天空中扬起了细细的白雪,随风飘落。
姜昭昭耳尖冻的通红,鼻尖也冻的通红,轻轻呵一口气就是大片的雾,她只觉得浑身冰凉。
“祁憬舟在何处?!”
敌军将领等了一刻,不见人来,焦急愤怒地质问道。
姜昭昭觉得脖颈处的剑又更贴进了肌肤,可她因为太冷,觉得那痛微乎其微。
她轻轻一笑,语气平静道:“我怎么会知道,难道没人跟你们说,我跟他感情向来不合么?”
“我不管你们合不合,如果他不来,你就别想活!”
睫毛垂下,遮住了姜昭昭的神情,她不再说话。
今日被劫至此,她就没想活着回去。
敌国不过三月,接连攻破五座城池,其后姜国将领力死收复了五座。
临安城是敌军新攻破的城池,但没兵没粮,他们被敌国当做了弃子。
敌军将领听说姜国唯一公主在此,便劫持,希望与祁憬舟谈判,放他们一条生路。
且不说祁憬舟会不会来,忽略她直接收复城池,就算祁憬舟来了,又能如何?
放敌军一条生路,对哪国来说都是耻辱,姜昭昭岂能因为自己让他们得逞?
她等在此……不过是为了想多看来的人几眼罢了。
忽地,远处传来响动,姜昭昭抬眼,看到了骑马疾驰而来的祁憬舟。
他一身银白的铠甲到与雪景融洽,英俊的面容上满是压抑的愤怒。
只不过怀里还坐着个姑娘,面色苍白,楚楚可怜。
当真是——刺眼极了。
她看到祁憬舟向她望来,只不过离得远,她看不到对方眼里的情绪。
双目对视,姜昭昭眼含缱绻停留在对方身上片刻,便收回了视线,然后叹息了一声。
果然,还是不甘心呢。
她努力了三年都没得到祁憬舟的喜欢,这个姑娘却只用了三个月。
她很羡慕那个姑娘,到死了都羡慕。
喜欢的少年终究有了喜欢的姑娘,姜昭昭似委屈地垂下眼眸。
心脏生疼,姜昭昭视线被泪水模糊,温热的泪沿着脸庞滑落,她在下一瞬狠狠地撞上剑刃。
周围传来惊呼,一片混杂,姜昭昭看着猩红色喷涌的血,心底不知为何慢慢平静下来。
她听到自己心里说,下辈子,不要再喜欢祁憬舟了。
视线昏暗下来,姜昭昭无力地前倾而去,从城墙跌落。
鹅黄色的身影在空中犹如坠落的蝴蝶,最后跌落在城门前,覆上了雪白的雪地。
登时,血浸红了白雪,粘稠地扩散开来。
双方混战,祁憬舟目睹着那身影跌落,怀里的姑娘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听道一声接着一声的“对不起、对不起”。
心里安静的可怕,外界的喧闹厮杀,他都听得不太真切了,可他的手却在颤抖。
士兵将姑娘抱了下来,然后看到他们的将领祁将军,驾马离去。
在一片混乱中,他们看到他们的将领祁将军,跟杀疯了似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失控的祁憬舟。
其后敌军无一存活,他们看着祁憬舟面无表情却动作温柔地擦去公主脸上的血迹,没有一点悲伤之情,瞧着让人觉得冷酷。
可没人知道,祁憬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止住了颤抖的手,安稳地擦去那些鲜红。
手下的温度冰凉,他静静地贴了一会,然后收起手,抱起姜昭昭。
姜国嘉庆六十年腊月初十,平息战乱,唯一的公主下葬,全国哀悼。
在之后的日子里,士兵们发现祁将军越发地沉默,看起来沉稳,却莫名感觉悲伤。
姜国嘉庆六十三年,祁憬舟请旨前往边疆之地,驻守边关嘉陵,远离京城。
此后五年,未娶妻妾,未有子嗣,战死沙场,死时手里紧握一护身符。
护身符暗沉却整洁如新,被一同埋葬墓里,不见天日。
***
掌珠殿。
“不!”
一声惊呼划破了夜晚的寂静,姜昭昭从噩梦里醒来,她双眼满是慌张,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急促的呼吸声表露她此刻的不安。
门口候着的丫鬟彩云闻声,连忙推开门进来点上了蜡烛。
屋内明亮起来,彩云看到了坐起来的公主,她走过去剥开了床帘。
床上的人乌黑的长发凌乱,散落在她身侧,额头上缜密的汗珠顺着脸庞滑落,身上的白色内衬微皱,她轻轻喘着气,双眼失神。
“公主?”彩云唤道,她知道公主又是做噩梦了。
姜昭昭似是被唤醒,双眼视线终于聚集起来,她看向给她擦汗的彩云,眼里压抑着委屈。
“我……”姜昭昭说不下去,住了口,然后低头,彩云没有出声询问,安静地拿起披风披在了前者的身上。
谁能想到她能有重生的时候呢?
姜昭昭倚靠在床栏上,任由彩云给她梳理杂乱的长发。
上辈子她十五生辰,一眼看中了桃花树下挽剑的少年。
少年一袭墨色衣袍,剑眉星目,挽剑间衣袖翻飞,桃花随风飘落,一身凌冽之气直叫她为之心动。
说不清是喜欢他样貌好看,还是举手投足间清冷的气质,姜昭昭第二日便向父皇请婚,要那少年做她的驸马。
少年就是三年后战无不胜的将军,祁憬舟,彼时十七余岁。
不管对方意愿如何,皇帝直接下旨,一夜之间,消息传遍了京城。
多数传言祁憬舟有福气,竟能被公主看上,日后可享尽荣华,且公主长相甜美,叫人羡慕。
姜昭昭也这么以为,直到成婚后被冷落三年,她才恍然,或许当初就是错的。
祁憬舟那么傲一个人,又怎会甘愿被拘束,他做了驸马,是他的枷锁,公主府,就是他的囚笼。
从小被宠到大,只有她姜昭昭不要的,没有她得不到的。
她这么喜欢祁憬舟,对方却不喜欢她,她想尽了法子,最终对方却更加厌恶自己。
姜昭昭除了不甘心,还是不甘心。
由爱生厌,由厌生恶,两两相看终究没了当初的欢喜。
三年后,她得知了祁憬舟背着她在外养了女子,搁置在郊外的一座府邸里。
传报消息的人说,那女子好像被祁憬舟仔细看养,甚是宠爱。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怨恨,委屈还是恐惧,她直奔那府邸,扬言要娶那女子的性命。
女子长相温婉,身姿婀娜,见姜昭昭提剑而来,惊慌失措。
“你若是不离开祁憬舟,今日就是你的葬日!”
剑未开刃,姜昭昭只想逼对方离开,没有真的想娶她性命。
“夫人,我……我不能离开,离开只有死路一条。”
说罢女子眼中含泪,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上没几下就出了血,沿着她雪白的脸颊流下。
“我问你,离开还是不离开?!”
剑已出鞘,对准了女子的心口,姜昭昭厉声质问。
“夫人就是今日杀了我,我也不能离开……”
姜昭昭不想听这些话,手一侧,冲着女子的肩头刺去,想给对方一个惊吓,逼她离开。
下刻,有人赶在剑刺中女子前将其护至身后,未开刃的剑刺破了男子右臂上的衣服,鲜血顿时渗出。
姜昭昭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对方压着怒气,眼里似是冰霜,直直看着她。
她听他道:“我原以为你只不过嫉妒成性,不想你却心性恶毒、心狠手辣。”
剑“哐当”落地,姜昭昭红了眼眶,她看着被祁憬舟护住的女子,说不出一句话。
心脏连带着指尖都在发颤,一阵阵地揪疼。
鲜血低落在地上,低头看着还在流淌的血迹,她觉得被刺伤的仿佛是自己的胳膊。
要不然怎么会疼的连站着都困难……
重生的第一天晚上梦见自己死时的场景,昨天梦见与祁憬舟初见的场景,今晚上又梦见这个场景……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姜昭昭不知该向谁诉说自己经历的一切。
过了半晌,蜡烛还在静静染着,暖黄色的光亮没给她带去一点温暖。
屋里静悄悄地,彩云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安慰她。
墙上倚靠在床栏上的人一动不动,姜昭昭余光瞧见了自己的影子。
“我……我这几天老是做噩梦。”忽然,她开了口。
姜昭昭侧过脸,看向了彩云,她觉得这会儿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
虽然声音低落,但平稳极了。
“你不要告诉我父皇,也不要告诉我母妃。”她垂眸接着道,“前两日许是摔了一跤的缘故,现在还有些心悸,过几天就好了。”
前两日傍晚,姜昭昭还没重生时,在后花园追一只蝴蝶,崴脚在了鹅卵石道上,摔得当场满脸泪花。
太医检查过,说脚踝的上需得静养半月才能好,吓得彩云这几日都没让姜昭昭下过床。
彩云点头,脑海里闪过了什么画面。
“公主,祁家小公子听闻您受伤,着人送了玉笛一支,您看收是不收?”
姜昭昭觉得自己听错了,于是她问道。
“谁送的?”
“祁家小公子,祁憬舟。”
“……”
下一瞬,彩云就见自家公主的表情像见了鬼,惊恐又诧异。
第2章 买酒决心远离祁憬舟。
“要不,明日再说?”
彩云看姜昭昭沉默,以为她困意涌上,继而道。
面前的锦盒里,金黄的绸缎中,一支洁白无瑕的玉笛安静的躺着,在烛火下通盈剔透,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姜昭昭面无表情盯着它看,心里满是疑惑。
祁憬舟为什么会给她无缘无故的送东西?上辈子这个时候他们不是还没交集么?
“啪——”
锦盒盖子落下,姜昭昭素白的指尖在其上点了点,然后推开了。
她恹恹地收回手,解开了披风的系带,没再看那盒子。
一边躺下一边道:“退回去吧,就说我不喜欢。”
彩云收好盒子,再抬头时,发现自家公主已经卷着被子侧躺入睡了,即便背对着她,她也能感觉到自家公主心情更不开心了。
她轻轻走过去,将床帘落下,又轻手轻脚熄灭了蜡烛,在漆黑中退出了屋子。
黑暗中的姜昭昭睁开了眼,一行泪从眼角滑落,消失在枕头上。
月光透过窗户渗进屋里,在黑暗中留下了光。
起身坐起来,姜昭昭一抬手擦眼,发觉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她不出声的哭着,暗道自己太没出息,别人送个东西也值得自己这么多情绪。
就好像上辈子怎么努力也不得到的东西,正要放弃时,却能轻而易举地碰到了。
她不懂祁憬舟为什么忽然送她东西,示好?他明明不喜欢自己,这辈子更没接触过她;有所求?可她一个公主又能帮他什么呢……
心绪复杂极了,姜昭昭理不清。
她决定不再喜欢祁憬舟了,可是碰上祁憬舟的事物,她还是会心乱如麻。
祁憬舟会主动来接触她,这是她没想到的。
不过,她重生了。
那些事情,总能避免,不会再经历第二次了,她会选择远离,开始新的生活。
思及此,姜昭昭情绪渐渐平稳,低低的抽泣声也慢慢消失,她拿起枕边的帕子,擦干眼泪。
随后她小心翼翼起身,借着月光的明亮,来到窗边前轻轻推开了窗户。
二月份的天,夜深露重,微凉的风吹进屋内,姜昭昭被风激地打了个颤栗。
她深呼吸了几下,胸中的浊气散出去,混进来干净清凉的空气,让她脑子清明起来。
月空中有薄薄的雾,似纱笼罩着弯弯的明月,月光皎洁洒向人间。
姜昭昭向窗外伸出手,月光将她的手映得莹白,她呆呆的看了一小会,就着月光看清了手掌上的纹路。
上辈子有人可以说她长寿,结果她死于十八岁;上辈子有人说她一定能幸福美满,可惜到死也没能让祁憬舟喜欢上自己。
命数这个东西,最能欺骗的,就是自己。
春天刚到,可还是冷,就这么一会她已经感觉身上冰凉不少。
有点不高兴地收回手,搓搓手哈了口气,姜昭昭蹑手蹑脚地关上窗户,爬上床钻进被子里。
“还是被窝里温暖。”闭上眼睛,姜昭昭小声自言自语道,然后心情又出奇的好了起来。
不愉快的心情似被风吹走,姜昭昭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已经开始计划等脚好了后出宫去哪里游玩了。
不一会,有节奏的呼吸声响起,裹成粽子的人已经再度睡着。
第二日,姜昭昭坐在床上,刚醒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啊——啊嚏”
听得她身前的彩云皱紧了眉头。
“公主?要不奴婢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姜昭昭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对着彩云自责的神情,姜昭昭不免有点心虚。
“昨晚是奴婢的错,不该半夜让您看什么玉笛,平白无故着了凉。”
“许是我脚受伤了,体质这两天也差,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姜昭昭听完连忙说。
她知道如果彩云自责完了,受罪的一定是她,如果不拦着,今日后她连脱去披风的资格都没了。
虽然这时候还是有点冷,但不至于时时刻刻都披着。
在目送彩云离开的背影时,姜昭昭松了口气,她看着被缠着纱布的脚,心想这脚歪得可真有价值。
太医不一会就来了,确认只是轻微的着凉后,彩云就放心下来,恭送完太医就急忙去尚药局了。
殿里留下了彩霞,候在不远处的门口,她平日里不常说话,办事却极为稳妥。
“彩霞——”
姜昭昭喊她过来了,对方问:“公主有什么吩咐?”
床上的人微微仰头,贴进了彩霞的耳朵。
“你能不能去帮我从宫外带点酒回来?”
这话问的很小声,生怕被其他人听见。
彩霞震惊地刚要开口,就被姜昭昭捂住了嘴。
“嘘——小声说话。”
对方点点头,然后用同样小的音量道:“公主喝酒做什么?您是什么时候爱喝酒的?”
眼珠子转了两圈,姜昭昭发现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上辈子嫁给祁憬舟以后,就爱上了喝酒,尤其是京城里酒花坊里的酒,是她觉得京城里最好喝的一家。
她总不能告诉彩霞,我喝那家的酒喝上瘾了吧。
“就……我听人说酒花坊里的梨花酒很香,我想尝尝。我母妃不是也爱饮酒么,如果好喝,下次给母妃带去,给她个惊喜。”
德妃喝酒是小酌即可,但也爱喝,在无聊的时候解解乏。
彩霞知道姜昭昭也会跟着德妃偶尔浅尝一二,不过到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的。
“你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彩云,要不然我这个计划就泡汤了。”
因为酒这个东西,在她生病状态下,彩云是一定不会同意她喝的。
但她又实在想喝。
彩霞沉默,姜昭昭锲而不舍地拉住她的袖子摇了摇。
“求求了。”
彩霞:“……”
“求求了。”
彩霞:“……”
撒娇对彩云没用,对彩霞有用,姜昭昭十分清楚,然后她就看到彩霞无奈地点了点头。
只要烈性不大,喝就喝吧,反正无大碍。
小半个时辰过去,彩云端着药进了掌珠殿的内屋。
屋里的躺椅上斜躺着个人,姿势慵懒,带着薄绒的披风松松垮垮地披在她身上。
里面随意地穿着白色的内衬,她似是对书上的内容很感兴趣,看的目不转睛。
地上炉里的炭火烧的正旺,走近就能感觉到暖暖的。
“公主,喝药了。”
姜昭昭将书翻过来盖在了桌上,起身接过了药碗。
漆黑的药汁映出姜昭昭的脸,她看了一眼便端起碗一口气了。
喝完再吐着舌尖道:“好苦好苦!”
彩云早有准备,拿出了袖子里备好的蜂蜜焦糖,递给姜昭昭一颗。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
“您不觉得特别苦么?”
“苦啊!”
“那您怎么什么药汁都能一口气喝下去?”
姜昭昭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道:“你傻啊,一鼓作气喝完肯定是苦一时啊,如果一口一口的喝,那就是苦一时又一时了啊!”
“……”
只有在喝药这件事上,彩云是佩服她家公主的,从小到大,什么药汁她家公主都是一口闷,豪放地让人以为是在干酒。
留意一圈,彩云没发现彩霞的身影。
她收拾着药碗,然后问道:“公主,彩霞呢?”
“啊,忘记告诉你了,她说她得出宫一趟,有事要办,好像是要给她家寄什么东西。”
姜昭昭看着书,语气平稳地开口,没有一点异常。
每个月彩霞都是要出宫寄东西的,这事谁都知道,于是彩云并未起疑心。
彩云点点头,“知道了,那您看书吧,奴婢去德妃那边回个信。”
德妃知道姜昭昭崴脚后,来看了一趟,发现并无大碍,便让彩云每日给她汇报一下姜昭昭的身体状况。
她将碗递给了另一个小丫鬟,然后出了掌珠殿。
***
祁府侧院。
一名墨黑色衣袍的少年拿着笔直的剑,来回地走着招式。
剑的杀气让一旁等着的青木吓了一跳,这一段公子出剑,皆是一招毙命的招数。
好一会,少年才停了手,微微喘息。
“公子,听人说福康公主又着凉了,不过太医去看了,说只是轻微着凉。”
祁憬舟刚练完剑,青木就凑了上来回禀道。
这把剑是城外名匠锻造的,数日前祁憬舟刚刚得到,今日是第一次拿出来。
祁憬舟拿着布擦拭剑刃的手一顿,抬眼看向青木,眼里似有点惊讶。
“怎么又着凉了?”
青木摇摇头。
院外一名小厮急匆匆走进来,那小厮看起来白净白净的,与青木成熟的气质形成明显的对比。
白芨小脸垮着,满脸的不高兴,怀里还抱着个锦盒。
“公子,这放哪里?”
祁憬舟看一眼便知道这是装玉笛的那支。
他没有觉得意外,姜昭昭不轻易收人东西这点他是知道的,毕竟她什么都能得到,没有那个交情不至于收人东西。
不过看着白芨的小脸一副委屈的模样,他便知道白芨有话憋着,于是他开口问了。
“是公主有说什么?”
清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白芨嘴一抿,生气的扬起眉毛。
他将盒子塞给青木,走到一旁的空地上学起来还锦盒的宫人。
“谢谢祁公子的好意,不过我家公主不喜,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学完,白芨添油加醋道:“您是没瞧见她不屑的样子,眼里就差写着看不起您了!”
青木忍不住咳嗽两声,提醒白芨这话说的有点过。
祁家世代历来任文官,为朝廷效命,到了祁憬舟上面的两个哥哥仍是。
到了祁憬舟这里,无心步入朝堂,让外人觉得祁家的三公子是个无用的,空有一副好相貌。
青木知道他家公子不爱听别人拿他跟谁比来比去的,本以为祁憬舟会生气,不料却听他轻声一笑。
“她不喜便不喜吧,怪我没能猜中她的喜好。”
一阵风吹过,青木跟白芨看到了平常冷着脸面无表情的他们公子,眼里竟露出柔软的笑意,似春风和煦。
第3章 酒来送礼又送酒
听见这话的二人又是一愣。
“收好放库房吧。”祁憬舟将布丢在了一旁,而后对青木道。
说完便又开始练剑,招招飞快,白芨看的连连咋舌。
他家公子什么时候剑术进步这么快了?
青木捞着白芨去了库房,路上白芨紧锁眉头,他用胳膊撞撞青木。
“哎,我怎么觉得咱们公子有点怪。”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们公子什么时候对自己剑术要求这么高了?而且还开始打探起公主来了,几个意思?
“你问我我问谁去。”青木也疑惑,想了一会又道,“不过……咱们公子好像要参加武举考试。”
白芨更诧异了,他低声问:“你听谁说的?”
“前几日他在跟大公子说的时候我听见了,不过这事儿其他人还不知道。”
“怪极了。”俩人对视一眼一口同声。
待二人将锦盒放进库房后,白芨拍拍青木,后者回看他。
“要不去问问?”
“你去问?”
“……”白芨不说话了,自知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对着他们公子冷似冰山的脸,跑去问一句“您近段怎么这么怪”不是找死么。
青木敲敲他脑袋,“别想那么多了,公子肯定自有打算。”
“也是。”
白芨不再纠结了,俩人一起走了出了库房。
***
晌午,彩霞顶着太阳往酒花楼赶。
“请问,酒花楼怎么走?”
她找不着路,不得已问了路边一个大娘。
大娘看着是个素净的姑娘,一听彩霞的问话,不免眼里露着几分好奇。
“直走,前方食香楼左拐就是。”
彩霞连忙道谢,而后向前走去。
食香楼二楼外廊,祁憬舟正与人闲聊,余光里留意到了一个人影。
他侧头看下去,见面孔有几分熟悉,细想一会便认出这是谁了。
“抱歉,临时想起还有些事儿,下次再聚,祝各位玩的愉快,这顿饭在下请了。”
都是些酒肉朋友,祁憬舟起身道别,剩下的几人也不做挽留,挥挥手让他走。
青木跟在他身后,见他离席离得匆忙,问道:“公子想起何事了?需要在下去办么?”
祁憬舟回头看他道:“不了,你留下结账,我办完事就回府了,不必等我。”
下了楼,他头也不回得离开了食香楼,看着跟风似离去的祁憬舟,青木哑口无言,而后走到掌柜的柜台前倚靠着。
“什么事这么急……”青木好奇地小声自言自语道,正在敲算盘的掌柜的没听清,他边誊字边问。
“你说什么?”
青木:“……没什么,您算您的账吧。”
食香楼人多,声音嘈杂,青木稍大声的回道。
祁憬舟知道刚才那人往左拐了,不过往左是……
他抬头,看到了匾牌上的三个字——酒花楼。
“……”
姜昭昭贴身婢女来这儿干什么。
走进去,有小二上前招呼他,他摆摆手回绝了。
再往前走,祁憬舟看到了角落里的彩霞。
彩霞表情很失望,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
“您这儿的梨花酒真卖完了?”
掌柜的点头,“我骗你作甚?这酒卖的快,想买明日你需得早点来。”
“这样啊……”
看来是真的没了,彩霞正欲转身回身空手回宫,旁边传来了清冷的声音。
“不如试试桃花酿,也很不错。”
这谁?
彩霞侧头,看见了高出她一头的男子,男子面容俊朗,一身墨色衣衫衬得气质出众,甚是好看。
只不过她还是不认识。
“请问你是?”
“祁憬舟,祁家排行老三。”祁憬舟淡淡道。
彩霞微微一愣,然后说:“啊,原来是祁家三公子,奴婢刚才没认出来,还请祁三公子见谅。”
说罢行了个歉礼。
“无碍,彩霞姑姑怎么在此?”
彩霞:“……”
她看向别处,不好意思道:“听说这家酒坊的酒很不错,特意来尝尝。”
心里却暗暗想,祁家三公子怎么会认出自己?!而且还恰好出现在此……
似是看出彩霞心中所想,祁憬舟开了口。
“原来如此,在下跟朋友在一旁食香楼聚餐,少了酒,托我来买几壶。”
“上次进宫,恰巧碰见过彩霞姑姑,还打了招呼,许是彩霞姑姑忘记了。”
在撒谎此事上,祁憬舟也没想到有天可以不打草稿。
在彩霞半信半疑的目光中,祁憬舟的目光坚定,前者对视了几秒,移开了视线。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印象了。”彩霞一笑。
“既然祁三公子推荐桃花酿,那可得尝一尝。”彩霞对着掌柜的道:“掌柜的,来一壶桃花酿!”
酒被打包好,布袋一套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彩霞礼貌地跟祁憬舟别过,拎着那壶酒离开了酒花楼。
祁憬舟看着人离去的背影,静静地站在远处,眸子里若有所思。
身后的掌柜看着他,见他没有买酒的意思,便问道:“这位公子,不来一壶么?”
祁憬舟回神,沉默一瞬说:“不了,不爱喝酒。”
掌柜的不信,他眉毛一扬,指着手边的桃花酿酒壶,又拍了拍。
“不爱喝酒怎么知道桃花酿不错?这桃花酿可不多人买,不尝个五六次不会觉得它好喝。”
少年轻轻扬起嘴角,眼神里似有歉意地笑了。
“内子常饮酒,我也是偶然斟酌时发现它口感极好。”
“那你不带回去一壶?”
祁憬舟眼神暗淡下去,笑意也不见了,嘴角的笑落了下来。
他没有回答这个话,反而道:“下次我带她来喝,她能喝的更痛快些。”
少年有礼地告别,“掌柜的,下次见。”
掌柜的一怔,看着少年离去。
真奇怪。
这年头还有人能惯着妻子饮酒的人属实不多见。
在感叹复杂的目光中,祁憬舟的身影消失了。
***
彩霞回到宫里时,已经接近傍晚。
为了掩盖买酒的事情,她又特意购置了其他的物品混在一堆。
进了掌珠殿,彩霞首先问了门口的太监,彩云在不在,确认对方不在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拎着一堆东西进了姜昭昭的内室,彩霞看到她们公主看见她时眼睛都明亮起来。
绕过屏风,姜昭昭主动接过彩霞手里的东西,俩人一起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分散开后,一小壶酒尤为好认。
姜昭昭将布包拆开,没见彩霞欲言又止的表情。
下一刻,不知从哪拿出开壶器的姜昭昭毫不犹豫地开酒,动作太快,没给彩霞来得及说话的机会。
酒壶塞口被姜昭昭轻易拧开,酒香散发的香气萦绕了整个屋子。
只不过这味道好像不太对……
又多闻了几下,她疑惑道;“是梨花酒么?”
转头就看见了彩霞呆滞的表情。
“那个……奴婢刚想告诉您,这是桃花酿来着,可惜您动作太快了些。”
“咦,没有梨花酒了么?”
彩霞摇摇头,她回道:“当时已经卖完了,本来奴婢打算直接回宫的。”
说完她停顿了几下,在姜昭昭疑惑的目光里继续开口。
“不过祁三公子恰好路过,给奴婢推荐了桃花酿,想着您确实想喝酒,奴婢就擅作主张买回来了。”
彩霞说完跪在地上,头也低了下去。
“还请公主恕罪。”
姜昭昭:“……”
她看了眼手里的酒壶,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彩霞,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算了,你先起来,你买其他的酒我也不会怪罪你,我的确是想喝来着。”
姜昭昭将地上的彩霞扶起来。
祁憬舟为什么能认出彩霞?认出就算了,还推荐酒?
这可不像祁憬舟的作风。
哦,还有昨晚的簪子。
心里的疑惑太多,姜昭昭没了其他复杂的情绪,只觉得有点诡异。
手里的酒壶也变得沉重起来,她闻着酒香,不知是该喝不该喝。
喝是想喝的,但如果喝了又感觉怪怪地……就好像如了祁憬舟的愿。
纠结来纠结去,姜昭昭忍住了喝酒的欲望,趁着彩云办事回来前,赶紧将酒塞给了彩霞。
彩霞错愕,“您……您不喝了么?”
“忽然不想喝了,直接送去我母妃那里吧,就说这酒我听人推荐的,请她尝尝。”
“你不试试?”
姜昭昭摇头,她肯定地说;“就这个酒香,便知味道一定好极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使得很想喝酒的公主放弃了喝酒,彩霞看了眼姜昭昭的表情,没再继续追问。
因为她们公主看起来有些不开心,问了也不会告诉她原因的。
“奴婢去去就回。”
彩霞转身出了屋子,留下姜昭昭皱着眉头对空气。
喊了另一个婢女将桌子上的东西收好,姜昭昭给自己倒了盏茶。
茶杯抬起,在杯沿刚要碰到嘴唇时,又被人搁在了桌子上。
“啪嗒”一声。
姜昭昭想,果然没喝到酒,心里还是不痛快啊!尤其是到嘴边的酒!
这一夜,姜昭昭是赌气入睡的,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隔日晌午,彩云端着一壶酒来了。
那是酒花楼的酒壶。
一种不妙的心绪涌上心头,姜昭昭道;“别告诉我这是祁三公子送的。”
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彩云迟疑地回,“是祁三公子送的,也要退回去么?”
姜昭昭:“……”
第4章 武考表现出色。
“唰——”
一支箭盛气凌凌地划破长空,飞快又稳重的落在靶子正中心。
紧接着第二支箭飞速射出,将第一支箭劈落,分散成两半的箭矢掉落在草坪上。
顿时考场一片哗然,考生们不约而同看向射箭的人。
射箭的人身材看起来清瘦,却出箭有力,剑破长空狠又快,让人惊讶。
少年对外界的赞叹声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继续射箭,面无表情,眼里沉静。
一旁看着的考官惊了,他问问旁边坐着的另一名考官。
“这谁家的儿子?”
被问话的考官翻看了名册,然后认了一会,才道:“是祁大人的小儿子。”
说完他自己也跟想起什么样地抬头跟刚才问话的考官对视。
俩人眼里都写着不敢相信。
“祁家不是文官吗?是我记错了?”
“没,祁大人的前两个儿子也是文官,不知道他小儿子怎么想选择武官了。”
翻看册子的人又合上了册子,他解释道:“也不是说不行,只不过这也太出众了。”
射了七箭,有三箭正中靶心,其余四箭也都设在了靶子上。
放眼望去,考场上没有第二个人再有这样的好成绩。
“怪了,以前怎么没听说祁家小儿子善武啊,怎么半路杀出来了。”
“这谁知道呢,兴许是被外边传言的气着了吧,他大哥现在不也被皇上重用着?他二哥被派遣外地为官,也收获了不少名望。”
“……”
射完步箭,向考官示意完毕便去了旁边的考场射骑箭。
整个步箭、骑箭的考场都设在了空旷的草地上,骑箭的场地更大,几匹马驰骋在其中,射箭的人拉开弓找准时机将箭射出。
还有人在考试,祁憬舟排队等着,不一会便轮到了他。
而后不慌不忙地接过马绳,骑上马,小厮将弓跟箭桶递给祁憬舟。
祁憬舟看了一眼,里面有也是十支箭,他拿出一支箭上下看了看。
箭较上一场的来说更好,箭头锋利,箭身结实紧密,是军营里使用类型的箭。
看完放进箭筒,然后祁憬舟接过小厮手里的箭筒背在身后,又将弓接过,小厮才退了下去。
马是中等品种,虽然不及好马耐性久且韧劲足,但也跑的快。
祁憬舟一扯缰绳,马扬起了蹄子即刻跑开。
风声响在耳边,祁憬舟稳稳地控制着马,速度不快不慢,场内设有五个靶子,每个靶子要求射箭两次,也就是围绕着场地跑两圈。
在众人没看清他是如何拉弓射箭时,箭已经稳稳射在了靶子上。
紧接着第二个靶子、第三个靶子、第四个靶子、第五个靶子。
一口气不带犹豫地全部射完,箭纷纷落在了各自的靶子上。
出手迅速,拉弓有力,箭风镇的靶子晃了好几下才重新静止。
一切都好像实战般,冷静、敏捷。
场内安静下来,上场的哗然在这场都消失不见,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屏气凝息看着拉弓的人。
在其余人还没回过神来,祁憬舟再次骑马,这次驾马速度加快,他仍旧手中毫不犹疑、稳当有力地射出手中的箭,一支接连一支。
可能是不太熟练,有三箭没射中靶子,但也引起了在场不少人的讨论。
“这谁啊……”
“不知道,没见过,出身武家么?”
“看着怪年轻,长得还挺英俊,我都想问问他娶妻没,没娶妻给我妹介绍牵个线。”
“我看他那气势,说不定以后就是能干大事的人!”
“说的什么话,来这儿考试的谁不是想干大事的!带兵打仗听起来多威风!”
“嘶……我怎么觉得他有点面熟……”
“哎你刚才怎么不给我和你妹妹牵线!”
“就是就是,带我一个……”
各家子弟聚在一起阔谈,说着说着都笑起来,话题又偏到其他地方了。
祁憬舟射完了十箭,十发七中,他微喘着气,扯起缰绳,马缓慢地停了下来,然后起身下马。不知道是不是身子缺了锻炼,少了上辈子的力气,他拉弓也有点力不从心。
看来还得再练练,祁憬舟心想。
一名小厮牵着马离开,走向下一个考试的人,还有名小厮等在原地。
祁憬舟将弓递给了那个小厮,小厮拿上弓转到祁憬舟身后帮他取下了箭筒。
手上出了薄薄的汗,他皱眉,小厮又上前递了一块净布,他接过缓慢地擦手。
期间没有给看向他的任何一个人对视,擦完了手,他将净布还了过去。
小厮这才离开。
祁憬舟转身向考官行了礼,不卑不亢,有种谦逊的气度。
跟考官行过礼,他便收手踱步离开了。
考官身后是屋子,屋内窗前站了个人,其两鬓斑白,脸上已有不少皱纹,但看上去容光焕发,体魄强盛,七尺的个却气场摄人。
有名侍卫在他身后站着,他看见祁憬舟离开,转身对侍卫说了什么,而后侍卫应了一声小跑出屋。
屋前坐着的有四个考官,其中一个看着祁憬舟离开的考官:“……”
待下个考生开始考试,他还是忍不住问了旁边的人。
“我怎么觉得他跟别的年轻人不一样?”
“哪不一样?”
“就说不出来,感觉有一种老练在里面,你看他都不带紧张的。”
“你看看其他的,像是紧张的样子?”
旁边的考官用眼神示意那处聚在一起说笑的,不想这个考官指了指准备骑马上场脸色发白的人。
这人牵着马绳,过分紧张,神情如临大敌,扯着缰绳的手都指尖泛白。
旁边的考官:“……”
他如果没记错,这该是陈将军的儿子吧,有这么怕么?
不带紧张的祁憬舟与几个熟人寒暄了一番,才从候场区离开,向大门口走去。
没几步,看到了场外门口候着的青木,人伸着头往里看,看到他冲他挥了挥手。
“公子!这儿!”
向外走去,刚刚走到一半,身后追来一人。
“祁公子——”
话音刚落,对方就追了他平肩,祁憬舟侧头,看清了来人。
是同样参加武举的考生,陈家儿子,陈铭彤。
陈将军打仗多年战功赫赫,不想他儿子在习武上平平无奇,现如今十七,不显才华。
俩人一起行至场外,然后停步。
陈铭彤额头上布着薄薄的汗,他面对着祁憬舟开口就是:“祁公子,好箭法!”
眼中满是敬佩,下一句就见他叹了口气,眼里化为了忧愁。
“不像我,十支箭只有三支射在了靶子上,回去我爹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瘦瘦弱弱,像被风一吹就跑的人精通战论,上辈子与祁憬舟共同作战。
刚才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现在俩人面对面一站,祁憬舟倒有种回到了上辈子的错觉。
“陈公子不若称我憬舟二字。”祁憬舟淡淡道。
对方欣然接受了,很热情地拍拍祁憬舟的肩膀,笑道:“你也不用客气,打过招呼就是朋友了!喊我铭彤就行。”
“我爹说改日请你来我府上一聚,你可不要推辞,得空就来!不然又该骂我一顿。”
陈铭彤这话让祁憬舟微微意外,不过他未露分毫,点头道:“憬舟得空便登门拜访,还望陈将军多见谅,替我向陈将军问好。”
“好嘞,那我先走一步,跟人有约。”说完一个小厮牵着一匹马过来,陈铭彤接过马绳,跨马而坐,然后奔驰而去。
马是好马,养的肥且壮,一跑转眼就没了影。
祁憬舟收回视线,青木见人走了,他才问道:“您跟陈将军有交集?”
“并无。”
扶着祁憬舟上了马车,青木纳闷说:“那怎么会突然请您去他府上坐一坐?”
人已经稳当地坐上马车,祁憬舟放下车帘,没出声回答。
青木没听到回答也不再追问,驾着马车离开了此处。
马车里的祁憬舟睁着眼,漆黑的眸子里无半分情绪。
之所以没回答,是他也想不出陈将军邀他入府的原因。
想不出来的事情再想也没有意义,祁憬舟掀开了车帘,见景色便知还得好一会才能回祁府。
于是他有些放松地倚靠在车厢上开始闭目养神。
***
姜昭昭自知对这辈子的祁憬舟过于排斥,所以对上彩云彩霞探究的眼神也不自觉有点心虚。
她咳嗽一声移开了视线,然后道:“这酒先放桌子上吧。”
上好的梨花酒就这么放了一下午也没人动,她不开口,那酒就放在那里,不退还给祁憬舟也没人提这酒该怎么处置。
傍晚,趁着有时间,彩霞拉住了彩云。
“咱们公主是跟祁家三公子有过节么?怎么看起来很抵触啊。”
彩霞想起前两天晌午的事情,她真没想到祁憬舟还能买了酒送进宫里。
“我还想问祁三公子他怎么突然对咱们公主示好了呢。”彩云给彩霞说了玉笛的事,俩人眼里都闪着八卦的神情。
天上月亮渐渐出头,屋里的姜昭昭打了个哈欠,撑着脸继续看书,她余光看到自己的脚,整个视线又挪到了脚上。
脚自由地转动两圈,还是有一点疼,不过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谢天谢地,这脚终于快好了!
姜昭昭觉得自己在宫里憋很久了,再不去外面透透气,怕身上要发霉。
良久后,姜昭昭就在看的快睡着时,彩云进了屋里。
“公主,德妃让您明日去她那儿一趟。”
“为什么?”姜昭昭疑惑,她母妃才不会没事喊她呢。
心里又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听见彩云一字一句道。
“给您选驸马。”
姜昭昭忽然感觉,因为脚伤快好的快乐,瞬间没了。
第5章 驸马她要找到她更喜欢的。
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姜昭昭转身仰躺在懒椅上,扯过书盖在脸上,发出了一声叹息。
“行了,我知道了。”
驸马,驸马……
两个字默念,眼睛闭着,脑海里浮现的还是祁憬舟的面容,姜昭昭更烦了。
她赌气似的想,京城好儿郎这么多,她就不信找不到另一个她喜欢的!
做人要懂得取舍,她这辈子放弃祁憬舟,说不定会遇到更好的良缘。
遇不到……姜昭昭出路都想好了,搬出宫住,心情好了养几个好看的男宠,心情不好了就拉着彩云彩霞踏遍山河,看一看这大好河山。
彩霞拿了新的木炭来换,暖炉里添上新炭,烧得更旺了,屋子里暖洋洋的。
她看了一眼躺在懒椅上脸上盖着书的姜昭昭,此人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胸口,均匀的呼吸声从书下传出来,八成是睡熟了。
正要叫醒时,彩云拉住她,制止了她的动作。
“嘘——”
“咱们公主这一段都睡得不好,就让她先这么着睡吧。”
彩霞点头,轻轻将书拿开,彩云取了薄毯子来盖在姜昭昭的身上。
梦里的姜昭昭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她被二哥欺负了,躲在后花园哭泣,有个小男孩儿看见了她。
小男孩明明不大,却板着脸,一脸严肃的告诉她:“你别哭了。”
姜昭昭只觉得这语气是在凶自己,于是哭的更厉害了,哭声憋都憋不住。
小男孩高她一个头,却蹲了下来,从袖子里拿出帕子,递给她。
梦里的她继续哭,小男孩没办法,眉头皱着,似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然后他语气依旧很凶,动作却温柔。
他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泪,一边擦一边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就不要再哭了,会变丑的。”
听到这话的姜昭昭,在梦里果然止住了哭声,只不过眼眶湿润,一双眼睛委屈巴巴盯着小男孩看。
见她止住了哭声,小男孩儿露出了笑容,他起身道别,离开了姜昭昭的身边。
梦里小男孩一笑似明月星辰亮眼,即便梦里的姜昭昭很小,也不由看待了,不自觉抬手挥别那个小男孩。
“下次再见,我给你带糖吃,不许哭了哦。”
这句话姜昭昭长大后就忘了,自然就别说吃没吃到那颗糖。
睡了小半个时辰,她睁开了眼,周围烛光昏暗,她扭头,看见了一旁打盹的彩云彩霞。
悄悄地,姜昭昭拉开毯子,下了懒椅,坐在桌边撑着脑袋看桌子上的酒壶。
时间过去的太久,做了这个梦,她好像才隐隐约约觉得小时候确实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情。
更不幸的事情是,梦里的小男孩,长的好像祁憬舟。
那岂不是,小时候就对人家心动过?
觉得自己眼光实在糟糕之余,又不得不承认,让祁憬舟做她驸马,有一半原因都是因为人家的脸。
美色误人啊!
酒壶上刻着“酒花坊”三字,金丝缎带围在酒壶口,凑近了还能闻到一丝丝酒香。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姜昭昭喃喃道,她戳了戳酒壶,推近又推开,来来回回好多次。
在她发呆期间,彩云彩霞就站在她身后,俩人默默看着她们公主“忧愁”,而姜昭昭本人丝毫不知道。
“彩云。”
良久后,她出声,身后的彩云上前。
“怎么了公主?”
“退回去,就说谢谢祁公子的好意,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以后就不要往来了。”
这句话语气有点冲,彩云彩霞都抬眼看向了她,眼里写着好奇。
意识到自己过于抵触了,姜昭昭换了一个缓和的口气道:“当然,对其他人也一样,以后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要再让它们进掌珠殿了。”
彩云应了,收了桌子上的酒壶。
又是到嘴边的酒飞了,姜昭昭遗憾地看着被收走的酒壶,目送它被人拎出了掌珠殿。
第二天,祁府侧院,祁憬舟的书房酒柜上,多了一瓶女儿家爱喝的梨花酒。
***
“公主,您不进去么?”
景仁宫大门外,姜昭昭着一身鹅黄色的云锦梨花纹样的罗裙,头上簪花是月白玉的梨花簪,她未施粉黛的站在离宫门不远处的位置。
手里的帕子被拧成了麻花,步子却一动不动。
彩云疑惑地问,“还是您身体哪里不舒服?”
姜昭昭摇摇头,是太长时间没见母妃了,站在此处都有些陌生。
抬头看着天空上一群鸟儿飞过,姜昭昭才走向宫殿。
景仁宫的宫女太监见到姜昭昭立马下跪行礼,姜昭昭让人起身,走进了屋里。
大厅里,德妃捧着手炉,宫女给她捏着肩膀,她双眼轻闭,像在享受。
德妃年过三十仍风韵犹存,不同姜昭昭的是,她眉眼生的妩媚,眼睛一笑便令人心神一荡。
一向喜爱素雅的德妃穿了身墨绿色衣裙,发髻也是简单的样式,一支翡翠玉簪子点缀着,到让人觉得又稳重了几分。
注意到动静,德妃睁开了眼睛,看见姜昭昭进来,笑了。
然后向姜昭昭招手,示意对方来自己身边坐着。
这笑容依旧很温暖,姜昭昭湿了眼眶,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有阵子没见了,过来坐下,叫我仔细瞧瞧。”
另一个宫女去沏了茶,顺带端了点心搁在桌子上。
姜昭昭走过去,刚坐下,就听得德妃问道:“这一段养伤养得如何了?”
“回母妃,养得差不多了。”
有几年没见,这是姜昭昭重生后再次见到德妃,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很小心地开口,生怕自己哭出来。
这语气太过乖巧,引得德妃多看了姜昭昭几眼。
“脚上的伤还疼吗?”
“不疼了。”
一问一答,姜昭昭微微垂眸,手里的帕子不安分地被揉来揉去。
“怎么了?看起来不开心。”
德妃将手里的手炉塞给了姜昭昭,后者接过,摇了摇头。
“有一点。”
“说来听听,是谁能惹得咱们公主不开心。”德妃语气里带着宠溺,“要是有人惹得咱们昭昭不开心,那就罚他五十板子。”
姜昭昭抬头,看向了德妃,“是好长时间没见您了,所以不太开心。”
这话说的认真,德妃笑着摸摸姜昭昭的头。
“你呀,想见我让人通告一声,为娘不就去见你了么?”
德妃身子不好,故很少出宫,大部分都是待在宫殿里。
“怕累着母妃,女儿不舍得。”
闲聊了一会儿,慢慢地,姜昭昭低落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她捏着点心吃着,德妃让人去拿册子。
“马上十五生辰了,昭昭也该选选自己的驸马了。”
德妃一抬手,就有丫鬟拿来一本册子递到德妃手里。
该面对的终极要面对,姜昭昭试探地问:“我能不能不嫁人?就陪着母妃好不好。”
“傻孩子,为娘能跟着你多久。”德妃翻开册子,“今日喊你来,就是让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儿郎,没有咱们就再另挑,总能找到昭昭心意的。”
这册子里都是筛选过的人,上面男子样貌、姓名家室皆批注其中,姜昭昭没想到这册子有生之年能看第二次。
怀着满腔的感叹,她接过德妃递给她的册子,翻了起来。
册子一页一页翻过去,忽地在一页上停住,她看见画上的男子,再去看了眼姓名。
“顾元青,年十八……”
画中的男子眉目温和,唇角浅笑,长相貌美。
上辈子若不是出现了祁憬舟,姜昭昭大概率是想嫁给他的。
据说他待人温和有礼,年仅十八便连升三品,其父是朝中重臣,嫁给他也应当能过得不错。
后来……姜昭昭想起来了,后来顾元青被父皇重用,忙于朝堂,却迟迟没有娶妻。
德妃见姜昭昭在此页停留许久,笑道:“我对他也颇有好感,他在你舅舅手下任职,我托人打探过,是个好的驸马人选。”
不如试着接触接触?
姜昭昭用手指点了点“顾元青”三个字,抬头看向德妃,嘴角上扬,声音朗朗。
“女儿也觉得他是个好的驸马人选。”
她又想了一下,接着道:“那就暂定是他吧,待生辰宴上,女儿跟他再接触一二。”
***
“公子不喝么?”
白芨小声问青木,他指了指酒柜上最显眼的位置,其上雪白的瓷瓶刻着“酒花坊”三字。
青木凑近他答:“宫里返回来的。”
白芨:“……”
“我也纳闷呢,往上一摆是要收藏么?”
酒柜上收纳了不同的酒,但他俩从没见祁憬舟喝过。
“你说咱们公子是爱饮酒还是不爱?爱喝也没见他喝,不爱喝了他收藏这么多干什么。”
白芨疑惑地问,青木敲他脑袋回:“你问我我问谁,不要总问些我不知道的!”
……
夜晚,祁府侧院的书房烛光通明,一人手握兵书端正坐着,茶凉许久,他却不在意地喝了几口。
祁憬舟有些疲惫地捏捏自己鼻梁,放下手里的书。
这是祁府,不是军营,可他有时候醒来,还是以为自己在军营。
习惯了厮杀,回到安逸之中,自然会觉得不适。
他抬眼望向梨花酒,眼里的神情有一瞬的悲伤,又转为了平静。
他从来不爱喝酒,可在上辈子昭昭离他而去后,他却不自觉地会喝起酒。
烈的酒他喝过、淡的酒他也喝过,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今天晚上,他才有些恍然。
他不喜喝酒,唯独想跟那个爱喝酒的人,再喝上一次。
第6章 前世世间的女子那么多,只有姜昭昭是……
九月的天渐凉,姜国边疆某处军营里,六名舞女赤脚踩在绒毛地毯上随着鼓点舞动,皆是肤白柳腰,穿着西域舞女的服饰。
每个拎出来都是能在青楼里挂上头牌的长相,红唇媚眼,边跳边笑,雪白的腰在烛火下更添诱惑。
“这是咱们特意挑的西域女子,祁将军若有看中的,直接带走!”
一个面色红润、肥头大耳的男子坐在主座上道,他裸着上半身,身上的赘肉叠了几层,怀里还搂着一个女子。
祁憬舟坐在下座,听完此话并未回答,只淡淡地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烛火烧得旺,他看了一眼舞女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垂眸捏着酒杯时不时喝一口。
今晚上是庆功宴,祁憬舟刚被调来此处不过一个月,思量许久还是参加了这晚宴。
除了他还有几名副将,皆坐在位置上饮酒看美人,姿态随意,高谈阔论。
只有祁憬舟一人是独自坐着,身边既没有舞女作伴,又无妾室作陪。
主座上的男子看了看祁憬舟,挥挥手,示意不远处站在祁憬舟身后的女子上前。
女子得了眼色,小心翼翼走到祁憬舟身旁,眼里是惊喜,还有一丝害羞,仔细看她的脸颊,已经微红。
都传言新来的将军相貌英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男子安静地坐着,脊背笔挺,坐姿端正,垂眸看着桌子上的酒杯,不知在想什么。薄唇轻抿,流畅的侧脸弧线顺着目光隐进领口。
每看一眼,她的心跳就如鼓声般,敲地人紧张。
听闻这个年轻的将军娶了姜国的公主,但感情不和睦,后来公主死了,也没再娶其他人。
这里的军营风气颇乱,可这个将军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如果能被这位将军看上……
女子思及此,眼里的光更明亮了,指尖轻轻一搭就要落在男子的肩膀上。
下一瞬男子就看向了她,眼里是冷漠,她下意识地就收回了手。
“滚。”
冷冷的声音传进女子的耳朵里,她却意外地发现这位将军声音也悦耳,低沉不失清雅。
“将军何不……”女子话未说完,男子脸色阴沉下来,眉头微蹙,似是在隐忍不耐。
他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头扭回了正前方,然后一字一句道。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二十四就得皇上重用,赏赐无数,背后是斩落无数敌人的生命,一战成名。
心狠手辣,不近人情,是外人对他的评价。
在此时,女子重新看向这个年轻的将军,才感觉到他身上隐藏起来的杀气。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她却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羞涩欣喜的情绪不见了,女子虽然望着这张英俊的脸有些不甘心,但更多的转为了敬畏。
***
晚宴散了,祁憬舟独身一人回到屋里。
他将袖子里的平安符取出来,然后静静看了一会,才将平安符轻放在枕边。
“你看你看,这是我特意去给你求的平安符!跑了一天一夜呢,你可得好好带着,不然佛祖是会罚你的。”
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那个娇软声音,他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那是他跟姜昭昭刚成婚不久。
姜昭昭总是很喜欢往他怀里钻,冬天里尤甚,说是取暖,窝在他怀里也不老实,一双手不是玩他的头发就是描他的眉毛。
那天晚上却没往他怀里钻,平日跟没骨头似赖在他身上的人,那刻却端端正正坐好了,身上裹着被子。
他上了床,疑惑她是不是有事情要谈,见她神情严肃,他也不由跟着紧张。
不料她却从被子里伸出手,手心里是暗红色的平安符,其上绣着金黄色的符文丝线。
符里有点鼓,估计是塞了什么符语。
他一怔,随后放松下来,接过那符。
“为什么?”
姜昭昭一笑,眉眼弯弯,伸出去的手空了,手又钻回被子里。
像裹成了站着的粽子,只露出一个好看的脑袋,眨着眸子里只有他一人的眼睛,然后说:“因为包含我全部的心意啊,你不珍惜的话,佛祖就会替我罚你。”
每句话都没关联,却好像很有道理。
虽不信佛,后来他也一直都有好好将平安符带着,即便是他俩人相看两厌的时候,他都会仔细带好。
冬天姜昭昭替他求了平安符,三年后葬身在冬日的大雪里。
没人知道他在之后的一年里是怎么扛过来的,他依旧正常的吃饭,睡觉,勤奋地处理公务,出差,看不出一丝异常。
只有祁憬舟自己知道,那饭味同嚼蜡;入眠后总梦到姜昭昭从城墙跌落的画面,半夜惊醒再难入睡;他总埋头于公务上,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一些。
屋里有些闷,祁憬舟静静坐了一会,推开屋子走了出去,凉风扑面,抬头一望,天空的月亮很圆,也很亮,光洒向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坪,能看到长草随风摆动。
“祁将军有何事?”
驻守的士兵看到他,向他行了一礼后问道。
“无事,不用管我。”
说罢离开,那晚他坐在军营不远处的草坪上,坐了整整一晚,喝了三壶烈酒,接着第二日后连着发烧了三天。
谁都想往他身边塞人,可他忘不了姜昭昭。
分不清是愧疚还是爱,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也想不通,不想去想。
世间的女子那么多,只有姜昭昭是特别的,像一把刀剜在心上。
一直疼,割舍不掉,伤好不了,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
祁憬舟不喜喝酒,可自姜昭昭离他而去后,酒便常伴他身侧,即使不能缓解他的痛苦半分,他也会一壶一壶地喝。
祁憬舟不止一次地想,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应了他的话般,五年后,他在战场上身中毒箭,客死他乡。
他看着天空中飘下的雪,攥紧了手中的平安符,解脱地闭上眼,鲜血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如妖冶的花。
如果还有来世,祁憬舟想,他还要和姜昭昭做夫妻,然后用尽的力气所有对她好。
她任性也罢,占有欲强也好,都随她。
只要她愿意。
不愿意的话……那就一辈子默默护着她,也没什么不好。
***
“公子?”
“公子!”
祁憬舟听到耳边有人喊个不停,他轻轻蹙眉,睁眼却对上一张稚嫩的脸。
是年少时的白芨。
“公子你可算醒了!你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呢。”
白芨取了他额头上的温热的毛巾,伸手挨在他额头上。
“啊,烧退了。”
视线转到白芨的身后,看起来莫名熟悉。
想起来了,是他还住在祁府时的卧房,卧房里面床头的墙壁上还挂了一把剑。
那把剑他还记得,是他的第一把剑。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在做梦?
一连串的疑问砸向祁憬舟,他试图从床上起来,却浑身无力;试着开口,却发不出声。
“青木!公子烧退了!”
白芨一扭脸冲门外大声喊道,喊完才问祁憬舟:“公子要不要喝水?”
祁憬舟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白芨。
“唉,公子你可算醒了,前天你睡着,第二日就发了高烧。大夫来看也没察觉出任何异常,给您针灸,然后降温。”
白芨自顾自说着:“现在您可终于醒了!”
他露出一个放松的神情,注意到祁憬舟沉默地看着他,他连忙道:“你可不知道,在你高烧的这段时间里,我跟青木都要担心死了!还好您没事。”
白芨觉得奇怪,公子为什么忽然为发高烧,大夫来看都察觉不出异常。
他悄悄问青木,公子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青木反过来呵斥了他一顿。
唉,可是真的很奇怪啊。
不过还好公子醒了,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常,真的太好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良久后,祁憬舟终于说出了话,只不过声音沙哑,像大病初愈。
白芨在他的示意下将他扶坐起来,拿了枕头垫在他身后。
听到这个问题,白芨一愣,继而在心里算起来。
“一月初十。”
“嘉庆多少年了?”
白芨疑惑,他道:“当然是五十七年,怎么了吗公子?”
“……”祁憬舟想了想,他道:“你掐我胳膊,使劲掐。”
白芨对此要求很震撼,张开了嘴,呆呆地“啊?”了一声。
“掐。”
没懂公子为什么这么要求的白芨,懵懵地点了头,听话的伸手掐了祁憬舟胳膊。
疼痛传来,祁憬舟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如果是在梦里,他不会真切感受到白芨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刚才白芨冲屋外喊青木,他感觉到了真实。
心下有个大胆的猜测,他便让白芨掐他为证。
果然……
他重生了。
祁憬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内心的酸楚涌上,他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搭上自己的眼睛。
在床前的白芨再次愣住,他看见公子脸上滑落了一行泪,沿着脸颊落在衣领处。
“白芨。”
“啊?”
祁憬舟沉闷沙哑地声音响起。
“真好啊。”
他这辈子,还没和姜昭昭错过,没有认识,也没有发生争吵。
这辈子的他们,可以重新来过。
真好啊。
第7章 遇见不能久留,她得离开。
“不愿跟着我打仗?”
“晚辈在京城就好,多谢陈将军的好意。”
“不想试试,我看人没看错,你日后绝对能成大事。在御林军能有什么意思,出去厮杀战场才能实现儿郎的抱负!”
“晚辈志向不在此,日后若有机会,定跟随陈将军杀个痛快。”
“公子,陈将军想招揽你?”
青木跟着祁憬舟出了陈将军府,门口的小厮牵着马车候在一旁。
“嗯。”
祁憬舟上了马车,青木收回手,牵过小厮手里的缰绳,跃身上马。
“驾!”
青木一声吼,扬鞭一挥,马车轮子“咯噔”转动起来,扬长而去。
马车里的白芨将备好的茶水递给祁憬舟,欲言又止看着后者。
祁憬舟接过杯子,正欲上抬,余光看到了白芨看向他。
他回望过去,白芨又移开了视线,他皱眉,不喜这种被打量的感觉。
动作止住,茶杯平稳地被放在桌案上,他出声道:“有话就说。”
外面的青木提醒般咳嗽了两声,声音大的不能再明显了。
白芨听到后跟下定决心似的,壮胆问道:“公子,您是不是喜欢公主?”
语气很正直,好像在说什么国家大事,直白得让人一愣。
马车外传来了疯狂咳嗽的声音。
“咳咳咳!”
青木开始替白芨担忧起来,他俩昨晚投骰子,谁点数大谁就去打探公子的“私事”,赢的人就请喝酒。
至于为什么这样……实在是他们公子太奇怪了。
前一段的事情就不说了,昨日不知道听了宫里的什么消息,一回来就喝了一晚上的闷酒。
他拖人去探,才知是驸马已有人选,至于谁并不清楚。
虽说不敢百分百确定跟这事儿有关,但他们觉得跟公主有关。
但让白芨问也没让这么问啊!
这种事儿不能委婉一点吗?
比如公子您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姑娘?或者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呆子倒好,直奔主题,都不知道该夸该骂了。
如果公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且据公主的表现,这么问极有可能被公子扔下马车。
青木坐马车外直抽气,生怕白芨从马车上滚下去。
马车里的白芨也很佩服自己的勇气,说完身上起了一层战栗,默默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不想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公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一双眸子落在茶杯上,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白芨本以为公子不想回答,正打算揭过这个问题,保佑自己,就听得一声平静的语气。
“嗯。”
祁憬舟喉结滚动,他以为什么都可以来得及,但昨晚知道了姜昭昭已经选完了驸马,心里升起了一种不舒服的滋味。
上辈子的姜昭昭没有选定驸马,如果不是出现了他,他也不知道最后姜昭昭会嫁给谁。
可这辈子这么快……就选定了。
他是喜欢姜昭昭,可好像有点晚了。
这一声太干脆,白芨听完呆住了,太突然的承认让白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以公子的性格,也会有主动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他们的公子,一向对男女之情不敢兴趣,什么时候铁树开花的这么干脆了!!!
是他错过了什么吗?
同样疑问的还要青木。
他们心里,猜测归猜测,但亲耳听到公子的肯定,还是觉得震惊。
要接什么话?公主又不喜欢他们公子。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祁憬舟也没有开口了。
脑袋跟抽了一下,白芨忽然道:“要不公子喜欢沈姑娘吧,夫人也挺喜欢她的。”
年幼的白芨不知情滋味,他天真的以为情爱可以转移。
既然公主不喜欢自家公子,还不如喜欢沈姑娘呢!
沈姑娘那可是十三起就想嫁给他们公子了,而且人漂亮又温柔,每次含情脉脉看向他们公子的时候换来的却是跟冰碴一样的神情。
想想就替沈姑娘可惜。
这句话不但没有安慰到祁憬舟,还让白芨成功滚出了马车。
“我觉得可行啊。”
白芨捂着头欲哭无泪道,他跟青木并肩坐着,眼里是委屈。
青木:“……”
他也想把白芨踢下马车了。
***
一周后,武举考试结果出来,祁憬舟排列第三,被皇帝召见。
这月来,祁憬舟不仅关心起朝堂局势,还参加了武举考试。
祁家世代历来任文官,祁憬舟是头一个参加的武举,并且表现的不错。
皇帝自然觉得惊奇,注意到了祁憬舟。
今日召见他们,言辞里都表明了对祁憬舟的看中。
这是予以厚望,也是一份不小的压力。
“上次就想问你了,不是说不打算入朝为官吗?”
马车一路平稳,祁承安坐在祁憬舟对面问道,车厢里只有他二人。
祁承安是长兄,他是看着这个弟弟自小长到大的。
别的不敢说,起码之前他确定祁憬舟没有入朝为官的想法。
祁大人只娶了祁夫人一人,家里接连生了三个男孩,祁憬舟作为幼子,不说宠爱,但也少了很多拘束。
大哥祁承安、二哥祁川允皆跟着祁父入朝为官,故祁家对祁憬舟没那么看中。
况且祁憬舟自幼习武,长至十七不止一次表明自己没有入朝为官的打算,家里更对他没特殊要求了。
“现在有这个打算了。”
祁憬舟开口,他望向祁承安,“有些事情,我想试试,故而做了。”
他不确定这辈子姜昭昭会不会如上辈子一样,先喜欢上他;所以只能他主动,靠近她,告诉她,他很喜欢她。
先入朝,得皇帝的看中,那之后求婚……应该也能顺利些。
想是这么想的,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目光里很坚定,露出这不是一时心热的决定。
祁承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笑道:“从小到大,主意都是你自己定的,现在想入朝为官也未尝不可。”
“问你是怕你一时兴起,朝堂不比家里,拘束颇多,规矩也到处都是。”
“不过你下定决心,也就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了,这是好事。”
马车缓缓停住,祁憬舟与祁承安先后下了马车,并排走进了皇宫。
青木扯着缰绳将马跟马车拉到了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等着。
皇宫的后花园里,姜昭昭穿着一身暗绛红斜纱绣垂胡袖锦绛纱袍,披着灰蓝镶嵌珍珠的薄绒云肩,头发随意的挽起来,斜斜插着一支流云碎花步摇。
她身后跟着彩云彩霞,几人是刚从德妃宫里出来,行至此。
花园里的花,有些含苞待放,有些已然盛开,一片姹紫嫣红,看的人心情舒畅。
清风吹拂,晌午的日头悄悄露出来,洒下金光,为舒卷花瓣的花镀上金边。
白皙的指尖点过一枝又一枝娇羞的花骨朵,花骨朵被点的晃动几下又恢复静止。
刚吃了些茶点,姜昭昭决定悠悠地散步回去,好好看看美景,也让食物好好被消化。
“这个,回去咱们宫殿也要种些。”
姜昭昭点点这枝嫩紫色的小花,后面的彩云应声道:“这花是新进宫里的,的确好看。”
小巧不失精致。
忽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跟笑声。
“臣弟让陛下见笑了……”
“有理想有抱负才是好儿郎,憬舟日后必能有大的作为,朕等着……”
憬舟?
姜昭昭碰触花瓣的指尖瞬间滑落,被花刺扎破,白皙的指尖上血珠顿显。
身后传来彩云的惊呼,她缓缓抬头,见到了不想见到的人。
黑色锦袍的少年眉目英俊,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习武之人的凌冽之感,与梦里人的身影重合。
少了多年后的沉着,这个时候的他仍旧有着几分恣意潇洒。
少年安安静静跟在皇帝及长兄的身后,目视前方缓步走着。
尽管他默不作声,在姜昭昭眼里依旧是最显眼的那个。
呼吸被打乱,她忘记了动作,呆呆看向祁憬舟,指尖的血珠被彩玉拿着帕子擦掉。
耳边是彩云的说话声,可她听不清彩云说的什么,愣在原地,眼里只有不远处的少年。
他似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轻抬眼皮,看了过来。
对视的刹那,姜昭昭浑身僵硬,如坠冰窟,她看见了少年眼里的诧异与一抹笑意。
怎么会?
他怎么会在宫里?
“公主?公主?!”
彩云气地声音有些大,唤醒了姜昭昭。
姜昭昭这才回慌乱垂眸,另一只手无措的攥紧衣摆,她仍能感觉到那双视线强烈的盖在自己身上。
她试着深呼吸,可呼吸还是紊乱,心跳声如敲鼓般落下。
不要紧,不要紧。
他们这辈子不可能的,看见他又如何?看见她又如何?
姜昭昭试图告诉自己,这辈子的他们没有关系,什么怨恨什么遗憾什么不甘,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没必要这么慌张……
“公主怎地又不小心?万一花刺刺进肉里怎么办?”
“彩云,回宫。”
姜昭昭强装镇定地看向彩云,声音稍微有些颤抖,但她已经尽力压制自己的慌张了。
身后的视线继续落在她身上,看都不用看,一定是祁憬舟还在看她。
有什么好看的呢?
手心沁出薄薄的一层汗,姜昭昭忽然又有些烦躁。
不能久留,这是姜昭昭唯一想到的,她得快点离开这里。
离开祁憬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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