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21D的使用是否会增加有限核战争的风险？ 第1页

DF-21D与DF-26的部署（不管是常规型号、核型号、常规反舰型号），都没有改变中美之间的战略核平衡，美国仍然具备全面的核军力优势。中美两国在西太平洋地区（还有各自内陆）都没有进行核意义上的“绊线”部署————双方都没有基层部队控制的战术核武器，也对各自核武器进行了多层技术/人员制度的安全防护，双方也没有将实际部署核武器的平台/载具进行高风险的“好狠斗勇”抵近机动，甚至可以说没有将核武器纳入常规实战的框架内————这与北约-华约对峙时期的冷战欧洲，是极为不同的。这就决定了DF-21D与DF-26的部署将不会导致中美军事对抗中核战风险的上升。

情况一：

例如，如果美国政府宣布其航母受袭击后，将使用核武器进行反击（目前还没有看到这样的宣誓），它这宣言的可信度有多高?如果美国航母编队如同冷战时期，装备了核武器、甚至把核弹头融入舰队防空作战流程中，则这种承诺与宣誓是极其可信的：其舰队防空作战几乎自动导致核武器的使用，从而走上一系列核升级的阶梯。当然这种部署自然带来了战术核武器海上部署的一系列恶果，所以美军在冷战后也就取消了这种“绊线”部署。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因为舰队防空任务已经实现了常规化，常规防空效能更高。确实如此，这也是因为随着军事技术的进步，核武器（特别是战术核武器）在实战中的地位大大下降。其附带效应也就是种种“绊线”部署更显得毫无价值、徒增风险。几乎可以肯定，在中美两国的核武器部署模式下，通过“非授权发射、误射”引发核对射nuclear exchanges的可能性极低了（更不用说中方高度集中化的核弹头管理模式）。

有人说，能不能用核实战-核制胜派的渠道来赋予可信度？美国能不能依靠其强大的核优势，为其航母撑开一把核保护伞？答案是当然可以，美国依靠其强大的核优势，已经帮日本和韩国撑开了核保护伞；理论上它不仅可以为日韩，还可以东南亚其他的国家，美军基地，美国航母甚至是其他一些更微不足道的东西提供“核保护伞”。

但是现实中的美国政府是很谨慎的，它不向廉价物随意提供延伸威慑。即使是日韩，仍然需要时不时通过常规手段来加强————这就是上段说的：随着军事技术的进步，核武器（特别是战术核武器）在实战中的地位大大下降。今天的美国核保护伞，不仅不能随意遮盖，还破洞凸显，引得其盟友抱怨不停。如果说有人坚持认为，美国核实战-核制胜派可以用核武器保护航母，则这种情况也跟DF-21D与DF-26的部署没有关系；如果美国确定航母是其国家“红线”，即使你用鱼雷击沉它，美国也可以挟持巨大的核优势，发动先发制人的“核报复”。因为中国中远程弹道导弹的部署，没有提高或者是降低美国核军力，也没有改变中美间的战略核平衡。所以美国的“底气”丝毫没有受DF-21D与DF-26部署的影响————如果坚信核实战-核制胜派的话。如果做类比，冷战时期苏联坦克军力的增长，并没有在西方引发关于“核威慑可信度”的讨论，因为坦克军力增长本身没有改变战略核力量的对比。

所有“认为DF-21D与DF-26的部署导致美国更有可能以核反击为其航母复仇”的人，实质上是在认为：航母编队的存亡涉及美国国家核心利益、已经触及美国底线，美国将开展核反击。且不说美国政府自己从没划过这条红线，仅仅是美国政府自己违背红线之案例，也不是稀有的了。所以基于标价理论的可信度，是极不稳定且难以把握的，毕竟红线可以划也可以改。如果是基于美国的核优势，则其核讹诈的可信度与中国DF-21D与DF-26导弹部署无关。

情况二：

第二种情况比较复杂：假设中国部署了核常兼备的中远程弹道导弹，美国悍然决定采取常规先发制人措施，使用常规军力打击中国中远程弹道导弹的阵地与相关设施；由于“核常兼备”，导致了中国方面以为美国正在用常规手段消灭自己的核反击力量，面对核反击力量即将被消灭的前景，中国方面发动核反击。仔细研究起来，这种情况自身也是充满了矛盾的。

因为，如果DF-21D与DF-26的部署本身没有带来新的脆弱性（比如说：DF-21D与DF-26的阵地与之前不同，特别容易被美国常规武器摧毁），就不能说它们导致美国（常规/核）打击的可能性上升。DF-21D与DF-26的部署也没有带来新的加固特征（比如说：之前的常规型号、核型号DF-21D/DF-26都可以通过常规弹药摧毁，现在的反舰型号需要通过核武器才能摧毁），所以也不会给美国带来核打击的新压力。其实，一旦出现这种新加固特征，区分核型号DF-21D/DF26与常规型号也变成容易的事了。

这个结论就跟DF-5部署多弹头一样，也许有人会说“多弹头版DF-5向美国展示了更高价值的目标，吸引来美国人的核/常规打击”，但是多弹头版的DF-5与单弹头版的相比，并没有降低自身的地下井生存力。面对美国巨大的核/常规优势，可以认为美国已经尽其全力要摧毁DF-5（如果美国决定要实施完美的先发制人的话），这导致DF-5多弹头化进程实际上无法影响美国的目标打击计划与其打击资源分配：还是打那几个地下井，还是要追求最高的毁伤概率。同理，不管DF-21D与DF-26是否“核常兼备”，美国都将尽其全力要摧毁它们。只要中国中远程弹道导弹部署本身没有带来新的脆弱性，美国的核/常规打击计划将几乎不受其是否“核常兼备”的影响。

退一万步讲，其实如果中国核武器真的没有抗常规打击能力（conventional invulnerability），也就是说：美国仅仅凭借“意外的”常规打击就把中国核武器削减到“确保摧毁水平的最低线”附近，那中国核反击也就无可厚非了。这是（在此种假设条件下）中美军事危机的必然————————如同冷战时期苏联随便发动一次常规攻势，就可能推进到法国与德国边界附近，摧毁大量北约战术核武器，导致法国或是英国发射核武器，这在当时完全不觉得奇怪/惊恐，因为这正是弱国的核升级逻辑，也就没什么“意外”可言。如果说有人要缓解这种核冲突的可能性，只能靠强化北约常规军力、弱化苏联常规军力————同理，如果美国的常规先发制人能力如此强大，能在“意外条件下”就解除中国的核武装，那美国也不得不承受一点点风险：中国核力量出现“漏网之鱼”，进行核反击。毕竟这就是弱国核威慑的可信度之根本所在。如果连这一点“意外”核升级的可能性都化解了，则可以说（在这种假设前提下）中国一点核威慑力都没有了。

当然我们也可以为了维护“不首先使用”宣言，假意接受损失，并且承认在此次军事危机中败北，“认输服软”，然后重建核力量，并且进行核扩军/常规扩军。如同古巴导弹危机后的苏联ICBM数量增长一样。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中美严重军事危机后，国际格局必定会有大变。美国在这种情况下，实质就是拿危机的稳定性换取了军备竞赛的不稳定性：中国将在某一次军事危机中“认输服软”并且维护“不首先使用”宣言，避免了核冲突，却可能导致更大规模的军备项目上马。

从根本上来说，减少“意外核战”、减少“误判”，其直接后果就是让军事危机能够在纯粹常规军力条件下再持续一段时间。但是，最终都会要达到“结果揭晓”的那一步，输的一方将面临核升级的压力，这跟冷战一样（欧洲常规开战后，不管谁赢，另一方都会使用核武器）——————唯一的区别是今天的战术核武器已经退出舞台，而且核武器对常规作战的贡献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这就保证了“意外核升级”甚至是“刻意核升级”的可能大大减少。因为不必要了。

情况三：

因为中国即使发射所有洲际弹道核导弹也无法成功获取核优势，也就是没办法消除美国核反击能力（因为美国核实战能力已经大部分迁移到弹道导弹核潜艇上），所以美国在发现中国（中远程）弹道导弹发射后，完全没有必要实施基于预警信号的发射。因为巨大的核力量差距导致中方的导弹攻击（不论射程、不论弹头功能）无法扭转战略核力量对比。这也就让美国的“核虚警/核误判”变成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这是因为美国的全球导弹预警系统（即使是仅凭借上世纪启用的DSP红外预警卫星）可以大略估算出来袭导弹数量、射程与目的点，这就实质上排除了“DF-26被误判成洲际弹”的可能性。实际上，即使中国全面发射核洲际弹道导弹，美国从核实战的理论上都不需要核反击————因为美国核实战能力已经大部分迁移到弹道导弹核潜艇上，目前看来，核洲际弹道导弹是无法解除美国的核优势的。所以说，也就不会出现“美国慌乱之中紧急起飞ICBM，避免被中国洲际弹道导弹抓在地面上”的情况，更不用说中程的DF-21D或是中远程的DF-26。

结论

为了帮助理解，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DF-21D与DF-26保持了严格的核常分离（例如说同种型号的导弹完全没有核型号），如果美国发现只能通过摧毁这些导弹的阵地才能保护航母编队，很难想象美国会因为“核常分离”或者是“核常兼备”而放弃/启动打击选项。单是“核常兼备”本身没有让美国更倾向于打击它们，也没有让中国导弹部队变成更易损的，也不会让中国导弹部队变成更轻易就随便发射的。还可以再设想一下，如果美国确定其航母编队存亡是自身国家核心利益、是美国核红线，则不管这些航母是由炸弹炸沉、还是由弹道导弹击沉，都会导致美国毅然核反击。DF-21D与DF-26（常规型号、核型号、或是反舰型号）在战略核平衡意义上的不相关性、核武器在当今常规区域冲突中的不相关性，制造了巨大的核稳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