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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量子达尔文主义?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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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en a quantum system gives up information, its own state becomes consistent with the information that was disseminated.[1]

写在最前

量子达尔文主义可以看作是退相干理论的一种进阶版本。很多人对退相干理论有一种误解,认为它是量子诠释的一种。其实不是的。退相干理论是在量子力学形式框架下严格推导的产物,它是一种动力学,而不是一种诠释。从根子上,它甚至更像一种“闭嘴计算”的分支。

退相干理论的确给人带来了很多洞见,并且为很多种诠释解决了关键问题(尤其是多世界理论)。但是对于形式理论本身固有的问题,它却无能为力,因为它就是形式理论内部的一种东西。

量子达尔文主义在此基础上多走了一步,试图突破形式理论本身。它更像是一种“诠释”而不单单是一种巧妙的动力学理论。并且,在本人看来,它已经离真相不远了。

薛定谔猫和量子测量问题

为了吸引读者,我要把这只倒霉的猫牵出来摆在门前,让它给我当招财猫,希望大家赏脸哦。

用抓眼球的话来说,量子测量问题等于是在问,

“薛定谔猫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还是既死又活的?”

从宏观上来看,量子力学的叠加性和幺正演化非常违反直觉,诸如态叠加、干涉、不确定性、量子纠缠等等一切量子现象。然而我们在宏观世界中的 经验告诉我们,这些怪异的量子现象不会再宏观世界中发生:一个粒子不会既在这儿又在那儿;一只猫不会既死又活;当你在跑步中和同伴相撞的时候,你们两个人也不会突然变成了两团波纹,互相叠加、干涉,然后毫无滞涩地穿过对方 – 你们只会撞在一起然后弹回去,不论你们如何努力地加快速度,你们都只能发现你们撞得更加头晕眼花,而不可能穿过对方。

“正统”的哥本哈根诠释把这种不同当做理所当然:存在着某种边界 –所谓的“海森堡边界”,把系统分为经典尺度和量子尺度。微观粒子必须满足量子力学,而宏观物体则是经典事物,需要用经典物理来考虑。随着尺度的增大,在某个时刻,量子力学就失效了,经典力学取而代之。我们不知道量子力学具体在何时失效,也不知道它为何失效,但是我们可以假设它在某时因为某种原因失效了 – 这就是“坍缩”。

而很多理论对此坚决反对,它们追求一种统一的图像:试图用单一的量子定律(也就是幺正演化)来囊括量子和经典现象。一言蔽之,不存在所谓的经典现象,经典现象不过是量子现象在宏观尺度上的涌现。在这个涌现过程中,并没有明显边界,就好像我们一粒一粒地将沙子堆起来,它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一堆”,但是它何时变成“堆”的?这个问题就没有明确答案。

那么,量子世界和经典世界完全不同的现象之间,有没有这样一个桥梁,使得一个没有“量子-经典边界”的和谐统一的理论,自然而然地从微观现象过渡到宏观现象呢?如果存在这种桥梁,那么我们就要放弃哥本哈根诠释的那种独立假设的坍缩过程,转而用一个普适的理论来描述一切。我们就需要寻找到这样的一种机制:量子力学可以合理地把“坍缩”和“概率”归结为一种表象的、涌现的效应,而不是一个我们强加给理论的突兀假设

这里的量子经典之间的冲突,被物理学家Zurek总结为三个问题:

1、“干涉消失问题(loss of interference)”:干涉现象在微观是普遍存在的,为何宏观中看不到任何干涉现象?状态之间的相干性是如何消失的?

2、“偏好基问题(preferred basis problem)”:在量子力学中,态叠加是一个普遍存在、并且从逻辑上不可避免的现象:每一个量子态都可以看做是其他若干量子态的叠加。然而,在我们的经典世界中,我们日常看到的物体总是有确定的位置,而不是同时处于不同位置的叠加;总是由确定的动量,而不是同时处于不同动量的叠加。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何我们在宏观世界看不到一般的“叠加态”,而总是看到确定的位置、确定的动量这样的“经典状态”?为何诸如“确定的位置”之类的经典态如此特殊,被观察所“偏好”?

3、“确定结果问题(outcome problem)”:即使是我们解决了偏好基问题, - 能够合理解释为何宏观世界中“或死或活”的状态要优于“既死又活”的状态,我们仍然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为何我们的观察能得到其中某一个确定的结果?我们的观察在“死或活”二者之间是如何做出选择的?粒子被观察时,在这一组偏好基中那么多的本征态中,是什么,使得粒子在被观察的时候,“选择了”某一个特定的本征态而不是其它?说到底,“玻恩规则”是怎么回事?“概率性”又该如何解释?

详细可参考:

一点点退相干的调味品

退相干的目标就是消除量子经典边界:不存在波函数坍缩,所谓的坍缩是在一个整体幺正的、无坍缩的纠缠系统中的一个子系统中幺正演化看似打破,以及从纯态到假混合态(improper mixed state)看似“坍缩”的过程。

说到底,观察意味着纠缠,而纠缠意味着量子态不可分割,而不可分割则意味着系统的性质无法被独立的量子态描述。当我们只谈论系统的时候,大量的纠缠信息就丢失了:它被扩散到观察所不能及的外部了。这里,纠缠系统的两个特性,不可分割性以及整体不等于部分的加和就成为“坍缩”的罪魁祸首。

量子系统无时无刻不浸泡在环境之中,它无时无刻不受到环境的不可控侵扰。系统总是在与系统形成或多或少的纠缠,系统信息因为越来越多的纠缠而被扩散、“泄露”出去。由于环境自由度如此之巨大,最终使得这种纠缠成为压倒性的、不可避免的。因而我们的观察结果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就是不完整的。事实上,只有那些“经典”的状态(确定的位置、动量等)才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不丢失,被我们接受到。这就是退相干理论的核心结论。

孤立系统可以说是物理学发展史上最重要、做出贡献做大的概念之一:它使得我们的研究变成可能。但是这个概念,在量子力学中却崩塌了。 不存在孤立系统,量子系统永远都是开放的。

于是,系统与环境不断纠缠,就成为与整个宇宙纠缠在一起的一部分。整个宇宙严格地遵守薛定谔方程演化,但是,当我们只关心这个系统时,由于我们对不可分割的宇宙强行划分,我们就丢失了很多信息。这个系统就不再是幺正演化了,而相应地,纯态就变成了混合态 – 这是一个“假混合态”(improper mixed state),因为在整体上它仍然是一个纯态。

而幺正演化是信息守恒的。所以,当我们试图观察系统状态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于环境“争夺”关于系统状态的信息。我们必须要知道,环境是巨大的,而我们是渺小的。环境巨量的自由度与系统之间的纠缠是压倒性的,因而系统的大量量子信息扩散到环境中而无法被我们捕捉到。我们只能获得关于系统状态的极少量信息:那些没有被环境“劫持走”的信息。

在这个信息泄露的过程中,只有那些在纠缠中能够保持相对独立的那些信息可以保留下来被我们看到。绝大多数信息都会因为与环境发生纠缠而泄露在环境当中,最终无法追溯,只有极少量的信息能够保持独立性。而这种可以保持独立性的信息,才是那些可以被我们观察到的。这些信息,就是在与环境相互作用中,不与环境发生纠缠的那一些。

比如说,我们有这样一个系统,它会与环境发生特定的相互作用:

这里, 和 之间相互正交。

它们与环境发生相互作用后,演化过程中仍然可以保持在张量积的形式,也就是说,在演化过程中,这两个状态不会与环境形成纠缠。因而,它们的信息就分别保持在独立的系统之内,而不会被环境“劫持”走。我们就总是可以通过观察获得这两个状态的完整信息。

而这时候,这个系统中某个任意状态,也就是两个状态的任意叠加(忽略归一化):

对于这样的状态,根据线性演化,它与环境发生相互作用的结果就会是如下的:

我们发现,此时,在初始相互独立的系统和环境状态,经过演化后,就无法在表示成为(系统) (环境)的张量积形式 – 也就是说此时系统和环境不再相互独立,系统状态与环境状态形成了纠缠。既然形成了纠缠,这个状态就被环境劫持,扩散到环境当中去了。那么,在我们对系统进行观察时,这个状态我们就观察不到 – 它损失掉了。

我们就看到,在这个例子中,所有可能状态中只有 和 能够在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中保持独立,因而它们就能在环境的干扰下仍然可以被观察到。但是以它们为基底的任意叠加 ,就都不能保持这种独立性。也就是说, 和 是一对稳定的基底,而其他任何基底都不可能稳定 – 于是我们就有了一对偏好基

这样一来,整个外界环境形成了一个“筛子”,把这对基底之外的所有叠加态全部筛掉,只剩下这两个状态可以被我们观察到:系统与环境的相互作用替我们“选择”了一套我们能够观察到的“偏好基”,而屏蔽掉了它们的叠加态,使它们观察不到。这个,就叫做“环境选择”(Environment induced superselection,或者简写为Einselection )。

而那些被环境的“筛子”保留下来的“偏好基”,就是恰恰就是我们日常看到的经典状态:确定的位置、确定的能量、确定的电荷等等。正是由于它们被环境选择成为偏好基,才能被我们日常观察到,成为我们的经验,也就是所谓的“经典状态”

这个过程,也可以换一种角度来看。环境本身就是一个观察者,它无时无刻不在保持着对系统的观察。既然环境持续对系统进行着观察,那么系统就只能保持在环境观察的本征态下。而自然界中绝大多数的相互作用(势函数)都是位置的函数。因此这种势函数就使得环境扮演了一个对位置进行持续观测的观察者。因而,确定的位置就总是能够在纠缠中保持独立,这就解释了为何我们日常看到的物体总是有一个确定的位置,而不是多个位置的叠加态。

关于退相干理论,更详细的解释在这里:

退相干解决了什么?没解决什么?

应该说,退相干理论是一个填补了关键缺失链条的一个理论。这个理论中,合理解决了三大问题中的两个:干涉消失问题和偏好基问题。也就是说,它回答了两个问题:

  1. 为何在日常中我们看不到宏观物体之间的干涉?
  2. 为何我们的察总是只能看到“经典”的状态,而看不到叠加态?用流行的例子说,为何我们只能看到死或活的猫,而看不到既死又活的猫?为何我们总是看到一只猫或狗,而看不到既猫又狗的东西?

但是,应该指出的是,退相干理论是一种在量子力学的形式框架下发展的动力学理论,它的解释力完全取决于形式理论本身的解释力。对于形式理论本身面临的难题,它是无能为力的。它的突破在于,它找到了很多历史上各类诠释中所忽略的、没能发掘到的形式理论本身隐含的东西。但是,形式理论本身的问题,退相干也是无能为力的。最尖锐的就是,“坍缩”到底存在不存在?

退相干理论的整个框架,核心就是密度矩阵的偏迹。但是无论其数学形式如何,它都是投影公理和玻恩规则的体现。从这个角度上,它并没有说什么新鲜的东西。

更何况它对输出值问题无能为力。

量子达尔文主义的主张

为此,退相干理论的大佬,Zurek,在退相干理论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力图来解决未竟问题。

Zurek决定,用最彻底的纯幺正纲领重新表述量子力学。它的主旨就是:量子力学可以从内部(不需要外部观察者的概念)解释经典现象的涌现。他把量子力学的基本公设列出来(当然公设的提法和一些教科书可能有所不同,但是本质其实都是一样的)

  1. 复合系统希尔伯特空间为子系统空间的张量积
  2. 量子态居住于希尔伯特空间(“态叠加原理”)
  3. 量子态的演化是幺正的(“幺正演化”)
  4. 重复测量得到相同的结果(“可重复性”)
  5. 测量得到本征态之一(“坍缩”)
  6. 得到哪一个本征态的概率满足玻恩规则(“玻恩规则”)

Zurek于是说,这些公设当中,1~3是理论的纯数学结构,而4是任何物理理论所必须(或trivial)的,这些都没有问题。而真正的问题出在5和6。它们也是各类诠释中争论的焦点。

那么,目标设好了:要消解掉5和6,转而从从1~4推导出它们,把量子力学变为纯幺正的量子力学。

出发!

何为客观现实?

从退相干理论到量子达尔文主义的第一步,就是跨出舒适区,考虑一下大家互相争论不休的“客观现实”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Zurek说,何为“客观现实”?客观现实就是我们在观察过程中所呈现的一种一致性。也就是说,对一个现象的观察中:

  • 不同的观察者得到相互一致的观察结果
  • 前后的观察中呈现出可重复性
  • 不同的观察角度得到相互一致的观察结果

而这个过程中,就像是退相干理论一样,环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量子达尔文主义中,环境的作用有了一些反转:在退相干理论中,环境是一个筛查者,它把系统中大部分信息破坏掉,只留下经典的信息让人们看到;但是在量子达尔文主义中,环境是信息通过其中传递给观察者的通道,它是一个信息传递的见证者

这就从环境选择(enselection)变成了环境见证(environment witness)

我们对量子系统的观察,并不是直接观察其本身的,而是在观察其周围的环境。通过与环境的相互作用,量子系统把自身的信息“写入”环境中,从而被我们看到。比如说当你在看这篇回答的时候,你看到的是它发出的光穿过一段环境到达你的眼睛中所携带的信息。

这样一来,就有了一个关键问题:环境是巨大的,每个观察者只能观察到一小部分环境碎片。我们所观察到的系统留给环境的信息,只有一小部分碎片。

每个观察者、每次观察,所观察的都是不同的环境碎片,并且都是极少的一部分碎片。那么,客观性就要求我们从这些各个小碎片中得到相同的信息。也就是说,有一部分关于系统的信息不但不被环境破坏,而且在传播中大量复制,以至于我们随便观察一小部分环境都得到相同的结果。而那些不能被复制的,就不会成为客观现实。

因此,一个能够成为客观性的度量,就是我们通过观察任意一小部分环境都可获得相互一致的信息

从克隆到观察

在退相干理论的框架中,观察被看作是环境-仪器-系统三者的复合系统中从一个子系统中提取信息的过程。因为前述的原因,这种信息必定是不完整的、极少数的、被环境“审查”过的。而在量子达尔文主义中,环境就是一个通道,在环境中得到大量复制的,能够让人得到一致的结论,否则则是被环境破坏。那么信息是如何在环境中复制的呢?

量子力学中有一个非常非常简单,但是却非常内涵的定理,叫做“不可克隆定理(no clone theorem)”这个定理是这么说的:

不可能构建一个通用的机制,将任意的量子态复制到新的量子态。

这个定理非常的不“经典”。因为在经典世界中我们可以随便复制一个信息。但是在量子世界中,这就不被允许了。

这里简单地说明一下这个定理:

假设一个系统的两个量子态, 和 。假定我们存在一个演化U,能够同时复制这两个态:

那么对一个任意的量子态 ,这个演化会给出何种结果呢?很显然,根据线性演化,会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对这样一个任意态,这个演化都不可能完成复制。这个很容易理解,因为复制本身就不可能是线性的:它会把一个态变成它的平方。通过附加上归一化的条件,很容易得到这样的结论,只有当如下条件满足时,才能完成这种复制:

也就是说,要么被复制的两个态正交,要么复制失败(因为 意味着不同的态复制到同一个态上去了)。

这是一个简单到极点,但是却有令人震惊到极点的结论。任何一个演化,最多只可能把一组正交的态复制到环境中去。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本征态啊!

我记得在油管上看Zurek的一次seminar。他曾经感慨,为何这样一个简单的定理,他直到1982年才能想到。然后这个简单定理背后的这种简单的含义,为何它在20多年以后才能想到量子达尔文主义呢?

这很有意思。

不论如何,不可复制就等于不可观察。这个定理从纯幺正演化直接导出了“只有本征态才能被完美观察”的结论。这种幺正性的打破,原因就是我们要求“复制”,也就是可复现性

“量子垃圾邮件(quantum spam)”

好了,戏肉来了。现在我们来看看信息是如何在环境中传递并且复制的。

这个图中,图a代表了传统的退相干理论,它把环境当成一个整体,从而讨论环境对系统信息的破坏。在量子达尔文主义中,我们采取图b的策略:我们把环境分成很多很多部分,来体现前面说的“环境碎片”的概念。那么,我们就可以来看看在一小部分碎片中,系统的信息是如何写入的,然后我们可以不断地把这些环境碎片纳入我们的观察,看看随着我们对环境观察的持续扩大,我们获得的信息是如何变化的。

这种信息的度量用冯诺依曼熵来完成。这个计算过程其实是非常有意思的,但是这里篇幅太小我写不下(狗头)。我只把结果展示出来。

下图就是计算结果。图中显示了系统信息在环境中的复制。其中横坐标就是环境碎片的数量。

我们先来看看红线。红线就是退相干态(经典信息)的情况。我们可以看到,对一个退相干态,随着我们观察环境的扩大,它会迅速增加,然后达到一个平台。这意味着一丁点的环境碎片就包含了全部的经典信息。然而当我们继续扩大观察范围的时候,我们得到的信息却不再增加了。

打个比方说,当我们看了一本书的时候,我们获得了很多新的信息。但是这时候再给我一本同样的书,虽然我们多了一本书,但是我们获得的信息量并不增加。然后我们不断地获得同样的书,虽然书越来越多,但是信息量一直不增加 - 它只是变得冗余了。也就是说,经典信息不断地在环境中复制、推送。Zurek很调皮地把这个叫做“quantum spam”(量子垃圾邮件)。

也就是说,我们仅仅需要观察一丁点环境就可以得到了全部的、确定的经典信息,这就解释了为何经典信息是“客观”的。而当我们把环境和系统做一个完整观察的时候,它变成了一个纯态,我们就得到了全部的量子信息。但是缺一丁点都不行,这就解释了退相干为何极难逆转。

而反之,绿线是随机选择的量子态。我们可以看到它的行为完全相反,我们没有办法通过观察一小块环境碎片得到任何信息。只有当我们把环境的一半以上纳入观察范围时才有可能得到有用的信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概率的起源

那么,前面我们在不附加隐含的非幺正前提下,得到了经典态的涌现过程。那么还剩下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玻恩规则。这其实是两个问题:

  1. 在一个纯幺正的体系中,概率是怎么出现的?
  2. 这个概率为何满足玻恩规则?

我们来看看第一个问题。我想我可以引用Zurek的一句话来作为开头[1]

one can know perfectly the quantum state of the whole, but know nothing about the states of the parts.

如果你对线性代数有比较好的直觉,你大概会理解这句话的原因:复合系统的希尔伯特空间是子系统空间的张量积。

为便于理解,我这里用Zurek的“量子洗牌”的例子来说一下。

我们已经知道,纠缠系统的不可分性导致了量子系统中整体≠每个部分的加和。或者这样说,严格上是不存在所谓的“系统的每个部分”这种东东的 – 系统没有“每个部分”。这就导致了我们知道了每个子系统的信息后,仍然不能知道全局的整体信息,反过来,我们知道了全局的整体信息后,仍不能知道某个子系统的信息。

这在经典系统中是不可思议的。在经典世界中,你认识了班里每个同学,你就认识了全班同学;你认识了全班同学,当然就是认识了每一个同学。但是在量子世界里,一切就比较诡异:即使你认识了每个同学,你也不认识全班同学;反之亦然,即使你认识了全班同学,你也不认识他们中的每一个

现在你在一个牌桌前,有两张牌,你必须选择其一。这两张牌,它们是倒扣的因此你完全不知道它们的花色,这时候让你选择一张,你怎么选?

- 当然是随便抽一张了。

如果在选择之前,发牌人要先洗一下牌,把两张牌的次序调换一下,你会同意吗?

- 你根本就不会在乎 - 除非你要矫情一下,。

因为这两张牌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从信息上来说它们对你都是完全对称的。

那么现在我们来看一下量子博彩。我们同样有一张牌桌和两张牌,分别是红桃和方块,在宇宙的尽头有另一个房间,里面有另外一张牌桌和另两张牌,分别是黑桃和梅花。我们的两张牌和另外那两张牌互相纠缠。

我们预先知道这个量子态,那么我们会在乎在我们的牌桌上洗牌吗?

这时候的情况和前面经典博彩完全不同。在经典情况下,你对你的牌完全无知,所以你完全无所谓。但是现在,你却已经完全获知这个纠缠系统的量子态了 - 而量子态是这个系统的全部信息。那么不同的顺序对你来说就不是完全无知的那种情况。

但是,你仍然不会在乎。

因为存在着一种诡异的“量子洗牌”,我们对自己牌桌上的洗牌,完全可以被另一张牌桌上对他那边的洗牌逆转过来。比如说,我们的洗牌是一种幺正操作,把我们这边的基底掉个儿 - 方块和红桃交换一下,于是整体的量子态就变成了:

但是,另一张桌子完全也可以把他手里的牌洗一下,把红桃和梅花掉个儿,就变成了:

那么, 和 有何不同?当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这就是加法的交换律而已。于是,我们看到,整个量子态完全恢复过来了。这一点看起来有些奇怪。就好像是在你们班里,小明和小红对调了座位,你们班的座次就变了。为了把座次恢复回来,你不去把他们俩对调回来,而是把另一对同学小强和小丽也对调了一下,最终结果却使得你们班回复到原样!

你根本就不知道另一张桌上发生的事情,所以即使你事先对整体的量子态精确预知,你也根本不会在乎你自己这边洗不洗牌。所以,和经典博彩一样,你对自己的两张牌指定各自50%的概率。

在我们看来,我的牌桌就是我的牌桌,我发生的事件不会受到宇宙尽头的影响。但是量子纠缠的“超时空关联”却让这件事变得诡异起来。它不能与你发生任何相互作用,也不能给你传递任何信息,却能偷天换日地“换”你的牌!- 当然,这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它并没有换你的牌,它只是洗了自己的牌而已。但是这种洗牌却导致了你对整体量子信息全知全能的情况下,对自己的牌变得不确定起来。(图片出自[2]

Zurek对玻恩规则的整个推导,就建立在这种“量子洗牌”的机制上。这里太小我写不下(再次狗头),可以参考

从达尔文到量子达尔文

打字好累啊。我就不废话了,一张图总结一下量子达尔文主义:

量子达尔文主义是多世界的一个变体吗?

量子达尔文主义秉承的基本理念和多世界理论如出一辙。Zurek承认自己是一个Everettian,但是却不愿意对此“正统”多世界理论中“世界”的真实性深究:

These advances (decoherence, einselection, information redundancy, etc. ) rely on unitary evolutions and Everett's "relative state" view of the collapse. However, none of these advances depends on adopting orthodox "Many Worlds" point of view, where each of the branches is "equally real". [3]

我倾向于认为他是多世界理论的变种,只不过他把世界看成是抽象实体,而不谈其真实性

实验验证

对量子达尔文主义的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是,它和其他理论不同,最近获得了非常积极的实验验证。这些验证分别来自三个队伍,一个来自罗马大学的Paternostro et. al.[4],另一个来自我国的潘建伟院士[5],第三个来自德国Ulm大学的Fedor Jelezko[6]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潘院士的工作。

简言之,潘院士建立了一个模拟的量子-环境系统。在这个系统里,一共有6个纠缠的光子,其中一个作为系统(光子1号),另外5个作为环境(光子2~6号)。实验通过对另外5个光子的观察来揭示光子1号的偏光性信息。具体实验步骤这里不说了,可以去参考文献自己查。结果和量子达尔文主义的预言非常吻合。当我们只观察“环境”中的一个光子时即可揭示出绝大多数的经典信息。随着我们对观察的光子数量的增加,却并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理论预测中的“经典平台”),直到把全部的光子全部观察后,才跳出了这个平台:

参考

  1. ^ a b doi:10.1038/nphys1202
  2. ^ arXiv:1412.5206v1
  3. ^ W. H. Zurek, Quantum Theory of the Classical: Quantum Jumps, Born’s Rule, and Objective Classical Reality via Quantum Darwinism, Phil.Trans.R.Soc.A 376: 20180107 (2018)
  4. ^ Mario A. Ciampini, Giorgia Pinna, Paolo Mataloni, and Mauro Paternostro Phys. Rev. A 98, 020101(R)
  5. ^ arXiv:1808.07388v2
  6. ^ arXiv:1809.10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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