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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嬴政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实施暴政,二世而亡?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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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实行暴政、二世而亡,并不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

刘向的《新序》里有这么一个故事,我觉得很说明问题:

赵襄子饮酒,五日五夜不废酒,谓侍者曰:“我诚邦士也!夫饮酒五日五夜矣,而殊不疾。”优莫曰:“君勉之!不及纣二日耳。纣七日七夜,今君五日。”襄子惧,谓优莫曰:“然则吾亡乎?”优莫曰:“不亡。”襄子曰:“不及纣二日耳,不亡何待?”优莫曰:“桀、纣之亡也,遇汤武。今天下尽桀也,而君纣也。桀纣并世,焉能相亡?然亦殆矣。”

翻译过来,就是说:

赵襄子喝了五天五夜的大酒,然后吹牛说自己了不起。优莫嘲讽说,你还得加油啊,比商纣王还差了两天。人家喝了七天七夜呢,你才五天。赵襄子吓醒了,说,那我这不是快要亡国了?优莫说,完不了。商纣王完蛋是因为遇到了周武王。现在天底下都是夏桀,你不过是商纣,桀纣并世,说什么谁灭谁啊。当然也够呛了。

赵襄子是赵国重要的开创者,是赵简子的庶子,赵简子是赵氏孤儿赵武的孙子。赵武又是赵国正卿赵盾的孙子。赵盾就是那个背叛晋襄公、通过废立君主导致晋国大乱、最后又弑君的叛徒。赵盾是晋国第一个正卿,开创了此后晋国六卿掌握晋国文武大权、把晋国君主架空的历史,可以说是春秋时代陪臣执国命的顶级形态。

刘向这个故事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用来说明问题已经足够了。

春秋战国时代。春秋时代已经是记载上比较为尊者讳的情况了,一个个装得人模狗样的,什么尊王攘夷啊说得很好听,剥削阶级的内战打得很有贵族范。但是仍旧号称春秋无义战。战国时代更不用说了,不装了,直接摊牌了。

春秋战国时代,各国都在变法图强。但是剥削阶级的变法目的并不是为了推进生产力发展,改善民生福祉。而是为了保证剥削利益,维护剥削地位。其中过河拆桥的事情非常多。

比如说承认土地私有、初税亩的是鲁国,搞兵役改革、作丘甲的也是鲁国,搞军事改革、作三军的也是鲁国。但是鲁国后来嘴上喊得最保守。

此举很有英国范。英国是最早允许社会主义类型的政党入阁执政的国家(1920年代就开始了)。二战时期,著名反共分子丘吉尔直接邀请工党入阁。二战结束前夕,在姓资还是姓社的前景不明朗的情况下,英国还很机智地放手让工党组阁。然后丘吉尔以前首相的身份跑出去挑动美苏冷战。冷战期间英国甚至开始搞教育改革,推行了伪·社会主义的福利教育,给民众提供形式上的基本教育公平进行糊弄。快乐教育从此开始大行其道。严格来说这应该叫“傻乐教育”。城中村里面那些交几百块钱就让小孩去随便玩一个月的幼儿园差不多就是这个水平。但是英国在嘴上喊起来的时候就是很坚决的资本主义忠狗了。

相比之下意大利就有点憨了。意大利不是找那种搞假社会主义的政党上去糊弄,而是跟美国人商量让意大利共产党上台执政。于是提出这个建议的意大利总理,就在强烈要求更换被美国人控制的安保人员但被美国拒绝之后,被“意大利共产党”暗杀了。

当年法国要求联合苏联制止德国侵略,因为他们没有英吉利海峡,不能学英国放任德国扩张。于是极力推行这一政策的法国外长就在一场刺杀南斯拉夫国王的事件中,被刺客“顺手”杀了。说实在的,刺客杀人还买一送一的真少见。一般来说不都是要充分熟悉目标照片的吗?反正继任的法国外长就突然开了窍,宣布要联合意大利制约德国。然后?然后这个外长应该是好好活到了投降吧,我后来就没再关心他的死活,反正他跟死了也没区别。

秦始皇的所谓暴政,在当时来说其实就是很司空见惯的事情,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

我们想想就知道,其实当时并没有哪个国家是不暴政的。

长平之战赵国打到粮食都没了,难道老百姓就不苦了?

韩魏两国打到最后都去朝见秦国了,死了多少人?

楚国与秦国迭次大战,甚至还曾经攻到了关中,最后被打到迁都,代价也不低。

其他国家也没闲着啊,能打得都打起来了。燕国还要偷赵国来着。

对于底层老百姓来说,其实都差不多。

秦国早先强大,有一个优点是地广人稀。很多人骂商鞅变法,说对老百姓怎么怎么不行。但是人家变法的时候有一项徕民政策,三晋之民到秦国来种地,三代不用服兵役。山野草泽,十年不收税。这对老百姓能算坏事吗?你要说他没有免除秦国国民的兵役,是你你能免吗?

这样秦国获得了很好的经济发展环境。

还有人批评商鞅的目的是为了便于统治。那他应该便于什么呢?还能是为了“建设高福利封建主义国家”吗?他那个时代能建成什么啊?

并且,商鞅对大家庭的打击,直接打击目标是地方豪强,这些是直接欺凌普通民众的恶势力。要是商鞅的做法得不到社会支持,他根本就不可能变法成功。

脱离实际是不行的。

就好像后来汉朝搞徙陵制,看上去好像汉朝用赎买的方式强迫民众背井离乡迁徙到了关中去给皇帝守陵,是严重的封建剥削。但是实际上这一手玩的是釜底抽薪,以忠君的名义把地方豪强连根拔起了。你看儒家或者什么家,一说起来好像就是商鞅和汉高祖在欺负“民众”,其实他们说的这个民众在生活中至少得是个资本家、大地主。你理解的那个“民众”,在那个时代一般属于仆隶。

打个比方,有些养狗的人会说自己的狗是他儿子,出门都抱着他的狗儿子。但是狗儿子并不是真儿子。儒家或者什么家说什么要爱民如子,你就凑上去说自己也是民。这说明你没看过《阿Q正传》。阿贵有一次说自己也姓赵,得到的回应是什么?

 "你怎么会姓赵!——你那里配姓赵!"

你以为你是他们嘴里的民,其实你是他们嘴里的肉。

这种事情吧,就好像秦淮八艳似的,你以为你是小姐,其实你是小姐。

战国这些国家,其实都是在搞暴政。

那么,为什么秦朝继续搞暴政,就亡国了呢?

问题并不是秦朝继续搞暴政,而是秦朝的统一,引起了社会经济环境、治理环境的巨大变动。在社会调整期,人们的生活势必受到重大影响,但是秦始皇没有能力应对这个问题。

我曾经看到有文章介绍说,秦朝统一后,将货币统一成半两钱,并不切合实际。当时七国都有自己的货币体系。标准都不尽相同。后来汉朝统一后,最大的一点就是没有恢复秦的货币体系。各国各地乃至民间的“民众”,都可以自己铸钱。

我想这回应该很多人都知道自己不是当时的民众了,我觉得大部分人都应该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发行货币。

秦朝对货币的更换,对当时的经济运行造成了很大冲击。

经济中心也会因此发生改变。我们看后来西汉灭亡后新莽时期的经济改革,五均六筦制度。王莽规定,长安、洛阳、邯郸、临淄、宛和成都这六个中心城市实行五均,平抑物价,发行贷款。这是新莽时期的六个中心城市,然而在此之前,秦朝统一的时候,六国有各自的首都和中心。甚至在六国最后覆灭之前,还有宋国这样的国家存在。甚至秦国自己在攻略淮泗的时候,还以夺取定陶这样一个现在看来完全是小城的东部经济中心城市为战略目标。经过汉朝二百多年的发展,这些中心城市的地位都明显下降,让位给王莽时代这六个城市了。

秦始皇时期刚刚摧毁了战国时代原有的社会运行机制。在这个时候,秦始皇推行了新的经济制度,就应该给社会发展空间,从而逐渐完善新制度。但是秦始皇又是远征又是陵墓的,没有给出喘息时间。尽管他很辛苦地到处出巡,用这种办法直接解决各地问题,压制各地反抗。但是这只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当时有人建议他重新搞分封制,这真的是在帮他。

汉高祖就重新搞了分封制。实现内部大一统这种事,他知道自己干不完,所以他就留下一个很好的基础,为后代做好准备。

机械唯物论者经常说统一是大势所趋,按照这个道理,那么你不急于一时也可以实现统一嘛。几代人的事情非要一天做完,慌什么。

古人经常说分封是取祸之道,西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被当作反面典型讲了一两千年。但是秦始皇统一才几十年就亡了啊,隋文帝统一几十年就亡了啊,为什么西汉分封反而强大了两百年呢?这种随便套用几个现象就往结果上粘贴的办法,根本就不是论证。

秦始皇真正的问题,不是他车同轨书同文推行了统一制度,这是应该推行的。而是他没有顾及到现实问题,在力有不逮的情况下采取不恰当的方式强行上马。

分封也可以车同轨书同文啊。周王朝的分封的确有很多后果,有很多问题没解决,但是人家也解决了很多问题嘛。雅言是周王朝推行的。天下诸侯几乎一样的政治制度军事制度文化传统也是周王朝推行的。分封对于解决各地差异问题极其有效。尤其是西周这种分封的时候直接干涉废立和重臣任命、规定政治制度、军事制度、文化制度的分封,远比古希腊的城邦制、波斯的总督制、西方的封建制来得更加坚强有力。

你不分封,要用郡县制,也可以啊。但是你明知道各地反叛势力还很强大,那你大可以派诸公子镇守诸郡啊。给各地反叛分子也好、趋炎附势之徒也好,给他们立一个假王,让他们去亲赴,去聚集。大不了就是来一次郑伯克段于鄢嘛。刘邦在吕后势大难制的情况下,先抛出一个赵王如意来做出头鸟,再与功臣盟约否定吕氏一族称王的合法性,重点是给了齐王刘肥天下最强的封国势力,你跟我说刘邦的实际用意是以赵王如意为破坏吕后布局的第一要点,而以齐王刘肥为翻盘的关键后手,这我也是信的。事实上后来齐国的确几乎成功了。要不是代王刘恒抓住机会摘了桃子,而是直接以齐王为汉王,天下最强大的诸侯国并入天下最强大的皇室,秦地和齐地同时成为皇室直属领土,以东帝和西帝合并为一帝,以后就没什么七国之乱了。

秦朝的问题出在明白理论的必要性,但是忽略了方案的可行性。

所以我说秦始皇这个人能力有限。历史上人们往往被秦始皇统一的辉煌时间所迷惑,没有看出来秦始皇只是顺着秦国历代先祖的规定路线往下走,只是因为他能够用手腕掌握住权力、从而推动秦国的战争机器完成几代人制定的现成的方针路线,没有看出来秦始皇并没有能力根据新的形势、在确保战略目标得到实现的前提下制定可行的路线图。

统一是好的,这事儿你也知道,我也知道。但是怎么统一呢?你知道吗?

军事上灭了六国,军事任务就结束了吗?

军事上灭了六国,政治任务是开始了还是结束了?经济任务是开始了还是结束了?制度任务是开始了还是结束了?文化任务是开始了还是结束了?

实现这些任务时是否要区分阶段?

秦始皇的策略是,在各地推行郡县制,在中央将权力分划为丞相太尉和御史,在文化上设立三十六博士,那么这些机关能够适应各地的形势吗?

消化占领区不需要时间吗?

你家吃猪肉都是到圈里把猪拉出来直接扑上去啃、不需要杀好再炖的吗?你是老虎吗?

秦始皇实行暴政,是因为他这种急促的政策最后只能产生暴政的效果。

古人连秦始皇政策的合理性在哪都不知道,一味添油加醋说这不行那不行,很难找到秦始皇的真正问题。

后来我们给秦始皇翻案,又过分强调秦始皇的合理性,把古代史当成当代史来借题发挥,还是没有找到秦始皇的真正问题。

秦始皇的问题在于,他简单套用了自己驾驭秦国官僚系统、统一六国的个人经验,一味用行政命令的方式去强行压制现实问题。丝毫没有考虑到当时秦朝既没有足够的干部去执行政策,也没有足够的群众基础来响应政策。

当年红军在陕北搞建设的时候,本来是要求所有适龄儿童都必须上学。但是很快就发现,既没有足够的老师教这么多孩子,也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让群众把孩子送来接受脱产教育,更不用说重视教育的社会基础了。最后没办法,就退而求其次,先搞搞识字班再说。

秦始皇那政策,知道的是秦始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明在反围剿。

古人批评秦始皇民贼独夫,说他“独夫之心,日益骄固”。其实他就是一个成功了的王明,因为站在了风口上而上了天,以为是自己的小蹄子挥舞得好,所以要求大家都把翅膀剁了用猪蹄学习飞翔。

王明以为大革命的经验就是拿着苏联的枪和钱就能横扫中国,殊不知这样连江北都打不过内部就崩了。蒋介石也是这样想的。以为拿着美国人的钱就可以横行了,殊不知这样连江南都统一不了。秦始皇以为统一的经验就是仗着秦国的国力平推,殊不知这样连军事征服的成果都守不住。王明不知道苏联是自己建设出来的,蒋介石不知道美国是发展起来的,秦始皇也不知道从商鞅到吕不韦历代先辈对秦国的开发治理才是他肆意发挥的真正基础。

所以秦始皇不会搞开发治理,只会搞穷兵黩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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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当时,大家最恨嬴政的是,地方管理体制:联邦制(土司) ----> 单一制(流官)。但是等到刘邦自己坐到嬴政的位置上时,他又觉得:嬴政简直太对了。后来历朝,又花了一千八百年,终于让平头百姓接受了:全国一盘棋,是天经地义的;而地方 Z Z 就是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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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扩张促进团结,靠发展转移矛盾,早晚会出问题的。

以前有矛盾,比如老婆不够分,可以说我们灭了齐国把他们的女人抢过来分了就行了,于是矛盾化解了。

但现在,六国都灭了,类似的矛盾还在,就只能刀口对内了。

其实商鞅和小胡子是一家。小胡子连续灭了这么多国家也无法收手,就是想学秦国,或者他并不知道秦国的存在,但思路是一致的。因此,并不存在说小胡子恰好打输了才被批,他打输其实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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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把某小说剧情中虚构的那个“秦国”和现实里的秦国搞混了。

比如这块:

说得就跟之前的历代秦伯都在混吃等死似的。

再比如这块:

陈胜、吴广起事的时候,始皇帝、蒙恬均已死,原属蒙恬统帅的北方军团被用以镇压赵地的叛乱,最终与巨鹿被楚军歼灭。

至于“守护华夏整体的利益”,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又要天降大雨了,不是什么人都懂秦始皇啊:

对于题主的问题主要在两点:

一在“暴政”,二在“二世而亡”。

前者实际在战国前期的变革活动中形成,这一统治风格是战国时期的普遍现象,秦始皇只是继承而非开创;

后者实际是一个老迈王国在度过了7个世纪漫长寿命后的寿终正寝,只是因为出现了历史断代而产生了一种“短暂”表象,至于王朝的周期性至少在商周时期就已经出现,秦始皇也非开创者。

“暴政”和“秦亡”两者之间的关系,大抵秦始皇对暴政的延续客观上成为了这个老迈王朝寿终正寝的直接导火索。

以上内容说得比较简单,如果想详细了解的话可以看一下我之前对秦国变革及秦代崩溃的梳理。

在下文中,第一部分是秦国变革的内容,比较长。第二部分是秦代崩溃的内容,也比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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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变革始末

本文内容包含秦国在战国初期至商鞅变法时期的系列变革活动,后文会附加“商鞅变法”及“秦法”的“文艺”形象演化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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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

以下内容参考杨宽《战国史料编年辑证》、林剑鸣《秦史稿》、李孟存《晋国史》,不参考文学作品及影视作品。

其中大量内容可能会引起上述一些书迷、影迷朋友的严重不适,可能会引发抵触、排斥、痛苦及愤怒情绪,因此建议谨慎阅读。

文中相关史料欢迎核对,相关基础分析如有错误欢迎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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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法前夜:公元前452年-前415年

公元前452年,秦厉共公25年,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渡过了黄河,来到了今天陕西省东部地区,也就是当时的河西之地。

这支队伍来自于晋国,为首的正是晋大夫智开,原晋执政智瑶之子,后面的追随者则是他在晋国采邑的民众。

彼时,韩、魏、赵三卿正在瓜分智氏在晋国的势力。

就在这一年,惜字如金的秦国史官在《秦记》上记下了这样一行字:

二十五年,智开与邑人来奔。

有关智开奔秦的结果,文献中再未提供更多信息。

下图为秦国在晋卿火并期间对晋河西地区攻略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红圈为当时秦都所在的雍;

红箭头为秦厉共公16年(公元前461年)大荔的攻伐;

下白圈为大荔王城的大致位置,被秦军攻破;

中白圈为庞戏的大致位置,秦军在攻取大荔王城之后又对此地的城防进行了强化;

上白圈为少梁的大致位置,在之后的秦灵公一朝时秦、晋(魏)两国曾围绕少梁一带进行过一系列拉锯战,可见秦国在秦厉共公一朝至秦灵公一朝之间的某个时间节点上占领了这一地区;

下白圈下方的武城原属秦地,于秦厉共公20年(公元前457年)被晋国攻取,不过由于当时秦、晋两国正与緜诸、中山进行作战,晋廷并未将战事扩大化。

从上图中可以明显看到,智开之所以选择投奔秦国,一方面与就近因素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当时秦国相对较强的国势有关。

公元前448年,秦厉共公29年,晋大夫智宽也携邑人前来投奔秦国。从智宽的举动来看,秦廷在之前给智开及邑人开出的待遇应该还算可以,否则智宽断不可能在4年以后也来奔秦。

是年,距离商鞅变法约有一个世纪左右。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公元前452年和公元前448年的智氏奔秦事件都算不得什么大事,更与之后秦国在秦简公、秦献公、秦孝公三朝的变革活动没什么太紧要的关联。

不过,在这里我们还是要思考一个问题:

在当时,两位晋大夫是否会得到秦伯本人抑或大庶长这类实权重臣的亲自召见?如果会的话,除了晋国的内部斗争及东方的局势以外,晋大夫还能向秦廷提供什么重要信息?

我们都知道,中国古代社会从“奴隶社会”进入“封建社会”发生在春秋后期至战国前期。

早在公元前6世纪左右,郑、鲁、晋、齐、楚、吴等国就已出现了一系列“封建社会制度”的变革,包括有早期的成文法律制度、军功制度、县郡制度,也包括新式的土地所有制及配套的经济制度与军事制度。

随着形势的发展,“封建因素在各先进诸侯国内增长,最终取得统治地位,出现了由封建主掌握政权的几个国家”,“韩、赵、魏三家分晋侯,都先后不同程度地进行了推行封建改革”,“东方的齐国...也在战国初年由代表新兴地主阶级的田氏掌握实权”(林剑鸣《秦史稿》)。

如果说“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这两个词汇存有争议的话,那我们也可以换个说法——至少在公元前6世纪到前5世纪这一阶段,中国已经从“以劳役为主要剥削方式的贵族分封制度”转向了“以税租为主要剥削方式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以晋六卿、齐田氏为代表的开明“奴隶主”或“世卿贵族”率先在领地内进行了“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的变革,新的社会制度由此开始向华夏各地扩散。

毫无疑问,智开、智宽等人虽有“旧奴隶主”的属性,但对当时“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的变革内容还是相当熟悉的。

在这里,我们做一个假设:

假如秦国一直到公元前5世纪前业左右仍未接触过东方的集权变革,那至少在智氏奔秦之时也总该有所接触——当然,这种假设可能性实在太低,毕竟秦国从未封锁过和东方的交流。

不过,接触归接触,彼时的秦国还是存在有严重的滞后现象——面对东方集权变革的浪潮,秦廷的表现似乎太过慵懒和也太过沉默。

有关秦国在变革上的滞后现象,大抵由4个因素造成:

一为秦国所处的西北地区经济相对落后,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秦国出现制度上的反应过慢也就不足为奇了——注意,这里说的是相对落后,而非绝对落后;

二为“秦国奴隶制独特的经济结构和政权形式”原本就具有相对偏高的集权性质,当时秦国不实行分封制,“在政权形式方面又是高度的中央集权的军事专制”,在经济上“所实行的是带有军事屯田性质的爰田制(援田制)”,因此变革也并不像东方列国一样迫切;

三为以庶长为代表的既得利益集团并无变革的动力,由于庶长等重臣并无分封的土地,因此也就不可能模仿晋六卿、齐田氏在封地内进行变革;

四为以国君为代表的公室无力进行彻底的改革,这与当时庶长的权力过大有关。

(按:上文整理自林剑鸣《秦史稿》。)

尽管秦国在变革方面存在有种种阻碍,我们也不应忽略2个因素:

其一,人类历史变是常态,不变才是异常,在秦简公一朝之前,秦廷虽无剧烈变革,但并不等于就一定没有修修补补的小幅度调整;

其二,制度是重要因素,但并非唯一因素,无论变与不变,秦国在当时都是相对较强的诸侯国。

秦厉共公34年,公元前443年,这位并不太知名的秦伯与世长辞,留给了后代秦伯一份丰厚的政治遗产,也留下了不少的政治隐患。

下图为秦国在秦厉共公一朝时的征战情况。

如图所示:

右红圈为征伐河西的大致情况,秦厉共公16年,秦军对大荔王城周边地区进行攻略;

左红圈为征伐緜诸的大致情况,秦厉共公20年,秦伯亲率大军进行攻打;

下红圈为汉中重镇南郑的大致位置,秦厉共公26年,左庶长于此筑城;

上红圈为征伐义渠的大致情况,秦厉共公33年,秦军在征伐中俘虏了义渠王。

除此之外,当时的秦国在国际上也拥有较高的声望,蜀、晋、楚三国均通过输送财物对其进行过拉拢。尤其在秦厉共公32年,楚国在灭杞之时专门与秦国结盟,其目的自然是为了让秦国在西方牵制晋国以助自身在东方的扩张。

单从局势来看,秦国在秦厉共公一朝时的国势和国际地位甚至超过了秦孝公末期——也不可否认,这也和当时晋卿正处于火并阶段有很大关系。

秦厉共公死后,秦躁公即位。

秦躁公2年,公元前441年,南郑叛乱,此地后为蜀国占据。

秦躁公13年,公元前430年,义渠攻秦,一直攻到了渭河以南的地区。

秦躁公14年,公元前429年,秦躁公逝世,秦廷从晋国引进躁公之弟公子封,是为秦怀公。

下图为秦躁公时期的形势。

如图所示:

下红圈为南郑,此地在秦躁公初期发生叛乱;

红箭头为义渠在秦躁公末期对秦国的大致攻势,具体攻击到的位置不确;

上红圈为秦都雍城。

从秦躁公一朝的形势来看,当时秦廷内部应当出了相当严重的问题,一者表现为秦国的军事力量开始下滑,二者表现为权力交接出现了异常。秦孝公《求贤令》中提及的“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应当指的就是此时的情况。

在秦躁公逝世时,秦廷重臣并未拥立秦伯在国内的子嗣,而是从晋国引入了秦躁公之弟。

至于这么做的理由,大抵有4种可能性:

一是秦躁公在逝世时可能因为年轻导致无子或者子嗣尚幼——但这种可能性基本为0,明显与其弟在公元前425年已有孙子的事实相违背;

二是秦躁公由于疾病原因导致并无子嗣,其弟即为合法继承人,只是一直在晋国为人质;

三是秦躁公由于某些政治压力并未在国内设置继承人,又因此猝死或非自然死亡导致了临时抓瞎;

四是以庶长为首的群臣并未拥立合法继承人,而是出于某种政治原因从晋国引来了另一位秦公子。

至于具体原因不可能有结论,各位读者可自行判断。不过,从4年后庶长晁围攻秦怀公并逼其自杀的风波来看,第4种可能性应该相对较高。

秦怀公元年,公元前428年,秦怀公之子公子悼子出生,也就是未来的秦简公(一说秦灵公)。

秦怀公4年,公元前425年,庶长晁率众臣围攻秦伯,秦怀公自杀。由于怀公之太子昭子已死,秦廷遂立太子昭子之子为秦伯,是为秦灵公。

秦灵公元年,公元前424年,秦灵公之子太子连出生,也就是未来的秦献公。

从这一点来看,秦灵公在即位时的年龄不大可能低于20岁。又考虑到其祖父在1年前尚在人世,秦灵公的年龄也不大可能接近30岁。综合来看,20岁出头的可能性较大——也就是说,秦灵公虽非幼主,但在政治领域上也太怎么成熟。

秦灵公6年,公元前419年,即魏文侯27年,晋(魏)国在河东与河西交界处的少梁筑城。对此,秦军对其发起了进攻。

秦灵公7年,公元前418年,即魏文侯28年,秦、魏在少梁一带展开激战,最终的结果应以秦军摧毁晋人修建的工事而告终。

秦灵公8年,公元前417年,即魏文侯29年,魏国重新在少梁一带筑城,想来这一次应在少梁一带投入了更多的兵力,这使得秦国并未直接对魏军进行攻击,而是在黄河沿线修筑工事。

秦灵公9年,公元前416年,即魏文侯30年,晋幽公被“盗”所杀,魏文侯率兵平晋乱,当时魏国在少梁一带投入的战争资源应该有所缩减。

秦灵公10年,公元前415年,即魏文侯31年,秦军大抵利用了晋国内乱的时机对少梁完成了包围,当时秦军在籍姑筑城,又加强了繁庞的城防——从当时秦军的部署来看,目的为封锁少梁,把晋人堵死在黄河西岸的桥头堡。

是年,秦灵公逝世,享年约为30-35岁。

在秦灵公死后,秦廷放弃了年仅9岁的太子连,转从晋国引进了13岁的公子悼子,是为秦简公。

下图秦灵公一朝时秦、魏战争的形势。

如图所示:

左红圈为泾阳,秦灵公本人居住于此;

红箭头为秦军对魏反击的大致形势;

白圈为少梁的大致位置,此处为黄河的重要渡口;

右红圈为庞繁、籍姑等城的大致位置,秦军在此修筑工事,对少梁呈包围之势。

从秦、魏两国为期5年的战争形势来看,秦国虽整体逊于魏文侯统治下的魏国,但还是具有和魏国在局部地区掰手腕的实力——公平来说,魏国受制于地缘限制不可能在西线投入过多军事资源——但相比于同时期齐、楚对魏的战争结果来看,秦国的战绩绝对算得上体面。

从秦灵公一朝的走势来看,当时秦国的颓势明显得到了的遏制,甚至还有些许反弹的趋势,至于这种现象可能由以下3种因素导致:

其一,庶长晁在逼死怀公后,秦廷内部大概率会出现了一派独大的局面,内部斗争暂时得到了平息,国力也因此而有所恢复;

其二,秦怀公自晋国归秦时不可避免地要带回来一批外戚及陪臣,在秦怀公死后,这些人有可能投靠庶长集团,并用东方的变革经验对秦国的当前制度进行了一些修修补补;

其三,秦灵公居住在泾阳,在一定程度上避开了朝堂中旧势力的纠缠,由此在东部地区取得了一些政绩。

以上三者均为可能性,有可能同时出现多个因素,也有可能无一出现。

总体来看,秦国在从秦厉共公到至秦灵公这段时期的国势虽有波动,但西戎霸主的雄风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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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法的基石:公元前414年-前384年

在秦灵公死后,秦廷排除了年仅9岁的合法继承人太子连,从晋国引进了13岁的秦简公。

就当时秦廷的具体运作情况,文献中没有任何记载——单从生理来看,13岁的青少年与9岁的儿童确实有很大差别,但放在老谋深算的政治领域中实在可以忽略不计——至于秦廷为何要折腾这一出,想来与两者的母系亲属有很大关系。比如,某位公子的母亲来自于晋卿族或楚公室,又比如某位公子的母系亲属过于强悍引起了庶长集团的警惕,等等。

秦简公元年,公元前414年,即魏文侯32年,越国灭滕,东方的局势愈发紧张。

秦简公2年,公元前413年,即魏文侯33年,越国灭郯;齐军攻晋(魏),摧毁了魏国的黄城,又包围了阳狐;楚军则攻击到了魏国的上洛一带;秦国对魏国的郑下展开了进攻,被上地守李悝击败。

下图为秦简公2年列国的混战。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秦、楚、齐对魏国的攻击;

左下红圈即上洛一带,即商地,位于武关以西;

右上黄圈及黄城一带;

白箭头为魏国对秦国的攻势;

黄箭头为越国灭滕及灭郯的大致攻势。

从图中可以看到,秦、楚、齐三国应组成了对魏的联盟,越国应该也是站在了秦、楚、齐一方,以此换取齐、楚对其扩张的容忍。

秦简公3年,公元前412年,即魏文侯34年,齐国转向攻击鲁、莒及阿都一带的安阳,齐、魏之间的战争似乎得以结束。

同年,魏国腾出手开始处理西线事务,太子击攻取了少梁一带的繁庞,并将当地的民众迁走。

秦简公4年,公元前411年,即魏文侯35年,齐军继续攻鲁,攻取了一座城池。

秦简公5年,公元前410年,即魏文侯36年,齐国的田悼子即位,此事可能引发了各国军事行动的暂停。

秦简公6年,公元前409年,即魏文侯37年,赵献子、韩武子逝世,魏军趁机攻秦,并在临晋、元里、汾阴、郃阳筑城,当时魏军的统帅应当正是吴起。

同年,秦廷对各级官吏授予佩剑的权利,即“初令吏带剑”、“百姓(官)初带剑”——注意,当时佩剑是贵族(含士人)的特权

秦简公7年,公元前408年,即魏文侯38年,楚简王逝世。韩国趁机攻郑。齐国趁机攻鲁。

魏将吴起则继续攻击秦国,一直攻到了郑邑一带,并在洛阴、重泉一带筑城。再之后,吴起回军配合太子击及乐羊攻击中山国。“魏文侯以(吴起)为将,击秦,拔五城”,“吴起为魏将,攻中山”。

同年,秦国正式执行“初租禾”,距离鲁国实行该法令已迟了186年——所谓“出租禾”,又称“出租亩”,简单来说就是在较大程度上承认土地私有制(注),按亩进行征税。

(注:土地国有制到土地私有制的转换并非短时间内完成,而是通过了一段漫长的演化过程,在春秋后期至战国时期正处于过渡阶段。)

下图为秦简公3年至7年列国的混战情况。

如图所示:

白箭头为韩国攻郑、齐国攻鲁的大致情况;

红箭头为魏国攻秦及攻中山的大致情况;

红圈为魏国在攻秦战争中双方筑城的大致位置。

下图为秦魏河西战争的放大形势。

如图所示:

红圈为魏军先后攻取修筑或攻取的城邑,包括少梁、繁庞、合阳、元里、临晋、洛阴等;

紫圈为秦国所修筑的重泉,并沿洛水修筑了工事。

从图中可以看到,当时魏军的主要目的是收复在晋卿火并时被秦国吞并河西领土,然后就地巩固,并没有进一步攻取秦国咸阳一带城市群的兴趣,更没有再进一步攻取秦都雍城的兴趣——某些读物称此时“秦国在魏国的打击下趋于亡国”完全是错误的,不过我们也不能因此而忽视当时秦国的窘境。

有关秦简公时期的变革,文献中只记载有2条,一为“初令吏带剑”,二为“初租禾”。

杨宽先生在《战国史》中并未对秦简公时期的变革单独划分章节,只是在秦献公变革的章节有所提及用以说明秦国变革的滞后性,不过他在《战国史料编年辑证》中指出“此时秦在战败失地之威胁下,开始进行改革,谋求富强”。

林剑鸣先生在《秦史稿》中则对这一时期的变革有单独章节的论述:

对于“初租禾”一事,“它的意义和186年以前鲁国的‘出租亩’一样,反应了有人已将属于奴隶制国有的‘公田’据为己有,或者另外开垦‘私田’,出现了封建的生产方式......这就是地主制度的正式成立”;

对于“初令吏带剑”一事,“乃是奴隶社会等级制开始被封建制所代替的表现之一。因此,这种现象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它的出现与‘初租禾’的时间相近,也决不是偶然的:这两件事反映了封建制终于也在秦国出现了”。

至此,封建制——也就是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在秦国业已趋于成型。

说到这里,相信很多朋友会提出一个问题:

在变革的时间节点上,秦简公本人只有20岁左右,这一年龄在政治领域上明显存在着巨大的劣势,那么此时推动变革的究竟是谁?究竟是庶长集团还是秦伯身边的外戚、陪臣?而他们变革的具体诉求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比较简单。我们要看到,“初租禾”可以增加中央及整个官僚系统的财政收入,“令吏初带剑”可以抬高中下层官僚系统的政治地位,本身都是有利于朝廷进行中央集权的——至于究竟谁是这次变革的利益者,要看谁在把控朝局——因此,就算是庶长或外戚当政,也是有足够理由推行变革的。

秦简公8年,公元前407年,即魏文侯39年,齐国支持郑国,并借机攻击卫国。郑国对韩国进行反击,在负黍击败了韩军。

秦简公9年,公元前406年,即魏文侯40年,魏军消灭了中山国。

秦简公10年,公元前405年,即魏文侯41年,齐宣公及田悼子均逝世,齐廷内部发生动荡。

同年,魏国的李悝变法正式执行,主要内容包括“尽地力之教”、“平籴法”及制定《法经》。

秦简公11年,公元前404年,即魏文侯42年,三晋联合伐齐,攻入了内长城。

秦简公12年,公元前403年,即魏文侯43年,三晋挟持齐康公朝拜周室,逼迫周烈王为其授予侯位,“九鼎震”。

同年,赵国正式执行公仲连变法。

秦简公13年,公元前402年,即魏文侯44年,周烈王逝世。

同年,楚声王被“盗”所杀,楚悼王即位。

秦简公14年,公元前401年,即魏文侯45年,秦国突然大肆伐魏,攻到了一个叫“阳狐”的地方。《魏世家》、《六国表》均记“秦伐我至阳狐”。

秦简公15年,公元前400年,即魏文侯46年,郑军包围了韩国的阳翟——彼时,韩都可能正在阳翟,也可能在平阳或宜阳。

同年,三晋联军攻楚,一直攻到了乘丘。

仍是在这一年,秦简公逝世,其子秦惠公即位。三晋与秦、楚、郑的混战基本告一段落。

下图为秦简公14年-15年列国混战形势。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三晋攻楚乘丘的大致情况;

白箭头为郑军围韩阳翟的大致情况;

红箭头为秦军攻阳狐较为可能的路线;

白圈即阳狐的大致位置,约为今运城市垣曲县一带,距离魏都安邑较近;

黄圈为陕邑,当时可能为秦国所据。

就秦攻阳狐一事,胡三省和杨宽先生均在秦军的进攻路线上提出了疑虑,认为秦军不大可能穿过安邑所在的河东地区攻击阳狐。

尽管胡三省和杨宽先生的疑虑颇有道理,但我们也要注意到,秦国实际还是可以通过绕道一类的方式绕过三门峡抵达陕邑,然后沿黄河挺进到今垣曲县一带——只是我们不能说这种可能性很高,但确实存在。

总之,在秦简公一朝末期,秦国应当积累了相当的变法成果,并且还很有可能对魏国进行了一场犀利的反击。

秦简公逝世时不满30岁,其子秦惠公的年龄当在10岁以下,至于当时秦廷把持朝政的究竟是庶长集团还是外戚集团不详。

秦惠公元年,公元前399年,魏文侯47年,楚国把榆关归还给了郑国。魏国的虢山发生地震,导致了黄河的堵塞。

秦惠公2年,公元前398年,魏文侯48年,楚军击败了郑军,并包围了郑都新郑,此举似乎与子阳之乱有关。

秦惠公3年,公元前397年,魏文侯49年,韩廷内部发生动荡,韩相侠累被刺杀。

秦惠公4年,公元前396年,魏文侯50年,魏文侯逝世,太子击即位,是为魏武侯。

秦惠公5年,公元前395年,魏武侯元年,秦国趁机讨伐緜诸,解决后方的隐患。

秦惠公6年,公元前394年,魏武侯2年,大抵因魏廷的动荡,齐国趁机伐鲁,韩国介入救援鲁,同时又策反了之前被郑国夺走的负黍。

秦惠公7年,公元前393年,魏武侯3年,魏国趁机伐郑,在酸枣筑城。同时期又对秦国发动了战争,在汪邑击败了秦军。

秦惠公8年,公元前392年,魏武侯4年,田氏代齐正加紧进行。

秦惠公9年,公元前391年,魏武侯5年,应是趁齐廷处在动荡期,三晋联合攻楚,攻取了榆关、大梁两座要镇。

同年,秦军对韩国发起了进攻,攻取了韩国西部重镇宜阳周边的六个邑。

之后,楚国向秦廷输送了大量财物,以求其进行调停。

秦惠公9年,公元前390年,魏武侯6年,楚国的退出未能终结战事的发展。这一年,齐国攻取了魏国在东方的重镇襄陵,而鲁军则在平陆击败了齐军。

同年,秦国攻击魏国的武都,并在陕邑置县,大有东西夹攻三门峡之势。

秦惠公10年,公元前389年,魏武侯7年,大抵受到了西线的压力,魏国在卫国的斡旋下与齐国和谈,最终以向周室引荐田太公为代价达成了和约,周安王承认田氏为诸侯。

约在同一时期,秦军向阴晋发起了进攻,据称当时规模多达500,000人,最终被魏将吴起率领的50,000人及500辆战车、2000名骑兵击败——澄清一点,根据《吴子》所载,当时魏军另有一批已立功者为预备力量,并未统计在内。

之后,吴起因某种原因被召回,再之后由于政治斗争而转投楚国。

秦惠公11年,公元前388年,魏武侯8年,秦国似乎并未因阴晋之败而伤筋动骨,当时秦国攻取了蜀国的南郑。

下图为秦惠公6年至11年列国混战的形势。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齐国攻鲁的最邑及攻魏的襄陵;

白箭头为三晋的攻势,三晋联军攻取了楚国的大梁和榆关,韩国夺取了郑国的负黍,魏军攻攻击秦国的汪邑,之后在阴晋阻挡秦军的前进;

红箭头为秦国的攻势,先攻取了魏国的武都,之后对阴晋进行攻击,被魏军击败,之后在次年攻取了蜀国的南郑;

左红圈为阴晋,即秦军最终攻至的位置;

右红圈为陕邑,秦国在攻击阴晋之前在此置县——陕邑的东南方向即韩国的重镇宜阳,之前秦军曾在这里攻取了6座邑,不过是否持续占领并不好说。

从秦惠公一朝的形势来看,秦国在实力上虽仍逊于魏国,但在秦魏战争中已经逐渐夺回了主动权。此时,魏廷高层已经对秦国产生的警惕,“侯之国小,又与强秦壤界”,“秦性强,其地险,其政严,其赏罚信,其人不让,皆有斗心”——至于“秦国在阴晋之战后险遭灭国”之说,则是某些好事者编排的历史段子。

同年,秦惠公逝世,秦出子即位。

《秦记》称,秦出子正是出生在秦惠公逝世的当年。

如果此说属实,那么秦出子在即位时尚不足1周岁。

秦出子元年,公元前386年,魏武侯10年,赵国发生公子朝之乱,魏廷介入,三晋联盟出现裂痕。

同年,田氏代齐基本完成。

秦出子2年,公元前385年,魏武侯11年,秦庶长从魏国的河西迎回了秦灵公之子太子连,是为秦献公,并杀死了年仅2岁的秦出子及其母。

是年,秦献公39岁,灵公、简公、惠公、出子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在政治领域上处于成熟年龄的秦伯(注)。

(注:在实际的政治领域当中40岁通常被视为“青年”阶段,不过考虑到战国时期君主的寿命相对较短,因此将成熟的年龄适当提前。)

从秦躁公到秦出子半个多世纪的轨迹来看,当时秦廷的主要掌控者应为以大庶长为首的政治集团。

至于为何未出现类似田氏代齐的情况,可能有3种因素:

一为当时秦国内部并不进行分封,因此大庶长无法利用像田卿一样以封地为基础进行政治扩张;

二为当时大庶长未必来自于同一家族,可能有多派重臣竞争担任;

三为秦国的庶长专政时间也并不算很长,无法篡政也实属正常。

此外,从出子之母被诛杀一事来看,秦廷内部除庶长集团以外还应有外戚集团,不排除还有随之一并入秦的外籍士人。考虑到秦廷多次从晋(魏)国引进秦公子即位,上述外戚及外戚大概率为晋人——当然,也有相当大的概率为楚人,毕竟秦、楚在这一阶段长期处于同盟状态。

从秦简公一朝到秦惠公一朝,概括秦国的形势大致有4个方面:

其一,秦国在当时绝对属于强国之列,与韩、赵、齐、楚属同一梯队,但也不可否认它在西中国的强势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其他诸侯国在东方的消耗过大;

其二,秦国正在通过一系列变革追赶东方的脚步,它与魏国的差距逐渐缩小;

其三,秦伯与庶长的矛盾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内耗,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秦国的国力;

其四,秦国在权力交接阶段的动荡已然形成了政治惯性,所谓“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这一情况实际从秦躁公一朝一直贯穿了秦国及秦朝的始终。

·

商鞅变法:公元前384年-前337年

秦献公元年,公元前384年,即魏武侯12年,齐军攻击之前被魏国夺取的廪丘,赵军救魏,魏、赵联军击败了齐军。

约在这一年或上一年,秦廷废止了人殉。

秦献公2年,公元前383年,即魏武侯13年,魏、赵两国之间又发生了战争,魏军在兔台击败了赵军,然后在刚平筑城以进行侵卫。

同年,秦廷迁都栎阳,也就是把国都从最西边迁到了最东边,紧邻秦魏边境。

有关这一次迁都,秦孝公一朝时秦廷对此举的公开说法是:

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徒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修缪公之政令。

也就是说,当时秦国的迁都是为了征讨魏国,恢复秦穆公一朝时河西的领地。

秦献公3年,公元前382年,即魏武侯14年,齐、赵两国联合救卫,攻取了魏国新筑的刚平。

秦献公4年,公元前381年,即魏武侯15年,楚国也加入了齐、赵一方,楚相吴起亲率大军在州门击败魏军,进入大梁一带,并且一直攻击到了黄河沿线。

彼时,魏国在东方被齐、赵牵制,南方被楚国攻打,东西两端的联系还被吴起切断,因此陷入了全面被动的局势。

然而造化弄人。就在这一年,楚悼王憾然离世。为此,吴起只能停止了对魏国的战争,撤军回到郢都,但却在葬礼中被政敌们射杀。再之后,楚肃王先以废除新法稳住群臣,待时机成熟后再以此为由清洗了70家重臣,诸如阳城君这类重臣在楚国强大的王权面洽只能抛弃封邑逃亡——特别重申,楚国在东周时期始终为集权程度最高的诸侯国之一,所谓“楚国分治而亡”之说为某小说剧情——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楚国也彻底退出了北中国的战争。

是年,太子渠梁出生,即未来的秦孝公。

下图为秦献公元年至4年的列国混战形势。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秦国迁都的大致方向,红圈即秦都栎阳。

黑箭头为齐军的大致攻势,左黑圈为刚平,右给全为桑丘。

灰箭头为魏军的大致攻势。

白箭头为赵军的大致攻势。

黄箭头为楚军的大致攻势,黄圈即大梁,林中位于大梁城外。

从当时的形势可以看到,当时东中国可以说乱成了一团浆糊,至于当时的魏国只有可能拉拢秦国,绝无可能还有心思想征伐秦国。

此时,需要思考一个问题:

秦、魏两国当时究竟是敌视下的对峙关系,还是利益互惠的同盟关系呢?

对于这个问题,有一处细节需要注意:

秦献公4年,也就是秦献公本人43岁的这一年,太子渠梁出生。

单从当时秦献公的年龄来看,太子渠梁应当是秦献公诸子中最年幼的之一,与长兄的年龄差起码也要在15-20岁之间。

可是,这样一个幼子为什么能成为太子呢?

粗略猜测的话有5种可能性:

一是秦献公一直罹患男性不育,直到回国后突然得到了治愈,因此在43岁这一年诞下了“长子”渠梁;

二是在秦献公逝世之时,继承权靠前的诸子业已全部离世,于是继承权顺位到了年幼的公子渠梁;

三是在秦献公逝世之后,群臣并没有立合法继承人,而是改立了一个年仅20岁的幼子;

四是公子渠梁过于贤明,在不到20岁的时候就完全超越了兄长们,因此被秦献公破格指定为继承人;

五是秦献公在回国即位前后的这段时期续娶了一位地位十分高贵的夫人,比如魏武侯之女、楚悼王之女或是当时的大庶长之女,其子纵然年幼但由于母系背景过于强大而成为了毋庸置疑的继承人。

就笔者个人认为,最后一种可能性相对较高——当然,具体原因不会有定论,各位朋友可以自行判断。

现在我们就秦魏两国在当时的关系做具体讨论:

假设秦魏两国之间是一种敌视的对峙关系,那么秦廷之所以不和齐、楚联合出兵应当是为了把更多精力投入在未来的变革——不过,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此时秦廷或许更应该安抚魏国而非对抗魏国,不太可能表现出明确的敌视——因此,这种假设似乎不大成立;

假设秦魏两国之间是一种紧密的同盟关系,那么秦廷大抵是为了利用魏国在东方的压力而借机拉拢魏国,其目的一者是为了给未来的变革创造条件,二者是为了让秦伯在对抗庶长集团时有足够强大的外援——从这一点上看,秦献公在即位前后着实很有可能续娶了一位魏夫人,另外迁都栎阳的实际诉求可能是为了便于得到魏国的支援——当然,这种假设终归是假设。

以上两种可能性虽然很难有具体结论。不过,有一定是可以明确的,就是秦孝公一朝时有关“献公...徒治栎阳,且欲东伐”的政治语言极有可能并非秦献公前期时的真实诉求,至于为何要将其归咎于“东伐”更多是为了给延续秦献公末期战争以一个合理的理由

秦献公5年,公元前380年,即魏武侯16年,赵军攻取了魏国的黄城。

此时,齐国突然转向攻燕,似乎想利用魏、赵火并的时机在北方扩张。

为此,三晋再一次组成了联盟,赵军前去救燕,韩、魏则派兵攻打齐国的桑丘。

秦献公6年,公元前379年,即魏武侯17年,赵军转向攻卫,齐国对此进行了介入,导致赵军未能如愿。

同年,秦廷在蒲、蓝田、善明氏置县。

秦献公7年,公元前378年,即魏武侯18年,三晋再度联合伐齐,一直攻到了灵丘。中山趁机复国。

秦献公8年,公元前377年,即魏武侯19年,蜀与楚两国发生战争,赵与中山两国发生战争。

同年,秦廷“初行为市”。

秦献公9年,公元前376年,即魏武侯20年,赵国继续攻击中山。

是年,三晋达成了共识,共同瓜分了晋公室仅存的领土。

秦献公10年,公元前375年,即魏武侯21年,韩国灭掉了郑国。

同年,秦廷“为户籍相伍”。

下图为秦献公变革时期列国的混战形势。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三晋攻齐的大致形势,其目的应是将齐国的势力排挤出卫国一带;

白箭头为蜀与楚、韩与郑、赵与中山之间的兼并,上白圈为赵国攻击的房子一带,中白圈为韩国攻击的新郑一带,下白圈为蜀国攻击的兹方一带;

绿圈即秦都栎阳;

三个红圈为秦廷已经置县的大致位置;

上红圈为蒲地;

左下红圈为蓝田;

右下红圈为陕邑,此地早在秦惠公一朝时就已置县;

另外置县的善明氏具体位置不详。

有关秦廷置县一事,存在一个问题:

当时秦廷是否真的占据着蒲、陕两地?如果确实如此,魏国为什么能容忍秦国在此有城邑?

先说蒲地,秦国是否占有蒲地确实很难判断,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毕竟,先秦时期诸侯国在远方拥有一座孤城的现象并不罕见。

再说陕邑,这一地区位于函谷关外,与魏国所据的焦城近在咫尺,战略位置十分紧要,按理说魏国很难容忍秦国占有此地。不过,考虑到之后秦军曾在魏国的石门一带活动,可见秦国确有能力绕过三门峡以攻击魏国内地,进而可见秦国应该是有维持陕邑统治的可能性。

秦献公变革主要发生在秦献公6年至10年,主要内容有3个方面:

第一方面在于推广县制,主要为蒲、蓝田、善明氏,之后在国都栎阳也置县,“这一方面表明当时的首都栎阳处于军事争夺的要冲,地方行政组织也必须适应战争的需要;同时也为秦国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县制(统一以后为郡县)进一步做了准备”;

第二方面在于商业领域,秦廷下令允许在“东通三晋,亦多大贾”的栎阳进行商业活动,“这是封建经济初步发展的结果......而它的发展无疑会加速旧生产方式的分解”;

第三方面在于编制户籍,也就是把醛全国人口按五家为一“伍”的单位编制起来,“取消了‘国’与‘野’的界限......实际就等于在法律上承认原来的‘野人’与‘国人’处于同样的地位”,“还在于把秦国控制下的人口统统编制于军事组织之中,以便于征兵作战和加强相互间的监视”。

(引号内容引自林剑鸣《秦史稿》。)

不过,也需要补充一点:

在蓝田置县的12年后,秦廷又把蓝田封给了公子向,是为蓝田君,这是秦国有记载的首位封君。再之后,秦国陆续出现了商君、严君等封君,也出现了像甘茂一样虽然无封号但有“家”的重臣。

可以说,秦国在当时已经基本具备了“战国化”的特点,政治结构上已经开始逐渐趋近于东方列国郡县制与封君制并行的结构,并模仿东方以“户”作为基础农业/军事单位,并在基层设立了早期的专制机构。

相信很多朋友也注意到了,这里又出现了一个看上去有点特别的内容,“初行为市”。

也许你会问:

秦廷的这一变革是否为“重商”思想的体现?是否也同样源自于东方的某些变革?

对于这个疑问,我们需要看一下当时秦国的地理环境:

如图所示:

红圈即秦都栎阳,处于为“东通三晋,亦多大贾”的贸易枢纽;

上白圈为魏都安邑,周边有盐池,是当时最重要的盐产地之一;

下白圈为中条山,有铜矿,是当时最重要的铜产地之一;

红箭头为河东盐及青铜出口秦国的大致路线。

从图中可以看到,秦国的主要实体货币——也就是青铜和盐巴——其主要来源正是魏国,而栎阳正是货币输入的重要枢纽。

设想一下,当秦廷以朝廷的名义在栎阳设立市场之后,这一市场必然会成为全国性市场的集散地及货币兑换的地点。具体来说,就是各地商人会把大宗木材、粮食、皮毛、牲畜、药材等商品运往栎阳,从魏国商人的手中兑换成成青铜、盐巴一类实体货币,再拿这些实体货币兑换其他物资。一旦该市场进入正常运转阶段,秦廷就可以通过一系列行政手段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国内的金融系统。这一思路大抵源自于西周后期至春秋时期的“专利”制度,也应当受到了“平籴法”及齐法家的影响,并为之后秦廷“抑(民)商”及垄断铸币权提供了基础。

另外,“行为市”这一政策似乎也印证了之前我们的猜测——在秦献公一朝前期,秦、魏两国极有可能是一种紧密的同盟关系。

有关秦献公时期的变革,林剑鸣先生做了这样的总结:

“一些改革虽然很不彻底,但它却是以后大规模封建改革的先导......这些改革对秦国的富强,起到了重要作用,并很快地就在军事斗争中反应出来”。

不过,也有一些朋友似乎不太能接受秦国在秦孝公一朝之前已有一定变法成果的事实——他们似乎乐于在主观上坚信商鞅变法是一次完全没有基础的、孤立的变革活动,否则就是“贬低商鞅变法”——这种思路估计是受到了英雄史观抑或近现代“商鞅变法”文艺形象的影响,在之后的章节中我们会作详细说明。

秦献公11年,公元前374年,即魏武侯22年,秦廷在栎阳置县。

同年,韩、赵两国内部均发生了剧烈动荡。

秦献公12年,公元前373年,即魏武侯23年,魏、燕、鲁三国联合攻齐,攻击到了博陵。

秦献公13年,公元前372年,即魏武侯24年,卫国也趁机攻齐,攻取了薛陵。赵国则趁机大规模攻卫,攻取了73座乡邑。对此,魏国转头攻赵,在北蔺击败了赵军。

秦献公14年,公元前371年,即魏武侯25年,魏国转头伐楚,攻取了鲁阳。

同年,秦军与赵军在一个被称为“高安”的地方发生了激战,秦军战败。有关高安的位置不详,考虑到当时赵军的主要行动在东方,不大可能另分兵攻击秦国,可见高安大概率为赵国城邑,至于秦国进攻此地的缘由或与配合魏国有关。

秦献公15年,公元前370年,即魏武侯26年,赵国转向攻齐,攻取了鄄。魏军则趁机攻赵,摧毁了怀。

是年,魏武侯逝世。公子莹自立,公子缓在韩、赵两国的支持下与之争位。

下图为秦献公11年至15年列国混战的形势。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魏、鲁、燕、卫攻齐的大致情况;

黄箭头为赵国攻卫的大致情况;

白箭头为魏国攻赵、楚的大致情况;

上白圈为赵国北蔺的大致位置;

中白圈为赵国怀邑的大致位置;

下白圈为楚国鲁阳的大致位置;

紫箭头是秦国在当时可能攻赵的大致情况,也不排除是沿黄河向东攻击赵国的东部地区。

从图中可以看到,当时魏国的主要精力放在了东方,主要有3个方面:

其一,排挤齐国,以便于自身对卫国的兼并;

其二,压制赵国,以阻止其与侵吞魏国潜在的扩张地区;

其三,堵截韩国,以阻止其在灭郑后进一步东扩。

正因如此,魏廷始终对秦国施行绥靖政策,给秦国的变法创造了稳定的外部环境。

秦献公16年,公元前369年,即魏惠王元年,韩、赵联合于浊泽击败了公子莹,并对其进行了包围。

此时,赵侯认为应该勒索魏廷割地,韩侯则认为应该把魏国一分为二,两者因意见无法统一而撤军。

之后,公子莹反攻击败了韩、赵两国,逼迫赵廷杀死公子缓,由此成为了合法魏侯,是为魏惠王。

同年,秦国发生了瘟疫,因此未能有所行动。

秦献公17年,公元前368年,即魏惠王2年,齐军攻魏,包围了观。赵军攻齐,攻到了齐长城。韩、赵联合攻周。

下图为是年东方混战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白圈为观的大致位置;

紫箭头为齐军攻魏的大致形势;

红箭头为赵军攻齐的大致形势。

从图中可见,当时齐、魏、赵三国依旧在为该由谁兼并卫国而大打出手。至于韩、赵联合攻周,其目的应当是逼迫周室配合以切断魏国东西的联系,或许也是为了阻止秦国以陕邑为基地突入东部以介入东方事务。

秦献公18年,公元前367年,即魏惠王3年,韩、赵逼迫周室将仅存的领地分为东周国和西周国。韩国在周国周边的邢丘一带筑城。

是年,秦廷把蓝田封给了公子向,是为蓝田君,此举应与巩固东南防线有关。

秦献公19年,公元前366年,即魏惠王4年,赵军攻齐,与齐军在阿都一带交战。韩、魏联合,在武都一带筑城,后被秦军在洛阴击败。

下图为是年西中国的战争形势。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秦军的大致攻势;

红圈即武都及洛阴的位置;

白箭头为韩、魏行动的大致路线;

白圈即韩国于上一年筑城的邢丘;

黄箭头为秦军可能突入东方的路线,即以陕邑为基地,在周室的配合下突入荥阳、大梁一带。

秦献公20年,公元前365年,即魏惠王5年,赵军攻取了卫国的鄄,魏军则趁机攻取了宋国的仪台。

秦献公21年,公元前364年,即魏惠王6年,秦军突然大肆攻魏,在石门大破魏军,声称斩首60,000级——从石门所在的位置可以分析出,秦国在当时无疑占据着陕邑。

此战无疑震惊了全天下,赵廷立即宣布救魏,而周室则对秦伯赐予腊肉及伯长之号。

秦献公22年,公元前363年,即魏惠王7年,秦庶长国率兵攻击少梁,此战大抵发生在这一年的秋收之后。赵廷再出宣布救魏。

秦献公23年,公元前362年,即魏惠王8年,秦军在少梁击败魏军,俘虏了魏太子或某位公孙氏重臣。

同年,魏将公孙痤在浍水一带击败了韩、赵联军,随即攻下了皮牢,进而向赵都邯郸方面挺近,一直攻到了列人。

是年,秦献公逝世,太子梁渠即位,是为秦孝公。

下图为秦献公末期的战争形势。

如图所示:

左红箭头为秦军攻石门可能的大致路线,右红圈即石门的大致位置;

右红箭头为秦军攻少梁可能的大致路线,左红圈即少梁的大致位置;

白箭头为魏军攻击韩、赵的大致路线;

左白圈为皮牢,魏军在周边的浍水下游击败了韩、魏联军,顺势攻下了此地;

右2白圈为邯郸,魏军之后向邯郸挺近;

右2白圈为列人,魏军最终攻取了该地。

从图中可以看到,当时秦廷宣布斩首60,000级应当有一定的水分——根据后来苏秦的描述,魏惠王就算在全盛期的全部兵力有360,000人,相当于秦军一举歼灭了1/6的兵力——如果真的属实的话,魏军在之后不大可能有心思进行如此之跨度的征伐,也不大可能有底气攻击赵都的周边地区。

但从周室的反应来看,当时秦军还是取得了相当辉煌了战绩——只是不像它公开宣称地那么辉煌——可以说,秦国对魏国转向全面反击的转折点至少在秦献公末期,而非要等到秦孝公一朝,这一点是没有任何辩驳空间的。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注意到:

赵国在石门之战、少梁之战期间的“救魏”行动或许并不是为了救援,也许当时赵廷只是找个理由向魏国发兵,至于真实目的究竟是为了救援还是落井下石就很难说了——为此,魏廷把重点精力放在了对抗赵国上,由此也容忍了魏国在西线的行动。

对秦献公一朝进行总结的话,概括来说就是——秦国利用近20年的安定期完成了基础变革,进一步缩减了和东方的差距。

反观魏国,在魏武侯即位以来,三晋之间的恶性竞争逐渐暴露,魏廷对顶级人才的垄断也不再存在,魏国大有江河日下之势。“秦胁吾西,楚带吾南,赵冲吾北,齐临吾东,燕绝吾后,韩居吾前,六国兵四守,势甚不便”,是当时魏国处境的真实写照。为此,魏廷选择了优先解决东方事务的方案,对秦国只采取绥靖政策,结果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此以后,魏国在西线能做的最多是维持现状,再无法像魏文侯一朝时一样夺回失地。

截止到秦献公逝世的这一时间节点,我们还要思考一个问题:

之前一直困扰秦廷的庶长专权问题是否得到了解决?

我们要看到,在秦献公末期率领秦军攻打少梁的是一位名为“国”的庶长。至于这位庶长在当时究竟有多大权力,是否还像以前的庶长一样权倾朝野,实在是一件说不准的事情——从之后秦孝公一朝的形势来看,秦伯及引进的外籍重臣始终能够把持朝廷的权柄,似乎可以证明庶长集团已经得到了有效的制约——但这个功绩究竟属于秦献公还是秦孝公也很难说。

秦孝公年,公元前361年,即魏惠王9年,秦廷颁布求贤令,原文如下:

昔我缪公自歧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徒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修缪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在上文中,有两处政治语言十分值得玩味:

一是“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这里所说的河西地实际是秦厉共公夺取的晋国领土,所谓的“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实际是魏国单方面夺回了之前的失地,后面所说的“诸侯卑秦”具体所指不明,考虑到楚国长期与秦国处于联盟状态按理说不上“卑秦”——至于这么写的原因,应当是为了阐述继续秦献公末期战争的正义性;

二是“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徒治栎阳,且欲东伐”,这里说秦献公迁都栎阳是为了东伐,不过实际上迁都以后长达20年都与魏国相安无事——至于这么写的原因,应当也是为了阐述战争的正义性。

除此之外,《秦本纪》在秦孝公即位时还记有这样一句:

秦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狄遇之。

这一句的政治语言味道同样明显。实际上,在越王勾践以后,周王朝境内再无伯长,也就没有人组织会盟。所谓的“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应指秦献公在石门之战后被周室授予伯长,但诸侯却没有像侍奉伯长一样朝秦,因此让秦廷发出了“夷狄遇之”的控诉——至于这么写的原因,自然还是为了阐述战争的正义性。

特别强调一点:

某些读物声称“商鞅变法以前的秦国非常弱小”,理由是《秦本纪》中出现的“夷狄遇之”、“诸侯卑秦”,这种说法可以说是站不住脚的。

在秦孝公颁布求贤令的当年,秦国就在东西两个方向发动了战争。

在东方,秦军包围了陕邑;

在西方,秦军征伐诸戎中的獂国,并斩杀了獂王。

同年,魏廷把国都从安邑迁至大梁。

下图秦孝公元年秦军的攻势。

如图所示:

左红箭头为讨伐獂国的大致形势,獂国位于今天水市以西;

右红箭头为秦军包围陕邑的大致形势;

上白圈为少梁的大致位置;

下白圈为陕邑的大致位置;

黄圈及黄箭头为魏国迁都的大致情况。

有关少梁及陕邑的所属,具体有一定争议。

就少梁而言,秦国于秦献公23年曾攻取此地,之后又在秦孝公8年再度夺取,可见少梁在某一时间节点被魏国夺回——其中,最合理的时间节点应在秦献公逝世之时,当时魏军应携破韩胜赵之威回师收复;

就陕邑而言,秦国于秦惠公10年曾在此置县,又在秦献公21年曾在此地附近深入至魏国内地,可见在秦献公末期大概率仍为秦邑——至于在秦孝公元年为何出现围攻陕邑一事,盖与少梁的情况类似,即魏军趁秦献公逝世时一并夺取。

有关这一年秦军围攻陕邑的结果,大抵因韩、赵联合攻秦而作罢——是年,魏廷以榆次、阳邑换取了赵国的旧都中牟,并与韩昭侯相会,三晋由此又有了联合的趋势。

下图为魏国迁都期间赵、魏换地的大致情况。

如图所示:

黄圈及黄箭头为魏国迁都的形势;

上白圈为赵氏最早的都城晋阳;

下白圈为赵国当前的都城邯郸;

上红圈为榆次,紧邻晋阳;

中红圈为阳邑,紧邻邯郸;

下红圈为赵国迁都邯郸之前的旧都中牟,此地距离魏国的安阳、朝歌等重镇较近;

除此之外,这一年魏、宋两国还攻取了韩国的黄池和朱,位于大梁的北侧位置。

从图中的换地情况可以看到,赵、魏两国均对自身的国土安全作出了重要的调整,双方均尝试对国都及重镇周边的防线进行整合。

从这一年魏国迁都大梁的行为来看,当时魏国的主要诉求还应该在于躲避秦国的威胁而非进一步向东扩张的欲望——杨宽《战国史》、林剑鸣《秦史稿》均持这一观点。在当时,秦国给魏国西线带来的巨大的压力,而魏国的主要精力又投入在东方的纠缠,因此魏廷自然要迁移至东方以避免东西两端被切断后的东部崩盘。

结合魏国迁都之举,我们至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秦国在秦孝公元年是一个颇具实力的强国,或许它的国力仍逊于魏国,但在局部地区足以给魏国造成相当的威胁——整体来看,秦国的实力并未因秦献公的逝世而出现大幅波动,朝堂的权力交界处于平稳过度。

在这里就要思考一个问题:

按理说,一个20岁左右的君主一般很难完全把控王权——不过,从之后秦孝公引进外籍士人执行变法的行为来看,秦孝公又确实掌握着国家的实权——那么,当时秦孝公是如何平稳地完成权力交接的呢?

简单来说有3个因素:

一为个人天才因素,也就是秦孝公具备相当的政治天才,使之能在20岁左右就拥有过度早熟的政治水平——从客观上讲,这在历史上算不上特别罕见;

二为政治集团的拱卫,也就是秦孝公所属的政治集团颇具实力,为首者也足够公正无私,由此让秦孝公能够迅速把控朝堂——也从客观上讲,这在先秦时期也不罕见;

三为各个势力的平衡,也就是秦廷当时的政治势力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因此秦孝公在其中能够顺利施展权力——还从客观上讲,这是先秦时期列国进行集权的标准操作。

上述3个因素大概率均会存在,其中的各个政治集团大抵包括以庶长国为首的旧庶长集团、以外戚及历代秦君从东方带回的士人组成的外籍集团、以甘龙、杜挚势力所属不详的一班朝臣,等等。秦孝公在此时颁布《求贤令》,应有借机培养自身势力的意思。

约在是年或后一年,魏相公孙痤的家臣——中庶子公孙鞅——至栎阳求仕,有一个名为景监的宠臣为期引荐。之后,秦孝公任用了这位来自于魏国官僚体系中的卫籍士人。

《史记·商君列传》记载了当时秦孝公与公孙鞅会面的公开信息:

在景监引荐后,秦孝公先后见了公孙鞅三次。第一次公孙鞅宣扬道家倾向的“帝道”,第二次改为儒家倾向的“王道”,第三次改为法家倾向的“霸道”。在最后一次,秦孝公“不自知膝之前于席也,语数日不厌”,“大悦之耳”。

杨宽先生在《战国史料编年辑证》中对以上内容提出了质疑,他的质疑理由有二,一者是“王道”、“帝道”之说在当时尚未出现,二者是“当秦献公时,已进行改革”,“已为秦孝公任用卫鞅变法奠定基础”,所以“说帝道不可能,说创立统一之王业亦不合时宜”。对此,杨老认为此事“疑出于后人增饰”——他的观点确实比较有说服力。

不过,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做一个假设:

假设说,当时社会上已经存在“帝道”、“王道”、“霸道”之说,公孙鞅是否会在面见秦孝公时提及“帝道”和“王道”?

从逻辑上看,提及这些东西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毕竟,自春秋后期以来,列国均使用着“霸道”之术在国内进行变革,秦国在之前也在一直进行着这一方向的变革,公孙鞅在此时扯出“帝道”、“王道”似乎显得过于标新立异。但考虑到当时的实际政治环境,或许秦廷内部存在一批重臣反对进一步的变革,为此秦伯要通过这一公开信息表明自身的态度,以谋求观望者的支持。

秦孝公2年,公元前360年,即魏惠王10年,魏国在大梁一带开设了鸿沟工程。此时,魏廷内部的局势业已稳定,国力的涨势开始重新恢复。

秦孝公3年,公元前359年,即魏惠王11年,三晋进一步瓜分晋公室,晋君被封在端氏。

同年,秦廷开始为深层变法进行铺垫。

就在这一年,秦廷内部发生公开辩论。甘龙、杜挚对进一步变法提出了反对意见。甘龙认为,“胜任不易民而教,知者不变法而治”。杜挚认为,“法古无过,循礼无邪”。对此,公孙鞅进行了驳斥,称三代如何不法古。公孙鞅的主张得到了秦孝公的肯定。

上述公开辩论可能是旧势力抵触的实际表现,也不排除是秦廷为了表现态度而做出的政治表演。

大约就是在这一年,秦廷开始着手新一轮的变法,颁布了垦草令。

有关垦草令的实际内容失载。通常,历史学家认为成书于战国后期的《商君书·垦令第二》的内容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一法令的内容,并以此推知内容大抵为以下4个方面:

一是实行封建制的租税制;

二是统一制度,整顿吏治;

三是压制商人和商业活动,鼓励农业生产;

四是实行愚民政策。

(见林剑鸣《秦史稿》。杨宽《战国史》将垦草令与秦孝公6年的变革内容一并进行归纳,因此沿用林先生的归纳。)

可以看到,垦草令的目的在于促使人们耕垦土地,加强农业生产。从表面上看,这一法令似乎是在为了维护底层农业劳动者的利益——这显然是一种太过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景——根本则在于进一步从底层劳动者身上增加剥削收入,当然我们也并不能否认其中有一些内容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底层农业劳动者的部分利益。

秦国的垦草令应是李悝“尽地力之教”的本土化产物。众所周知,魏国地处汾河谷地及中原地区,土地多已开垦,因此要鼓励精耕细作,充分开发每一块耕地的潜力;而秦国地处关中平原,位置相对偏僻,地广人稀,因此要鼓励垦荒。所以,秦廷的统治者在引进魏国变革经验的时候自然要结合秦国的实际情况进行调整,那么变革中出现有别于魏国的抑商、愚民、加强吏治的政策也就不奇怪了。

说到这里,应该就会有朋友问:

为什么秦国要搞抑商、愚民及加强吏治呢?这难道仅仅是因为秦伯有这样的个人政治倾向,而其他诸侯并无类似的倾向吗?

当然不是。

在这里,我们先拿抑商来举例。

首先我们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商业活动?

商业活动,说白了就是拿自己生产出来的东西去交换一些一般等价物,再用一般等价物去交换其他的东西,这本就是社会生产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某些读物称,秦国的抑商政策是要摧毁商业,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因为人类社会的正常运作从来不可能脱离商业活动,再极端的统治者也不可能神经质到要摧毁社会中的商业行为。

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是一个统治者,你想让一个村子的人踏踏实实地生产粮食和布匹,那你就必须给他们获取青铜、食盐、铁器等其他生活必备物资的渠道——也就是一个用来把粮食、布匹交换城青铜、食盐、铁器的市场——否则,这个村子里就会有相当一批劳动者放弃农业生产而转向寻找获取这些生活必需品的方式。

那么,既然商业是社会生产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那秦廷为什么还要抑商呢?

实际上,此时的抑商更多应是抑制民商,挤压民间商业从事者的生存空间,以此实现由官府控制主要商业活动的专制效果

说到这里,估计大家也就没有陌生感了:

说到底,秦国的抑商政策是西周末期至春秋时期的“专利”制度到后代封建王朝“官商”制度的过渡产物。

可这时候又会出现一个问题:

既然是过渡产物,为什么只出现在了秦国身上,并没有出现在东方列国身上呢?

这当然是错误的想法。实际上,当时列国均有对商业加以控制的政策,只是控制的方式有所区别。

以齐国为例,齐廷在当时的制度本身是鼓励商业活动的,但它同时设有盐铁官营的政策以控制海盐、铁器这两大生活必须品的销售,以此对国内的商业活动加以控制。

又以魏国为例,魏廷在当时的制度同样也是鼓励商业活动的,但它同样会设有平籴法的政策以控制粮食的销售,其主要目的在于稳定粮价,一者可以避免荒年粮价暴涨,二者可以避免丰年谷贱伤农,但不可否认也控制商业活动的目的。

至于秦国,由于它的地利位置相对闭塞,工商业不甚发达。在这种情况下,秦廷如果想要实现经济上的专制,最为可行的方法就是抑制民商,让官府直接拿征收上来粮食、木材、玉石在之前“行为市”的栎阳市场中与外国商人交换青铜、食盐等物资——这一政策表面上看虽与齐、魏的鼓励商业有别但本质上是趋同的。

也许,还有朋友会问:

我们都知道,商业行为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兵源的质量及农业生产的积极性,那秦廷进行抑商是否也有保护兵源及农业生产的目的呢?

客观上讲,这种诉求可能是存在的,但不可能是主要诉求。为什么这么说呢?打仗打得不只有兵源和军粮,还需要大量的钱。至于钱从哪来,农业税固然是重要的组成部分,但工商业的收益同样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任何一个诸侯国都不可能单单为了兵源和农业生产的问题就放弃工商业——它要做的是控制商业活动,再通过一些政策手段减小商业对兵源及农业生产的影响,就像齐国命令士、农、工、商分开居住,或像魏国给提供优质兵源的家庭减免税负,等等——至于秦国,由于它的商业本身就不甚发达,那么挤压了民商的空间就成了保护兵源和农业生产最直接了当的方法。

截止到这里,我们大致可以看出垦草令中抑制商业的实际诉求:

一是促使民众进行垦荒及农业生产;

二是挤压民商以控制市场。

其中,前者是明面上表达的诉求,后者则是内在的诉求,两个诉求是同时存在的。顺便也说明一个常识——政治行为从来不只有一项诉求。

说完抑商,再来说愚民。

愚民政策明面上是说为了防止民众求学及出国求仕而荒废农业生产,但内在诉求另有2点:

一是通过降低民众的知识水平以加强专制效果;

二是通过压制本土士人以保障外籍士人在秦廷的利益空间。

至于为何要保障外籍士人的利益,应与之前本土庶长集团的权势过大有关,也应与本土士人不甚发达因此要笼络东方人才有关。

有关抑商和愚民政策,在秦孝公一朝应当执行得相当不错。到了秦惠文王一朝,秦廷在青铜贸易上已经具备了垄断铸币业的条件,且朝堂上层基本由外籍士人充斥。

此时,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出现了:

抑商及愚民均面向基层,所谓“皇权不下县”,秦廷在当时又是如何将其执行到位的呢?

对于这一问题,我们必须要指出一个误区:

“皇权不下县”,是指朝廷最多只能在县一级委派官员,并不是说在县以下就没有了统治力。我们要看到,中国在基层设立专制机构由来已久,在战汉时期基层系统就已经比较成熟了——当然,我们也要认识到,这些基层机构的长官由本地的中小地主担任——可以说,基层机构存在有相当的“自治”成分,但依旧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贯彻朝廷的专制意志。

这里顺便要澄清一点:

网上有段子称“秦国的基层官吏完全由立军功者担任”,此说明显与相关史料严重不符。

具体到秦孝公一朝,对于垦草令的落实工作,秦伯自然不可能亲自下基层贯彻,也自然不可能通过某种手段一杆子捅到基层,但他完全可以通过之前在秦献公一朝“为户籍相伍”就地任命的长官以贯彻相关法令——只要符合这些官吏的利益,贯彻到底并非一件难事。

讲到此处,我们也就要说到加强吏治的话题上了。

有关加强吏治的举措,《商君书·垦令第二》中给出了这样的方案:

无宿治,则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而百官之情不相稽。百官之情不相稽,则农有余日;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则农不败。农不败而有余日,则草必垦矣。

简单来说,就是要求官吏们今日事今日毕,通过工作饱和度让他们没有多余地精力去谋害民众,让百官没有机会进行串通,这样就能防止他们影响底层农业生产者的垦荒活动了。

公平来说,让官吏的工作量处于饱和状态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能够降低他们的腐败行为,但这种“反腐败”的效果明摆着也十分有限,有点聊胜于无的意思。

至于为什么通过这样一手段“加强吏治”,一方面是因为古代对腐败问题原本就没有什么太好到解决办法,另一方面是当时统治者可能在原本就预留了一定的“灰度”空间以鼓励基层官吏的积极性。就后者而言,在李悝“尽地力之教”中也有所体现,具体表现为可以对耕作不够精细的农业劳动者进行惩罚——至于谁来执行又如何裁定,自然是由担任基层官吏的本地地主看着办。

以上大致讲完了垦草令。有关这一变革,一方面我们要认清这是一项基于李悝变法经验的变革产物,并非一个天才君王和天才政治家的凭空创造;另一方面我们也要认清它“并非完全照搬魏国的办法,而是考虑到秦国特殊条件的”。除此之外,它还充分利用了与秦献公一朝时期的变革成果。

秦孝公4年,公元前358年,即魏惠王12年,韩国取得了原属于晋君的屯留、尚子、涅三邑。

同年,魏惠王与赵成侯相会。

也在同一年,黄河流域发生了洪灾,楚军向韩国的长垣地区泄洪。而秦军打通了崤山一带的通道,并对韩国发起了攻击,在韩国的西山地区击败了韩军。

仍在这一年,魏将龙贾修筑卷一带的魏长城。

下图为是年混战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黄圈为韩国侵占晋公室的领土位置,当时韩国似乎有在上党坐大的趋势;

红箭头为楚军可能的动向,红圈为黄河决口及泄洪的大致范围,至于当时楚军为何在这一区域行动不详,或与宋、卫的态度有关;

白箭头为秦军可能的动向及攻韩的大致地区,从“秦通崤塞”来看,当时秦军应已经夺回了陕邑;

特别说明,图中魏国西部的少梁被标为秦邑,但在当时应为魏邑。

从这一年的局势来看,秦、楚应为联盟状态。

另外,秦廷自秦献公末期以来应始终均未停止军事行动。至于为何在权力交接时期尚能如此连贯,一者可能与秦孝公的母系力量有关,二者可能与秦献公末期朝堂已十分稳定有关。

秦孝公5年,公元前357年,即魏惠王13年,韩、魏、赵、齐之间进行了一系列军事行动及外交运作,大抵形成了韩、魏联盟与齐、赵联盟。

在夹在正中间的泗上列国当中,宋国偏向于齐、赵一方,卫国则持观望态度。

同在这一年,楚廷的右尹从秦国迎娶了一位夫人,秦、楚两国有进一步巩固联盟的趋势。

秦孝公6年,公元前356年,即魏惠王14年,韩、宋、鲁、卫四国之君朝魏,有联盟倾向,不过会晤期间鲁恭侯似乎表现出不太看好魏侯的态度。

同年,赵、齐联盟对宋、燕两国进行拉拢,赵成侯先后在平陆与宋、齐会晤,在葛(今河北省徐水一带或今山东省东阿一带)与燕君会晤。

大抵受制于韩、魏、齐、宋、赵各方的压力,卫成侯在这一年将尊号从公自贬为侯。

下图为是年列国之间的形势。

如图所示:

紫圈为即将构建完成的赵、齐、宋、燕联盟;

黄圈为韩、魏联盟;

白圈为秦、楚联盟;

其中,左侧少梁一带内部有斜线的蓝圈为图中争议内容,当时少梁应为魏国所据;

左侧陕邑一带内部有斜线的白圈亦为争议内容,当时陕邑及周边崤山峡谷应为秦国所据,不过潼关一带的阴晋等地为魏国所据,秦国仅能通过白箭头所示的方向绕道进入东方;

红圈为当时尚未完全表态的卫国,之后的桂陵之战正是围绕着这个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的小国展开。

也就在这一年,秦廷任命公孙鞅为左庶长,正式执行变法。

在新法颁布之时,公孙鞅模仿之前吴起治理河西时徙辕为信的行为,在国都立木为信以彰显变革的公信力。

在这一阶段,秦国所颁布的新法内容被记载于《商君列传》当中,具体为:

令民为什伍,而相牧司连坐。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僇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

除此之外,《韩非子》中另记载有这一内容:

商君教秦孝公以连什伍,设告坐之过,燔诗书而明法令,塞私门之请而遂公家之劳,禁游宦之民而显耕战之士。

杨宽先生在《战国史》中作一下总结:

1、颁布法律,制定连坐法,请罪用重刑;

2、奖励军功,禁止私斗,颁布按军功赏赐的二十等爵制度;

3、重农抑商,奖励耕织,特别奖励垦荒;

4、焚烧儒家经典,禁止游宦之民。

此处之所以引用杨老的总结,是因为林剑鸣先生在《秦史稿》中将商鞅变法两个阶段的内容混合叙述,因此在这里从杨说。

从上述内容中可以看到,当时秦廷有明显地为新兴地主阶级让利的倾向,这里即包括有秦国的本土士人,也包括历代秦伯引进的外籍士人

以颁布新法及配套的处罚办法为例:

这一变革在最终落实后终归要由各地的中小地主来执行——具体就是秦献公时期“为户籍相伍”时在基层地主当中设置的官吏——此时,秦廷一方面以连坐制加大了惩罚范围,另一方面以腰斩等酷刑加大了惩罚力度,又一方面以鼓励告奸、惩罚匿奸破坏了宗族社会的环境,其结果自然是给基层制法的地主提供了巨大的操作空间。在这种情况下,地主阶级也就有足够的理由会协助秦廷压住底层民众的不满,以贯彻这项变革在基层的落实。

再以奖励军功为例:

这一变革应模仿自齐、晋、楚等国奖励军功的政策,商鞅变法的突破之处在于将其制度化、标准化,并开放了民爵系统。

需要说明,早在春秋时期,秦、晋等国就存在奖励立军功的底层民众的政策,只不过尚未制度化——对于秦国二十等爵制度,我们即不能将其拔高为一个天才凭空的创造,也不能将其贬低为原封不动地对东方制度的模仿。

某些读物称奖励军功是“剥夺贵族的利益”以“维护底层民众的利益”,这种观点是错误的。持这种观点的人显然弄错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在先秦时期,以士人为代表的新兴贵族明显比“底层民众”更容易获取战功。

下图为战国时期的铁剑:

图中铁剑的材质为渗钢,其性能远超生铁、熟铁及青铜武器,目前出土的战国铁剑最长者甚至能达到140cm。“陆断牛马,水击鹄雁,当敌即斩”,时人对铁剑的强大不吝溢美之词。当然,渗钢剑造价也必然不菲。

下图为战国末期至秦代的青铜剑:

图中可以看到,战国时期的青铜剑也已经达到了90cm,由于青铜本身的质地相对偏软且较为笨重,性能上要逊于昂贵的渗钢剑,不过也具有不错的实战性能。

但无论是渗钢剑还是青铜剑,其造价都是底层民众难以负担的。更何况剑也只是进行战斗的一种武器,除此之外还有矛、戟、盾及盔甲等一系列武器装备,想要具备全套优质装备明摆着需要大量的资金。至于所需的钱,对于中层士人而言还算可以接受,对于下层士人而言也可以通过贵人的援助来获得,但对于底层劳动人民而言就只能望而却步了。真到打仗的时候,底层民众只能使用官府配备的标准武器——从兵马俑的装备推测来看,秦廷给精锐部队配备的是优质青铜兵器,至于临时征召的自耕农武装是否也能被分发这个级别的装备不大好说,但即使如此也与渗钢武器有明显差距——可见,士人在军功方面是远比底层民众有优势的。

前面说的武器装备因素只是一方面。除此之外,士人在营养方面、格斗技术方面、担任军官概率方面均远比底层民众更具优势。

综合来看,底层民众在军功领域上与士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以上还仅仅考虑了一线作战的因素。事实上,宗室及上层士人多出现在指挥连的高层,他们的战功得来的既安全又丰厚。

顺便再澄清一点:

“白起从小兵一直升到将军”亦属网络段子,白起在首次记录是就有左庶长之爵。

对于获取军功者,秦廷会为其赐予爵位及实质性奖励。包括政治地位或封建等级地位的提升,也包括有实质性奖励,比如耕地和住宅。

下图为二十等爵的对应赏赐情况:

从图中可见,赏赐涉及大量的耕地和宅地。

在这里就存在一个问题:

对于一个立了战功的人,秦廷赏赐他的田地和宅地从哪里来?

首先,可以基本排除从垦荒中来,毕竟垦荒在古代的成本颇高,更兼当时铁质农具尚未完全普及,如果是允许立功者自行垦荒的话那么这样的赏赐未免太过吝啬;

其次,也可以基本排除从新占领地上来,战国时期仍处于宗族社会,勒令立功者迁离乡土无异于是一种惩罚;

再其次,还可以排除从秦公室的庄园来,一来是秦公室的庄园终归是有限的,二来是我们也着实没有理由天真地把公元前4世纪的统治者想象得太过善良。

至于耕地与宅地的实际来源,想来要么是把乡村原有的公有田地进行私有化,要么是通过严厉的法律把原本授田给自耕农的土地剥夺掉,以此实现土地兼并。

这里也要补充一句,正如前文提到的,土地私有制并非一朝一夕的结果,秦国的土地兼并还需要之后变法的催化。

这里还要特别补充一点:

在秦孝公一朝以来,秦国的爵位不只能用来换取赏赐及政治地位,还可以用来为自己或家庭成员抵罪。结合前一条重法及连坐的变革内容来看,当时秦廷应当是利用严刑峻法制造一定量的带罪人,再利用军爵制抵消其中的一部分罪行,以实现授予与剥夺的动态平衡。

总结来说,军爵制度是一项典型的维护地主阶级利益的变革措施。从利益结构上讲,谁能任命秦将谁就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担任秦将者次之,组成中层指挥链者再次之,构建下层指挥链及营养充沛、训练充分、装备精良的士人再再次之,最后才是一些幸运的底层民众。某些读物或许是把中古时期的士绅“多愁多病身”的文学形象套在了先秦贵族士人身上,误以为贵族士人不善拼杀,由此闹出了“军爵制度维护底层民众利益”的笑话。

说完了军爵制度,再来说一下鼓励耕作及焚烧《诗》、《书》:

我们都知道,无论鼓励耕作还是限制民众学习,最终都必须要涉及到基层的执行者,也就是由当地地主担任的基层官吏。

鼓励耕作的内容,其原型来自于魏国的“尽地力之教”,更早的渊源应来自于井田制下贵族监督庶人耕作公田的习惯。这一法令能够让基层地主逼迫其他农业劳动者家庭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农业生产之上,自然会影响其男性成员的求学。

至于焚烧《诗》、《书》,则在根本上消除农业劳动者学习的机会。

如果将上述两项政策贯彻到位的话,底层农业劳动者也就很难再有成为士人的机会,进而出现板结的闭合。

由此可见以上政策的诉求有三,一者可以加强农业生产,二者可以加强思想专制,三者可以实现阶级固化。其中,阶级固化的诉求应在于鼓励地主阶级积极贯彻上述政策,从而增强秦国的军事基础及动员力。

以上分析的篇幅较多。之所以要在此处花费如此大的篇幅,是为了说明一点:

所谓变革,说到底就是新利益集团取代旧利益集团,具体到公元前4世纪发生在秦国的变革就是新兴地主阶级取代“旧奴隶主阶级”,并小幅度扩大农民阶级的利益。

上述内容十分浅显,按道理没必要说。至于为什么要强调一遍,是因为多朋友误认为这是一场全面维护劳苦大众的、超越时代的变革,忽视了秦国作为“封建制王国”的本质,就为何产生如此怪诞的误解则需要放到后面的“商鞅变法”文艺形象演化一节中作具体说明。

新发的颁布给秦国的社会各界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在新法刚颁布之后,有一批人对其进行了抨击,随后被公孙鞅处死。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一批人开始称赞新法,结果还是被公孙鞅处死。

对于抨击和称赞都要处死的理由,秦廷给出的公开信息是根本不希望民众对国事指手画脚——此举应旨在消除春秋时期国人参与政事的习惯——这一手段在之后成为了历朝历代实施专制的标准操作,不过对赞美者有所放宽。

对于商鞅变法,我们要特别注意三点:

一是我们绝不能因为它存在有加强专制、压榨民众等一类反动内容就否定其在当时社会环境的先进性,更不能因此而否定其对社会发展的意义;

二是秦廷在当时的变革内容多参考东方列国的经验,但由于存在后发优势因此有许多更为深入之处,我们切不可因为存在参考内容就否认其进步性,当然也不能因为它的进步性而否认其基于东方变革经验的事实;

三是我们也绝不能因为它在当时具备有先进性就盲目将其抬高至“建立法治国家”、“建立法制社会”、“实现人人平等”的高度。

也许,有些朋友会对第三条产生费解:为什么会有人能把商鞅变法抬高的这个程度?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一样会在后文的“商鞅变法”文艺形象演化过程中进行说明。

在秦国进行大幅度变革之后,东方列国似乎因此而受到了一定的刺激,这些变法程度已经相当高的诸侯国也随之跟进开始后续变革

在不久之后,齐廷执行了邹忌变法,韩廷执行了申不害变法,杨宽先生认为魏国的魏武卒制度大抵也是在这一阶段执行(注)。

(注:另有一些历史学家推测魏国的武卒制度源自于吴起时期。特别需要澄清,《吴子》中并没有关于武卒及阴晋之战使用武卒的记录。)

秦孝公7年,公元前355年,即魏惠王15年,齐廷正式执行邹忌变法,旨在进一步增强君权,整治官吏,选拔人才。其中,较有特色的在于鼓励臣民批判君主,不过也有学者认为这一条系伪作。

同年,韩国施行申不害变法,权谋的暧昧开始与法律的明文相互融合。

是年,宋国发生政变,子罕夺取了宋廷的政权。

也就在这一年,魏将龙贾在阳池一带筑城,名义上是为了防备秦国。魏惠王也在这一年与秦孝公在杜平相会,其目的可能是为了缓和两国之前的紧张关系。同一时期,魏国还对宋国发动了反攻,夺回了之前被宋军攻取的黄池。

仍在这一年,魏、赵之间发生了一次外交活动。魏国送给赵国一批优良的木材,后者用这些木材建造了一栋建筑。此事被郑重地记录在了《赵世家》当中。

下图为魏军筑城的大致位置:

如图所示,红圈即阳池的大致位置。

表面上看,似乎与“备秦”并不关系。

下图为秦国可能存在的进攻路线:

如图所示:

上红箭头为秦国经过陕邑的大致进攻路线,当然如果秦军想要从这一方向进军需要绕过阴晋所在的潼关地区;

下红箭头为秦国利用楚国的同盟关系进入东方的路径;

红框为秦军可能威胁的地区,以此让魏国陷入东西方被切断的窘境。

在上图中也可以看出,此时韩国及周室的态度对秦军行动的影响至关重要——由此可见,魏军在阳池筑城或许也有敲打韩、周的意思。

下图为秦、魏之君相会的大致位置。

如图所示:

红圈即相会的杜平;

左紫圈为当时的秦都栎阳;

右紫圈为原魏都安邑;

之前已经反复说明过,图中标记的秦国在少梁一带的领土有争议,此时应为魏国占据。

从当时的形势来看,魏廷应当意识到了东方即将爆发大规模冲突,因此想要尽可能维持西线的安定。

秦孝公8年,公元前354年,即魏惠王16年,赵国方面率先挑起了战端,赵军大肆攻卫,夺取了漆、富丘。

下图为赵攻卫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红箭头为赵军的大致攻势,大抵占领了卫都濮阳东门的大片领土,红圈为之前赵国筑城刚平的大致位置。

同一时期,齐国也趁机对燕国发动了战争,不过被燕军击退。

下图为齐国攻燕的大致形势。

红箭头大致为齐军的攻势。

对此,魏国方面直接向赵都邯郸发起了进攻,包围了邯郸。

而秦国也进入战争,秦将公孙壮攻韩,包围了紧邻陕邑的焦城,不过未能攻克。另一方面,秦军在元里击败了魏军,斩首7,000级,并顺势攻取了少梁——从后来的形势来看,这支秦军的统帅大概率正是公孙鞅本人。

下图为秦攻魏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下红箭头为公孙壮的大致攻势,可能从阴晋一带绕过,也可能从南部绕过,最终抵达焦城一带——需要说明,焦城与陕邑可谓近在咫尺,只有不足2公里;

上红箭头为秦军主力的攻势,当时秦军在元里一带渡河,然后沿魏长城迂回攻取了少梁。

秦孝公9年,公元前353年,即魏惠王17年,韩昭僖侯朝魏,之后韩国对周室发起了战争,夺取了陵观、廪丘,东周国被迫向韩国割让了高都和利。

从这一形式来看,韩、魏两国在当时应为紧密的盟国关系,韩廷此举旨在巩固对二周的控制。

下图为韩对周的攻势。

图中可以看到,韩军此举的主要针对为东周国,目的应在保证虎牢关西侧的局势安全。

赵国方面大抵在上一年年底继续对卫国进行进攻,已对濮阳呈包围之势。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赵军的进一步攻势;

红圈即富丘一带;

黄圈为桂陵的大致位置——这个位置需要特别牢记。

警告:以下有关桂陵之战内容引自银雀山汉简《孙膑兵法·擒庞涓》的内容,与《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中的内容有出入——由于《小学生成语故事》一类读物多引用后者的内容,因此后者普及度相比于前者较高,请读者注意辨别。

对于赵军的行动,魏廷突然宣布攻卫,魏将庞涓从黄城、卷城调集80,000人的军队对卫都濮阳的西北方进行了进攻。

下图为庞涓对卫的攻势。

如图所示,红圈即卷和黄城的位置,庞涓此举应在计划切断赵军的后路。

同一时期,魏军继续对赵都邯郸进行攻击,这一区域部署的兵力为100,000人。

如图所示,红圈即邯郸,红箭头为魏军的攻势,黄圈为赵军占领的富丘地区。

根据苏秦在战国中后期的回忆,当时魏军的全部动员兵力在360,000人左右,从这一数据来看的话,当时魏国已经在对卫、对赵的战争中投入了一半的兵力——这里也必须指出,以上数据均存在巨大水分——不过显而易见的是,魏廷应当在东北方面的战事中投入了相当比重的战争资源。

对此,齐国方面也介入了战争。

在当时,齐将田忌、孙膑携宋、卫之师攻击魏国的襄陵,此举是为了营造齐将“不智”的假象。同时,楚军也对魏发动了战争。

下图为齐国对魏的攻势。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齐军的攻势;

白箭头为楚军的攻势,不过并未展开大肆攻击;

黄圈为魏军在赵、卫两国的部署。

可以看到,齐军隔着宋国进攻襄陵,退路主要在宋国境内。而一旦相对较强的宋国产生了动摇,齐军只能就道于容易控制的卫国——然而,卫国此时正被庞涓攻打——那么,齐军此时贸然越过宋国作战,似乎确实显得统帅不够明智。

秦孝公10年,公元前352年,即魏惠王18年,面对西线的窘境,魏国加固了西长城,并加固了固阳的工事。

秦廷则正式任命公孙鞅为大良造,率军攻击安邑,迫使安邑守将投降。

下图为秦军对魏的攻势。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秦军攻势;

红圈为安邑的大致位置。

从图中可以看到,当时魏军在西线部署的军队已经陷入了后方不稳定的窘境。

另一方面,齐廷命令在军事领域并不太擅长的高唐大夫、齐城(临淄)大夫集结军队,以引诱庞涓离开卫地去攻击齐国内地。庞涓果然率兵深入齐境,击破了齐国新集结的军队,高唐大夫、齐城大夫在是役中阵亡。

不过,也就在庞涓主力深入齐境的同时,在襄陵的齐军主力突然派遣一支轻型战车部队直驱大梁——显而易见,这样一支部队绝不可能对大梁的万丈高城造成有效威胁——齐军此举旨在对庞涓“以怒其意”,再“分卒而从之,视(示)之寡”,引诱庞涓率领机动部队回头歼灭这支看上去“不智”的敌人。

下图为齐、魏两国的交战局势。

如图所示:

上方两红圈为高唐、临淄(齐城),红箭头为两地集结军队的大致形势;

黄箭头为庞涓攻击高唐、齐城方面军队的大致形势;

下红圈为襄陵,齐军包围此城,红箭头为轻型战车部队攻击大梁的大致形势。

从图中可以看到,当时孙膑的计划在于:

先营造出齐军主力自断退路的假象,使庞涓对襄陵方面的齐军主力产生蔑视心理。之后,又在后方以不善于军事的大夫组织援军,引诱庞涓离开卫地。再之后,通过轻车攻击大梁的方式恶心庞涓——此举纵然不会对大梁造成威胁,也会严重损伤庞涓在魏廷的颜面——于是,庞涓就这样被引诱着长途奔袭以求歼灭南部的齐军主力。

在庞涓退回卫地之后,他引兵南下,途径一个叫桂陵的地方。然而,齐军早已在此设好了埋伏,庞涓于此役被擒。

下图为齐、魏两国的进一步战事。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庞涓回师的大致路线;‘

红箭头为齐军设伏的大致路线;

红圈即襄陵。

之后,齐军继续对襄陵进行围攻,不过一直未能攻克。

再之后,魏国联合了韩军向襄陵的齐、卫、宋联军展开反击,击败了联军。想来,宋、卫两国在战败后发生了动摇,导致齐军陷入了后路被断的窘境。为此,齐军向楚将景舍寻求援助,通过后者从中调停以换取停战协议——不出意外的话,庞涓大抵应在此时被魏廷赎回。

下图为韩、魏对齐军的反攻。

如图所示,红箭头为韩、魏的反攻之势,红圈即襄陵。

大抵在这一年,魏军攻破了邯郸,赵廷迁移至邯郸东北部的外城继续进行抵抗。

秦孝公11年,公元前351年,即魏惠王19年,魏军攻取了赵国在上党一带的领土,之后与赵国签订停战协议,把邯郸归还给了赵国。

在西方,秦军继续对魏国进行攻略,秦将公孙鞅攻取了固阳。

下图为秦军的攻势。

如图所示,红箭头所示即固阳,位于今包头市一带。

秦孝公12年,公元前350年,即魏惠王20年,魏国在修整后对秦国发起反击,当时魏军包围了定阳。最终以双方在彤相会而告终,当时秦国应归还了安邑、固阳的土地。

下图为魏军对秦国的反击之势。

如图所示,红箭头为魏军攻势,红圈即定阳的大致位置。在魏军得手后,秦国在固阳地区的军事行动自然会无以为继。

同年,秦廷从栎阳迁都咸阳,并执行第二轮变法。

以上桂陵之战的信息中可以看到,魏国在当时的实力是存在有明显优势的。在孙膑的计划中,齐军一方面牺牲了齐城、高唐方面的一部分预备力量,一方面又在襄陵方面投入了相当的战争资源,才勉强做到了调动魏军以破坏其战略规划的效果。况且,齐军还利用了魏军主力围攻邯郸的有利时机,但即使如此也一度陷入了被困于襄陵的窘境。可见齐国本身完全不具备单方面与魏国抗衡的能力。

在这里我们要务必认清:

齐国在战国中前期应当算继魏国之后最强的诸侯国之一,大抵与楚国相当或略逊于楚国,但相比于赵、韩、燕、秦而言还是有明显优势的。

那么,既然强大的齐国都不足以直接和魏国进行对抗,秦国自然也很难有和魏国单独单的实力。当魏军经过一段时期的休整过后,秦魏两国在定阳展开了激战,最终应以秦国战败而告终。对此,秦国大概以吐出了之前占领的土地为代价换取了停战——其中,安邑、固阳应归还给了魏国,少梁可能并未包含在内。

说到这里,我们大抵可以对秦、魏之间的实力对比作这样一个粗略的总结:

我们在很多时候感觉秦国的实力很强,很大原因来自于其所处的地缘优势——由于秦国地处西部,地理环境上易守难攻,且与列国的利益纠葛较少,因此在战争中秦国总能出动全力,反之魏国大部分情况下却只能调动部分力量,这样一来就出现了秦国可以和魏国掰一掰手腕的表象——这一点实际在秦厉共公至秦献公时期就存在了,在秦孝公一朝时也是如此,因此我们切不可把秦国在秦孝公时期的攻势单方面理解成变法的结果

同理,我们在很多时候感觉魏国的实力不强,很大原因也来自于它地处天下的最中央,与齐、楚、秦、韩、赵这五个强国全部接壤,这让它很难把优势兵力调集在一个方向——又由于它的主要利益纠缠在东方,因此几乎很少能将主要战争资源投入在和秦国的战争中,因此出现了对秦国弱势或被动的表象——这一点在魏文侯及魏武侯时期就有所体现,因此我们同样不能把魏国在秦孝公时期的失败单方面解释为秦国变法的结果

特别澄清一点:

在之后的马陵之战至河西之战期间,魏国虽然遭受了一系列战败,但并未崩盘,更非一蹶不振。至秦惠文王中期,魏国实际是通过放弃不利于防守的河西、上郡以换取秦国对其东部扩张的支持。直到秦昭襄王中期至后期,魏国才逐渐从西中国地区退出,但同时又通过兼并宋地得到了恢复。

下图为秦惠文王中期秦、魏两国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秦军对河西、上郡的攻势,红圈即河西、上郡的大致范围,上述两郡在当时相对较穷,不过战略意义重大;

白箭头为魏军在富庶的泗上地区的扩张,白圈为大致范围,其中魏国曾经一度把卫国削至仅存濮阳。

之所以提及这一点,是想说明——秦魏两国的抗衡绝不会因此一次变革就有了分晓,两国的对抗甚至延续到了战国末期,一直到魏景闵王即位后才算完结。

在这一年的变法当中,秦廷将小邑编制成31个县(一说41个县),并设置县令。同时,又下令开放阡陌,土地私有制得到进一步深化。另外,又开始着手统一衡量单位。

这一阶段变革,其基础一者来自于秦献公时期的变革地基,二者来自于第一次变法的成果积淀。此时,秦国在此时逐渐追赶上了东方的脚步,甚至在一些方面上可能还存在有反超。

秦孝公13年,公元前349年,即魏惠王21年,秦廷有在县内设置秩史,县制得以进一步完善

同年,赵、魏两国出现摩擦,赵国夺取了魏国的端氏。

秦孝公14年,公元前348年,即魏惠王22年,秦廷“初为赋”,也就是按人口征收军赋。有关对军赋变革的渊源,最早源自鲁国的“作丘甲”,不过当时是按照田地分摊军赋的。随着土地私有制的逐渐深入,这一法令必然会转向人口。

同年,魏、赵之君在阴晋相会,似乎有联合攻秦的倾向。韩昭僖侯则入秦,似乎有秦、韩联合的倾向。从这一点上看,当时韩、魏联盟已经趋于瓦解,马陵之战的好戏即将上演。

秦孝公15年,公元前347年,即魏惠王23年,赵国发生了公子范袭击邯郸一事,但未能得逞。

秦孝公16年,公元前346年,即魏惠王24年,到了这一年,秦太子驷的老师公子虔又犯了某条法律,被叛割去鼻子,之后公子虔一直闭门不出。

另需要说明,在这一年之前,太子驷本人曾触犯了某条法律,公孙鞅因此而惩罚了太子的老师,公子虔在当时就受了刑,另一位老师公孙贾也被判在脸上刺字。

需要说明:

即使按公元前346年来算,太子驷也只有10周岁,至于这样一个年龄究竟能犯多大的罪并不好说。首先,我们可以基本排除盗窃、抢劫一类的犯罪,因为太子如果想要什么东西的话实在犯不上用这种行为获取;其次,也可以基本排除奸淫一类的犯罪,除非出现了某种极端情况;再其次,诸如杀人放火这类行为倒是可能会出现,但可能性不会太大。需要说明,某小说剧情中称太子驷杀人,不过剧情中调整了他的年龄。综合来看,概率相对较大的罪可能是违反了礼法有关的行为,或是不慎泄露机密,再或者因为个人的一些任性行为引发了类似于火灾之类的恶性事件,等等。

再需要说明:

就公子虔的身份,目前并无准确记载。某文学作品中创作出其为秦孝公兄长的剧情,这一创作存在有相当的合理性,但并非唯一的可能性。作为太子的老师,公子虔的年龄应该不会太年轻。暂以50岁以上估算的话,可基本锁定为怀公、灵公、献公、简公之子;不考虑年龄的话,其为秦惠公之子的可能性在理论上存在,即秦出子的孪生兄弟,到这一年年龄为34岁——只是这种假设比较极端。就怀公、灵公、献公、简公之子的可能性,笔者个人认为怀公、献公子嗣的可能性相对较大,因为这意味着公子虔大概率在晋(魏)国成长,后随着父亲回到秦国——考虑到秦惠文王身边以拥有魏籍背景的重臣及外戚为主,公子虔大概率也应有魏籍背景。当然,我们也不能因此而盲目排除灵公、简公之子的可能性。

秦孝公17年,公元前345年,即魏惠王25年,魏国的汾河谷地发生了地震。

秦孝公18年,公元前344年,即魏惠王26年,魏国计划与泗上十二诸侯举行逢泽之会,并朝见周天子,此举似乎有联合攻秦的意思。

同年,公孙鞅出使魏国,建议魏惠王去联合燕、秦,攻击齐、楚,称这样就能制服韩、赵。在这次游说的过程中,公孙鞅特别建议魏侯“先行王服”。

于是,在逢泽之会期间,魏侯“乘下车,称夏王”,并与秦伯及泗上十二诸侯朝拜天子。

也就在这一年,齐、赵爆发了战争,赵军攻取了齐国的高唐。为此,齐国则向秦国派出卿大夫进行联姻,以拉拢秦国。

秦孝公19年,公元前343年,即魏惠王27年,魏国对泗上的收服引起了韩、赵、周的不满。

这一年,赵国对魏国的首垣发起了进攻。韩国对魏国表现出了敌意。齐国也与魏国产生了摩擦。周室为秦孝公授予了伯长的殊荣。秦国则趁机加固东境的武城。

秦孝公20年,公元前342年,即魏惠王28年,时为太子的秦惠文王率领92个戎狄方国朝拜天子。

同年,魏将穰疵(襄庛)、庞涓率军攻击韩国,当时魏军与韩军展开了五次激战,均以韩军落败而告终。

在得知韩军全力抗魏之后,齐国方面开始行动。约在这一年年底,齐将田忌、田婴、田朌、孙膑攻魏,向大梁发起了进攻——不同于桂陵之战之时的“轻车”攻梁,这一次齐军攻梁应当派遣了一支庞大的军队。

对此,魏廷放松了对韩国的攻打,调回庞涓与太子申回师攻击齐军。

秦孝公21年,公元前341年,即魏惠王29年,在得知魏军迎击后,齐军开始撤退,并不断减灶以造成士兵逃亡的假象。庞涓在发现敌人灶数不断减少以后认定齐军出现了大规模逃亡,于是率领机动部队追击——彼时,齐军又已在马陵一带设下了埋伏。是役,庞涓阵亡,太子申被俘自杀。

是年5月,齐将田朌攻击魏国的东境。

9月,秦将公孙鞅攻击魏国的西境。

10月,赵国攻击魏国的北境。

秦孝公22年,公元前340年,即魏惠王30年,魏将公子卬率军抵挡公孙鞅的进攻,被公孙鞅诈取,失去主将的魏军随后被秦军击败。

同年,楚宣王逝世。

也就在这一年,秦廷因破魏之功将商於十五邑封予公孙鞅,是为商君,另外又对楚国发起了战争。有关这次分封需要说明,商於在当时很有可能为楚地,大致在公元前413年楚军攻击魏国的上洛时夺取——也就是说,秦国很有可能是把楚国的领土提前“封”给了公孙鞅,再命令公孙鞅率兵攻楚实际占领。

另外还需要特别注意一点:

这是自战国以来秦、楚的首次战争。此时,秦廷似乎已经开始不大在意秦、楚联盟的重要性。

秦孝公23年,公元前339年,即魏惠王31年,约在这一年年底秦军又攻击了魏国的岸门。

秦孝公24年,公元前338年,即魏惠王32年,秦军在岸门击败了魏军,俘虏了魏将魏错。同年,又与大荔包围了合阳。

也就在这一年,秦伯渠梁逝世,秦人为其谥以“孝”,大抵在秦惠文王称王以后追谥为“秦平王”。

在秦孝公逝世以后,公子虔的门客向秦惠文王诬告商鞅想要谋反,秦廷遂派官吏捉拿商鞅。

为此,商鞅准备逃亡魏国。在逃亡的路程中,商鞅曾在投宿客店时受到了一些阻挠,不过最后还是顺利逃到了关口。然而,魏臣襄庛却以欺诈公子卬为由拒绝了商鞅的入关要求。

在叛逃无望之际,商鞅选择铤而走险。他转向回到了自己的封地,发动邑人进行武装叛变,向潼关一带的方向进军——至于为何不逃向楚国,可能与之前攻楚抑或秦楚之间尚存有一些暧昧关系有关。叛军一直攻击到了郑,最终在彤地被官军击败。商鞅本人在此役中阵亡,尸体被施以车裂之刑。之后,秦廷清洗了商鞅的整个家族。

下图为秦孝公末期的战争形势。

如图所示:

上红圈为岸门,秦军于此俘虏魏将魏错;

中红圈为合阳,秦军与大荔联合攻击此地;

下红圈为商於,秦军曾在这一代攻击楚国,并将此地封予公孙鞅;

紫箭头为商鞅叛乱的大致进攻路线,紫圈即商鞅战败的郑及彤一带。

在秦孝公一朝当中暴露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在军爵系统之下,谁能被任命为秦将,谁就有最大的机会晋升——公孙鞅本人正是通过指挥作战从左庶长升到了大良造,又通过指挥作战从左庶长升到了列侯——这一标准虽然看上去”公平”,但究竟由谁担任秦将则完全由政治因素决定,其中存在有巨大的操作空间。

正因如此,在秦惠文王一朝,魏籍士人及有韩系背景的秦公子垄断了秦将之位。在秦昭襄王一朝,楚系外戚也利用秦将之位提拔政治同盟,秦军的斩首数字也向着魔幻方向疯狂地膨胀——这一乱象直到秦王政扳倒擅权之臣以后才得以遏制。

说到这里,我们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秦惠文王在即位以后为什么没有废除变法:

因为秦惠文王一党原本就是新法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与商鞅之间的矛盾是政敌与政敌之间的矛盾,而非旧既得利益者与变革者之间的矛盾。

至此,商鞅变法的变革基本告一段落。

当然,秦国的变革并不会因此而终结。在秦惠文王一朝时,秦廷执行了“初行钱”的变革,又模仿东方设置了相,后又在灭蜀以后设置了羁縻制度。在秦昭襄王一朝时,秦廷的封君制度开始得到加强,诸如穰、宛、陶、应等边疆地区的战略要地被封予中央重臣,此举应旨在利用中央重臣以巩固朝廷对边塞要镇的控制——毕竟,郡县长官并不见得一定比封君更忠诚。在秦王政前期,秦廷引入了《魏户律》、《魏奔命律》。在秦帝国时期,秦廷取消了封君制,转向单一郡县制,又制定了“黔首自实田”的土地制度,实现了完全意义上的土地私有制,等等。

截止到这里,我们大抵捋完了有关商鞅变法的全部内容。有关商鞅变法的重要历史意义无须赘述,但在这里我们还是要说明3点:

其一,虽然商鞅变法中有相当一部分内容源自于东方的变革经验,但当时秦廷的统治者将其进行了合理的优化及本土化调整,由此创造了明显的后发优势;

其二,虽然商鞅变法中有一部分内容是基于秦国之前变革之上的进一步深化,但能在前人的成果上更进一步,这在政治领域上绝非易事;

其三,虽然商鞅变法中有相当的内容源自于之前的变革经验,但并不等于这次变革就没有新的创造性内容——比如商鞅变法中存在有一些加强专制的内容,这些内容虽然并非完全地凭空创造,但也表现出了相当的创造性——这些内容也被后来的统治者以各种形式沿用。

不过,归根结底来说,商鞅变法依旧是战国变法大潮中的一部分。它既非变革的开始,也非变革的终结,更非变革中的另类。总之,商鞅变法在整个东周连绵不断的变革大潮当中只有代表性,并无特殊性——然而,由于之后的种种原因让很多人误以为商鞅变法与东周时期的其他变法呈对立关系,甚至与整个中国历史呈对立关系。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商鞅变法”形象上的变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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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鞅变法”文艺形象的演化:公元前202年-至今

商鞅变法形象的首次变异发生在西汉时期。

根据《汉书·食货志》记载,董仲舒称:

至秦则不然,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卖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又颛川泽之利,管山林之饶,荒淫越制,逾侈以相高;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又加月为更卒,已,复为正,一岁屯戍,一岁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或耕豪民之田,见税什五。故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贪暴之吏,刑戮妄加,民愁亡聊,亡逃山林,转为盗贼,赭衣半道,断狱岁以千万数。

简单翻译一下的话,大致说了以下7点:

一是秦国国内出现了严重的土地兼并;

二是秦廷管控了山地、林地、河流、湖泊的资源;

三是大部分社会资源被拥有“君”、“公”、“侯”这些爵位的重臣掌控;

四是民众的兵役、徭役负担巨大;

五是官府在农业税及专营上面方面对民众的压榨巨大;

六是地主对佃户的盘剥也十分凶狠;

七是官吏贪腐、残暴,又胡乱加一些严厉的刑罚。

以上因素造成了秦国境内的混乱,民众逃亡山林做强盗,最终导致了秦国犯罪率的极大攀升。

在这里,我们可以注意到一个有意思的细节:

所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是当时列国土地兼并的普遍现象;所谓“颛川泽之利,管山林之饶”,是源自于周厉王时期、发扬与齐管仲时期的政策;所谓“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是自西周至战国以来的一贯情况;所谓徭役、田赋之重,是战国时期列国残暴统治的通病——那么,上述情况为何要单独归罪于“用商鞅之法”呢?

如果将上述言论片面归咎于汉代人对前朝的排斥的话,似乎不大成立。因为在《汉书·食货志》的另一段落中,就记有这样的内容:

及秦孝公用商君,坏井田,开阡陌,急耕战之赏,虽非古道,犹以务本之故,倾邻国而雄诸侯。

可以看到,《食货志》的作者虽引用了董仲舒的批评,但自身对商鞅变法还是持肯定态度。

在肯定之后,作者又这样写到:

然王制遂灭,僭差亡度。庶人之富者累巨万,而贫者食糟糠;有国强者兼州域,而弱者丧社稷。

补充说明了商鞅变法客观上引起了巨大的贫富差距及社会矛盾。

再之后,作者重点批判秦帝国时期的政策:

至于始皇,遂并天下,内兴功作,外攘夷狄,收泰半之赋,发闾左之戍。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政,犹未足以澹其欲也。海内愁怨,遂用溃畔。

连贯来看的话,作者的主旨在于,肯定商鞅变法的积极性,但也不否定它引发了一些社会问题,然后指出秦帝国时期的政策加剧了这一社会问题,并将之后王朝的崩溃归咎于此。

公平来看,这一评价倒也算实事求是。

可是,这里还存在2个问题:

一是汉代人是否只认为这是秦国/朝的问题,而非列国普遍存在的问题?

二是汉代人是否只认为这是秦国在商鞅变法以后才出现的问题,而非之前就存在的问题?

对于这两个问题,我们需要把自身放在汉代人的角度上进行思考:

首先,在汉代人眼中“秦”是个什么东西?是“前朝”。正因如此,汉代人自然有必要去归纳她的失政——其目的一方面在于彰显之前推翻秦王朝的正义性,另一方面也在于引以为戒。

其次,在汉代人眼中“前朝”的范围到哪里?“秦”作为“朝”的15年固然要算在内,但之前作为“国”的那段时期也不可全都忽略——但是,“秦”作为“国”的时间长达7个世纪,全算在内不大合适,那就要从中找一个最具代表性事件作为断代的时间节点——那么,变革最为剧烈的商鞅变法当然就是最佳的选择。

再其次,由于汉代人的关注点在于“前朝”,更兼秦国在同时期列国当中本就具有代表性,因而在论古时也就着实没有必要去节外生枝地提及其他诸侯国。

然而,我们在看汉代人的言论之时常常会脱离他们的语境,这样就很容易把汉代人有关“秦政”的描述视作秦国的个别情况,进而错以为其他诸侯国并非如此。

因此,就出现了商鞅变法在“形象”上的首次变异——说起来,这种变异还比较轻微。

西汉是中国封建王朝发展的重要阶段,儒家转化为儒教及汉儒也是在这一时间节点,这让汉代的言论对后世造成了极其深远的影响。其后,历代文人开始在汉代基本客观但存在一定片面因素的描述下添砖加瓦,“秦”也就在这样的进化方向中演化成了暴政的代名词,“暴秦”一词开始和“夏桀”、“商纣”划等号。

有关“秦”这一文化符号的定向,我们可以参考《孟姜女哭长城》这一故事的演化。该故事原型最早发生在春秋时期的齐国,本身与“暴政”无任何关系。约在唐代,该故事被挪到在秦代的燕地,秦朝的“暴政”正是推动戏剧冲突的重要因素。到元明清时期,甚至有些版本还出现了“孟姜女”被“秦皇”纳为妃的剧。

图为后世附会的“孟姜女哭倒长城处”。所谓“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原型为“杞梁妻哭夫”,发生在齐国,今河北北部地区不可能存在有一个真实的“哭倒长城处”。

当然,这种“暴政”的形象倒也不是沾“秦”就算,范围还是被严格控制在了汉代学者裁定的时间范围以内——也就是商鞅变法到秦帝国时期——至于之前的秦伯则被“网开一面”了。其中,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秦穆公。在历代文人塑造的形象中,秦穆公从不和“暴”沾边,甚至还有著名文人对其晚年殉葬重臣的记录提出质疑,认为秦穆公断不可能作出如此残暴之行。

截止到中国古代,“秦”的形象大致演化成了一个古代统治残暴性的极端化产物,而且这种形象被严格限定在了商鞅变法到秦王朝这一个半世纪内,似乎给人一种“秦国”在一夜之前“判若两国“的错觉

公平来说,此时“秦国/朝”及“商鞅变法”的形象还算勉强客观。毕竟,“六国之君虐用其民,不减始皇二世”,在上古时期,又是在战争环境之下,秦国/朝作为残酷统治的代表也不冤枉。不过,古代人对“秦国/朝”之“暴”的突显未免有些用力过猛,这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同时期诸侯国就不“暴”,变法之前的秦国就不“暴”——就像绝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商代只有“商纣”这一位商帝残暴。

到了近代以来,“秦国/朝”及“商鞅变法”的形象则开始在上述基础上朝着另一个方向演化。

转变的契机在于清代后期国人的觉醒。在西方的坚船利炮之下,国人“开眼看世界” 的震惊中首先意识到了自身在科学技术领域上的落后,进而又意识到了自身在制度、文化领域上同样存在落后的情况。于是,一些有识之士开始着手于批判中国的旧制度及旧文化,并思考制度、文化、民族性三者之间的关联。

图为鲁迅先生笔下一个名为“阿Q”的底层国民的形象,“阿Q精神”正是当时旧制度、旧文化的产物。

那么,旧制度、旧文化、国民性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简单来说,制度对文化、国民性有塑造作用——当然,文化和国民性也会反向影响制度——至于上述三者究竟哪个是“鸡”、哪个是“蛋”很难探讨清楚,不过就当时的社会环境而言,改变“吃人”的旧制度最迫切的事情。

在这里我们要思考一个问题:

这种观点究竟对还是不对?

毫无疑问,是对的。

但是接下来又有一个问题:

如果把这种观点极端化,还对吗?

那就不见得了。

大约在清末时期,国内出现了“唯制度论”的倾向,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国人对日俄战争的看法——在日本击败沙俄以后,国内有先进人士战争的结果片面解释为“立宪国战胜专制国”——实事求是地讲,单就这场战争而言制度因素绝非影响结果的唯一原因,甚至未必是唯一主要原因。

在“唯制度论”倾向的影响下,“秦国/朝”的形象出现一个有趣的转化:

“秦国/朝”原本的代表性和极端化被转化为了“制度”的“特殊性”。

由于有了“特殊性”,“商鞅变法”的形象也就出现了一次大幅度的异化:

“商鞅变法”给秦国带来的是一种“彻底”的新制度,而东方列国在制度上虽然也有变革但不够“彻底”,这让“商鞅变法”后的“秦国”有了制度上的优势。

结合史料来看的话,这一变异还不能算特别出格,因为商鞅变法的后发优势确实给秦国的变革带来了一些更深入的内容——不过,当时列国在变革中的相互借鉴和连绵不断的特点被抹去了。

以上异变带来了一个比较严重的后果,就是:

很多人会误以为秦国在战国时期只进行过“商鞅变法”这一次变革活动,而且一次性达到了“彻底”的效果;至于魏、楚、齐、韩、赵五国,则只进行过“李悝变法”、“吴起变法”、“邹忌变法”、“申不害变法”、“胡服骑射变法”这一次“不彻底”的变革,且从未互相借鉴过彼此的变革经验;再至于燕国,由于其记录严重稀缺,很多人干脆认为燕国从未进行过任何变革,一种在使用春秋时期制度的“活化石”状态。

截止到这里,“秦国”开始已经与“六国”出现对立化的趋势,但还未和其他中国王朝对立化。

再之后,出现了“儒法之争”的思潮。

在这一思潮的塑造下,“秦国/朝”与“法家”被强行绑在了一起,“秦国/朝”也由此变成了一个以“独尊法家”为唯一指导思想或意识形态的“反儒”王国。

由于“秦国/朝”的“特殊性”,同时期列国及其他封建王朝的形象也随之发生了异变:

东方六国成为了“守旧”的、“不尊法家”的古代封建王国,其他封建王朝则变成了以“儒家(教)”为唯一指导思想或意识形态的王朝。

说到这里,“秦国/朝”及“六国”的形象已经变得有点可笑了。

因为稍微翻一翻书就能看到,秦国虽然会重用法家学士,但同时也会重用墨家、兵家、纵横家、农家学士,在秦始皇一朝还多次出现了儒家学士多次参与重要朝廷会议的记录,可见把秦国在一些时期的重刑倾向定性“独尊法家”乃至“反儒”是相当荒唐的。同理,东方六国实际也一直在重用法家学士进行变革,况且郑、晋、齐等国本身就是法家的发源地,可见把六国定性为“不尊法家”一样是荒唐的。

“儒法之争”下“秦国”形象的异变,直接带来了一个严重的后果:

一系列重要历史事件在“意识形态化”下被严重扭曲。

以秦代末期的焚书令为例:

据《秦始皇本纪》原文所载,所谓的焚书令是指只允许博士官收藏诸子百家的书籍,其他人收藏的要全部摧毁,旨在通过知识垄断的方式实现思想专制。

从焚书令本身的内容来看,该法令固然是一种符合法家倾向的政治行为,但这并不等于就只针对法家以外的书籍或放过法家的书籍,更代表要彻底摧毁一些书籍。

不过,受制于“儒法之争”思潮的影响,“焚书令”一事的内容被扭曲为——秦廷下令摧毁除“法家思想”以外的全部“思想”——这种异变俨然已经严重偏离了历史。

上图为现代人想象中的“焚书坑儒”景象。受到“儒法之争”及其他因素的影响,很多人会把“焚书”和“坑儒”想象成一件事,进而想象成是要彻底消灭“儒家书籍”及“儒家学士”的政治迫害。实际上,“焚书”和“坑儒”是两件事,两件事均非专门针对儒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彻底消灭儒家的意思。

到了现代,随着改革和法制化建设的深入,“秦国/朝”及“商鞅变法”被赋予了新的历史意义:

中国古代改革精神及“法制(或法治)精神”的体现。

到了这个份上,“秦国/朝”及“商鞅变法”的形象难免会出现一些理想化的倾向。在这种叙述基调之下,“商鞅变法”这一次战国时期最具代表性的变革逐渐被演化成了中国历史上最伟大、最成功、最彻底、最具变革精神和法制(或法治)精神的变革。

既然如此,六国的变革行动自然要成为反衬的工具。

截止到目前为止,“秦国/朝”及“商鞅变法”的形象虽然与历史存在有明显的偏离,但还勉强算得上基于事实基础上的偏激发展。

不过,随着“河X派”思潮的兴起,“秦国/朝”及“商鞅变法”与历史沾边的内容完全被这一思潮的创作所淹没。

所谓“河X派”思潮,是一种基于“唯制度论”倾向的变种,大抵就是把“国内”和“外国”强行对立,并将当时相对落后的情况片面归咎于“制度”及“文化”问题。

有关“河X派”思潮衍生出的段子,相信大家都多少了解一些。

流传比较广的段子有很多,比如“犹太人很有钱”是因为“犹太文化”,比如“德国人很严谨”是因为“德国制度”,再比如“日本小学生能够在夏令营期间徒步行走若干公里”是因为“文化”及“教育制度”的作用,等等。

这类段子大致是这么一个创作讨论:

一是先找到一个国内客观存在的问题;

二是挑选或杜撰出一个不存在这一问题的“国家”或“地区”‘

三是将两者对比,表现这是国内的“特色”问题;

四是将国内的“特色”问题单一归咎于“制度”及“文化”;

最后总结,“我们”的“制度”及“文化”一定有问题。

就上述套路,我们还是要辩证来看:

实事求是的角度地讲,我们不应否认当时国内的制度及文化确实存在着一些需要改善的地方,也不应否认会引发出一些问题,但这并不代表一切问题都是有“制度”及“文化”导致的,更不代表这些问题是只在国内才存在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比如,早些年总有游客在西湖风景区乱丢垃圾。那么,有没有制度原因——是有的,当时的惩罚和治理确实有到位的地方;有没有文化原因——也是有的,当时社会观念对爱护公共环境确实有些单薄。但是,这并不等于乱丢垃圾就没有制度及文化之外的原因,更不等于“外国”就不存在旅游景点乱丢垃圾的情况——当然,这同样不等于我们当时的文化及制度就没问题。

有关“河X派”思潮要特别说明2点:

其一,该思潮后来逐渐从“文化”及“制度”转向了“唯制度论”,之后的“公知”言论正一变化的产物;

其二,该思潮的信奉者也不算太多,不过它的一些倾向或套路却广泛渗透到了大众的观念当中。

其中,“秦国/朝”及“商鞅变法”就成为了这种思潮的重要扭曲对象。

相信很多朋友都看过一个有关“秦国”的纪录片,其中经常会出现这么一个套路:

考古人员发现了秦国的很先进,这时编导人员就会在片中说东方列国的同类制度一定很落后,于是得出了秦灭六国是“制度上的胜利”。

具体来说,就是:

秦国有军爵制度,那么我们就可以认定六国一定没有军爵制度,所以秦灭六国是“制度上的胜利”——实际上,列国均有包括民爵在内的军爵系统;

秦国有各级督造武器的制度,且秦国的青铜武器精湛,那么我们就可以认定六国一定没有各级督造武器的制度,且武器一定会逊于秦国,所以秦灭六国是“制度上的胜利”——实际上,列国均存在督造制度,且东方的渗钢武器远比青铜武器更为强大;

秦国的法律系统先进,那么六国的法律系统一定落后,所以秦灭六国是“制度上的胜利”——实际上,秦国的法律系统正是参考自东方。

那么,这里就存在一个问题:

既然“秦国”是依靠“制度”战胜的“六国”,那么“秦国”的“制度”又与“六国”有何区别及优势呢?

然而,无论从文献还是考古发现来看,秦国的制度与六国均无甚区别。

这么说来,“河X派”史观能否被推翻呢?

并不能。

因为“河X派”史观并非一种基于客观事实所产生的史观,而是一种预设结论之下强行“论证”的史观。

在这套史观中,“秦国”能够统一那一定是“制度优势”,能够支撑“制度优势”的论据就是秦国能够完成统一。在这种“互为因果”的神奇论证之下,秦国和六国的制度究竟有多大区别自然成了一件完全无所谓的事情。

估计有相当一批朋友看了上述内容以后觉得十分可笑,因为只要背过一遍朝代表就知道,制度有没有优势和能不能统一中国之间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必然关系,“河X派”史观的信奉者能够创造这样一个“逻辑”着实让人贻笑大方。

但正如上文所言,受制于种种因素的影响,这种怪诞的史观荼毒甚广,其所塑造出的“秦国/朝”及“商鞅变法”的形象也被相当一批人接受,甚至被当成了一种信仰。

在这一特殊的塑造之下,“秦国/朝”被异化成为了一个高度法制(或法治)化、平等化、军国主义化的完美国家——这个国家当然也不存在有贪腐、舞弊、徇私、枉法、虚报、瞒报、克扣、裙带关系、政治斗争、国家机器糜烂等一切问题,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商鞅变法”带来的“先进制度”——可以说,“秦国/朝”俨然成为了继“外国”之后的另一个“理想国”或“灯塔国”。

在上述形象普及之后,自然会有一些娱乐化的项目在这一基础上进行跟进,比如文学及影视作品,再比如管理学“鸡汤”,等等。由于上述内容的受众面更广,这一形象也就会在大众之间进一步流传了。

在这种环境之下,历史上的秦国及商鞅变法自然成为了“异端”,成为了“错误的”——实际是上述受众无法接受的——形象。

截止到这里,本文也就进入了尾声阶段。

也许,有些朋友会在最后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秦国/朝”及“商鞅变法”的形象是否还能回归历史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要认清两方面:

其一,从爱好层面上讲,历史实际是一种小众的爱好,真正大众化的是“历史故事”而非历史本身——至于未来有关秦国的“历史故事”会演化成什么样子并不好说;

其二,随着我国的强大和民众自信力的提升,“河X派”思潮的荼毒正在衰退,这一史观之下的“秦国/朝”形象自然也会衰退——不过未来会演化成什么形象也不好说。

但无论如何,我们要记住一件事情:

就像商鞅变法是战国历史上的阶段性产物一样,“秦国/朝”在汉代、唐代、清代、现代演化出的形象一样也是历史长河中的阶段性产物,而每一阶段的形象与其说是“变异”倒不如说是反应那个时代的“镜子”。

至于当代之下“秦国/朝”及“商鞅变法”为何是这一形象,究竟是当前社会浮躁的气氛所致,还是我们迫切地渴望着快速前行,则要留给历史评判。

(秦国变革始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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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代灭亡始末

本节内容包含秦国自战国后期至最终崩溃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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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

以下内容主要参考杨宽《战国史料编年辑证》、吕思勉《秦汉史》,不参考文学作品及影视作品。

其中的部分内容可能引起一些文学作品爱好者或影视作品爱好者的不适、痛苦或愤怒,请谨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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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潮前夜:公元前266年-246年

在之前的文章中,笔者曾在梳理秦灭六国战争始末时介绍过这段时期的历史。

一些看过笔者秦灭六国始末的朋友最好也不要跳过这一段。在这一节中,叙述重点会以叛乱潮为中心,在认真阅读后有利于对后面内容的理解。

宏观上的秦灭六国战争是从自公元前266年开始的。

是年,秦相魏冉下台,秦廷将战略转变为“远交近攻”,由此出现了统一战争的趋势。

下图为魏冉执政26年留下的政治遗产。

如图所示:

左红框为河东地区,原属魏地,于伊阙之战后被魏廷“割让”给了秦国——需要说明,魏国在此战之后实际并未从河东完全退出,秦魏之间仅就安邑的争夺就持续了至少有30年(阙与之战期间,魏将公子咎曾率领精锐部队入驻安邑)——不过,此役无疑动摇了魏国在河东的统治,自此函谷关侧翼的威胁被基本扫除

下蓝框为南郡地区,原属楚地,于鄢郢之战后被秦军夺取——同样需要说明,楚军在此战当中并未被彻底击败,楚廷在东迁后立即集结东方军队收复了富庶的泗上地区,而后向西攻取了“江南”十五邑(今巴东地区),自此秦巴郡与南郡被切断——但是,此役仍将楚廷赶出了江汉平原,自此武关以南的威胁被彻底清除

右白框为秦国在卫国周边的飞地群,原属齐地、宋地、魏地、韩地,主要在五国伐齐和七攻大梁期间夺取——也需要说明,在魏冉执政末期,东方最大的飞地陶邑已经有向“万乘”规模发展的趋势,秦廷几乎在魏国背后建立了一个新的“宋国”——表面上看,上述飞地对秦国国力的提升并不大,但它完成了对魏国这一纵横发动机的包围,为秦军之后的东出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外交支点

截止到这一时间节点,秦国在列国间的优势已然十分明显。首先,秦国的边疆防御已基本完善,列国很难通过正常的军事手段威胁秦国的核心地带。其次,秦国的体量已十分庞大,几乎吞并了整个西中国。最后,秦国还夺取了外交上的主动权,韩、魏等国所高度依赖的外交空间被秦国严重挤压。纵使我们不能说秦国具备了灭六国的条件,但此时的秦国也已基本立于不败之地。

在讲完公元前266年的背景以后,我们需要注意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

这一年,魏冉被驱逐回了封国,归陶时带走的财物装满了上千辆马车。

下图为魏冉归陶的大致路线。

如图所示:

魏冉相对可能性较大的路线为出函谷、经陕邑、入二周、过荥阳、横穿魏境,最终抵达定陶。

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魏冉会选择其他路线,但无论哪一种都不可避免地要穿过至少两个诸侯国的国土。

现在我们要想这么3个问题:

上述财物是否为魏冉的合法所得?

如果不是,为什么秦廷不对其进行清算?

当时运输的车队已经达到了一支中型军队的规模,为什么列国会容忍魏冉从境内穿过?

答案只有两个字:

纵横

自战国中期以来,国无定交,列国之间的同盟变化十分频繁,在这种复杂的外交环境下出现了士无定主的特殊现象。

有关“士无定主”的表现并非单指有士人在列国间频繁更换门庭。

在当时,常有一些重臣利用自身在他国的外交资源挟以自重。比如,张仪挟魏自重,樗里疾挟韩自重,楼缓挟赵自重,吕礼挟齐自重等。

到了战国后期,甚至出现了一个重臣同时效力于多个诸侯国的情况。比如,乐毅是魏臣、赵相、燕卿,田单是齐相、赵相。

现在把视线拉回到魏冉身上。

在魏冉倒台的时候,秦廷所面临的首要问题是——以后由谁来守陶邑、宛城、新城等战略要地?

注意当时的大环境,士无定主,郡县的长官未必老实,朝廷必须把中央重臣分封到一些战略要地互相牵制才能相对稳当。

而且,上述城邑均处于十分敏感的地区,不可避免地要频繁和周边的诸侯国打交道。

魏冉及楚系外戚集团把控连横长达26年,积累的外交资源不可低估。在这种局面下,秦廷令魏冉等人镇守封国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由于处理相关事务总是需要钱的,秦廷不对魏冉等人进行经济上的清算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至于韩廷、魏廷免不了也要和秦国封君打交道,不对魏冉的车队进行阻拦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以上论断并不是绝对的,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但无外乎不想管、不敢管或者管不了的三者之一。

秦廷此举向天下士人传递出一个什么样的信号,不言而喻。

公元前266年至前258年,秦廷在秦相范雎的规划下施行“远交近攻”。

下图为“远交近攻”时期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红圈为秦、魏、楚三国联盟,其中魏国未实际出兵,楚国向东攻击鲁国;

黄圈为赵、齐、燕三国联盟,其中齐、燕未实际出兵;

紫箭头为秦将白起对韩陉城的攻击,声称斩首50,000级,范雎提出“勿独功其地而功其人”正是在这段时期;

红箭头为秦将五大夫贲、王龁、王陵等人对上党及邯郸的攻势,声称斩首400,000级(一说450,000级),最后在邯郸城下暴师一年半,最终被魏、楚联军击破;

黄箭头为赵将廉颇与秦军的抵抗。

在图中我们可以明确看到:

秦廷的“远交近攻”其实是单方面地近攻韩、赵,所谓的“远交”不过是和魏、楚保持一种默许的暧昧关系。

在这段时期,秦国先是单方面出兵去消耗韩国的有生力量,而后又单方面出兵和赵军打了整整7个月,似乎从未担心自身消耗过大可能引起的政治风险。

等到了邯郸之战的17个月期间,这种怪诞变得更为突出。

下图为邯郸之战期间的形势。

如图所示:

红圈为赵都邯郸;

红箭头为秦军的大致攻势;

白圈为魏国重镇邺邑;

白箭头为魏国以助秦攻赵为名攻取的伊是。

从图中可以看到,魏国所攻取的伊是正位于秦军在上党一带补给线的中心地区,已经表现出要从背后捅刀子的意思。同时,秦廷方面也有所警觉,命令张唐攻击魏国,只是因为后方有守将擅自逃脱而作罢。

在这种局面下,纵使秦廷的统治者再昏庸也总该意识到邺邑方面的对前线围城部队的威胁。然而,秦廷在此时没有任何动作。

公元前258年,魏国在荡阴(位于邺邑以南)一带的军队突然出动,击败了邯郸城下疲惫不堪的秦军。之后,楚国与魏军会师,向秦国的河东地区挺近。

下图为邯郸之战后的形势。

如图所示:

白箭头为魏、楚联军攻秦的大致路线,在邯郸解围以后,联军在汾城击败了王龁的军队,而后向安邑以东的虞山移动,引起了安邑方面的恐慌;

黄箭头为战后列国的兼并,韩复上党,魏吞陶、卫,楚国灭鲁,燕取昌壮;

图中上方赵境内的蓝圈为鄗邑,为魏国重臣魏无忌在赵国的食邑。

有关魏无忌在赵国的食邑需要特别说明:

在战争结束后,赵廷曾计划割让给魏国5座城邑作魏无忌的封地,似乎有打发魏无忌回国的意思,而魏无忌则以得罪魏王为由想要留在赵廷——至于这样一位权势熏天的重臣执意赖在一个只剩半口气的诸侯国,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最终,赵廷被迫接受了魏无忌,并容忍其在邯郸对平原君的门客大肆兼并。

在这段期间,秦相范雎运作了秦王对重臣白起的赐死。

公元前256年至前255年,秦廷向魏、赵、韩、周又一次发起了反攻。

图为这一阶段的形势。

如图所示:

上黄箭头为对赵的进攻,当时秦军宣称斩首90,000级,而后被赵将乐乘击败;

中上黄箭头为对魏的进攻,攻取了安邑东部的虞山,大抵恢复了河东全境;

中下黄箭头为对周的进攻,灭掉了周天子所在的西周国;

下黄箭头为对韩的攻击,当时秦军宣称斩首40,000级;

红圈为魏、楚联盟,尽管此时两国之间的关系因瓜分泗上而存在隐患,但面对秦国灭周,魏、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此时火并;

白圈为遭到秦国又一次攻打的韩、赵两国,由于自身实力遭到了进一步削弱,不可避免会对魏国产生进一步依附。

特别注意此时魏国的体量:

图中3个黄圈分别为卫、郑、宋在春秋全盛期的大致范围,魏国约占领其各自的2/3,在吞并陶、卫之前领土就在“六百里”以上。表面上看,魏国的领土并不广阔,但全部均为中原的富庶之地,实际国力是相当可观的。

可以说,秦国几乎是抬着魏国成为三晋之主,又求着楚国千万别和魏国发生火并。

也就是在这段时期,秦国河东守王稽因通魏被诛,“与诸侯通”,这里的“诸侯”当然指魏国,秦相范雎被牵连,“王稽、张禄死”。

在这里,我们不禁要问:

王稽和范雎到底是谁牵连了谁?

直白点说:

范雎在执政时期所运用的“远交近攻”策略,其背后真正的政治诉求是什么?

再直白点说:

范雎是否和苏秦、郭开、郑国、后胜一样其实是他国的间谍?

客观来说,范雎很有可能不是间谍。但也要从客观角度来说,范雎确实干出了间谍才想干出的事,甚至干得更好。

尽管没有人能够确定秦相的真实立场,但其行为已经传递出了一个足够明确的信号——秦相叛节的可能性存在的。

当所有人意识到秦相叛节的可能性之际,由中央渗透到地方的趋势就已不可避免。

注意,范雎的疑似叛节并非孤立出现的情况。

早在秦惠文王初期,大良造商君就在封地叛乱,之后武信君在秦魏间首鼠两端,严君在国内外阴奉阳违。到了秦昭襄王一朝时,季君叛乱,甘茂叛逃,穰侯擅权,应侯难测。等到了始皇帝前期,国内的一班封君公然接受他国贿赂的封地,秦相文信侯甚至在国都以“一字千金”炫耀权势——从《吕氏春秋》的行文来看,该作明显没有达到如此之高的文学水准——俨然就是“指鹿为马”的预告片。

当朝堂已经糜烂到如此程度之时,地方上的叛乱趋势业已失去了最后的节制力。

公元前251年,秦昭襄王逝世,东方列国趁此时机大肆火并。

图为秦昭襄王逝世后列国的火并形势。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燕攻鄗、代,另外还同时攻取了聊城;

红箭头为赵攻蓟都,魏攻平陆,楚攻齐南阳。

约在这段时期,赵、魏、楚三国应当意识到吞并燕、齐这种体量的大国的可行性,而燕、齐方面则意识到自身的生存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秦国在西方的牵制。

公元前248年至前247年,秦国开始干涉列国在东方的兼并,它先勾结燕国,引发魏、赵攻燕,同时从另一个方向大肆出击,发起了新一轮的大战。

图为秦庄襄王末期的战争形势。

如图所示:

紫箭头为魏、赵攻燕的大致情况,当时赵廷遣赵相廉颇“助魏攻燕”,此举似乎在表现魏、赵之间的主从关系;

黄箭头为秦国的攻势,当时秦军北取晋阳,中取上党,南取东周、荥阳,而后渡过黄河向大梁挺近;

白箭头为以魏国为首的联军反击,当时魏无忌归魏,率五国联军一直将秦军追至函谷关,而后突然对韩国的管城(今郑州市)发动进攻——按照魏无忌的说法,他攻击管城的理由是防止以后秦军水攻大梁,但你只要看一下韩都新郑在哪就应该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红箭头为之后楚国对魏国的进攻,至于火并的原因不详,要么与双方在泗上的摩擦有关,要么与发现魏国有吞韩意向有关,最终楚军被击退。

在这里,我们需要注意到一个重要信息——列国对收复失地并无兴趣,他们的更大兴趣在于彼此的兼并——列国对上党、河东、二周、南郡这些失地均提不起任何兴趣。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

想来原因有三:

其一,上述地区本身因为临近秦国而不好防守;

其二,魏、韩、赵、屈、景、昭一类的大望族正是盘踞在上述地区,想要有效统治该地的成本偏高;

其三,从目前的表现来看,秦廷对上述地区的统治也明显疲软,所以列国在一定程度上持无所谓的态度。

有关第三点作一些补充:

在秦惠文王一朝时,秦廷就表现出了对大面积新占领地消化上的无力。秦灭蜀之后,秦廷虽以羁縻和赐爵的方式进行了妥协,但蜀侯与蜀相在当地依旧频繁叛变。到了秦昭襄王时期,秦国对河东的吞并耗时了整整30年,即使如此也未能得到晋人的认可,当地士人在秦末迅速归附于魏王豹。此外,秦国对南郡的统治也不理想,甚至在占领南郡的半个世纪之后,南郡守腾在上任时依旧发现秦法并未被当地贯彻。

特别注意:

魏、楚两国均为集权政治发展较早的诸侯国,且都有统治大面积领土的经验——魏国在相当一段时期领土分散在今陕西省、山西省、河南省、河北省境内,横向跨度近600公里,并被韩、赵等国分隔;楚国自战国中期以来领土西起今重庆市,东至今江苏省,各地之间有山川分隔——但两国在战国时期始终都能保证相对较高的集权程度(注)。

(注:再度重申,本文不参考“楚国分封制”的历史发明。)

现在,我们可以想象一下:

如果你是魏王或楚王,你在魏廷或楚廷亲身感受到一个糜烂的朝廷是什么德行,也知道秦廷同样糜烂——在你世代相传的政治经验下,你是否看好秦廷对远方领土的统治?

至少从公元前247年的战争表现来看,魏、楚之君有足够的理由不看好这一点。

在上文中秦庄襄王时期战争的示意图中可以看到:

秦军在河外被击败以后,一路败逃至函谷关。那么,在这段路程中秦军是否有重整的机会呢?首先,秦军在退至荥阳时本可利用东部的魏长城及河内的支援进行防守;其次,秦军在退至成皋时本可利用虎牢一带的地利进行防守;再其次,秦军在退至雒邑时本可利用孟津的渡口防守;最后,秦军在退出雒邑后,本可利用陕、焦两座双子城与背后的曲沃(南)防守。但最终的结果是秦军一溃千里。所以,我们不禁要问——荥阳、河内、成皋、雒邑、陕邑的地方官究竟在做什么?

如果说公元前247的战争有足够的理由让魏、楚君主不看好秦国对东方领土的统治,那士人是否也会跟着不看好呢?

这一点并不好说。

在范雎执政时期,荀卿曾游历过秦国,对秦廷的官僚系统发表过这样的评论:

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肃然,莫不恭俭、敦敬、忠信而不楛,古之吏也。入其国,观其士大夫,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党,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观其朝廷,其朝闲,听决百事不留,恬然如无治者,古之朝也。故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

从荀卿的见闻来看,当时秦国的官僚系统有以下特点:

其一,地方官吏的服从度较高;

其二,中央重臣并未出现结党攻讦的情况;

其三,朝廷的办事效率高得惊人,相关事务均可在当日完结。

最终,荀卿感慨说,“故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可以说十分看好秦国。

有关以上内容存在有一个问题:

在范雎执政时期,秦廷的派系斗争十分激烈,且大搞裙带关系,荀卿所说的“不比周,不朋党”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这一问题,我们需要注意荀卿的身世:

荀卿本为赵人,有相当一段时期在齐国任稷下祭酒,之后被楚相黄歇请至楚国任兰陵令。

从人生轨迹来看,荀卿游历秦国的时间节点应在范雎执政中期,此时秦廷内一派独大,所以自然会看到“不比周,不朋党”的表象。

说在这里,就引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一派独大之下服从和效率,是否是一件好事情?

在地方,表面上“百吏肃然,莫不恭俭、敦敬、忠信而不楛”,可一旦形势不对,河东郡基层官吏马上就对郡守王稽展开陷害;

在中央,表面上“士大夫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但只要局势有变,蒙骜立即对秦相进行攻讦;

在朝堂,表面上“其朝闲,听决百事不留”,然而结果却是整个国家机器开足马力去把全部战争资源投入到一场又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

所谓“绝对权力带来绝对腐败”。纵使一派独大能够带来一时的效率,但由于它既缺乏竞争,也缺乏矫正,更缺乏节制,其背后的政治隐患着实惊人。事实上,早在春秋时期就出现过类似的情况——齐、晋为了争霸而强化执政大臣的权力,楚、宋则设置一系列复职以牵制执政重臣,表面上看“执政众而乖”影响到了朝堂的效率,但结果却是“(楚人说)诸侯唯宋事其君”——就最终的结果来看,宋国到底还是因为牵制失衡导致了“戴氏篡宋”,楚国则在短暂动荡后以屈、景、昭三氏相互制衡而始终保持着王权的稳固。

估计有些朋友看到这里又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按道理战国时期的士人都应该十分清楚这个道理,可为什么荀卿这样贯通古今的学者竟然会如此推崇呢?

这就要从当时的社会风气说起了。

在战国时期,“士无定主”的投机之风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尚贤礼士”的风尚。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礼崩乐坏的终极版本正是封建等级观念的彻底崩溃。虢公长父之乱以后,共伯和干王位开启了贤臣代君的先河,经过之后四个世纪的演化,最终在战国前期形成了尊贤禅让的思潮。在这种特殊的社会环境下,王室、公室对君位的垄断力开始出现松动,诸子百家(注)公开表示君主应该把君位转让给贤德之人。到了战国后期,这种观念进一步加强,最终化作大泽乡划破长空的时代最强音。

(注:此处“诸子百家”并不绝对,比如,医家的“君臣观”明显较重,这是因为医家需要“君”、“臣”等词汇描述客观上的生理、病理、药理规律,上述自然科学规律并不会因社会变迁而改变。)

解释完当时的社会环境以后,我们就会发现:

荀卿在游历秦国以后给出的评价应该至少代表了当时一部分士人的观念——这部分士人所在乎的是士人在职位上是否能够顺顺当当地展开工作,士人组成的官僚结构是否能够畅通无阻地进行运转,至于公室和国家能否延续下去其实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们似乎找到了战国末期一系列乱象背后的端倪。

公元前247年,秦庄襄王逝世,太子政即位,是为始皇帝。

随之而来的是叛乱的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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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乱狂潮:公元前246年-公元前222年

公元前246年,晋阳叛乱归赵,蒙骜率兵平息了叛乱。严格来说,晋阳的变节并不能视为秦国战国末年叛乱潮的开端,叛乱的因子在此之前就已种下。

同年,韩国向秦廷派出了一名水利专家郑国来帮助秦国修渠,据称目的是“疲秦”——从郑国渠修建期间秦国发动战争的频率来看,所谓的“疲秦”不过是郑人的政治语言——至于韩国的真实诉求,要么是为投降主义的“投名状”,要么是资秦以对抗背后那个狠毒的魏国。当然,郑人之所以敢这么干说到底也不太看好秦廷能在中原地区实现多有效的统治。

公元前245年,秦廷联合赵国对有复霸趋势的魏国发起了战争。

下图为秦赵联合攻魏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左黄箭头为秦将麂公对卷城的攻势;

下白箭头及白圈为当时秦廷可能的诉求,也就是通过切断魏长城以夺取魏国在黄河北岸的朝歌、安阳等重镇;

上黄箭头为赵相廉颇对繁阳的攻势;

上白箭头及白圈为当时赵廷可能的诉求,也就是通过迂回后方的方式来夺取邺邑。

这场战争在秦军攻取卷、赵军攻取繁阳以后戛然而止,其原因应与赵孝成王的逝世和廉颇的投魏有关。

公元前244年至前242年,秦国继续攻魏,而赵国转向了攻燕。

在公元前244年到243年这段时间内,秦将蒙骜一直在攻打畼、有诡这两座城池——具体位置不详,想来不是特别重要——且在攻破后还是撤军了。

不过,在公元前243年,魏安釐王与魏无忌逝世,秦军攻魏的形势出现了转机。

公元前242年,秦廷大肆攻魏,攻取了多大20座城市,置东郡,魏国的领土被击碎。

同年,赵国对燕也取得了重大的胜利,赵将庞煖大破燕军,燕将剧辛兵败被俘。

下图为公元前242年秦赵联盟的攻势。

如图所示:

白箭头为秦军对魏的攻势,直接把魏国在黄河沿线的城市群击穿;

黄箭头为赵军对燕的攻势,当时赵军的兵峰延伸到了武遂一带,已经进入了今天的环首都贫困带。

注意,这里出现的两个细节。

第一个细节,魏国在魏安釐王逝世之前还非常难啃,为何在其逝世以后忽然崩盘?

在这里我们先要排除排除英雄史观的因素,比如把魏国当时的强势归咎于信陵君或魏安釐王的个人行为。

这个细节比较好解释:

我们要看到魏国在战国后期本身就是强国,只是受制于地缘劣势而不显强。在魏安釐王后期,魏国由于外交环境有利因此迸发出了巨大的能量,甚至一度在4年之内将战国七雄打了一圈,不过依旧未能解决自身地缘劣势,在这种情况下魏国官僚系统中的士人也就不可能太好魏国的未来。那么,一旦出现大幅度的权力交接,这批首鼠两端的士人自然会出现投机行为。

第二个细节,赵国身边只有魏、燕、齐三个邻国,此时齐国业已式微,魏国又遭到秦国的反复攻打,为什么赵国还要用宝贵的战争资源去消耗燕国的国力?难道它不怕遭到秦国攻打时孤立无援吗?

公元前241年,赵国突然转向了纵方,联合楚、魏、韩、燕对秦国发起了进攻。

图为公元前241年纵军对秦国的攻势。

如图所示:

上黄箭头为赵将庞煖相对可能的进攻线路,军队由五国的精锐部队组成,终点位于咸阳东部的蕞城,最终因未能攻克而撤退;

下黄箭头为楚相黄歇相对可能的进攻路线,可能为楚、韩、魏联军,终点位于函谷关,之后因秦军反击而撤退;

白圈为列国途径的重要失地,主要为晋地、周地及原属魏国的东郡地区,是役列国对上述失地并未表现出任何要收复的兴趣。

有关是年纵军的攻势存有一定争议。杨宽先生对当时纵军所攻击的位置也十分困惑,他在《战国史料编年辑证》中认为纵军并不可能攻击到蕞邑,但在《战国史》中又采信了此说。上述两部著作均截稿于1997年上半年,我们可以看到杨老对此事也颇为纠结。

那么,当时纵军究竟有没有可能攻击到蕞呢?

从辩证的角度来看,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上图中我们可以看到,纵军攻到函谷关也要途径东郡、河内、雒邑、陕邑等一系列城市群(或经雒邑南部的城市群及重镇宜阳),相比来看并不见得比穿过太原、河东、河西就容易很多。除此之外,此前也出现过比这跨度更长的征伐,比如齐军在晋国腐朽时期曾攻击到曲沃(北)。由此可见纵军攻蕞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只是不能说很高。

当然,即使我们不考虑纵军攻蕞的因素,单从攻函谷一事也能看到秦国的地方系统存在相当的不作为。

结合公元前241年的攻势来看,庞煖在之前攻燕的诉求应有两方面,一方面是通过兼并燕国的土地相关自身;另一方面是通过攻击燕国造势,逼迫燕国加入纵方,进而运作五国合纵。

不过,庞煖运作五国合纵也未必真是想要痛击秦国。

下图是纵军攻秦及之后秦、赵两国的后续攻势。

如图所示:

左白圈为秦都咸阳的位置;

黄箭头为赵将庞煖、楚相黄歇的大致攻势;

中白箭头为秦攻魏之朝歌、濮阳的大致攻势,并把濮阳所在的附庸卫国迁到了野王;

上白箭头为赵攻齐之饶安的攻势;

绿圈及蓝圈为图中争议内容,当时高唐、阿(葛)都或为赵国所据,历下或为魏国所据。

从战后秦攻魏、赵攻齐的攻势来看,庞煖在公元前241年所运作的合纵,其根本目的或许是逼迫秦廷与赵国重新划分势力。具体来说,就是赵国分得黄河下游的全部领土,并且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由秦国出兵攻击魏国在黄河沿线的一系列重镇,这样给赵国攻取邺邑创造条件。

如果以上猜测属实的话,那么就存在这样一种情况:

庞煖在围攻蕞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和秦廷进行接洽,在逼迫秦廷就范以后以未能攻克为名主动退兵,以此将秦军放入潼关支援函谷。同理,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黄歇在封锁函谷时就与秦廷接洽,之后以遭到秦军反攻为名退兵,至使庞煖在蕞无以为继,最终导致庞煖被迫接受了秦廷的提案。

公元前241年的战争给战国末期的走势造成了重要的影响:

就赵廷而言,是役似乎说明了模仿魏国在战国中期的惯用伎俩还玩得转,由此彻底了进一步攻燕的不归路;

就楚廷而言,合纵似乎并不能给楚国带来“纵合则楚王”的效果,于是楚廷于是年迁都寿春,且在之后彻底陷入了沉默——从之后的表现来看,楚国的实际工作可能是在魏国南部地区进行渗透;

就秦廷而言,此战足以证明东方那些虚弱的王国依旧拥有杀死秦国的能力——自此,摧毁东方列国已然成为了秦国安全问题的第一要务。

公元前240年,秦军继续攻魏,秦将蒙骜攻取了黄河北岸的汲,之后秦军并未展开进一步攻势,可能和蒙骜的逝世有关。

公元前239年,魏国将邺邑割给了赵国,此举似乎意在拆散秦赵联盟。

同年,秦廷派长安君成蟜于屯留攻赵。

下图为秦军攻赵的形势。

如图所示:

左白圈为成蟜所在的屯留;

右白圈为赵都邯郸和邺邑;

黄箭头为秦军可能的三个攻击路线,即从北路攻击武安,从中路攻击伯阳,从南路攻击中牟。

单具体路径的路况来看,秦廷此时的军事部署象征意义应大于实际意义,目的更有可能是牵制赵军或逼迫赵国谈判。

然而,长安君成蟜却在此时毫无征兆地叛归赵国,其后被赵廷封于饶(一说成蟜阵亡)。

对此,秦廷派将军壁前去平叛,杨宽先生认为此人正是之前攻卷的麂公。最开始,将军壁的平叛行动比较顺利,处死了叛军中的一大批军官,屯留的叛乱应当被基本压制。不过,似乎是因为秦廷计划把当地民众迁到了临洮,当地又出现了复叛,将军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阵亡,尸体还被愤怒的叛军肢解了。

下图为屯留平叛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白箭头大致是将军壁的平叛路线,也可能是从其他地区出发;

白圈即屯留;

黄箭头是秦廷计划迁徙屯留居民的计划;

红圈及黄圈为邯郸和邺邑。

就屯留叛乱一事的最终结果,相关史料里并没有具体的说明,可能是秦廷选择了妥协,比如之后对苍梧叛乱的处理方式,也可能是选择了血腥的打击,比如之后对长信侯叛乱的处理方式。

有关屯留叛乱的叛首,我们需要特别注意3个细节。

第一点,成蟜的身份十分高贵,系秦王之弟,并为秦国封君,这样一位身份如此显赫的贵胄为何突然会叛逃他国?

第二点,秦国以公子统兵的情况并不常见,相对有名的仅有“挟韩而议”的樗里疾一人,那么成蟜为何能成为秦军统帅,他和赵国之间是否有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呢?

第三点,成蟜在当时相当年轻,如果系嫡子的话最高不超过18岁,如果系庶子的话最高也不可能超过20岁,这个年龄无论在政治领域还是军事领域都太过稚嫩,至于他的叛逃是否和其他将领或重臣有关(注)?

(注:古典小说《东周列国志》剧情中称成蟜叛乱是受到樊於期裹挟,此说系小说家之言,特别说明。)

以上三个问题不可能有明确答案。不过,从屯留军民对将军壁的剧烈反抗来看,叛变不大可能为成蟜的个人行为。

也就在屯留叛乱的同一年,魏籍士人尉缭求见秦王政。他指出,秦王与帝太后之间的矛盾已不可缓和,同时也再度重申了“横成则秦帝,纵合则楚王”的局势,建议秦廷此时应投入一笔资金在六国朝堂中构建间谍网。对此,秦王政授予其国尉一职。

特别补充一点:

在始皇帝一朝初期,太后及权臣在他国均有封地——考虑到治理成本,上述重臣大概率会使用原有的地方官员治理封地并负责向咸阳方面输送赋税,可以说当时的间谍活动是相互渗透的——尉缭的间谍网计划可能也与对抗这一形势有关。

公元前238年,秦廷再度攻魏,攻取了垣、蒲阳、小黄等一系列城邑,又把蒲和厉割给了燕国,由此形成了“断齐、赵之腰,绝魏、楚之脊”的效果。

下图为是年的攻势。

如图所示:

白箭头为秦攻魏的大致形势,魏国的领土可能有大面积的失陷;

黄圈大抵为秦国割给燕国的领土,由此切断齐国与赵国之间的联系。

这一年,秦王政至雍进行成人礼。

趁着秦王出行,帝太后联合长信侯嫪毐发起叛乱,负责皇宫卫戍的卫尉竭、负责守卫宫门的中大夫令齐、负责中央财物的内史肆、负责山海池泽税赋的左弋竭也参与了此事,此外秦国在地方上的军队也有参与,最后秦相吕不韦可能也与此事有一定关联。

特别澄清:

某纪录片称,嫪毐作乱时因为没有虎符所以不能调动正规军,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在当时,秦廷的地方武装及中央军队均有人参与了这次叛乱。

从《秦始皇本纪》的记录看来,叛军的计划应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占领咸阳,大抵要另立新君,第二个阶段是发兵攻击秦王政所在的蕲年宫,也就是雍城一带。

秦王政在雍得知叛乱一事以后,立即下令秦廷的楚系重臣昌平君、昌文君动员周边的军队及各级官吏进行平叛。双方在咸阳一带展开激战,叛军败绩,叛首嫪毐在逃跑中被杀,20位参与叛乱的重臣也在斩首后被车裂,家族成员被诛。

下图为长信侯叛乱的大致情况。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叛军从毐国出发攻击咸阳的大致路线——当然也有可能采取其他路径;

白箭头为秦王政的平叛路线——其中,主力部队可能在咸阳周边就地召集;

白圈为秦上郡的大致位置——有关当时上郡守具体是谁不详,不过根据考古出土的武器铭文发现,樗里疾、司马错、向寿、白起等重臣均担任过上郡守,想来此时上郡守在朝中的地位也不会太低——至于上郡守的态度较有可能持支持、默许或观望态度。

有关长信侯叛乱一事,另有一个巨大争议,在于秦相吕不韦是否参与了平叛战争。

《秦始皇本纪》的原文为:

王知之命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战咸阳斩首数百皆拜爵及宦官皆在战中亦拜爵一级

目前有两种断句的方式:

一是“王知之,命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战咸阳,斩首数百,皆拜爵,及宦官皆在战中,亦拜爵一级”——即吕不韦、昌平君、昌文君共同进行平叛;

二是“王知之,命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战咸阳......”——即昌平君当时为副相,吕不韦并未参与平叛。

单就笔者个人认为,吕不韦并未参与叛乱的可能性比较大,此处的“相国”应指昌平君的副相身份,否则“斩首数百,皆拜爵”的说法很难成立,因为当时吕不韦的文信侯爵位已经没有任何提升的空间了。但在这里也要指出,即使吕不韦参与了平叛,我们也不能认定吕不韦就一定与嫪毐叛乱一事无关联——因为,吕不韦既有可能怂恿嫪毐叛乱以借机除掉政敌,也有可能因事态发展而临时骑墙反正。

公元前239年至前238年的连续叛乱传递出一个重要的信号,就是——叛乱的势头已经从地方倒灌回了中央

在这两年间,外戚、贵胄、权臣、朝廷重臣、宫廷禁卫均参与了叛乱,可以说叛乱的因子已然渗透到了秦廷的每一支血管。

同年,楚考烈王逝世,楚廷内部发生火并。

公元前237年,秦王政对长信侯叛乱一事开始清算。

叛首帝太后被驱至离宫,秦相吕不韦被免职并被逐回封地,秦国的外籍士人也被悉数驱逐出国,理由是负责修建运河的韩籍士人郑国被发现是韩国间谍。

上述清算工作需要针对性地做一些补充:

就帝太后清算一事,秦廷在当时并没做得太彻底,秦王先是杀死了帝太后与长信侯的私生子,再是杀死了一批为帝太后求请的大臣,最后在齐人茅焦的游说下将其请回了咸阳——究竟真是出于孝道还是为了便于看管就不清楚了;

就文信侯清算一事,秦廷可谓是斩尽杀绝,吕不韦在回到雒阳以后依旧拥有着巨大的政治影响力,对此秦王政发书斥责并勒令其转封,于是吕不韦在震恐中自杀,门客也因私葬吕不韦而受到了惩罚;

就外籍士人清算一事,更多只是走走样子,郑国本人被当场赦免,驱逐外籍士人的命令也在李斯上《谏逐客书》以后被迅速取消。

单就《谏逐客书》一事,还需要做一点补充:

李斯在《谏逐客书》中称外籍士人对秦国有功,他举了一些春秋时期的例子以后,再分别以商鞅、张仪、范雎为例说明了这一点。不过,考虑到商鞅在封地起兵造反,张仪在秦魏间首鼠两端,范雎干脆能用“苏秦+郭开”概括他在秦廷的全部作为,文中提及这三人无论如何也显得没事找事。就是这样一篇诡异的上书又为何打动了秦王呢?

相对合理的解释是,逐客令从一开始就是一次有政治表演,其诉求有二:

一是敲打那些向来不大安分的外籍士人;

二是“合理”地放出去一批外籍士人,以实现尉缭的间谍网计划。

特别指出:

秦廷以“合理”的方式驱逐外籍士人并不只这一次,之后私葬吕不韦一事也驱逐了一批魏籍士人,赵相司空马正是在之后这段时间被驱逐出秦国。

另需要特别指出:

尉缭是在逐客令期间短暂出走,据称是出于对秦王个人的成见,之后又被请回了秦国,似乎秦廷有意撇开他和驱逐外籍士人两者间的联系。

同年,赵悼襄王、齐王建入秦朝见,与秦王举行了一场酒宴。三国大抵在宴会期间达成了联合攻燕的意向。

公元前236年,赵将庞煖攻取了燕国的貍、阳城,此外还有进一步攻击魏都大梁的计划。

趁着赵军主力攻燕之际,秦军突然从上党出兵去攻击赵国的邺邑、阙与、安阳等要镇,总共攻取了9座城邑。当时,负责这次军事行动的高级将领正是王翦和桓齮。

赵悼襄王在郁郁中病逝,赵廷立倡后所生的公子迁为王,是为赵幽缪王。

有关赵廷重臣需一点作补充:

倡后与秦廷有勾结,并与赵相春平君、郭开为政治同盟,与李牧为政敌。春平君在赵孝成王晚期与廉颇、乐乘并为赵相,与廉颇为政敌。郭开为秦国间谍。李牧为坚定的抗秦派。

图为是年秦、赵、燕之间的交战形势。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赵将庞煖攻燕的大致范围;

白箭头为秦将王翦、桓齮攻赵的大致范围;

红圈为赵都邯郸;

紫圈为图中的一些争议内容,当时燕下都、高唐、阿都相对可能为赵国所据。

相信很多朋友看到这里会产生一个问题:

为什么赵廷重臣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记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正是间谍网的效果。

公元前236年是秦灭六国战争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从这一刻开始,秦廷开始将国内的叛乱因子移向他国的朝堂。

公元前235年,秦国发动4个郡的兵力计划攻击楚国,其目的似乎是为了拆散可能出现的魏楚联盟。

需要说明,秦廷清算吕不韦正是在这一年,司空马于是年被驱逐出秦国。

公元前234年,秦国在消除了南方的隐患后再一次攻击赵国。

10月,秦将桓齮率军攻赵国的平阳,击败了前来救援的赵将扈辄,其后向东推进一直攻取了武城。是役,秦军声称斩首赵军100,000级,扈辄被击毙。秦王本人也对这次战争给予了巨大的支持,他亲自前往河南,旨在监视东郡以为秦军创造一个稳定的后方。

下图为是年秦攻赵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白箭头为秦军攻平阳、武城的大致情况;

黄箭头为秦王亲至河南的大致情况。

公元前233年,秦将桓齮转向攻击赵国的宜安,有包围冀州之势。

赵国方面则令李牧攻击桓齮,于宜阳击败秦军,着手反攻太原。

桓齮在兵败后叛逃燕国。

下图为是年秦赵交战的大致情况。图中红箭头略有争议,不做参考。

如图所示:

白箭头为秦军的大致攻势,即包抄冀州的后方;

黄箭头为赵军的大致攻势,李牧大抵从北方调集军队击败桓齮,而后对太原展开反攻。

在这里,存在有一个疑问:

桓齮为什么会在兵败后叛逃燕国?

从王龁、蒙骜及之后的李信身上可以看到,秦廷对打了败仗的将领并无特别追究的习惯,这么看桓齮叛逃一事并不正常。

究其原因,一种可能桓齮担心因战败而遭到秦王的迫害,毕竟从秦王亲至河南的举动看其对这场战争本抱以厚望;一种可能是桓齮担心自己会因为战败一事遭到朝中政敌的迫害,想来桓齮在朝中的政敌势力颇大。严格来说,这一次将领叛逃并不应该视为叛乱。

在攻赵受挫后,秦廷把重点转向了弱效的韩国。对此,韩廷向秦国派出公子非,表示出想要成为秦国附庸的意思。秦廷则在一系列政治运作下杀死了公子非。

公元前232年,秦国再度攻赵。

当时秦军兵分两路,北路攻击太原一带的狼孟,东路攻击邺邑一带的鄱吾。其中,东路军被赵相李牧击败。

下图为是年秦攻赵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白箭头为秦军两路攻赵的大致情况;

黄箭头为李牧抗秦的大致情况。

公元前231年,韩国的南阳郡的副郡守腾带着治下的领地投降秦国。秦廷应任命其为内使,并由他负责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公元前230年,赵国代郡发生地震,秦廷趁机派内使腾攻韩,韩廷投降。

是年,正是秦灭六国战争总攻阶段的开始。

公元前229年,秦廷再度攻赵。

李信以太原为基地大抵向代郡挺进,王翦以上党为基地攻取了井陉,杨端和以河内为基地包围了邯郸,羌瘣攻击赵国的其他地区。其中,王翦为整个行动的统帅。

下图为是年秦攻赵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白箭头从上向下分别为为秦将李信、王翦、杨端和的大致攻势;

黄箭头为羌瘣可能的攻势——不出意外的话,他应清扫邯郸的周边地区以创造杨端和对邯郸的围攻之势。

其中,李信部或为牵制作用,大抵也和路况不理想及太原地区不稳定有关。

同一时期,赵相李牧、赵将司马尚等人带兵进行抵抗,此时赵军主力应在邯郸周边一带。或许李牧等人所对抗的正是羌瘣的军队,由此导致了羌瘣部在文献中并没有明确的攻略记录。

约在这段时期,赵相司空马向赵王迁进谏,称此时应该把一班国土割给秦国以引诱列国合纵,赵王则以该计划成本过高而给予了否定,于是司空马出走。

至于司空马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个近乎自杀式的计划,原因大抵有三:

一是他确实认为只有这种方法才有可能组成合纵;

二是他是类似郭开这种身份保密的间谍,目的是削弱赵国;

三是他是类似楼缓这种身份半公开的间谍,是以隐患的方式向赵王提出秦廷方面的价码——保留一半领地作赵王投降后的封地——不过被赵王婉拒。

另需要补充一点,李牧与司空马的关系不错,不排除后人附会的可能性,也不排除李牧需要司空马在秦国的关系进行外交运作。

应在这一年年底,郭开、韩仓等间谍通过一系列政治运作使赵王诛杀李牧。

公元前228年,秦军攻克了邯郸,赵王迁逃往东阳后被俘虏,被秦廷迁于汉中房龄。

是年,秦王政亲至邯郸,进行了一场血腥的政治清洗,理由是这些人曾和秦王的外祖父家有仇——不过,考虑到帝太后母家作为“赵豪家”竟连姓氏都没能在史书中留下,秦王政本人是否真的那么在乎外祖父家的恩仇着实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至于这次清洗的真实原因,说到底应与压制赵国的地方势力有关。

同年,秦王政的生母及曾经的头号政敌帝太后逝世。

也是在这一年,赵公子嘉在代郡自立,楚国方面可能也有些动作,由此导致了秦国在南郡的备警。

公元前227年,秦廷应将内史腾派往了南郡,任南郡守。

在上任后,南郡守腾向治下的大小官吏发布了一道命令,称秦国的法律在南郡地区的贯彻相当不理想,对此他重申了秦法的重要性,并公布了一系列的奖惩措施。

在这里我们需要思考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秦法到现在还没有被南郡的地方系统认真执行;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秦廷要在此时特别强调秦法要认真执行。

第一个问题比较好解答,南郡距离咸阳过远,且本地为屈、景、昭三氏盘踞数个世纪之地,秦廷派遣的官员确实很难在此地推行秦法,因此秦廷方面也只能一直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第二个问题,秦廷在此时突然认真起来,大概与连续吞并了韩国及赵国南部地区有关。由于秦国此时在南郡、韩地、赵地均有较大的军事压力,而法律不统一自然会影响行政及备战的效果,那么从南郡下手整顿统一法律的工作也就必能再回避了。

注意,后者或许就是秦朝时期“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政策的早期原型。

有关整顿南郡一事需要做一个补充说明:

当时秦廷之所以要整顿南郡,未必一定是真的要彻底贯彻秦法,也存在有做做样子的意思,目的是让新占领的韩地、赵地老老实实地接受秦法——此后,南郡依旧不作为,还曾出现过镇压苍梧叛乱时军队哗变的情况,可见这次整顿的效果不是太好。

同年,燕卿荆轲入秦,携桓齮(樊於期)首级及督亢地图求和。

与会期间,荆轲从地图中拔出匕首刺击秦王,在一击不中后双方围绕柱子追逐。在这段时间内,殿内重臣、内侍无一人尝试舍身制止刺客,殿外卫士也以未接到命令为由始终不进殿护驾。为数不多的支援只有宫廷医生向刺客投掷药箱,以及某个不知名的人提醒秦王从背后拔出佩剑。一直到秦王亲手砍倒刺客以后,卫兵才进殿将刺客格杀。

在荆轲刺秦一事当中,刺客隐藏匕首的方式着实不高明,甚至远逊于春秋时期在鱼腹中藏匕首的手段。至于当时秦廷的安检是如何安排的,卫队的军官是如何安排的,内侍的首领又是如何安排的,想来颇为可疑。从文献来看,秦王政本身的近臣蒙嘉收取了燕国的贿赂,为荆轲入朝打通了路子,倒没说他参与了刺杀秦王的谋划。至于其中是否有秦廷的人员变节并不好说,大概率讲应有一批中央重臣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节行为

在刺秦一事失败以后,燕代联军向秦国发起进攻,被王翦、辛胜击破于易水以西。

下图为秦、燕、代交战的大致情况。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燕、代联军的大致攻势;

白箭头为秦军的大致攻势。

公元前226年,秦将王翦、李信攻燕。

王翦攻取了蓟都,燕王喜逃至辽东。李信率数千人追击燕太子丹的军队一直深入到辽东,将太子丹的军队追到了衍水一带。燕王喜被迫献太子丹之首向秦国求和。

同年,秦将王奔率兵攻楚,击败了楚国的军队,并攻取了楚国的十余座城邑,随后回师攻击魏都大梁。

有关秦国攻取楚国的城邑,大抵在郢陈一带,于是年封给了昌平君。昌平君携一批死士至郢陈临封。

下图为秦攻燕及攻楚的大致形式。

如图所示:

白箭头为王翦、李信攻燕的大致情况;

黄箭头为王贲攻楚再回攻魏的大致情况。

公元前225年,秦军在包围大梁后,从黄河引水灌向大梁。

3个月后,大梁城的城墙不堪水浸崩塌,秦军攻入大梁城俘获了魏王假。在攻取大梁之后,秦廷下令捕杀魏国群公子,魏王假也被格杀。

有关秦廷为何如此针对魏公子,大抵有2种原因:

一是吸取公子价嘉在代郡自立的经验;

二是魏籍士人遍及天下,魏公子天然蕴含着巨大的政治能量。

需要说明,秦廷捕杀魏公子的命令执行的不大理想,多名魏公子存活到了秦末。

公元前224年,秦廷转向与楚国决战。

是年,秦廷以李信为统帅,以蒙武为副将,宣称调集了200,000人的集团军攻打楚国。

当时,秦军兵分两路。李信率兵攻击平舆,蒙武攻击寝邑。

下图为李信伐楚的大致规划。注意,本图使用了灭魏前的地图,为了可以清晰看到哪些是秦国的新占领地。

如图所示:

黄圈所示即楚都寿春;

白圈所示即原楚都郢陈,大抵在秦灭魏之前为王贲攻取。

黄箭头为李信部计划的进攻路线,应以宛城为基地,先攻破平舆,之后与蒙武部扫荡黄河以北,以为之后攻打寿春创造条件;

灰箭头为睡虎地2个从军的青年黑夫和惊至李信部的路线,从这次征召看来,李信部的基地不大可能在中原地区,不出意外应以宛城为基地;

白箭头为蒙武部计划的进攻路线,考虑到有会师因素,这支军队的出发地点应于李信部不在一个地方,大抵以中原为基地。

不过,接下来的一场叛乱完全打乱了李信的计划。

在李信攻取平舆之后,“鄢郢”方面发生了叛乱,这一叛乱与秦廷重臣昌平君有关,迫使李信回头攻取后方的鄢和郢,完后向城父方面的蒙武部移动以汇合。

就在此时,楚将项燕尾随李信部进行了为期3天的强行军,一举击破了这支秦军。是役,秦军有7个都尉阵亡,军队被迫撤退。

有关昌平君叛乱的“鄢郢”存在争议,胡三省认为指中原的鄢陵和郢陈,杨宽认为指南郡的鄢城和郢都。

下图为昌平君叛乱范围的两种可能性及李信平叛的大致路线。

如图所示:

灰箭头为蒙武部的大致进攻路线,这一路线并无争议;

黄圈为杨说中昌平君叛乱的大致范围,黄箭头即李信部的在攻楚后平叛再至城父会师的大致路线,这一路线看上去着实诡异,当然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白圈为胡三省认为的昌平君叛乱范围,白箭头为此说中李信部的进攻路线,相对于前者较为合理;

红圈为淮阳的大致位置,睡虎地秦简中称黑夫在此地参与了对“反城”的攻击,其后黑夫与惊在与楚军或叛军的战争中阵亡。

就昌平君叛乱的具体范围,我们很难判断出杨宽和胡三省的说法哪一种才是历史中的实际情况。

如果从杨说的话,昌平君叛乱的范围大抵从南郡一直蔓延到淮阳,之间的宛城方面大概率附逆,叛乱范围着实大得惊人;

如果从胡说的话,秦廷将昌平君封于郢陈的目的应当是另其镇守楚国北部的领土以维持前线的正常运转,可谓委以重任,但这样一位肩负着重要任务的重臣居然就地叛乱也着实让人心惊。

相比于长信侯叛乱,昌平君叛乱一事虽不至于更为恶劣,但所表现出的信息更为惊悚:

在秦国一统天下的前夜,一个地方封君居然能带着一大片地方官全面投向弱势的一方。

一些读物将上述情况归结于昌平君作为楚公子的“故国情节”,这种因素确实可能有,但不可能是核心原因,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有一大批秦国或原属魏国的地方官会随之附逆。

相对合理的唯一解释是:

秦廷重臣及地方官本身也不看好秦国的未来。

应在这一年的秋收之后,始皇帝集结了一支空前庞大的集团军交予王翦指挥。在秦廷的公开信息中,这支军团的规模为600,000人,估计包括了前线的蒙武部及李信残部。从“空秦国甲士”一句来看,当时征兵的主要范围在秦地,黄河沿线的中原地区也应有征召。

在抵达前线以后,王翦取代了李信的指挥权,与蒙武先攻取了郢陈的南部地区,又南下攻取了平舆。在攻击平舆或周边的战斗中,秦军俘虏了楚王负刍。

在楚王负刍被俘之后,项燕立昌平君为楚王,在“淮南”继续进行反秦斗争。

公元前223年4月,王翦的军队在蕲南击败了楚国的军队,昌平君被杀,项燕自尽。

下图为王翦灭楚的大致攻势。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王翦的大致进军路线,秦军自灞上出函谷关,沿黄河转荥阳至大梁一带,而后先压制了郢陈,之后在平舆俘虏了楚王负刍;

黄圈为平舆,即秦军俘虏楚王的位置;

白箭头为项燕在楚国也就是寿春一带集结军队后抗击的大致情况,与王翦军在某个位置进行对峙,比如在楚考烈王时的临时都城巨阳沿河而拒,再或者是其他位置,最终因坚持不住而向东撤退;

之后的黄箭头为王翦攻项燕的大致路线,王翦最终在蕲南消灭了昌平君与项燕。

不过,杨宽先生认为当时项燕、昌平君抵抗的位置应位于淮阳,下图为杨说中的具体灭楚形势。

如图所示:

第一个黄箭头为项燕攻李信的大致行动,在公元前223年尾随李信的军队,在某个地点击破该部;

黄圈为结合城父的方向模糊标出项燕击破李信的位置,比较随意,这里特别声明;

灰箭头为楚王负刍在反攻路线,大致在李信被击败后,楚王负刍亲率军队收复北方的失地,之后因为一些原因退至平舆;

第二个黄箭头是项燕可能之后的动向,即收复楚国在淮河西北部的领土,因此使其错过了王翦与楚王负刍的交战;

第三个黄箭头项燕在楚王负刍被俘之后转向淮阳发动叛乱的大致路线;

白圈即淮阳的位置;

白箭头为王翦攻楚王负刍之后又攻项燕的路线,之后项燕逃向蕲南,王翦追至此地将其消灭。

其后,秦军继续向南攻略,消灭楚国的残余势力。

公元前222年,王翦继续向南攻略,平定了楚国的“江南”地区,楚国的封君越君投降。

王翦之子王贲与李信攻同攻燕,在辽东俘虏了燕王喜,之后回师攻打代国又俘虏了代王嘉。燕、赵两国被彻底消灭。

公元前221年,齐廷在是年中断了和秦国的沟通。齐相后胜派遣军队到西界守备,似乎有对抗秦国的意思。需要说明,后胜亦为秦国的间谍。

秦廷方面则命令王贲从燕国南部地区绕看齐军的部署,直扑齐国内地,齐国的士民没有人敢阻挡秦军,齐王建因此投降。

蒙武之子蒙恬参与了灭齐的行动,因此被提拔为内使。

下图为秦灭六国战争最后的形势。

图为秦灭燕、代、齐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王翦继续攻楚的大致情况;

白箭头为王贲灭燕、灭代、灭齐的大致情况;

绿箭头是后胜封锁西界的大致情况;

红箭头是王贲迂回的另一种可能,即从燕南走海路攻击齐国——这种可能性应该比较低。

同年,秦廷撕毁了和齐王建五百里之封的协议,将齐王建饿死在一片丛林中。

至此,秦灭六国战争正式结束。

有关秦灭六国战争,我们需要注意以下4个重要信息:

其一,尉缭的间谍网在这场战争中居功至伟,只是这一点被很多读物所忽视,但在这里存在一个问题——接下来,秦廷将如何安置这些变节重臣及一大批下属官员;

其二,秦军在当时所摧毁的只是列国的中央朝廷,由于战争推进的速度过快,秦廷不能在9年间对六国的地方进行有效消化——接下来,秦廷将如何打赢后面的治安战;

其三,秦国在战国末期始终都有重臣叛乱,究其原因还在于朝堂糜烂引发的内部矛盾进而导致重臣不再看好秦廷的未来——接下来,秦廷将如何重塑在官僚及天下士人心中的公信力;

其四,在清除权臣以后,秦廷内部出现有武将的家族化及世袭化,代表为王氏、蒙氏及后来的冯氏集团,表现出一种“晋国化”的返祖现象——当时秦廷为何出现这种返祖现象,接下来又能否克服“晋国化”带来的政治危机?

公元前221年,当新生的秦帝国正要宣告华夏大地业已浴火重生之际,苍梧的叛乱猛然为帝国敲响了警钟——抑或是丧钟。




火山口上的太平:公元前221年-公元前209年

公元前221年,就在秦帝国初生之际,南方的苍梧郡发生了叛乱。

下图为苍梧的位置及秦廷镇压时可能抽调军队的郡县。

如图所示:

红圈为苍梧的大致位置,原属楚郡,与秦南郡有广阔的云梦泽相隔;

绿圈为秦廷在灭楚战争中新占领的楚地,上为寿春所在的淮河一带,右为会稽所在的长江下游一带,下为九江所在的干越地带,左为巴郡与南郡之间的巴东地带;

黑圈为南郡的大致位置,原为楚故地,位于云梦泽以北,秦国占领此地约有半个世纪左右;

箭头为当时秦军可能存在的抽调情况,平叛的军队可能来自于新占领的楚地,也可能来自于楚故地,另有可能来自于中原或关中地区。

有关苍梧叛乱,目前已知的信息还比较少。我们只知道发生在公元前221年,当时秦廷曾派出军队进行镇压,不过前去平叛的军队也叛变了,秦廷只能又派了一支军队才讲其镇压,最后对叛乱者的处置也相对比较宽容。其他细节就需要等待历史学家对《里耶秦简》的进一步研究了。

就苍梧地区,需要注意3个细节:

其一,楚国自战国初期占领这一地区,之后在要冲之地设有一系列县及封国——注意,当时的县为军事单位——整体上统治较为松散,主要依靠县级军事长官和封君分割控制当地蛮夷;

其二,楚王负刍死于公元前224年,末代楚王昌平君死于公元前223年,王翦降服楚封君越君是在公元前222年——从时间线上来看,秦廷接收楚地与叛乱的间隔是比较短的;

其三,秦廷之后曾命屠雎、赵佗等人率领大量军队及移民征伐此地,还在这一地带修建了灵渠——这支军队或许与叛乱一事存在某种联系,比如当时正是这支军队最终平定了叛乱,再比如叛乱初定后秦廷向此地派遣大军进行镇守并进一步向南征。

在说完苍梧郡的情况以后,就需要讨论一个重要的问题:

苍梧为什么要叛乱,秦廷派去平叛的军队又为什么会叛变?

就苍梧叛乱一事:

楚廷覆灭于公元前223年,越君降服于公元前222年,至此楚国的核心地区已全部被秦军占领。正常情况下,秦廷会向巴东、苍梧、九江方面的原楚国地方官员发送公文,要求其尽快归顺朝廷。而原属于楚国的一部分郡守及封君会顺势投降,另一部分则会消极对待或拒绝。对于前者,秦廷会向当地派遣一些正职或副职的地方官员也可能有一定规模的驻军。对于后者,秦廷则会通过军事或政治手段进行施压以督促其尽快归顺。不出意外的话,其中某个环节可能激化了秦廷与楚官之间的矛盾,最终引发了苍梧的武装叛乱。

就秦军变节一事:

当时秦廷所抽调的平叛军队来源不详,可能来自于九江、巴东、会稽这些新附地,也有可能来自南郡这一被秦国占据半个世纪的楚地,另有可能来自王翦灭楚时带来的军队,最后还有可能来自于秦廷从关中及中原新召集的军队。

如果变节军队来自于楚地的话,其原因当与不服秦朝的统治有关——不过,假若秦廷在当时能派出这样一支军队进行平叛,想来决策层应当出现了某些严重的问题。

如果变节军队来自于灭楚的军队的话,其原因很大程度应与厌战有关——具体导火索的可能性很多,比如士卒不堪欺压,又比如军功未能及时兑现,再比如军士疲惫不堪产生了反感,还比如作战不利遭到了责备,等等;

如果变节军队来自于中原及关中地区的话,其原因大概率也与厌战有关,毕竟这次军事行动的路程太过遥远——不过,变节的概率还是偏小,所以来自于中原或关中的可能性不大。

当然,无论苍梧叛乱还是秦军变节,都充分地暴露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即使大秦横扫天下,所向披靡,即使秦朝混一六合,创造了古今未有的伟大征服,但它依旧不被相当一批人看好——既包括它的敌人,也包括它的军队。

仍是在公元前221年,秦朝统一天下的第一年,秦廷召开了一次重要的宫廷会议。

在这次会议中,秦王政本人首先表达出了发动灭六国战争的正义性,理由是六国背盟这才消灭了他们。而后,秦王以此为由要求众臣为其加以帝号。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等人则一致表示应加以泰皇为号。最终,秦王亲自决定加以皇帝为号,并要求废除谥法,之后以“始皇帝”、“二世皇帝”、“三世皇帝”替代谥号。

有关这次会议需要注意3个小细节:

其一,会上有关加帝号一事是由秦王本人亲口提出来的,我们都知道,后世帝王需要加尊号时一般都会让大臣先提出来,自己要推脱几轮才接受,至于为什么当时为什么要由君主亲自提出,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当时还没有形成假作谦让的习惯,另外也不排除是其他原因;

其二,秦王在要求取消谥法时给出的理由是有儒家倾向的“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注意这个细节,后文的诸多内容与这一点有很大关联;

其三,当时冯劫已经在朝中任御史大夫,可见冯氏家族至少在秦灭六国战争期间就已经加入了秦廷。

在这次会议之后,始皇帝又运用五行家的知识解析王朝的天命所归,并以水德的特点为理由设置了一系列的严刑峻法。

特别澄清一点:

五行家并非迷信,它是一种古代朴素唯物主义自然观,大致是将世界上的客观事物分为五类,以五行解释五者的相互作用。同理,阴阳家则是将客观事物分为两类。除此之外,古人也有其他数量的分类方法,但并未像阴阳家、五行家形成单独的学科。在战国时期,五行家与阴阳家逐渐合流,形成了“阴阳五行”。某些年轻的朋友可能是受到了动画片《秦时明月》的影响,一看见“阴阳”、“五行”就认为是迷信,这是错误的想法。

上图为动画片中阴阳家学士的形象,实际是西方奇幻文学中魔法师的东方化。在古代,阴阳家、五行家属基础科学,在各个领域中均被广泛运用,包括某些唯心主义领域——这正是一些幻想题材文学作品把阴阳五行与魔法混淆的缘由。

大约是在秦王朝建立初期的一次朝会中,丞相王绾联合一些重臣在会上提出了一个重要议题:

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不为置王,毋以填之。请立诸子,唯上幸许。

建议秦廷在燕、齐、楚地区分封诸侯王,也就是恢复秦国在战国时期所实行的郡县制与封君制并行的制度。

对此,廷尉李斯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说:

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後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

指出封君是地方的不稳定因素,全面推行郡县制可以加强集权,从而实现国家的安宁。

始皇帝则表示:

天下共苦战鬬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

表示封君确实是天下混战的罪魁祸首,此时封君是埋藏战争隐患。

上文中的“立国”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当时王绾提出的分封方案究竟是西周时期的实封还是战国时期的虚封。有关这个问题很难有结论,不过影响并不大,因为即使是战国时期的虚封,封君在封国内依旧拥有强大的政治影响力。

在上述政治语言中,有一个论断颇为有趣,就在于西周王朝为何崩溃。

根据李斯的说法,是“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後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这种说法是有问题的。实际上,西周王朝的衰落源自于周室自身,正是因为自身力量的衰弱才导致了周夷王一朝时的“诸侯或不朝,或相伐”,之后在周厉王一朝时倾覆也是自身出了问题,要靠“诸侯复宗周”才恢复了过来,等到周幽王一朝崩溃还是自身出了问题。

至于李斯为什么这么说,结合语境来看应当是委婉地提醒之前持续不断的封君叛乱。

说到这里,又存在一个棘手的问题:

既然如此,王绾等人为什么非要提出封君呢?难道他们这么快就忘了之前的一系列封君叛乱?

原因或许要涉及两方面:

一方面可能与主观方面的利益诉求有关,是年始皇帝39岁,最年长的子嗣也不可能超过20岁,假如封君的话最大受益者自然是母系、妻系及政治同盟;

一方面应该与客观因素的实际情况有关,前文中提到过,秦廷在战国中后期就已经表现出对河东、南郡等地统治力的疲软,现在如何统治更遥远的领地委实是个问题——考虑到“士无定主”的社会因素,郡县长官未必可靠,设置封君以作牵制就成了为数不多的手段。

对于王绾提案背后的客观因素,秦廷方面找到了另一种解决手段:

秦廷为每一个郡设置了守、尉、监三个要职,收缴各地的兵器到咸阳销毁,统一各地的度量单位、道路尺寸、书写方法,捣毁列国之间的防御工事,迁徙天下120,000户大地主至咸阳,另外还在渭水一带模仿六国宫室大规模修筑宫殿。

注意两点:

一是迁徙大地主一事,加入确迁徙12万户的话,即使以5人一户计算,咸阳新增人口也有600,000人以上,在加上原有居民显然超过公元前3世纪关中城市的承载量——虽然12万户之说存在有不少水分,但实际人口还应是相当庞大的;

二是大规模修建宫殿一事,当时新建宫殿主要分布于咸阳以东的渭河、泾河流域,最终抵达骊山一带,跨度大约在60公里以上——大致为北京南站到天津站路程的1/2左右。

下图为当时宫殿的分布情况。

如图所示:

左红圈为阿房宫所在地区;

右红圈为骊山地区,秦始皇陵位于东部一带;

红箭头为宫殿的大致分布,由于涉及泾河所以应是沿河分布;

图中为现代交通地图,读者可结合今西安市换线核对当时的宫殿分布。

从大兴土木的范围来看,当时秦廷建造宫殿的目的想来不单单是为了皇帝的个人享乐,其中也有一些其他的政治诉求:

首先,在于扩建城区以容纳更多人口,而秦公室为保证自身的安全尤其需要控制至骊山的交通要道,以修建宫殿为由是一个理想的理由;

其次,咸阳周边不可能拥有承载十余万户新增人口的耕地,如果以仿制六国宫殿为由命令上述人口参与宫殿的修建一事,一则可以让上述人口不至于沦为无业的社会不稳定因素,二则可以消耗上述地主家庭及背后地方上的财力;

最后,由于此时秦廷内部已高度糜烂,皇帝在下达某些命令时不可避免要给相关官吏足够的操作空间才能保证下属有足够的积极性,而修筑宫殿一事从来都有着相当的操作空间。

补充一点:

网络上有关“秦法之严”的传说来源不明,但从《秦始皇本纪》记载的案件来看,秦王朝时期冯劫掌管的御史系统长期处于不作为的姿态。

公元前220年,始皇帝到西北地区巡视,主要是陇西、北地、鸡头山、回中地区。

下图为秦始皇首次巡视的情况。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巡视的大致范围。

从图中可以看到,这一次巡视相比于后来的巡游而言范围实在小得可怜,可能与当时道路不理想有一定关系。

在秦始皇回朝以后,秦廷开始筹备建造驰道的方案。

下图为秦驰道的具体范围。

图中可见:

当时秦廷有意向通过公路的方式提升对燕、楚、齐及长城、中原地区的控制力。

公元前219年,秦始皇进行了第二次巡游,也是首次大规模巡游。

从途经的地点来看,秦始皇巡游的路线应当是先穿过三门峡,再途径洛阳、荥阳一带的周地,然后进入朝歌一带的魏地,之后转入原为楚国占据的鲁地,接下来巡游整个齐地,之后转向原为魏国占据的宋地,又南下至南郡,最终自武关回到咸阳。

下图为现代交通图下秦始皇第二次巡游的大致路线,大家可结合现代省市的位置估测当时巡游的长度。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秦始皇的巡游路线;

第一个红圈为函谷关地区,这是拱卫秦廷中央的重要防线;

第二个红圈为虎牢关地区,西部为周地,东部为韩地,是秦廷控制东方的重要枢纽;

第三个红圈为东郡地区,原属魏国,在战国时期为纵横的枢纽;

第四个红圈为峄山的大致位置,秦始皇巡游至此的时候和当地的儒家学士进行了一场会谈,在儒士的建议下“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

第五个红圈为泰山地区,秦始皇在此举行封禅仪式,并刻碑称颂秦朝在【礼仪教化】上的功绩;

第六个红圈为琅琊地区,秦始皇下令将30,000户迁徙至此,又刻碑称颂秦朝在结束战乱后【民生】上的功绩,之后与群臣批评了【五帝三王】统治上的缺点,由此赞扬秦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期间,有齐人徐市声称海上有三座仙山,于是皇帝下令出海寻找;

第七个红圈为彭城地区,秦始皇在泗水一带尝试打捞失踪与宋太社的九鼎,可见之前雒阳的九鼎为周室制造的仿制品,或九鼎之说系政治宣传;

第八个红圈为湘山地区,当时秦始皇遇到了大风,认为是湘君作祟,于是下令砍伐山上的树木——此举显得比较神经质,不知是不是为了徐市出海而搜集木材——客观来讲,当时长江河道的运输能力并不算特别理想,想运到海边并不容易;

第九个红圈为武关地区,是秦廷中央另一重要道防线,之后楚将刘季正是通过武关灭亡秦朝。

有关这次巡游,有3个重要信息需要特别注意:

其一,主要巡视的是原魏、齐、楚三国的领土,至于为何要巡视此地,想来也上一年巡视西北防线有关——至于优先巡视的原因,想来与这些区域的统治难度更大有关;

其二,皇帝的巡视队伍包括了隗林、王绾两位丞相及王离、王贲、冯毋择等武将,还有李斯、王戊、赵婴等重臣,可以说此时帝国的中央已不再咸阳,而是这个巡游中的朝廷——至于构建流动朝廷的原因,想来也与咸阳方面很难控制东方郡县有关;

其三,始皇帝本人出现了进一步的儒家倾向,开始在礼仪、教化、民生领域上阐述秦朝统一天下的合法性。

有关第三点需要做一些补充:

在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在阐述秦灭六国的正义性时使用的理由是列国背盟,思路还停留在战国时期的开战借口。到了公元前219年,秦始皇在和儒家学生沟通后,开始转向了礼仪、教义、民生等因素,可以说儒家倾向愈发明显。但有意思的是,秦始皇对儒家尊为楷模的“五帝三王”并不怎么认同,还把他们当做了反面教材。

就秦廷对五帝三王的批判一事,说起来还有些蹊跷之处。在战国时期,诸子百家多以托古的方式兜售自身的观点,包括法家。至于秦廷在此时为什么要公开批判古代圣王,想来与当时士人多以此为由批评秦朝制度有关。

公元前218年,秦始皇再度巡游。路线的前半段和上一次大致吻合,均为沿黄河途经中原,之后进入齐地,再转入琅琊,而后才转变了路线,向上党移动,最后回到咸阳。

图为秦始皇第三次巡游的大致路线:

如图所说:

第一个红圈为博浪沙的大致位置,秦始皇在此地遭到了韩籍士人张良的刺杀,所幸击中的是副车,之后秦廷下令“天下大索十日”;

第二个红圈为之罘山的大致位置,秦始皇在此刻碑,碑文中提到六国的残暴,称秦廷为拯救苍生而消灭了这些邪恶的统治者,从而彻底消除了战乱——注意,这正是后来封建统治者阐述自身合法性的标准模板;

第三个红圈为琅琊地区,秦始皇再度巡游此地,应该一方面要查看徐市出海的落实,一方面也检查之前的移民一事,除此之外也和个人享乐有一定关系;

第四个红圈为上党地区,当时秦始皇应途经东郡、河内,之后转入河东、河西,最后回到咸阳。

秦始皇的第三次巡游,主要巡查的是韩地、魏地、齐地,想来与上一次巡查发现齐地最不安生有关。

相信很多朋友会注意到其中的两个小细节:

一个是之罘山刻碑的内容,秦廷对自身正义性的阐述已经与孟子的教义基本吻合;

一个是冯劫所掌管的御史系统在皇帝遭到刺杀时并未表现出任何想要破案立功的兴趣——考虑到当时信息的传递速度,“天下大索十日”与其说要彻查倒不如说是糊弄差事——于是在应付十天以后连一个长久的专案组都懒得设置,祸首张良改了个姓名就能在下邳安然隐匿到秦末。

公元前217年,可能是发觉之前两次大规模巡游消耗过大,这一年秦廷再没有大折腾。

到了是年12月,秦廷下令给每一百户百姓分发6石米和2只羊,此举似乎与缓解通货膨胀有关。

大抵在公元前217年12月或前216年的某一天,秦始皇到兰池微服夜出,遭到了盗贼的攻击,场面一度使皇帝陷入窘境,最后靠侍卫杀死盗贼才算化解了危机。

有关兰池的具体位置不详,大致范围如下图。

如图所示:

紫圈所示大致为兰池可能存在的某个位置;

红圈及红箭头为阿房宫至骊山的宫殿群。

图中可以看到,当时始皇帝遭到盗贼袭击的位置距离秦廷的核心地区十分临近。客观来说,以古代的统治力在这一地区出现强盗到也并不奇怪。不过,考虑到东周时人多以“盗”的形式在国都一带弑君,秦始皇本人因为此时无比震怒也就再正常不过了。于是,秦廷又在关中彻查了20天。

同年,每石米的价格已经达到了惊人的1600钱。根据《睡虎地秦简》所载,正常情况下一石米的价格应在30钱左右,此时约翻了50倍。至于这一价格可能只是关中地区的短期粮价,暴涨的原因或与之前封锁彻查有关。不过,考虑到秦国使用了源自魏国的平籴法,如此幅度的暴涨也不正常。粮价暴涨的原因,一方面应与之前秦廷的一系列工程有关,一方面也应与之前收集民间兵器有关——毕竟,青铜兵器不可能全部用来铸造金人,还应有相当一部分被铸造为铜钱——特别强调一点,秦廷自秦惠文王时期就垄断了铸币权。

仍在公元前216年,秦廷下令黔首自实田,也就是承认土地私有化。在此之前,秦国的土地制度是源自于晋国的授田,这是一种接近私有制的土地国有制,秦廷在此之上衍生出了斩首授田的制度。在土地完全私有化以后,斩首授田的制度也就无以为继,土地兼并变得更为直接且露骨。自此,地主阶级在与类奴隶主/封建主贵族阶级长达3个世纪的较量中取得了胜利。

公元前215年,秦始皇再次巡游,这次的路线是沿古黄河东一路北上,进入原燕国领土,一直巡游到秦皇岛一带,之后转入上郡,再回到咸阳。

下图为秦始皇第四次巡游的大致路线。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黄河古河道的大致流向,约在这一阶段,秦始皇下令拆除列国的军事要塞和一些以邻为壑的堤坝;

紫箭头为秦始皇在离开黄河河道以后的大致路线;

紫圈为秦皇岛一带,当时秦始皇在此刻碑,内容依旧是批判六国君主的暴虐,从而彰显秦灭六国的正义性,相比于之前的碑文这一次提别说明了战争结束以后对民生的改善;

绿箭头为蒙恬攻击胡人的大致情况,当发生在秦始皇回到咸阳以后。

秦始皇遣卢生等人寻仙正是发生在这一年。是年,卢生从海上取回了一条谶语,称“亡秦者,胡也”,皇帝遂命令蒙恬率300,000大军征讨胡人。

有关谶语与伐胡之间的因果关系不明,有可能是秦始皇因为这一谶语而发动了战争,也有可能是秦始皇为找了一个发动战争的理由而安排了谶语这一政治表演。

特别需要补充一点:

蒙恬在战国时期表现并不突出,仅在灭齐战争中作为偏师统帅出战(注),此时秦始皇命他为北伐军的统帅,当与扶持蒙氏以牵制王氏武将有关。

(注:有关蒙恬参与伐楚战争一说,系《王翦列传》将蒙武误作蒙恬所致。)

公元前214年,秦廷集中了一批流亡者、赘婿、商人,将他们派往南方征讨岭南。

同年,蒙恬部继续在北方征讨。

公元前213年,秦廷又抓捕了一批判案有问题的官吏,让他们到长城或岭南驻防。

下图为秦朝末年秦军的征讨情况。

如图所示:

绿箭头为蒙恬部攻击胡人的大致情况;

蓝箭头为任嚣、赵佗部攻击岭南的大致情况;

红箭头为当时秦廷令人驻扎长城的情况,燕长城的位置与今万里长城有一定区别,有相当一部分地区位于今内蒙古东南部地区。

同年,秦始皇与70位博士官举行宴会。

会上,仆射周青臣称赞秦朝全面采用郡县制的好处。此时,齐人博士官淳于越却直接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说:

臣闻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

单从上述内容来看,淳于越似乎是主张封君制或分封制的。不过,这里存在一个特别别扭的问题,就在于他所提及提及的“田常、六卿之臣”,本身就是因为分封制度才拥有造反的条件,以此举例在支持分封制实在是没事找事——这一点和之前李斯的《谏逐客书》颇有相似之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串狗屁不通的言论,皇帝居然下令开展一次公开的讨论会,让朝臣们进行探讨,这着实太过反常。相对合理的解释是,这又是一次政治表演。

当然,即使确为政治表演的话,也存在一个问题:

秦廷为什么要在全面执行郡县制的8年以后专门讨论一下是否封君或分封的问题?

注意,之前秦始皇在刻碑时经常要提一句全面执行郡县制的好处,强调分封制的坏处,今天忽然要再此讨论确实有点“自打脸”的感觉。

那么,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这个答案应当是显而易见的。

在当时,秦廷内部必然有相当一批重臣认为有必要恢复战国时期封君制与郡县制并行的制度,甚至不排除有一部分重臣认为要恢复春秋时期的实封。

至于支持封君的一派,其政治诉求不见得一定是全部来自于某些个人利益——从8年来秦廷折腾的结果来看,单一使用郡县制确实很难解决远方领土统治的问题,尤其对于这个如此老迈又吞并大片新占领地的政权而言。

在淳于越发言之后,丞相李斯说:

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

相比于公元前221年的发言,李斯这一次没有扯到遥远的西周,而是归咎于“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他说,“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直接将矛头指向了私学。最终,李斯提议“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得到了秦廷的认可。

有关公元前213年的焚书事件,并不是一次孤立的政治运动。

早在商鞅变法时期,秦廷就曾下过摧毁《诗经》、《尚书》的命令,目的是防止本土士人因求仕而荒废农业——此举也有压制本土士人为外籍士人让利的意思,毕竟秦廷上层及改革者以魏籍士人为主,且秦献公一朝以前的大庶长权力又确实过大。

到了秦王朝时期,皇帝本人虽然在一定程度接受出了儒家知识,但对于儒家特别喜好托古的作风并不接纳,同时对诸子百家普遍托古的作风也不接纳。在始皇帝一朝时,皇帝本人经常在公开会议及碑文上对古代统治者进行批评,这种举动必然与当时经常有人以托古为由抨击秦廷的单一郡县制有关。

写到这里,我们终于触及了本文最核心的问题:

为什么秦始皇如此青睐单一郡县制?

为什么有相当一批重臣否定单一郡县制?

又为什么支持封君与郡县并行制度的重臣会以托古的方式抨击单一郡县制?

原因也非常简单:

经历了战国末期的叛乱潮以后,秦廷在此时已经不具备封君的条件。具体来说,秦始皇认为一封君必反,而另一些重臣则认为不封君根本无法统治远方的领土,反不反只是个时间问题——两派都是着手于现实的问题,着眼于国家的命运,但也都只能解决一半的问题——更麻烦地在于,由于此事过于敏感,无论皇帝还是朝臣都不方便说破,于是争论就变成了崇古与反崇古的对抗。

在这一次会议当中,秦廷以李斯为代表发出了最后的通牒——禁止传授百家学说及相关的托古言论——由此堵住了封君一派表述自身政见的渠道。

在这一宣言中,我们需要注意一个重要的细节:

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

有关焚书之举,杨宽先生认为其目的在于实现思想专制,吕思勉先生认为也有“书同文”规范化的目的。除此之外,我们还是需要特别注意,所谓“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其目的明显不是要摧毁诸子百家的知识,而是由博士官对知识进行垄断,从而创造社会板结以维护博士官背后大地主家族的利益。有些观点认为焚书一事是推崇法家思想、迫害儒家思想,这是错误的。前文提到过,随着地主阶级的崛起,秦廷以黔首自实田公开承认了土地私有制。此时,秦廷为了贯彻思想专制的法令,又给博士官背后的大地主家族授予知识垄断之权,可以说地主阶级已经全面取代旧类奴隶主/封建主贵族阶级。

再补充一点,焚书令并非秦朝独有。该法令被延续到汉代,化名为挟书令,直到汉文帝时期才被废除。

接下来,又是一个新的问题:

维护了地主阶级的利益,能否给秦帝国换来一副铁打的江山呢?

如果不能,问题出在哪里?

公元前212年,受制于咸阳人口压力的影响,秦廷正式在渭河以南建造阿房宫。

为此,秦廷又召集了700,000人修建新宫殿及骊山一带的宫殿群,除此之外还运作了80,000户的迁徙工作。

也是在这一年,方士卢生称皇帝寻不到真人和仙药因为住所为人臣所知。于是,秦始皇把咸阳一带的宫殿群相连,自己每日随机在某一处就近,并要求服务人员对皇帝所在的位置要严格保密。

仍在同年的某一天,秦始皇在梁山宫时望见丞相李斯的车队颇为壮丽,随口嘀咕了一句,不久之后就听说李斯命人毁掉了车队。在发现身边有人泄密以后,皇帝勃然大怒,要求查出泄密者——毫无悬念,御史系统又没查出来——于是,皇帝下令把当日的所有随从人员全部杀掉。

在这里,我们需要特别注意一个重要细节:

秦廷的御史系统又一次表现出了它的极度无能。

之前的博浪沙此秦一案,要说起来查办的难度确实偏高一些,御史系统在“天下大索十日”以后让罪犯逃脱还有情可原。而这一次,犯罪嫌疑人的范围已经小到不能再小了,可就算如此御史还是查不出个所以然,甚至连挑出几个嫌疑最大的人应付一下都懒得做,其中的不作为甚至让我们这些旁观者看了都难以容忍。但即使如此,皇帝依旧没有对冯劫在内的御史官员作任何惩罚,只是在愤怒中杀死了全部嫌疑人。

现在,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秦廷的御史系统如此无能?又为什么连皇帝本人都无法整治这样一个无能的御史系统?

结合之前的一系列历史事件来看,最大的可能性莫过于:

冯氏重臣本身也不看好秦廷的未来。相比于皇帝的命令,冯氏重臣更在乎是否得罪其他朝廷重臣,更在乎是否得罪地方上的大地主。总之,犯不上为了皇帝的案件而得罪不能得罪的人——补充一点,后来冯氏依旧在汉廷任职。

至于秦始皇为什么能一直容忍这样一个无能的御史系统,最大的可能性莫过于:

由于冯氏已经占据了丞相、御史、将军三大要职,秦始皇想要收拾他们并不那么容易——具体可能是时机不成熟,也可能是不好处理之后的烂摊子,还可能是需要依靠冯氏牵制王氏、蒙氏及其他重臣。

当然,以上都是可能性,实际的政治原因不可能有结论。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当时秦廷内部必然出现了相当严重的问题。

结合这一点重新审视公元前212年的相关事件的话,我们确有理由怀疑卢生的求仙之说大概率是一场政治表演,也就是以求仙一事为由隐匿皇帝的行踪,从而达到天威难测的政治氛围。这种主张源自于战国时期韩国申不害的主张,之后宋廷在宋襄王一朝时也使用过。

还是在这一年,方士卢生与侯生进行了一次密谈。在密谈中,他们批评了秦始皇的一系列政策,认为皇帝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寻得仙药,于是逃离了秦廷。

上述密谈内容因为某种原因传到了秦始皇的的耳朵里,皇帝再一次震怒——如你所知,这一次御史依旧未能捉到在逃的卢生等人,不过估计皇帝本来也没太指望御史能捉住——他命令御史彻查咸阳城内的一批学士,经过上述学士的相互检举揭发,总共有460人曾经犯过禁。至于这460人是怎么查不出的不得而知,想来这样的御史系统总能弄出一些冤案,也总会放掉一些漏网之鱼。皇帝遂下令将上述人员全部杀死,再把尸体堆成小山,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坑(阬)儒”事件。

在坑儒事件期间,公子扶苏为涉案人员当中的儒家学士求情,他说:

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

吕思勉先生在《秦汉史》中提到,这里儒家之说可能是后世附会,不过我们也不能排除涉案人员中存在若干名儒家学士。

在上述言辞中,扶苏说得还是比较委婉,只是说在秦朝建立的第9年依旧是“远方黔首未集”,至于事实上的情况是——皇帝身边的宠臣及国都数百名学士均不看好秦廷的政策。

然而,帝国合法继承人所提出的方案居然是妥协!

皇帝内心中的悲愤可想而知!

在盛怒中,秦始皇命令公子扶苏至上郡任蒙恬部的监军。对于这次人事安排,吕思勉先生指出“使将兵,即为有废立之意”,具体源自于晋国的政治习惯——不过也有例外,魏惠王一朝时曾出现有太子将兵的记录。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政治习惯呢?

在春秋时期,晋国的军事边镇重地多以欠发达地区为主,重臣在没有中央的支持下想要在此自立并不容易。

下图为上郡所处的地利位置。

如图所示:

红圈为上郡的大致位置,位于今陕西省北部地区及内蒙古部分地区,原属魏地,于秦惠文王一朝时被秦国夺取。

从图中可以看到,上郡对关中有着重要的拱卫作用,必须有大将镇守。另外,当地的经济也并不发达,所以大将在此佣兵自立不是特别容易。

根据文物佐证,在战国时期秦廷习惯将重要将领任命为上郡守,樗里疾、司马错、向寿、白起等重臣均曾担任过这一要职。

至于秦王朝时期,这一要职由蒙恬担任,盖与其为秦始皇亲信重臣有关。至于秦始皇将扶苏安置于此,一方面防止其留在中央进行某些政治运作,一方面也能与蒙恬之间形成相互的牵制作用。

公元前211年,出现了“荧惑守心”的天文现象,古人认为这种天文现象代表着凶兆。

同年,原属魏境的东郡内有陨石坠落,秦廷发现有人在陨石上刻出“始皇帝死而地分”的字样。始皇帝令御史查办此案——御史自然又什么都没查出来——于是下令将陨石周边的居民全部处死。

下图为东郡的位置。

如图所示:

红圈即东郡,原属魏地,与魏景闵王即位时被秦国夺取。

图中可以看到,东郡位于中原的中心地区,也是当时天下的最中心。在之前的历次巡游当中,魏地都是秦始皇要巡查的地区,在这一重要位置出现这样的大案并不正常。

之后,秦始皇因此事感到情绪消沉。他命令博士官作《仙真人诗》,并要求在天下传唱——至于最终的执行情况不太情况,总之该诗后世未有流传。

是年秋季,秦廷的使者从东方归来,在夜间途径华阴一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拿着玉石的人,让使者帮他交给滈池的水神,然后说“今年祖龙死”。据使者称,接下来这个人就消失了,只留下他的玉石。经过检查,这是公元前219年秦始皇渡过长江时沉入江里的一块玉石。

下图为华阴的大致位置。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使者回朝的大致路线;

红圈即华阴的大致位置;

紫圈为公元前219年秦始皇渡江沉璧可能的范围。

有关山鬼献璧一事请注意3个细节:

一是秦廷的使团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假如使团中的所有人都称看到山鬼突然消失,这无疑是一次集体伪证;

二是如果“山鬼”通过某种方式创造了单独和主使接触的机会,那么主使在走神的时候确实有可能创造出“山鬼”凭空消失的条件——不过这只能是主使的一面之词,也有伪证的嫌疑;

三是遗失在楚地的玉石为什么会出现在关中一带,装作“山鬼”的人把这块玉石交给使者的目的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对于这一蹊跷的事件,秦始皇沉默了许久,在朝上表示“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退朝以后说“祖龙者,人之先也”,就再没有查办此案的意思——估计也对他的御史系统不抱希望了——之后,他占卜了一卦,“卦得游徙吉”,于是往大约在河套一带的榆中地区进行了一次迁徙工作。这次总共涉及30,000户,至于是从这里迁出还是迁到这里去有一定争议,并给这30,000户都赐了一级爵位。

注意,此时秦廷已实行黔首自实田,这时的赐爵是否会伴随土地授予并不好说。

公元前211年10月,秦始皇再度巡游。可能是山鬼事件的影响,秦始皇这一次并未先巡游韩、魏地区,而是去往了楚地。其间,公子胡亥、左丞相李斯随同出行,右丞相冯去疾镇守咸阳。

下图为秦始皇最后一次巡游的大致路线。

如图所示:

第一个红圈为武关地区,秦始皇应从此道进入南郡;

第二个红圈为云梦泽地区,秦始皇于公元前211年11月抵达此地;

第三个红圈为九疑山地区,之前的苍梧叛乱就发生在此;

第四个红圈估计为秦始皇游海岛的位置;

第五个红圈为会稽地区,隐匿于此的项梁、项藉正目睹了秦始皇的巡游队伍;

第六个红圈为琅琊地区;

第七个红圈为之罘山地区;

第八个红圈为原属赵境的沙丘地区,这是秦始皇巡游的最后重点。

在秦始皇的最后一次巡游中,队伍在途径会稽一带时又刻有石碑,碑文特别加入了秦廷在礼仪教化上的细节,和《魏奔命律》的内容吻合度比较高。

到了琅琊地区,秦始皇检查了徐市等人出海寻药的情况,徐市推脱说在海上遇到了鲸鱼阻挠,于是皇帝下令给船队装备可供攻击鲸鱼的武器。

再到了原赵境内的时候,秦始皇的病情开始恶化。在这段期间,他命令随从人员严格保密。再之后,他会见了左丞相李斯,指出现在秦廷的内部矛盾,表示自己的子嗣都还幼小,问李斯应该立谁比较合适。对此,李斯表示应该以就近原则确保权力平稳过度,因此立胡亥比较合适。这一建议得到了始皇帝的认可。

根据《赵正书》所载,“御史臣去疾”也出席了这次会议,可能是镇守咸阳的右丞相冯去疾之后又加入了巡游的队伍,也有可能御史冯劫被误作冯去疾。

大抵在这一阶段,秦始皇向公子扶苏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其回咸阳办理丧事,不过这道命令被赵高扣押了。

有关公子扶苏治丧一事,很多学者认为这是秦始皇有复立扶苏为二世皇帝的意思,这种可能性确实很高,但客观上讲并不是唯一一种可能性。

在秦始皇逝世的当年,公子胡亥的年龄有2种说法,一种为20岁(或21岁),一种为12岁。无论采用哪一种说法,胡亥的年龄都太过年轻,此时把治丧一事交予更为年长的长子其实也说得过去。所以,又存在另一种可能,就是秦始皇命令扶苏回咸阳办理丧事,顺便另其交出上郡的监军之权,这样便于胡亥即位时权力的平稳过渡。

公元前210年7月,伟大的千古一帝逝世于沙丘,享年49周岁。

从秦始皇一生的政治轨迹来看,他在秦王朝时期的诸多行径并不是单纯来自于好大喜功、急功近利、残暴不仁的个人因素,更多应来自于战国末期以来的巨大政治压力。

在他的头上,始终都悬着这样一柄利剑:

下一个“昌平君”在哪里?

他时刻担忧着下一个“昌平君”的出现,更担忧着“昌平君”们在他死后卷土重来。或许正因为此,他在晚年不惜一切代价寻找着虚无缥缈的永生之药,俨然忘记了《韩非子》中那位一样荒唐地寻找着仙药的燕王。在御宇的12年内,他竭尽一切手段扼杀“昌平君”的温床——他当然坚信这是无比正确的,坚信这是必须的——然而,群臣的非议始终围绕着这位不朽帝王,如催眠曲一般蛊惑着他松开那双紧紧握住舵盘的手。

有关秦始皇在秦王朝时期的功过,我们需要认清一下3点:

其一,秦始皇的相关功绩是客观存在的;

其二,秦始皇的残暴统治也是客观存在的;

其三,秦始皇的残暴统治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当时的政治压力,这是理性的产物,但这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正确。

秦始皇死后,众臣秘不发丧,在返程中以鱼腥掩盖尸体的异味。

应在公元前210年8月左右,公子胡亥抵达咸阳,即皇帝位,是为二世皇帝。

9月,秦始皇被安葬于骊山的秦始皇陵。

公元前209年7月,“公子扶苏”于大泽乡叛乱,后于郢陈自立为楚王。

下一个“昌平君”横空出世。




扶苏之死与复生:公元前209年-公元前207年

公元前210年7月,始皇帝病逝于沙丘,临终前下了两道命令,一是命令长子扶苏回咸阳处理丧事,二是传位于身边的幼子胡亥。

约在临终前的一段时间,始皇帝还给随行的上卿蒙毅下了一道命令,要他去祭祀山川的神灵为自己祈祷,似乎有意支开这位曾经“不敢阿法,当高罪死,除其官籍”的心腹重臣。至于其中的目的不明,可能有保护蒙毅的意思,也可能有防止蒙氏拥立扶苏的意思。

在始皇帝逝世以后,胡亥的私人教师赵高与左丞相李斯进行了一系列政治运作,包括坐实胡亥的即位,也包括伪造赐死扶苏、蒙恬的诏书。

经过一系列的运作,长子扶苏被逼自杀,上郡武将蒙恬被囚禁于阳周,上卿蒙毅被囚禁于代郡,王氏重臣王离顺势夺取了北方军队的指挥权。

下图为蒙恬、蒙毅被囚的大致位置 。

如图所示:

紫圈为沙丘及咸阳的大致位置;

紫箭头为秦始皇逝世后流动朝廷返京额大致路线;

红圈为九原的大致位置;

红箭头所指的位置是蒙氏重臣被囚禁的大致地点,左红箭头为蒙恬被囚的阳周,右红箭头为蒙毅被囚的代郡。

从图中可以看到,蒙氏重臣当时并未被押解回京,而是被关押在了接近边塞的位置,至于这样的安排出于什么样的政治运作不太清楚。

之后,蒙恬、蒙毅在秦廷的威逼下相继身亡。

有关这一阶段的政治清洗一事,存在有诸多的疑点,最明显的有3点:

其一,在李斯与赵高的私人谈话中,秦始皇临终前似乎复有立扶苏的意思,这一点虽然算是合理,不过确和一些史料有冲突,究竟孰是孰非很难分辨;

其二,长子扶苏在接到诏书以后执意自杀,即使被提醒有伪召的可能性以后,扶苏依旧以“父而赐子死,安能复请”为由坚持要立即自杀,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居然如此轻信确不正常;

其三,蒙恬在被囚禁时,为什么会说出“臣将兵三十余万,其势足以倍畔”的言辞,仿佛求着秦廷要对整个蒙氏斩草除根。

对于上述疑点,我们要注意一个重要信息,就是以上内容均为当事人的私人对话,也是当时的公开信息。至于为什么能够流传,一种可能性是社会流传,或是临历者转述,或是民间杜撰;一种可能性是秦廷公布,或是由于某些原因而公开,或是在某种政治诉求下的宣传。但无论真相如何,我们都能从此事中看到秦公子及世袭重臣可能带来的巨大政治隐患。

公元前209年,年轻的皇帝向赵高表示了自己的担忧。他说自己刚刚即位,“黔首未集附”,认为自己必须模仿先帝巡游,否则“即见弱,无以臣畜天下”。

是年春季,二世皇帝开始进行了一场空前巨大的巡游。

下图为二世皇帝巡游的大致路线。

如图所示:

图为二世皇帝巡游的大致路线,需要说明,由于途径的位置记录较少,具体路线并不清楚,尤其自辽东折返的具体路线很难判断,可能沿北路返回,也可能沿黄河返回。

在这次巡游过后,二世皇帝表示,“大臣不服,官吏尚强,及诸公子必与我争”,之所以有这种看法应与巡游时所见有很大关联。

对此,赵高建议自中央到地方进行一次政治清洗,以实现“贱者贵之,贵者贱之”的效果。当时,秦廷处死了一大批大臣及秦公子,其中有6名秦公子被诛杀于咸阳南部的杜,其他宗室也有牵连。

同年,秦廷了取消了卫公室在野王的封国,秦朝最后一个封君被拔掉。

相信很多朋友看到秦二世即位时的这次政治清洗都会感到莫名其妙。在这次清洗当中,对宗室的大规模杀伐尤其令人费解,似乎归结于胡亥个人神经质一般的残忍才能勉强解释得通。

那么,个人的神经质是否为唯一的解释呢?

显然,我们忽略了秦朝的政治惯性。

在战国末期,秦廷表现出了一种近乎返祖的“晋国化”表现。站在这个角度来看,这一次政治清洗实际是昔日晋廷清除群公子的翻版,本身依旧是延续了晋国的政治传统。同理,对倒台重臣的“连根拔”也属于晋国的政治传统。

除了政治惯性之外,还存在有一个同样重要的因素:

秦廷上下对恢复封君与郡县并行制度的倾向。

在秦始皇一朝中提到过,在秦灭六国战争结束以后,秦廷始终都存在有恢复封君制的声音。秦始皇本人几乎在每次刻碑时都要强调一遍单一郡县制的好处,可即使如此,这种声音竟从未有一丝一毫减弱的意思。到了新皇加冕之际,这种倾向只能变得更为强烈,为此秦廷当局采取了最直接的否决方式——铲除封君的潜在人选。

说到这里,我们必须要面对这个问题:

秦始皇所执行的单一郡县制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二世皇帝又一直贯彻秦始皇的政策?

截止到公元前209年,就如何统治300万平方公里广袤领土的问题上,唯一可以参考的政治经验只有西周王朝以及当时就已经模糊缥缈的商周两朝。

那么,西周王朝是实现“自西向东,自南向北,无思不服”的呢?

周武王在摧毁了商王朝的朝廷以后,他命令在自己的三个兄弟迁徙一批民众到商王畿永久定居,是为三监,也就是诸监的早期版本;又命令召公奭、太公望迁徙一批民众到商朝疆域的最北端和最东端永久定居,是为燕、齐,也就是诸侯的早期版本。

下图为周武王时期的早期分封形势。

如图所示:

红圈为周国的主要国土,也就是之后的宗周;

紫圈为商王畿的核心地区,周武王大抵在这一区域设立三监;

绿圈为周武王一朝时周廷的主要封国,北方为燕国,东方为齐国,地方为西虢国,南方为楚国,其中西虢国的分封较早,因此有“邦君”的性质,楚国原为方国,与周国是盟国,是周朝早期在南中国的最重要力量。

需要补充一点:

楚国在商末周初就已经在丹阳、荆山一带坐大,所谓“五十里之封”或为褒封时参考的等级,或为楚子熊渠在周廷任职时于宗周的采邑。

从西周的实际分封可以看到,所谓的诸侯/监制度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天子把自己的领土割给大臣,而是命令重臣带着一批可以用来临时武装的民众去镇守不太安生的地区。同理,所谓的采邑制度也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天子把直属领地割给大臣,而是让这些乡镇挂靠到大臣身上,大臣从当地收取税赋,周室再在其中进行抽成。

本质上讲,所谓的“西周分封制”是基于商朝封建制的集权政治,只是受制于公元前11世纪的实际情况,它的集权程度相对有限。

在周武王死后,三监勾结殷商贵族叛乱,周廷执政重臣周公旦与齐侯太公望进行平叛。其间,楚国的态度不明,杨宽先生在《西周史》中猜测楚国可能站错了队,由此在祁阳之会时以卑微的姿态出席,不过即使这一猜测属实楚国也应该在关键时刻及时反正了。

再之后,周廷对商王畿周边又进行了一系列分封作补充,焦、晋、宋、卫、曹、鲁、随、申、东虢等国对原商王畿完成了合围之势。

在这里可以明显看到,周王朝当时采取用的地方制度明摆着不怎么稳当。

那么,西周王朝能挺多久呢?

在周穆王一朝时,以徐国为首的淮夷诸国发起了叛乱,形势大致如下:

如图所示:

红圈为周王畿的宗周、成周的大致范围;

绿圈为淮夷的大致范围;

绿箭头为以徐国为首的淮夷叛乱形势,当时已经攻到了雒邑一带;

紫圈为楚国,当时周廷调动了楚国的军队,对淮夷完成了致命一击,并迫使徐君自我流放。

需要说明:

楚国在周穆王一朝之前与周廷的关系并不理想,此前周昭王曾多次攻打楚国,最后一次在渡过浮桥时被淹死。不过,周穆王在即位以后并未再针对楚国,后来在淮夷作乱时楚国坚定地站在了周室的一边。

到了周厉王即位初期,淮夷再次叛乱,攻势大致如下:

如图所示:

绿圈为淮夷的大致范围;

绿箭头为淮夷的大致攻势,又一次攻击到了雒邑一带,这次叛乱总共持续了10年,鄂国也在其中附逆;

红箭头为周室的平叛军队,包括了西虢、晋国、荣国及卿士武公私人的军事力量,也包括了西六师和成周八师。

在上图中,右侧红箭头指卿士武公的军队,卿士武公的身世可能为卫武公,因此标记在黄河以北的地区,他的军队正是平叛胜利最为至关重要的力量。

到了周厉王末期,镐京一带的国人发起叛乱,周廷被摧毁,共君在诸侯的支持下进入镐京,暂时登上了王位,“诸侯复宗周”。14年后,共君将王位归还给了长大了的周宣王。

于是,周王朝的江山又延续了半个多世纪。

从西周王朝的轨迹中可以发现:

西周的地方制度确实不怎么稳当。不过,虽然里面总会有反叛周室的,但同时还有支持周室的。至于西周王朝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要看反叛的、支持的和作壁上观的哪些更多一些——可以说,周室的覆灭只是时间的问题,但能杀死周室的也只有时间。

现在回看秦朝初年的情况:

在秦灭六国战争以后,秦国刚刚经历了一段持续不断的叛乱潮。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秦始皇让一个秦公子带着一批秦人、晋(魏)人、郑(韩)人去镇守蓟都,他能否对这批人放心?在士无定主和人员频繁流动的大环境之下,这批人是否安生?

如果不安生的话, 秦始皇只能在蓟都一带设立多个封君彼此牵制,再配合以郡县的长官,形成了相对理想的政治平衡。

以上的方案看上去还行,但其实没有任何执行的空间,因为——照这么封,秦始皇的儿子根本不够用。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就只有两种方法:

一是启用秦公室的其他分支;

二是沿用晋国“伪公室”的政治经验,也就是把世袭重臣的子嗣划归为一种特殊的“公室”。

考虑到秦廷的实际情况,哪一种方案更容易执行不言而喻——这自然不可能是任何一个君主能够接受的。

对此,秦廷采用了单一郡县制。鉴于郡县长官也不怎么安生,秦廷参考了楚国“执政众”的集权经验,在各地设置了3个长官以作牵制——毋庸置疑,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彼此会勾结或恶性攻讦。

说到这里,就又暴露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站在地方长官的角度上讲,这是一种良性的制度还是恶性的制度?

如果是一种恶性的制度,那么秦朝将如何把这种制度延续下去,在时间的消磨中使其变为正常化?

流动朝廷就成了唯一解。

正因如此,秦二世即位以后要立即进行巡游。

但是,流动朝廷也存在有两个问题:

一个是流动的速度太慢,给地方系统太多阴奉阳违的空间;

一个是成本过高,需要极力压榨各地的财力。

后者是一个恶性循环,秦廷越需要压榨各地财力,就越需要避免地方的反抗势力反弹,所以又会进一步压榨各地财力。

实际上,到了始皇帝到二世皇帝的交界时期,秦廷对各地人物力的压榨已经引起了地方上的普遍反感。泗水亭长刘季在押解一批劳工去骊山的时候,尚未走出今安徽省境内就出现了劳工大规模的逃跑,于是亭长干脆就此转化为非法武装。之后泗水方面也并未对刘季的家属进行特别认真的追究,想来这在当时已经不罕见了。

在始皇帝逝世以后,火山的爆发就迫在眉睫了。

公元前209年7月,一直前往渔阳的小规模军队途径大泽乡。

谁也不会想到,早已确认身亡的“秦公子扶苏”和“楚将项燕”居然暗藏在这支军队里,狂风暴雨正在九天之外云集。

下图为陈胜、吴广所在军队的大致行军路线。

如图所示:

红圈为陈胜的家乡,陈胜大抵在当地加入秦军,驻守南方的某地,并被任命为屯长;

蓝箭头为陈胜所在军队计划中的行进路线,重点即渔阳;

蓝圈即大泽乡。

从相关的路线可以看到,这是一次近乎南辕北辙的调令,相对合理的解释或许是秦廷故意如此调遣以压制地方军队,也可能是其他非理性原因,但总之秦廷在此时无论如何也出现了大问题。

到了大泽乡一带时,当时天降大雨,延误了军队的行进。由于“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认为“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决定发起叛乱。

于是,两人杀死了更高一级的将官,向全体官兵宣称他们是公子扶苏和楚将项燕,带领这900人攻击大泽乡。

有关失期法皆斩一事:

一些学者根据《睡虎地秦简》涉及徭役的内容推断是陈胜虚构的,目的是为了蛊惑基层官兵;

也有一批学者驳斥了上述观点,指出军役和徭役历来是不同的,中国历朝历代对军队的惩罚均存在斩首之刑,只是在具体操作时会选择处死个别人。

本文对于上述两种观点并不作具体讨论,只做一个简单分析——如果是第一种说法成立,那么当时秦军最起码没有对士兵讲述军队的纪律,明显军队中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如果第二种说法成立,那么当时秦军在具体操作时处死率必然相当之高,由此才能让全体官兵铤而走险。

在陈胜、吴广攻取了大泽乡以后,叛军继续向北挺进,沿途的地主阶级带领着民众加入了叛乱的队伍。

到了郢陈一带时,叛军的规模已经了战车六七百辆,骑兵一千余名,步兵数万人。

在占据郢陈以后,地主阶级的代表们称赞“公子扶苏”的“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之社稷”的功绩,认为“扶苏”“功宜为王”。

于是,“秦公子扶苏”被拥戴为楚王,号张楚。

在这里我们需要注意一个细节,根据上述地主的说法,陈胜在成为楚王之前就已经“复立楚之社稷”了。需要说明,陈胜在攻大泽乡之前就命令士兵“袒右,称大楚”。至于这里说的“复立楚之社稷”,可能指得就是陈胜以大楚的名义起事,也可能是楚地地主先发制人地提出恢复楚国社稷,目的是让陈胜坐实楚王之号,以避免陈胜未来自立为皇帝或秦王。

总之,无论当时陈胜本人还是附逆的地主们,总有一方认为叛军应该一直高举着楚国的旗号。

然而,这里又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

以“秦公子”的身份恢复楚国社稷,是不是有点别扭?

有关“公子扶苏”自立楚王一事,有些学者猜测可能与他的母系血统有一定关联,也就是扶苏之母可能为楚人。这种猜测确实有相当大的可能性,不过并不能说十分全面,毕竟在当时中国的社会环境中母系血脉在宗法继承上的顺序过于靠后。

除了母系因素以外,我们还需要注意另一个重要因素——自春秋后期以来,公室的公信力事实上出于一个持续下降的阶段,是否为公室成员与能否为一国之主并没有十分必然的联系。

公室公信力的衰退成型于春秋后期,“礼乐征伐自大夫出”成为了当时的普遍现象。到了战国前期,魏卿成为了晋地之主,田卿成为了齐地之主。社会上也出现了“尚贤禅让”的思潮,这种思潮并非只有士人接受,就连国君也受到了影响——秦孝公临终前曾有意向禅让给公孙鞅,魏惠王临终前曾有意向禅让给惠施,燕易王则真的把王位禅让给了燕相子之——上述事件固然不能排除存在某种政治因素,但以“禅让”为名包装政治运作也足以说明当时禅让思潮的兴盛,其背后正是公室垄垄断君位的瓦解。

现在把视线回到秦末。

受制于社会观念的影响,在当时楚地士人未必就一定认为楚王之位必须由熊氏家族垄断。在这里,我们不妨做一个设想,假如扶苏生前曾和秦廷内的楚党集团关系紧密,再假如扶苏在坑儒事件中庇护的儒士中有不少是楚人,再加上他本来就有贤名,楚地地主拥立其为楚王也就不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了。

这里还要做一点补充:

以上设想并非毫无根据,与扶苏关系密切的蒙氏重臣源自于齐人蒙骜,此人在秦廷的沉浮轨迹与楚党的兴衰有相当的吻合度,不排除本身就为楚党成员;鲁地当时儒学最兴盛的地区之一,该地在战汉时期属于楚地,但凡涉及大量儒士的案件,大概率有鲁人——或者说楚人——牵连其中。

讲到这里,我们大致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公子扶苏”自立为楚王,在当时看来是一件基本合理的事情。

不过,合理未必合情。

扶苏在楚地自立为楚王固然是一件还算合理的事情,但陈胜在楚地冒充扶苏就不见得特别合理。还原到事件本身来看,陈胜在楚地北部起事,冒充楚公子明显要比秦公子更有优势。如果是因为楚人可能熟悉楚国群公子的长相的话,冒充魏公子也比秦公子有优势,因为郢陈距离魏地十分接近。

那么,当时陈胜为什么一定要冒充秦公子呢?

对于这个新的问题,我们要把视线重新拉回到秦廷。

就在公元前209年4月,也就是陈胜起事的3个月前,秦廷方面发布了两道命令:

一是恢复阿房宫及驰道等大规模工程的修建;

二是整编一支50,000人的军团进驻咸阳。

就第一道命令,还是比较好理解的。我们都知道,古代王朝在兴建大规模工程时总需要向地方摊派人物力,而摊派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给古代的官僚系统创造一系列操作空间。由于此前秦廷进行过大规模的政治清洗,此举无疑是皇帝及朝中高层拉拢支持者最有效的举措。

就第二道命令,说起来有点麻烦,需要分3点来解释:

首先,从这支军队的训练内容有较高程度的专业性,应是一支脱产军队,其人员大概率由士人组成,可以说这是一支十分精锐又规模庞大的军队;

其次,在这支军队入住咸阳以后,关中地区出现粮食紧缺,秦廷被迫下令咸阳周边300里内百姓不得食用自产粮食——具体应指即将成熟的冬小麦——收获的粮食优先供应咸阳,可见这支军队中的军人应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关中以外的地区,在关中征集的至少不会太多;

最后,这支军队用来加强咸阳方面的军事力量,也就是镇守最稳定的地区——即使此举会进一步加剧关中地区的民生问题。

相信很多朋友都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为什么秦廷不让这支大规模精锐部队驻守东郡呢?这一地区是天下的枢纽,如今周边已是盗贼横行,当地又不安生,镇守此地难道不是第一要务吗?

能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们并没有认真思考过叛乱的源头是什么。

在通常的印象里,古代叛乱通常由饥荒、战争及某些社会矛盾所引起。上述因素准确来讲应当是叛乱的直接导火索,至于根本的源头——说到底还是当地出现了叛乱的条件,由此促成了叛首为了生存或为了理想或为了野心的铤而走险。

那么,叛乱的条件又有哪些呢?有一条基础又基础的条件,就在于普通民众普遍认为起事以后最起码不会被朝廷马上剿灭,由此才有胆量附逆起事。假如朝廷手里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而且这支军队完全有能力行快速进军到一些特定的位置,那么处于这支军队打击范围之下的民众自然会对参与叛乱一事有所顾忌,一些有能力做领导者的士人也会对起事的兴趣锐减。

再看秦廷在公元前209年发布的命令,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就是在加强中央、震慑四方的思路下制定的命令。

下图为秦驰道的主要道路:

从图中可以看到,驰道对三晋、齐、燕等地的控制力明显较强,反观通往楚地的驰道主要沿淮河修建,并未能涉及到原属楚国的重要地区。

从驰道的分布可以看到,如果是中原、齐地发生叛乱的话秦廷或许还能及时应付,而楚地一旦发生叛乱则就很有可能出现滚雪球一般的膨胀。

最终的结果正是如此:

陈胜以区区900人在楚地起事,转瞬间就变成了数以十万记的集团军北向中原呼啸而过。

现在,我们来重新分析一些陈胜、吴广对起事一事的具体规划。

不出意外的话,规划应该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夺取这支军队的指挥权,再通过煽动反抗情绪来夺取周边地区的统治权——起事时陈胜、吴广杀死部队的尉官,然后向军士们提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宣言,应当正是这一计划的体现;

第二阶段,在楚地进行武装割据,以建立对抗秦廷的根据地——起事前编造了“大楚兴,陈胜王”应当正是这一计划的体现;

第三阶段,进入中原,召集其他起事者以组建更为强大的军事力量,从而摧毁咸阳方面的朝廷——攻破大泽乡后立即向郢陈及中原方向移动应当正是这一计划的体现。

说到这里,我们也就知道了陈胜在起事时会为何要冒充秦公子而非楚公子:

因为陈胜、吴广的起事并非单纯是为了一时活命,他们从一开始就产生了摧毁朝廷的意向——在这一目标的指导之下,叛逆的贤公子自然要比楚公子的政治号召力更广阔一些,尤其这位贤公子身边还有楚将辅佐。

在陈胜起事之后,东方诸郡均发生叛乱。

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也。

对于如此大规模的叛乱,秦廷方面采取了掩耳盗铃的政策,把叛军一律粉饰成普通的强盗团伙。在《秦始皇本纪》原文之中,史官将上述行为单纯归咎于二世皇帝个人的昏庸,这一点是不可取的,因为粉饰太平是一种集体行为而非个人行为。相对合理的解释是,当时咸阳方面刚刚进行过大规模政治清洗,此时必须要用粉饰太平的方式稳定局势,以此为备战创造基本条件。

就在秦廷方面备战的同时,郢陈方面已经召集了到了大量的军事力量。

在当时,楚籍士人武臣、周文和魏籍士人张耳、周市等人加入了叛乱的队伍,魏公子咎也前来投奔,齐籍士人田儋、楚籍士人项梁也在齐地、越地响应。

对此,楚王”扶苏”命令楚籍士人周文带领一支数十万人的集团军攻击咸阳,命令假王”项燕”攻击周文后方的荥阳一带,命令魏籍士人周市攻击魏地,命令楚籍士人宋留攻击韩地的郑南阳地区并进一步攻打武关,命令楚籍士人武臣、魏籍士人张而攻击赵地,之后武臣命令燕籍士人韩广攻击燕地。

下图为公元前209年7月以后叛军抑或义军的相关动向。

如图所示:

红圈为郢陈的大致位置;

红箭头为宋留、周文、吴广、周市、武臣、韩广等人的攻势;

蓝圈为田儋、项梁响应的大致范围,蓝箭头为两者的攻势;

紫圈为赵佗部在南部地区的就地割据;

除此之外,楚地的南郡、九江、衡山等地也有士人响应。

之后,周市拥魏咎为魏王,武臣自立为赵王,韩广自立为燕王,田儋自立为齐王,再加上之前的“楚王扶苏”,战国七雄中除韩国外均已“复国”。

从图中可以看到,当时尚在秦廷掌控中的区域主要三处,一是以关中为核心的秦地,二是以巴蜀地区,三是以河东为核心的晋地,都也就是汾河-关中盆地及四川盆地,都是地理环境相对封闭的地区。在其他地区,除秦相李斯之子李由镇守的三川郡尚在抵抗之外,其他地区均投靠了叛军。

此时,糜烂的秦廷已经基本被地主阶级所抛弃。

现在,我们必须要面对一个新的问题:

秦廷为何被地主阶级所抛弃?客观上讲,秦廷的存在保障了地主阶级的利益,但为什么地主阶级会毅然决然地抛弃它呢?

在解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要注意两个小问题:

一个是为什么“复国”运动中有些士人选择自立,而有些士人选择以旧公室的名号进行复国?

一个是为什么并没有士人复韩国、周国、卫国、鲁国这些同样是覆灭于战国末期的邦国——需要说明,后来韩国在楚国的支持下复国,此处说的是士人依靠自身的军事力量复国?

第一个问题很简单。以旧公室为名立国的只有魏国和楚国——前者是最大中原诸侯国和人才输出国,后者是周代传统意义上最大也是最古老的诸侯国——两者境内的情况过于复杂,普通士人自身的政治能量很难解决,因此必须要借助魏公子和与楚国存在暧昧关系的秦公子的名号才能建立一个相对稳定的政权。注意,田儋虽名为田齐宗室,但考虑到诸田的繁衍时间及复杂程度,其身份更符合士人而非公室,另外楚国景氏在春秋时期就与楚公室大宗分离,其身份也更符合士人而非公室。

第二个问题更简单。当时士人的“复国”之举目的为就地割据,自然会选择“复”一些体量相对较大、政治威望更强的诸侯国,至于小国能否被“复”则要看这些成功割据的叛首的脸色。

总结起来的话,就是进行叛乱的地主阶级选择会根据自己的实际需求来决定自己要“复”什么国,以什么形势“复国”。

这里要特别解释一下文中说的“地主阶级”所指。

在近代,地主阶级主要指拥有土地但不从事生产者,也就是脱产单纯靠剥削农民生活的阶级。不过,这种标准在战汉时期并不适用,因为以当时的社会生产力很难出现有相当规模的脱产者。在韩战汉时期的历史环境下,我们通常会把下层士人视为“小地主阶级”,典型的就是亭长刘邦(地位约等于今天的派出所所长)和屯长陈胜(地位约等于今天的连级军官)。

那么,为什么当时的大小地主阶级不安心在秦廷的统治下生活,偏要铤而走险去“复国”呢?

对于这一问题,我们首先要认清一点:

秦王朝是否维护了地主阶级的利益?

毫无疑问,秦王朝作为一个地主阶级的阶级统治工具,它必须维护地主阶级的利益。

那么,秦王朝又是如何维护地主阶级的利益呢?

我们首先要认识到,秦王朝对周王朝境内割据势力的消灭及对统一,本身是有利于农业生产和工商业活动的。在天下一统之后,秦廷构建了抵抗草原掠夺者骚扰的完整防线,拆除了一系列以损害下游农业生产的恶性水利设施,又清楚了列国之间层层税收的关卡,实质上为农业及手工业生产与商业流通提供了理想的环境。这一政绩所惠及的利益范围较广,即维护了大小地主的利益,顺带也维护了普通劳动者的利益——当然,我们不能忽略秦廷同时还对底层劳动者存在有高度压榨。

其次我们要认识到,秦王朝在基层推行的秦法,其执行者是本地的地主阶级。我们都听说过这么一句话,“王权不下县”。这句话可以说是对的,也可以说是错的。说它是错的,是因为早在战汉时期朝廷就已经在基层设立了亭长、啬夫等专制机构;说它是对的,是因为这些专制机构均由本地的大小地主阶级担任。从《睡虎地秦简》、《岳麓秦简》等文献来看,秦法的内容本身倒称不上太过残暴,整体上内容比较理性,其中也不乏一些人性化内容,但它的内容十分繁杂、广泛,就给了基层执行者巨大的操作空间。说到这里,估计很多朋友也就明白了为什么秦法本身不见得有多残暴,但最终在基层却能反应出一系列残暴的表现。由于掌控了执法权,地主阶级就可以利用古代法律的操作空间进一波盘剥劳苦大众,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正是秦法的既得利益者。

再次我们还有认识到,秦王朝虽然意识到了地主阶级势力过大会减弱朝廷对新占领地的统治力,但并没有对新占领地的地主阶级赶尽杀绝,而是采取了相对温和的解决方式——也就是通过迁出及迁入的方式稀释地主阶级在基层的势力。客观来讲,这种政策倒不能说有多仁慈,毕竟秦廷想靠杀死地主来解决这一问题本来也不现实,一是地主阶级的人口基数太大,二是统治基层终归还是需要地主阶级,所以秦廷在当时采取这样的政策更多取决于实际操作的因素而非仁慈的因素。但不可否认,当时秦廷采取的政策确实在相当程度上保障了地主阶级的基本利益。

除此之外,秦王朝还有一系列有利于地主阶级利益的政策,比如前面提到的“焚书令”,就是为博士官背后的大地主阶级实施知识垄断;又比如“令黔首自实田”,也就是完全承认了地主阶级对土地的绝对所有权;再比如发起一系列的大规模工程及战争,这些工程所需的人物力巨大,所需的人物力到头来还是得通过地主阶级摊到底层劳动者头上,地主阶级在其中还是有不少操作空间的。

从上述内容来看,秦王朝的统治实际是十分有利于地主阶级的,可为什么像陈胜、刘邦这样的小地主以及田儋、殷通这样的大地主还要推翻它呢?

在这里,我们就需要注意一个问题:

秦王朝究竟是维护了一小部分地主阶级的利益,还是维护了广大地主阶级的利益?

客观上讲,秦王朝确实维护了广大地主阶级的利益。但在维护利益的背后存在有一个重要不稳定因素,也是我们在前文中反复提到过的——秦国的统治从一开始就不被当时的士人所看好——注意,这是一种普遍现象,甚至存在于秦廷高层。这种不看好的心态在战国末期就已经出现,在秦灭六国战争中依旧有所体现,甚至在秦王朝一统天下的12年内已经有所体现。那么,到了始皇帝驾崩之后,,新即位的年轻皇帝在咸阳城内发起了一系列血腥的政治清洗,天下士人的态度是否会出现改变呢?是转为看好秦朝的统治,还是更不看好秦朝的统治?如果是后者,就意味着秦廷所维护的阶级已然对它失去信心,那秦廷所维护的利益也就变成了镜花水月。

如果上面的内容不太好理解的话,我们可以站在各个阶级的角度上再来看这个问题。

先以小地主阶级为例:

对于小地主阶级,秦王朝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他们的利益,但也给他们带来了一系列的压力。小地主阶级本身属于统治阶级,但处于统治阶级的最底层。他们对上要满足大地主阶级的索求,对下要直接面对底层劳动者的不满,实际处境是比较尴尬的。一旦朝廷给他们的索求过大,而他们自身也不看好王朝的未来之时,小地主阶级就会自动放弃作为地主阶级的利益转而站到朝廷的对立面。

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刘季(刘邦)为寇一事。当时,秦廷要亭长刘季征集民夫去服徭役,按说刘季在里面是能捞到一些油水的,奈何秦廷对民众的压榨太深,被征召的民夫中有太多不堪压迫而选择了逃跑,亭长在明知无法完成任务后干脆释放了所有民夫,在当地落草为寇。

除了刘季以外,后世也有很多类似的例子,这里不再赘述。

那么,小地主阶级的叛变能否撬动秦王朝的命脉呢?

还要看大地主阶级的态度。

再以大地主阶级为例:

对于大地主阶级的利益,秦王朝自然在极大程度上维护了他们的利益。不过,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旦小地主阶级与底层民众发起了反抗,大地主阶级必须要思考朝廷是否能继续维护自身的利益——注意,他们本来也不看好王朝的未来——如果不能,那么投机加入叛乱者的势力就成了保障自身利益的必然选择。

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沛县令、会稽郡守。在“扶苏”起事以后,沛县令在局势变化中迅速产生了动摇,会稽郡守干脆勾结境内的豪杰准备就地造反。除了这种情况外,也有大地主在本县尝试对叛军进行镇压,不过效果普遍不理想,多少也和内部动摇有关。

在大地主附逆以后,叛乱的势头就会出现“滚雪球”的现象。

现在,这是否意味着叛军接下来就能干净利索地斩落王朝的头颅呢?

最后还要看朝中的大地主们的态度。

朝中的大地主们,无疑是秦王朝最大的利益集团。面对滚滚而来的叛乱势力,这些大地主的抉择最终决定了王朝的命数。

摆在这些大地主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一个是镇压反叛者,一旦战争整理自己就是王朝的中兴能臣;

一个是投诚反叛者,一旦王朝覆灭自己就是新王朝的开国元勋。

注意,虽然这些大地主同样不怎么看好王朝的未来,但是——他们可以随时更改自己的选择。

公元前209年第四季度,秦廷在咸阳方面完成了最后的备战,以少府章邯为将率领700,000刑徒军团进行反击。

公元前209年年底至次年年初,章邯击破周文部于曹阳,击破“项燕”部于荥阳,其后向郢陈方向移动。

图为此时秦军反攻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红圈为咸阳方面的大致位置;

紫箭头为章邯部的大致进攻路线;

蓝圈依次为击破周文部、“项燕”部的大致位置;

紫圈为郢陈方面的大致位置。

有关义军的抵抗需要补充2点:

其一,周文原为楚相春申君门客,应该见过项燕本人,想来和“项燕”——也就是吴广——的关系有点微妙,至于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并不好说,他可能和吴广处于一种不尴不尬的关系,也可能和吴广处于一种合作关系,也就是周文给吴广作伪证,称其确为“项燕”;

其二,假王“项燕”攻击荥阳4个月未果,引发了田臧等人的不满,在得知周文部被秦军击败以后,田臧等人杀死了“项燕”,但并未投敌,而是继续和秦军对抗,最终被章邯击破。

之后,章邯击败了楚上柱国房君,又击败了楚将张贺,之后在郢陈与楚王“扶苏”展开决战,迫使“扶苏”逃向汝阴、城父,最终“扶苏”被叛徒庄贾所杀。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秦军与义军在郢陈一带发生了多次激战。

在西部,攻击武关的宋留部向郢陈方面后撤,撤至新蔡一带后被章邯军击破,宋留本人向秦军投降,被押解至咸阳后遭到了车裂之刑。

在东部,信阳一带的吕臣部反攻郢陈,杀死了叛徒庄贾,不过又被章邯击败。

收拾完郢陈一带的叛逆之后,章邯并没有继续在楚地征伐,而是把重点转向了魏地——此时,魏公子咎已经在周市的拥立下恢复了魏国。

在秦军进入魏地后,章邯击破了周市及齐王田儋、楚将项燕派来的援军,包围了魏都临济,魏王咎宣布投降后自焚。

平定了魏地以后,章邯又转向东,杀死齐王田儋于临淄,之后追击田荣部到东阿,但因项梁的支援而暂时败退。

下图为章邯平定楚、魏、齐地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红圈为章邯与宋留、吕臣交战的郢陈一带;

红箭头为章邯攻魏、攻齐的大致路线,注意图中使用的是现代交通线路图,黄河河道与当时有别;

蓝圈沿红箭头依次为临济、临淄、东阿;

紫箭头为楚将项燕支援的大致形势。

再之后,章邯、项羽、刘季、项梁等人在原属卫国的濮阳至原属魏国的定陶(再之前属宋、秦)一带交战,最终章邯在定陶击毙了项梁,之后转入赵地。

在这一阶段,需要补充4个重要信息:

其一,在义军进入赵境的时候,将军武臣被拥立为赵王,之后被降将李良复叛杀死,武臣的部将张耳改立赵公子歇为赵王;

其二,在楚王“扶苏”死后,秦嘉拥立景驹为楚王,其后,楚将项梁杀死了僭越称王的景驹,从民间找到了一个牧羊人,声称这是楚怀王的子嗣,立其为楚王;

其三,在齐王田儋死后,齐人立齐王建之弟田假为齐王,田儋弟田荣则另立田儋之子田市为齐王,武力驱逐了齐王假;

其四,就在秦军在东方征战之际,咸阳方面的阿房宫工程并未任何要有停止的意思。

截止到这里,我们先要注意这么一个问题:

为什么章邯以700,000刑徒就能在韩、魏、楚、齐、赵之境内所向披靡?

这个问题需要从两方面答:

一方面,叛军本身不存在严密的组织架构——虽然它的规模很大,但完全是由大小地主召集民众临时集结而成——其战斗力不可能太高;

另一方面,章邯的军队主体虽为刑徒,但并非只有刑徒——想要让一众刑徒形成战斗力,总是需要一大批军官的——由于章邯的军中有着一整套完整的指挥链及配套指挥架构,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自然远胜于东方的乌合之众,而司马欣等人带来的后续增援更能让这支军队如虎添翼。

接下来,又有一个问题:

组成指挥链的军官又是从哪里来的?

想来有两个来源,一是咸阳方面的脱产军队,二是关中士人。认真分析地话, 关中士人的数量至少不会太少,因为章邯军队的规模过于庞大,所需要的的军官数量也是比较多的,如果单从首都及周边卫戍部队中抽调可能会造成咸阳及周边地区守备力量的力量过于空虚,秦廷真要这么做的话就有点“玩命”的感觉。

假如以上分析属实的话,也就是说秦廷在当时还是能够得到关中士人的支持的。

可是,关中士人为什么会支持秦廷呢?

有些朋友可能下意识地会认为秦人会出于感情因素而支持秦朝,这种观点显然不全面的,事实上秦人在秦亡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留恋的情绪。

还有些朋友认为可能秦廷对关中士人还不错,所以关中士人就支持秦廷,这种观点也是存在问题的,从高陵一带秦墓的考古发现来看,秦人在秦朝的统治下生活也不理想,所谓“天下苦秦久矣”,关中士人并不能幸免。

那么,又有什么原因呢?

粗略分析有2点原因:

一是当时秦廷方面一直在粉饰太平,再加上秦地的地利环境闭塞,关中士人中的绝大多数应该都不知道东方的叛乱规模,而周文进入函谷关以后又退出,无疑给了关中士人一个积极的信号,让他们坚信秦军可以轻易消灭东方的“盗贼”;

二是关中士人本身并无叛意——至于没有叛意的原因也不难理解,因为首都周边的民众本身就不容易产生叛意——所以秦廷能够比较顺利地对其进行动员。

在讨论完章邯军的情况以后,我们大致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章邯军队的实力无疑是远远超过叛军的,无论在组织力上、战斗力上还是意志力上。

相信此时你会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既然章邯的军队如此强大,那为什么叛军很少有人投降呢?按道理应该在陈胜死后义军就该作鸟兽散,幸存下来的人应该找机会招安才正常,可结果只出了两个叛徒,其他叛军的首领已经在以无比坚定的意志和秦军对抗。

对于这个问题,笔者曾经认为和宋留的惨死有关,但细想一下觉得不对,因为秦廷对庄贾、李良的处理上还是显示出了宽宏大量,按理说投降朝廷应当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叛军执意要继续抵抗呢?

说到底,笔者认为说还是因为士人普遍不看好秦廷的未来,因此对于投降朝廷很难产生多大兴趣。

在产生这个想法时,笔者自己也感到有些奇怪。试想——当秦军的反扑势如劈竹之际,当叛军的反抗节节败退之时,天下士人为何依旧不看好秦廷的未来?

到底为止,本文终于进入了收尾阶段。

相信通读全文的朋友都会发现,从战国末期到秦末,我们从始至终都无法绕开一个重要的因素——秦廷的未来似乎从始至终都不被天下士人看好。

估计很多朋友都会产生这样一个疑问: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天下士人如此不看好秦廷的未来,即使它一次次地击败它的敌人,即使它一次次地证明它的不可战胜?

答案其实非常简单:

因为天下士人本来就不看好任何一个朝廷,无论是秦廷、楚廷、魏廷、赵廷、齐廷、燕廷、韩廷、周廷。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天下士人不看好任何一个朝廷呢?

朝堂的腐朽糜烂仅仅是一方面,更多应来自于士人对旧公室的观念的转变。

在西周末期,周王室的倾覆引发了王朝秩序的崩溃。在礼崩乐坏之下,权力出现了下移,在“诸侯复宗周”的宣王中兴之下,是“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的不可逆转。然而,所谓的“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只是过度阶段的一种表象,权力在之后进一步下移,形成了“礼乐征伐自大夫出”的现象。那么,这一现象究竟是过度中表现还是最终的结果呢?在卿大夫窃国的演变中,实权者通过一系列变革实现了早期的集权,君主以士人构建官僚系统成功阻止了权力的进一步下移,但随之而来的是士人的猖狂。

早在春秋末期,士人就公开否认对主君的绝对忠诚。“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士人忠不忠臣,全然看主君愿意付出多少。

到了战国前期,士人开始挑战封建等级制度,并进一步否定对主君的效忠。“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者安敢骄人......夫士贫贱者,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贫贱哉”。在士人眼中,封建等级制度已基本瓦解,所效忠的主君可以随时更换。

再到战国中期,士人干脆已经无视掉了政权的最基本构架。张仪之于秦魏,陈轸之于秦楚,田需之于魏楚,公孙衍之于韩魏,楼缓之于秦赵,重臣在列国间左右逢源。

最后到战国后期,士人干脆在多国任职。乐毅身兼魏臣、燕卿、赵相三职,掌控燕、赵军队的指挥权,田单身兼齐相、赵相,掌控齐廷重权及赵军指挥权,李兑、吕不韦、嫪毐等人公开接受他国食邑,等等。

表面上看,在“礼乐征伐自大夫出”之后,权力并未再出现下移。但从事实来看,士人在战国时期又确实掌控着惊人的权力,只是受制于官僚体系的架构而暂且关照着王权的颜面。

在这种环境之下,士人本来也不可能太看好以旧公室为延续的旧世袭贵族,就像旧公室也不看好周王室一样。

正因为如此,秦末士人叛变之时对“复国”一事十分随意,他们只有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才会扶上去一个旧公室,还有士人会因为有人扶旧公室而产生不满,“大逆不道”又理直气壮地发兵攻击被拥立的旧公室。

特别补充一点:

有学者认为秦末民变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平民”反抗运动,第二阶段为“贵族”复国运动,这种观点最起码是偏颇的——在梳理过一遍秦末民变的始末就会发现,士人在反抗时从一开始就有冒充或扶持旧公室以“复国”的举动,并无所谓的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之分。

也正因为如此,秦廷的官僚们继续着大工程下的盛宴,不遗余力地要在大厦倾覆前狠狠地捞上最后一笔。

最后的一刻,一直不作为的御史大夫冯劫连同丞相李斯、冯去疾向他效忠的帝国表达出了最后的忠诚——他们要求秦廷停止宫殿的建造,仿佛对王朝的延续产生出了些许希望——但帝国则以冰冷的漠然作为回应。

冯氏父子自杀,李斯家族被诛,李由战死沙场,朝廷和军中的重臣开始向叛军讨价还价,这个拥有7个世纪的老迈王国终于走到了它的尽头。

在泗水亭长的约法三章之下,曾经朝堂中的暧昧浑浊被一笔勾销。

至此,全文写到了最后的结尾。

如你所见,历史的大潮向来是这样井然有条又不可琢磨。它在不容辩驳的傲慢中如排山倒海一般奔涌而去,仿佛一切都有章可循,一切又都难以预料。在大潮的惊涛骇浪当中,再伟大的强者也只能像浮萍一般无力,就如千古一帝终其一生也无力改变旧公室的落幕;再微小的弱者也可能在浪潮的浮力下引动潮流的缓急,就如幼小的二世皇帝在被权臣的把控之下也能以一个小小的决策影响着千万人的命运。

灞上的席间,曾经的游侠嘲弄地打量着匍匐在脚下的亭长。

在游侠不经意的决定之下,一个崭新的王朝随之开启。在剑与血、光与影、杀与伐、亲人与仇敌的淬炼之下,新的封建铁律被缔造完成,世袭皇权与士族的篇章自此开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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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慕容家集体脑子有坑,失败是非常正常的,我就看不出来任何一点能成功的理由,他们也没有做过一件能帮助他们家当上皇帝的正确事。

从他老子慕容博开始,思路就是完全清奇让人看不懂,去杀萧远山是个什么操作啊??

吃饱了撑的啊,全天下的武林人士都是脑袋进水的吗?事后一查不就知道你在的乱说我们还死了这么多人,这还不弄死你,直接得罪全武林为了什么啊。

就算不查,全武林都被精神屏蔽了,辽国所有的人是智障啊?在宋国境内有个亲戚被杀了就要发兵打宋国,为什么?萧太后:我看着像傻子么?我不知道让宋国查查把凶手交给我再顺手敲诈几万两么

就算全辽国都是傻子,真的发兵打大宋了,大宋也是傻子么?总会问问为什么要挨打吧,你们作为挑事人还不得先被拿去要么宋国祭天要么辽国祭天?

结果,杀了萧远山,两个国家撒事没发生,假死躲再少林寺几十年,哔了狗!

慕容复就更夸张了,大哥你是从小被教育要复国,只学会了喊口号,没学会任何实际操作吧

首先,复国是要有基本物质条件的,汉高祖提出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金玉良言,这是能救命的9个字,慕容家都干了撒啊,向着皇帝目标经过几代的经营,一共......4个家臣2个侍女。你的军事基地粮草马匹呢??你 的墙呢你的粮呢??你的谋士部队呢??咋的啊,要靠6个人战天下啊,人人开无限气的无双啊??缓称王懂不懂,谋反是要被诛九族的懂不懂啊,你慕容复口头禅是兴复大燕,整个武林都知道你们家要造反(虽然撒都没干),生怕没人干你啊。

慕容家这“不筑墙不集粮逢人就说老子要称王”的战略方针是压得住你先祖的棺材板么!!!

然后,好吧我就算你慕容复想的是走抱大腿路线,想着进别人的队伍吃个现成。现在的情况是有这么三个人:

A:大理的世子,未来肯定的一把手,整个大理的军队都归他管,一个小政权的绝对领导核心

B:西夏的驸马(当时还不知道),灵鹫宫的宫主,有一大票成熟的江湖大势力

C:这个最牛B,辽国南院大王,皇帝义弟,相当于掌管着当世最强王朝的军队的男人!!

现在这三个货落单被一大群吃瓜群众围了要弄死他们。那么提问,你这个时候请在ABC中选一个抱住大腿喊爸爸,并和他一起杀出去,你会选哪个?

送分题嘛,其实选哪个都算对,还能多选!


来,我们公布慕容复的答案,这个ZZ跑到对面去了!!对面去了!!对面去了!!这个ZZ要和一群吃瓜一起弄死这三个人,WHAT R U THK ABUT???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弄死这三个丐帮不是你的啊,星宿派不是你的啊,少林寺也不可能听你的啊!弄死了这三个你还是一无所有啊,你要抱的大腿呢,你要扩张的势力呢,锦上添花的弄死他们三个对你有毛线作用啊!

唯一的结果就是真弄死了你爸爸慕容博的愿望就真能实现了。大理会发兵来拼命了,天龙寺都要ALL IN来报这断根的仇。辽国死了南院大王皇帝的弟弟,干的漂亮,耶律皇帝也要ALL IN了,西夏暂时没它的事,但是灵鹫宫肯定也是当场就是ALL IN了。结果请跳到上页,还是被祭天....


至于后面要认段延庆当爹,简直就是瞎了我的黄金狗眼,两个脑壳被开了光的货想当皇帝想疯了,祭起绝杀:绑票!!靠绑票让对方皇帝退位,把皇位让给他。

你们去吞粪自杀好不好

你们会军政么,会内务么,会外交么,会民生么,有自己的班底么(为个绑票段延庆杀了南海鳄神,慕容复杀了包不同)两个人手底下总共就剩下一个徐志摩,准备靠他虚空暴兵??光杆皇帝2人组啊!!

大理保定帝还在啊,天龙寺还在啊,军政部队都还在啊,你绑架个段正淳你就能当上皇帝了??别说先让段延庆当皇帝,然后他让位给你这种操作根本不可能实现,就是段延庆本人也不可能当皇帝,就连段延庆他爹大理的前皇帝复活也当不了这个啊皇帝(这个一开始大理高层会议就聊过了),国家这玩意我还真没听说过靠绑票能上位的...

慕容复为什么会失败,整本书看下来,你告诉我一点他做过哪一点能成功的操作,哦,还是有一点,万一他当上了西夏驸马.....一个驸马你复国??请看大热古装连续剧:琅琊榜之南慕容复国。

MD,不对!!!又跳回第一个问题了,你的江左盟呢??又要4个家臣2个侍女开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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