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拉拉案司机妻子发文质疑一审程序违法，法援强行占坑，并透露二审不开庭审理，如何从法律角度进行分析？ 第1页

为知友们补充更多信息：

11月19日，货拉拉案司机妻子发文质疑一审程序违法：

此前报道：

10月27日，长沙货拉拉司机周某春的妻子在网络平台发文称，被判一缓一的丈夫在一审开庭后提出上诉，目前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已受理案件的二审。

今年2月6日晚，长沙23岁女子车某某乘坐货拉拉搬家，跟车途中从副驾驶坠车，后经抢救无效不幸身亡。

事发后，货拉拉司机周某春于2月23日因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刑拘，3月3日被检察机关批捕。

9月10日，此案在长沙市岳麓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并当庭宣判，认定被告人周某春犯过失致人死亡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

法院审理认为，被告人周某春作为货拉拉平台的签约司机，因等候装车时间长且两次提议收费搬运服务被拒后心生不满。其违背平台安全规则，既未提醒车某某系好安全带，又无视车某某反对偏航的意见，行车至较为偏僻路段，导致车某某心生恐惧而离开座位并探身出车窗。周某春发现了车某某的危险举动后已经预见到车某某可能坠车，但轻信可以避免，未及时采取有效措施以致发生车某某坠亡的危害结果。周某春的过失行为与车某某的死亡结果之间具有刑法上的因果关系，其行为已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公诉机关指控的罪名成立。周某春有自首情节、自愿认罪认罚、积极对被害人施救，法院采纳公诉机关的量刑建议，依法作出上述判决。

此前长沙市高新区公安分局曾通报称，事发当晚，周某春驾车与车某某前往目的地中途，为节省时间更改了路线。当晚21时29分，车某某两次提出车辆偏航，周某春起先未搭理，后用恶劣口气表露对车某某不满；随后车某某又两次提出车辆偏航，并要求停车，周某春未予理睬。车某某随后起身离开座椅并将身体探出车窗外，周某春未采取语言和行动制止，也没有紧急停车，仅轻点刹车减速并打开车辆双闪灯。车某某坠车后，周某春停车查看，并于21时30分34秒拨打120急救电话，21时39分拨打110报警。

10月27日上午，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与周某春妻子李女士进行了对话，她表示，长沙中院10月13日通知已受理该案的二审。这几天丈夫正配合重新聘请的律师，回到案发现场做模拟。

有犯罪记录找不到工作

货拉拉的押金也没退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一审结束到现在这段时间，您丈夫做了什么？

李女士：9月10日开庭，9月9日就有人告诉我开完庭我老公就能出来，让我不要接受记者的采访。那天庭审结束，我和我老公的爸爸，还有两个亲戚，我们四个人开车到看守所接我老公。我告诉他，不要回头，要往前看。先带他去理了发，然后去了宾馆，去洗澡。我提前给他准备了一身新衣服，他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全部都扔掉了。家里的亲戚都来了，一家人一起吃了个饭，晚上11点多才回到家。我让他把在里面的所有经过都给我讲一遍，还有他的想法，还有法援律师的事情，我还给他看了这些天我在网上发的东西。他在里面，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

不久就是八月十五了，我的小孩子在益阳老家，我就跟老公和大女儿一起回了益阳老家，崽终于见到了爸爸。十一假期我们又回去了一次，去农村老家的亲戚那走走看看，告诉他们我老公已经回来了。回去之前我们都报备过。

我老公现在有这个犯罪记录，审核过不了，找不到工作。送外卖也要求无犯罪记录证明，人家都不要他。货拉拉已经把他的账号注销了，里面的押金都没退。他的车是贷款买的，还不起了，我已经给他退回去了。他之前当过厨师，现在有的朋友就喊他过去帮一下厨。还有开店的，会偶尔让他过去帮帮忙。这两天律师来长沙了，我老公就配合着去现场做模拟了。

女孩坠车前说了一句话

开窗有风，司机没听清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事发当晚发生了什么？您丈夫是怎么说的？

李女士：那天晚上他一直没有回家，我给他打视频，被挂掉了，转成了语音通话。是民警接的，他说你老公有点事，要调查，就挂了。我一晚上都没睡觉，当时以为是骗人的，第二天早上我去派出所找人，看到车子摆在那里。他们跟我说，有个女孩子从你老公车上跳下来。我说严不严重，他说到医院去了。后来我没敢去医院。我老公8号晚上才出来。

那个女孩为什么会跳车，我老公也想不通。出事的地方前面两三百米右拐，再走五分钟就到目的地了。这个地方并不是偏离了正常路线，这条路跟公安分局只有五六百米的距离，跟我家还要近一点。女孩说了四次偏航，是在一分钟之内说的。我老公没有恶语相向或者跟她发生争吵，可能就是等的时间长了，语气急了一点。我老公跟女孩解释，说货拉拉是一次性收费的，不是按照路程来计费的，不存在绕路。女孩第二次说偏航的时候，我老公给她解释，女孩还说了一个“不好意思”，我老公回答了一个“莫名其妙”。女孩第三次和第四次说偏航是紧接着讲的，我老公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跳了。当时车窗是开着的，有风，女孩跳之前还说了句什么，我老公没有听清。

监控只能拍到我老公这边，女孩是怎么跳下去的没有拍到。我老公在车上懵了十秒钟才下车，然后打了120，又打了110。120把女孩拉走了，我老公没有跟着去，后来就去派出所做笔录了。2月6号晚上进去的，8号晚上出来的。22号中午派出所打电话来传唤，我老公只吃了一口饭就走了，就跟我说了声“派出所叫我”，别的什么也没交代。我以为他去调查一下就会回来，没想到会被关这么久。

怀疑案卷隐匿有利证据

希望二审有个好结果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提起上诉的诉求是什么？

李女士：一审结束后，我们在上诉期内提起了上诉，诉求一是希望能把事实调查清楚，究竟是“跳车”还是“坠车”。还有是关于法律援助律师的问题。2月24号我就给老公请了律师，但每个阶段的律师都是通过公安机关或者检察院指派的法律援助律师。我们作为家属，作为当事人，没有享受到应有的权利。我之前还给我老公写信，为了法援律师的这个事，让检察院帮忙传达，我老公也给我写了信，但是我们彼此都没有收到。我老公出来后说，他被拘留和批捕时，里面的人告诉他，我被外面的律师诱导了，用外面的律师只会加重他的罪行判决。他根本不懂，不清楚这些事情。关于法援律师的事，我们需要一个说法。

再就是在案卷里，对我老公有力的证据都被隐匿了。我老公跟我说，他在2月6号到3月10号之间，做了四五十份笔录，但最后的案卷里只选了几份。尤其是2月6号到2月8号的笔录，我老公如实反映了真实的案发经过，但是这些都没有入卷。这个我们也需要一个说法。

还有一个诉求是希望能对司机做一个调查，就是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司机究竟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呢？怎么做才能把这个结果避免掉？这两天我们重新请的律师已经来长沙，正在跟我老公做这个模拟。

长沙中院是10月13号通知我们（周某春二审的辩护律师也向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证实），他们收到了移交过去的案件。我们也不知道二审会不会开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庭。我们希望法院能够查清真相，希望能有个好结果，之后我们能更好的去面对社会，面对以后的生活。

来源：齐鲁晚报

谢谢各位邀请。

据司机妻子称，法院决定不开庭，也就是说打算书面审理了，这是最值得关注的信息。这意味着：

1.检察院没有抗诉

如果检察院抗诉，依照法律规定二审肯定得开庭审理，因为现在早已经过了抗诉期，后续也不存在检察院再抗诉的可能了。

这某种程度上是个好消息，因为检察院不抗诉就意味着二审不会加刑，不会加重一审“判一缓一”的刑罚，司机周某将继续保持取保候审状态，不会被“收监”。

2.二审法院维持原判的可能性较大

结合刑事诉讼法第234条的规定以及个人办案经验，二审一般只在原判事实认定有问题的情况下才会开庭进行审理（这里不讨论死刑案件），法律适用方面的问题，例如法律上不构成犯罪、量刑畸重等情况基本都不会开庭审理。

法官不打算开庭审理，某种程度上能够表明其对于一审判决认定的事实不存在异议。

但是正如很多知友在此前的回答里面已经分析的，一审判决书在事实认定方面还是有很多没有能够消除公众疑虑的地方，例如：一审判决中提到司机“已经意识到车某某可能坠车的现实危险，但未制止或采取制动措施”，这与公安机关警情通报中司机“轻点刹车减速并打开车辆双闪”的描述是有出入的。而这一个事实对于认定司机是否已经尽到了谨慎注意义务至关重要。

再如：一审判决中提到“车某某心生恐惧，并把头伸出窗外要求停车，周阳春仍未理会”，据此，死者要求停车是在把头伸出窗外的情况下。但是警情通报中的表述是“车某某又两次提出车辆偏航，并要求停车”。死者到底是在何种情境下提出的停车要求，似乎也不是很清楚，而这对于认定司机主观上是否认识到死者即将跳车也相当关键。

为什么警情通报与一审判决书事实经过的描述会有不一致的地方？这可能是司机在之后的供述中推翻了之前警情通报里的供述，并且形成了较为稳定的供述。当然，也有可能是一审法院认定错了。

如果上述一审事实无法作出改变，估计二审改判的难度很大。如果不是因为本人持续关注这个案件，听到了多方的说法，单看一审判决书，我可能也会认为这就是过失致人死亡。从本人经验来看，无罪的案例，绝大多数都是证据、事实认定层面出了问题，法律适用的问题很大程度上都是学理之争、观点之争，法官有自由裁量权，有些问题本身就是可左可右，法官向左向右都不叫错判。

是否二审不开庭审理就意味着案件没有反转的希望了？

也不是。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二审不开庭审理的结果包括：维持原判、直接改判以及撤销原判、发回重审。在承认一审认定事实的基础上，直接改判无罪理论上也有可能。撤销原判、发回重审的裁定也是可以不开庭审理的方式作出的。但是从司机妻子的发声情况来看，律师在和法官沟通的过程中，估计法官应该已经表达出维持原判的倾向了，所以二审不开庭审理的情况下撤销原判、发回重审仅仅是理论上的可能。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解释(2021)
第三百九十四条　对上诉、抗诉案件，第二审人民法院经审查，认为原判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或者具有刑事诉讼法第二百三十八条规定的违反法定诉讼程序情形，需要发回重新审判的，可以不开庭审理。

有朋友可能会问，违规指派法援律师、诱供、诱导签订认罪认罚具结书，这些违法情形难道还不构成程序严重违法吗？

核心在于缺少有说服力的证据。

违规指派法援律师这一问题大家都讨论很多了，很多朋友包括专业人士质疑其中存在暗箱操作，但申请法援辩护上面有司机的签字，办案人员完全可以说是司机自愿申请，在此过程没有任何强迫，司机家属自己也证实丈夫曾主动告知自己不需要再请律师。这种事情就很难说清楚。

目前来看，法援指派环节存在违法情况的较为有说服力的点是司机的经济状况根本不符合法律援助辩护的条件，司法行政部门压根就不应该给司机指派法援律师却仍给其指派。自不自愿申请的问题办案机关可以推脱，但这个问题某种意义上算是“硬伤”，《长沙市法律援助实施细则》规定的法援条件是“经济困难”，经济困难的标准是“参照长沙市人民政府确定的城乡居民最低生活保障标准2倍执行”，也就是1500元/月，周某家是不符合此条件的。这也是为什么司机家属打行政诉讼，要求确认长沙市法援中心指派法援行为违法的原因。但是，违规指派法援律师是否属于“剥夺或者限制了当事人的法定诉讼权利”，或者属于“其他违反法律规定的诉讼程序，可能影响公正审判的”的情形，进而可以撤销原判、发回重审，估计有难度。

《刑事诉讼法》
第二百三十八条　第二审人民法院发现第一审人民法院的审理有下列违反法律规定的诉讼程序的情形之一的，应当裁定撤销原判，发回原审人民法院重新审判：　　（一）违反本法有关公开审判的规定的；　　（二）违反回避制度的；　　（三）剥夺或者限制了当事人的法定诉讼权利，可能影响公正审判的；　　（四）审判组织的组成不合法的；　　（五）其他违反法律规定的诉讼程序，可能影响公正审判的。

诱供到底适不适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本身就有争议，目前法律明确规定适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的只有三种情形：暴力、威胁以及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取得的供述。

《人民法院办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证据规程(试行)》
第一条　采用下列非法方法收集的被告人供述，应当予以排除：
　　(一)采用殴打、违法使用戒具等暴力方法或者变相肉刑的恶劣手段，使被告人遭受难以忍受的痛苦而违背意愿作出的供述；
　　(二)采用以暴力或者严重损害本人及其近亲属合法权益等进行威胁的方法，使被告人遭受难以忍受的痛苦而违背意愿作出的供述；
　　(三)采用非法拘禁等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方法收集的被告人供述。

此外，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需要辩方提供非法取证的初步线索，比如说被打了身上的伤痕。杜培武案中，被告人就是拿出了一件血衣证明有刑讯逼供才得以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你说有诱供，证据呢？

诱导签订认罪认罚具结书也是同样的问题，具结书上有当事人的签字捺印，还有见证律师的签字，同样会面临证明难题。

二审司机家属请到了业界很有名的、有过多起无罪辩护成果的徐昕律师团队，也算是竭尽全力去争取了，无论案件最终是否会有反转，还是希望办案机关能够就争议问题回应当事人及公众疑虑，做到案结事了。